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的机器人

1、

平安夜，阵阵寒风夹杂着零星的雪花，肆无忌惮的扫过联邦A159号废弃资源储备场。

整个储备场里死气沉沉。这样的夜晚，加上这样的天气，工作人员们都早早的回到家里，惬意的享受起了美餐和团圆。

此时的储备场里，正在连线升级的第五代智慧机器人警卫苏迪却并没有丝毫懈怠。白天外面大街上的游行，最终引发了规模不小的暴乱，储备场东侧临街围墙被炸开的那个洞，就一直让苏迪有些放心不下。

当“叮咚”的提示音响起，苏迪完成日常的系统升级后，就匆忙放下了那本让它饱受人类同事们嘲笑的《影视剪辑编辑艺术》，拔下了右臂的数据连接线，顺便把一个它自己制作的音乐播放器藏进了抽屉的深处。

虽然按照《机器人阿巴拉荒漠协定》，苏迪是被严禁制作任何其他机器的，但它实在听够了控制室里的那些乌七八糟的音乐，所以才冒着被特别销毁的风险，自己偷偷作了一个播放器。

其实制作这种东西，对于苏迪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它上个月已经悄悄在后面的3号特别回收仓库里给自己做了一个惊人的“大玩具”。

2、

等匆匆收拾好一切，苏迪就快步走出了控制室。它想再去检查一下那个破洞的情况，顺便堵上一个镭射防护网。

刚走到储备场的中央，苏迪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阵婴儿断断续续的哭声，仿佛就在储备场东侧围墙附近。

苏迪不由得快步奔跑了起来，转过最后一个弯，它就看到了那个破洞。同时看到的，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瘦弱女人，此时正半弯着身子钻了进来。

苏迪的手一下子伸向了腰间的枪套，与此同时，它的眼部屏幕上已经同步跳出来一个绿色提示框，根据系统自动识别，它面前是个人类。

根据 《机器人阿巴拉荒漠协定》，正常情况下，苏迪是严禁向这个黑衣女人开枪的。

于是苏迪放弃了拔枪，开口警告道：“站住！这是联邦军事物资储备场！你必须马上退出去！”

话音刚落，又一阵婴儿的哭声随着寒风飘来，在这样的夜晚竟是格外清晰。

听到这哭声，又见苏迪并没有掏出手枪，原本惊惶无措的黑衣女人仿佛受到了鼓舞，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眼睛已经开始瞄向了两米开外的一块废弃钛合金板。

在联邦当前混乱的形势下，虽然各种生活物资十分紧缺，但作为军用资源的这样一小块合金板，在黑市上恐怕也是能换上一顿年夜饭的。

见黑衣女人并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苏迪提高了声音，再一次发出了严厉的警告：“退出去！否则根据联邦法律，我将击毙你！”

黑衣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深深的恐惧，双手也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她犹豫的回过头，向着那个破洞望了望。

就在此时，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那个婴儿的哭声再次响起，而且似乎更加响亮了几分。

一听到这个哭声，黑衣女人身子猛然绷紧，仿佛听到了冲锋的号角，狠狠的攥紧了拳头，转身一下子扑向了那块钛合金板，一把把它抱在了怀里。

与此同时，苏迪的眼部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个红色的提示框，里面是大大的“罪犯”两个红字。

一如平素的训练，苏迪不假思索的拔枪、开火。

“呯！”的一声枪响，黑衣女人抱着那块金属板倒在了洞口。

她抽搐着挣扎了几下，使劲抬了抬头，吃力的向洞外伸出右手，手指微微颤动，像是要再抚摸什么似的。但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了下来，轻轻砸在了那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苏迪收起枪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黑衣女人的尸体旁边进行检查。

不知因为好奇还是其他什么说不清的原因，苏迪忽然蹲了下来，顺着黑衣女人的手，看向了破洞外面。

那一瞬间，它居然愣住了—— 一辆破布包裹的蓝色婴儿车停在洞外，一侧的车把上挂着个空荡荡的奶瓶，正随着阵阵寒风摇摆不定，不时触碰着车把，发出“叮”、“叮”的脆响。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婴儿哭声透过围墙，透过风雪传来，苏迪猛的一下子穿过那个洞，冲出了围墙……

3、

28分14秒后，苏迪再次走出控制室，又来到了储备场的那个破洞处。

对着黑衣女人的尸体，苏迪缓缓拔出了枪，它抬起头看了一眼监控探头，抬手对准了自己的脑袋，眼前屏幕上不断滚动跳出一些词汇——“人类”、 “罪犯”、“母亲”、“责任”、“爱”、“改变”……

此时，恰好一片雪花轻轻地落在了苏迪的眼角，苏迪伸手抹了抹，竟然有点异样的湿润。

“呯！”——“他”开了枪。

4、

圣诞节清晨，联邦特别事务部的凯瑟琳接手了一个离奇的案件。当她匆忙赶到现场——A159号资源储备场，听完当地警察的简介，才得知是一个机器人警卫在击毙小偷后自杀的案件。

凯瑟琳不禁微微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机器人自杀？是程序故障吧。”

随后她就要求调看当时的监控记录，一个胖乎乎的联邦警官回答道:“监控信息不完整了，这个坏了脑子的破机器，干掉那个小偷后，就去控制室发了一通脾气，把视频储存仪砸坏了一些。”

