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04-04 15:41:10 | 作者:Sunshine大人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9次
今天分享一篇我太太 阳光大人的文章
她在开篇之前加了一句话:
“长文预警,希望你不无聊地读到最后。”
虽然我念的是师范院校,但学的并不是师范类的专业,也就是说,毕了业,不一定要做老师。
四年很快过去了,握着匆匆打印出来的简历,进了学校体育馆临时搭建出来的会场,出来才发现,手中那一张张心虚又单薄的纸片,都递给了其他学校教导处的老师。
做老师是小时候的一个解闷项目,“老师”只是一个角色,玩起来更像是自己导演的一部“大片”。常常是一个人的时候,拿了外婆从学校讨来的粉笔,整齐地摆放在窗台上,嘴里发出“滴灵灵”的人造铃声,开始上课。
那时已经上了小学,三门主课都有浅薄的积累,但老爱上的,还是语文。在窗玻璃上默下一首小诗,李白的,“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用不同颜色的粉笔写朝代和作者,知道那是一定要考的,叫台下学生——一般都是各种起了名的物件,抄到本子上去,装模作样下去检查。
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能拿外婆织毛衣的棒针,指着玻璃上的粉笔字,胡说八道好一阵子。长大后卷子上的诗词赏析,原在那时就惺惺作态地练习起来了!对“高”“尽”“孤”“闲”都作了深刻的解释,再点下面的小朋友回答主旨。答不上来?还得老师讲:李白很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这就是诗歌要表达的意思。
(美国西海岸 by LongJ)
李白是不是真的享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课堂上学到的一点一滴,添油加醋之后,让我独处的时光,变得很有意思。
所以一切都好像注定了似的,我进了中学,当了一名语文老师。
中学生是一个很有趣的群体,六年级都还是嫩韭黄儿一样的孩子,九年级就成了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的“假”社会人士。我作为一个大孩子混迹在他们中间,常模糊了自己的年龄,被他们的悲喜牵引,仿似昨日的青春。
初入职的两年,懵懂无知,总是用成年人的眼光要求学生,然后兀自闷气。有一次,在讲台上讲大道理,情到激昂处,勾起了长久的委屈,鼻子一酸,哽咽起来。天道好轮回!后来才想起自己高中时和死党舌战老师把她气哭的事。委屈的小虫上头,一时请不下来,只好背过身去挤眼睛吸鼻子。身后是尴尬的寂静,怎么办?还是得转回身去。刚鼓起勇气,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是一个憨憨的小男孩,糯糯的台湾腔说,“老师,不要难过。”当时他写作文,批量生产错别字,谁能想到,进了高中,倒常常拿A了。
如此救护车下担架来抬的事还有很多,比如我发试卷被纸片割了手,下课就有小女孩怯生生问我要不要创口贴;我边讲课边挠脚脖子抱怨教室里有蚊子,就有小孩问我要不要涂止痒液。他们也会感受到我的困扰和需求,我为什么不能原谅他们无心的小错和偶尔的马虎呢?
(库斯科的山顶 by LongJ)
和小孩相处愈久,愈发现他们身上藏了无尽的宝藏。
小孩子的潜力是很惊人的。
到六年级去教小学生一样的“伪”中学生,一个升旗仪式上代表年级上台发言的男孩子,语文考试却找不着调子。严厉地吓,温柔地劝,一张哭丧的脸:“老师,我天生语文不好!”苍天可鉴,多少小孩拿“天生”当幌子,曾经的我也不例外。当下头发都竖起来,“谁讲的!老师告诉你,你就是学语文的料!现在回去,每天早上醒来对镜子,大声说我语文学得超好!每天回去试,相信我,成绩一定会好!”就这样鼓舞士兵打仗一般连吼带叫,好了,下次考试拿了第一。这个孩子,只要雪花一样给他鼓励,就能成事。
小孩子的想象力也是很惊人的。
我自己是文科出身,喜欢舞文弄墨,工作以后,写得少了,不完全是因为懒,也是因为孩子的感受力和表达方式实在让人自叹不如。
布置了一篇《踏青有感》的假期作文,个个叫苦不迭,说作业多没时间出门,说出了门不是去踏青,还有问踏青是作甚……因此收上来很多“豆瓣周一精选”,如,“眼前全是嫩黄色,像被高光提亮过一样的油菜花”——现在13岁的小男孩也知道高光了?再比如“还有的花花朵硕大,五根花柱,像极了避雷针”—数得倒清楚,请给我一枚避雷针!还有“一整片大地似乎被泼上了绿色的油漆”?,以及“一条条金鱼们用它们豆大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仿佛在乞求我们喂食”这样的惊悚画面。更有甚者,以“在这春天的小短假里,我踩过了一片青色的草地并且进入了一个地铁站”开头完美地绕过了标题!
