纳兰心事之西风吹不散谁的眉弯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作为纳兰的好友曾道：人人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出身贵胄且才华横溢，但是纳兰却并不快乐。用其父明珠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这么不快活呢？是呀，功名有了、富贵有了，缺什么呢？所谓情深不寿，纳兰太过于执着，太过于用情。所以，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春风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出赛边关、巡幸江南所熬煎，且几个女子：一个表妹一入宫门深似海；爱妻卢氏阴阳阻隔梦难再；一个红颜沈宛江南独倚不复来。崇尚自由，却羁旅难奈；性爱丘山，却名缰利锁。所有的族制、皇规、父权等等都是纳兰心灵上的枷锁，如果一个人不能自由的做一回自己，还不如青灯古佛晨钟暮鼓。

　　纳兰以他三十一年的人生羁旅，演绎了所有的人一生全部的思想历程。其实，人生无所谓长短。有的人纵使活过百年，也只不过是行尸走肉，不能爱不能说不能思。有的人虽然只活过三十一岁，却历经了初春的奢华、盛夏的炽热、金秋的萧瑟、暮冬的严寒。如果一个人的情感从天上跌落凡间，参透了人生，与能活多少年是无关的。

　　喜欢纳兰的这阙《临江仙 寒柳》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这首词的解读，看苏缨他认为是纳兰对卢氏的一阙悼亡，看安意如她以为是对表妹的一腔情怨。其实，卢氏也好、表妹也罢、沈宛也好，都是纳兰短短的一生最深切的痛。余尝想，纳兰会不会把这三个女子杂糅在一起，就如捏泥人一般，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我中有她。

　　古来咏柳之词颇丰，柳谐音“留”。灞桥柳、章台柳、折柳别……纳兰独辟蹊径并没有落入俗套，而是直接的写寒柳，而没有像一般词人写春柳鹅黄，杨柳菲菲、烟柳漠漠。飞絮飞花何处是？以问开启他的絮语。既然是寒柳既然是曾冰积雪，还用问么？杨花柳絮早随春红寥落，而今不知所踪，只剩下疏影婆娑，在这寂寞五更的寒风中。好在一弯西月博爱，不管这柳多憔悴人多憔悴，还一如既往的用她盈盈的月光照射着。对影能成几人？孤独也好，寂寥也罢，有疏柳淡影，有斜月如钩，尽管寒瑟总算还有些诗意。

　　那人儿却在哪里？这繁丝是柳丝还是青丝还是情思又有几人能知？忆起春山如黛，卿眉如黛。梦断难续，情恨难书，西风潇潇恨无垠，吹不散谁的眉弯？

　　上阕景语含情语，下阕情语润景境。读罢寒柳，纳兰独立寒风凭柳而吊的风姿绰约，宛如眼前。面对寒柳斜月，回忆往事，多少凄惶。留也好，思也罢，旧梦难续。念不忘念你的眉，春山如黛，眉弯处一泓秋水。这段关于春山和眉弯的诗话，我想的最多的就是：轩窗对坐，为卿画眉。纳兰纤笔在握，为伊人悉心描摹，情意无限思无限，无限缠绵。

　　湔裙是以前的一种习俗，每年元月妇女要去河边洗裙子，以禳灾祛厄。这里化用了李义山柳枝词的典故——湔裙。说柳枝是商家女，李商隐的哥哥李让山为邻居。这位让山大哥在吟咏义山弟弟的《燕台诗》时，引起了柳枝姑娘的极大的兴趣，遂扯了自己的一段衣襟给让山系在腰带，要其千万要给这位《燕台诗》的才子捎信云：“后三日，邻当去湔裙水上，以博山香待，与郎俱过。”特有点人约黄昏后的感觉，结果李义山有个不懂风情的朋友，和他开玩笑抢了他的行李提前跑了，李义山只能爽约去追朋友。等再回首时，柳枝已嫁做他人妇，且还是个大官贵人。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像极了纳兰与表妹。

　　人要走到哪一步是注定了的，与谁结缘也是此理。有些人注定是生命中的过客，一旦错过就永远不再。所以，只能望柳兴叹：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也不知到底是纳兰的眉弯还是姑娘的眉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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