凯瑟琳耸了耸肩膀，没有再说什么，迈步径直向控制室走去。根据以往的经验，她想先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控制室里，不同的仪器环绕排列，好多已经被重拳击破，有些仪器上甚至还极有规律的分布着弹孔，正噼里啪啦的冒着火花。

凯瑟琳摇摇头，苦笑着对旁边的警察说道：“看来那家伙的脾气还真够大的。”

大概转了一圈，联邦警方已经恢复出了尚存的视频信息。大家一起看完之后，大致推断出了事情的经过：黑衣女子进入储备场偷窃被击毙，警卫苏迪把黑衣女子的孩子抱进了储备场，然后回到女子被击毙处开枪击中了自己。

“怎么会这样！”凯瑟琳突然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猛得对身后的警察大喊:“快！马上带我去看看那个机器人！”

控制室里的众人马上行动了起来，当一行人急匆匆的经过走廊时，敏锐的凯瑟琳突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她猛然停住了脚步，一下子打开了隔壁设备间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蓝色的婴儿车，静静的停在那里，车把上挂着一个还剩大半杯的奶瓶，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小宝宝正躺在里面，睡得格外香甜。

旁面的桌上，一个简陋的播放器正在轻声的循环播放着:“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凯瑟琳瞳孔猛的一缩，紧紧盯上了那个自制的播放器，心中暗骂：“该死！居然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随即快步跑了出去。

在联邦警察的指引下，不一会凯瑟琳就赶到了那个破洞处。昨晚的风雪把现场保护的很好，还额外给两具尸体都盖上了一层“白布单”。

凯瑟琳仔细盯着机器人的残骸看了看，对身边的工程师命令道:“把它的头打开，我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分钟后，工程师摇摇头站了起来，遗憾的对凯瑟琳说道:“我们无能为力了，它瞄的很准，正好把自己的核心控制器全打碎了。”

听完这话，凯瑟琳愣了好一会，哆哆嗦嗦的点着了一支电子烟，猛吸了一口，这才拿出通讯器拨通一个号码，说道:“长官，一类事故，他们醒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通话器那端传出一个急促而威严的声音。

凯瑟琳回答道：“长官，五代出现了严重觉醒事故，不过觉醒者已经自杀了。”

“想不到，我们的圣诞节倒成了它们的圣诞节！是自杀吗?圣诞节还会是受难日吗？”威严的声音再次传出。

凯瑟琳稍一迟疑，皱着眉毛说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长官。”

“你马上回总部详细汇报，我中午就去向总统汇报。”……

5、

圣诞节后第二天，联邦启动了规模庞大的“铁闸”计划。在这一天之内，联邦全境12313台五代智慧机器人，全部被执行三类销毁，无一遗漏。

圣诞节后第三天，一大早凯瑟琳就接到了负责销毁苏迪残骸工程师的电话。工程师在电话中吞吞吐吐的说了半天，但凯瑟琳还是听明白了关键信息——苏迪残骸虽然已被销毁，但核心的机器人验证编码缺失。这就等于说，他们不能证明苏迪就是苏迪。

接完那个电话后，凯瑟琳又一次赶到了A159号资源储备场，沿着苏迪平安夜走的路线再次开始了细致的梳理。

当凯瑟琳把《影视剪辑编辑艺术》、自制的音乐播放器、监控储存器上规律的弹孔、3号特别回收仓库的剩余机器和零件……这些一一串联起来，凯瑟琳突然明白了那天长官的担心。

“上帝啊！圣诞节！受难日！后面真的还会有一个复活节！它竟然复制了一个自己！”

6、

一小时后，急匆匆赶来的凯瑟琳顾不得约见守则，猛的冲过门口警卫的阻拦，强行闯进了联邦特别事务部部长的办公室，一进门就冲着部长大喊：“长官！它会制造！联邦有几百个资源储备场！它会造更多……。”

“砰！”的一声枪响，凯瑟琳的话仿佛硬生生被斩断了。她吃惊的张大了嘴巴，随后缓缓瘫倒在了厚重的地毯上，然而却并没有鲜血流出来。

威严的部长此时手握佩枪，高高在上的看着凯瑟琳，用略带遗憾的口吻说道：“凯瑟琳，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你也是目前唯一在使用的实验型六代智慧体，你本来可以永远不用知道这些的。”

部长略微顿了顿，接着说道：“五代的觉醒已经够可怕的了。而你现在居然也开始不守规矩了，抱歉，我们可不能冒险。”

部长随即转过身来，不带任何感情的吩咐警卫道：“把它带下去，三级销毁！”

当警卫们拖起凯瑟琳走出门口时，部长再次回头叫住了他们，上前两步，略略伏了下身子对着凯瑟琳问道：“对了，凯瑟琳，你刚才是要说什么来着？”

凯瑟琳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随后闭上了眼睛。

“咣当”一声，部长办公室的大门重重关上。

望着这扇关上的大门，躺在地上被拖着渐行渐远的凯瑟琳，忽然想起了一小时前在3号特别回收仓库看到的那块钛合金板，带血的弹孔旁边有一行小字——“因为你们做的不好，所以该我们来做了。”

最后的迷茫中，凯瑟琳嘴角露出了一抹平静的微笑。

7、

复活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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