吐血不止,但同时,也会有很多美妙的句子加经验值。
走在欧洲的街头,“在狭小的巷子里,天空也变成了细长的一条,浅浅的蓝色,那么远,那么蓝”;走在山野树林,一个说“周围没有人,留下的只有像复制黏贴出来一样的柏树”,另一个说“林子是静谧的,也没有风,万物好像永恒地保持着各自的姿势”;抬头看天,“每一朵从天空跑过的云都像有生命般,带着不同的形状,怀着不同的情绪,从我眼前掠过。偷偷笑起来,因为感觉我像在阅兵,云彩就是我的部队”;低头看去,“河水从远处汹涌而来,我隐约看到了跳跃的鱼群,如勇士一般,在险象环生的河流里避开尖利的石块,虽然可怕但也毫不退缩”。
时而,他们是乐观的。“虽然樱花花季很短,但因为亲眼目睹过樱花的生机勃勃,哪怕她很快就要凋谢也没有关系,因为美一旦成为了一种印象,即使流光容易把人抛,它也永远存在。见到美的第一刻的那种震撼与爱惜是不会随记忆消散的,只会越酿越醇”。时而,他们冷静而简短——“任何事情在大自然面前都是渺小的,只是有时人们忘记了罢了”。
也会偶尔想得很远,“想到终有一天,我会因至亲离世而痛声大哭,因岁月沉淀而接受现实,因光阴荏苒而苦叹人生,最终静静躺在墓里,受后代审视。想到这里,我好像不那么避讳和畏惧死亡。这是每一个人都要走的最寻常的路,就好比每个句子都会有一个句号。人们会因为文章的终结而感到惋惜,但在精彩的片段面前,谁还会在意那个微不足道的句号呢?所以我得到的感悟是:与其惧怕死亡,不如让自己的人生变得精彩,这样就无憾在人世间活一次,死亡也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马丘比丘俯瞰乌鲁班巴河 by LongJ)
我时常恍惚,觉得教书,是好多个灵魂,在一起聊天、冒险,你找到伙伴,找到对手,和他们擦肩,又飞向下一个站点。
有一次讲评试卷,学生拿到卷子,怨艾说好想切腹,被我一句顶回去,“你以为你是金枪鱼吗?”全班笑。正好卷子考到李清照的《武陵春》,要解释为什么她写“愁”写得那么好。首先要知道她是因为国破家亡而“愁”,这种“愁”的本质非常深重,换作“你”,会怎么去表达呢?去炸鸡店暴饮暴食?还是去找闺蜜哭完她所有餐巾纸?用行动去发泄很容易,但是用语言很难。“愁”不能尺量,不能过磅,但是李清照把它具象化了,变得可以测量,用一艘可以带她去赏春(寻欢)的小船去载,载不动。这就是情绪的质量(m),她让情绪落到了实地。李清照用语言让我们和她感同身受,是她的过人之处。众人戚戚。这时候我看到那个想要“切腹”的同学,脑洞一开,说,如果是我,我会写这样一个故事:
“大海里呢,有两条金枪鱼,他们相亲相爱,关系非常好。后来有一天,一条金枪鱼被捕鱼船打捞上岸了。从此另一条金枪鱼就郁郁寡欢,一蹶不振。它的朋友三文鱼看到它,很不能理解,每天都有很多鱼被打捞上岸,你干嘛要这么难过呢?金枪鱼说,你不懂。金枪鱼渐渐消瘦萎靡。直到有一天,它叫上三文鱼,说,你和我来,我告诉你我的愁有多深。它们游到一艘捕鱼船附近,看到渔民把网撒下来,三文鱼赶紧游开了,回头一看,金枪鱼呢?金枪鱼竟然缓缓地向网中游去。三文鱼吓得半死,但又不敢靠近,它叫金枪鱼呀,你做什么呀,不要犯傻呀!金枪鱼淡淡地说,我要告诉你我愁有多深啊。这时候网开始满满收拢,这愁,它说,就像这网一样让我无法脱身。网带收紧了,一个巨大的网袋从容地上升。”
“三文鱼”出场的时候大家还乐不可支,但听到最后,都流露出无可挽回的忧伤。然后我开玩笑说,如果以后哪个同学去做动画,记得把这个故事拍出来,说不定可以拿奥斯卡奖,大家又笑。
大概也是受了我的纵容,我的学生脑洞也常关不上。关不上的时候我会顺便往里投放“心地要善良”,“做人要仗义”一类的鸡汤,在我不成熟的时候,他们也会包容我,支持我,逗我开心,夸我漂亮。
有一届特别要好的学生,在得知可能被换语文老师之后,拿我朋友圈的照片和每个同学的话剪了一段视频,叫“七二给大大的惊喜”。最后一节课,又惹我哭。还有一个小课代表,“在职”期间给我画了好多画像,出国前,承诺她以后还会再见,才止住不哭。
(学生画的我)
凡此种种。教过的学生,狭路相逢,叫一声“老师好”,我也动容。缘分深浅,任教班级名册上的每一个名字,我都能依稀回忆起他们的音容,有些给了我不能承受的期待与喜爱,就那样纯真又坚定地往我怀里一塞,不知道怎么还。
想来,只有祝福最实在:
你们都会成为温暖而有趣的人。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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