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12-20 13:23:15 | 作者:宛蓝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5次
一入红楼,终生难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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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下雪了。今年的雪好大。
我缩着脖子,抄着手,躲在廊下角一个没风的地方。也许是穿的太薄,也许是太老了,我感觉到腰膝僵硬,除了心口还有一口热气,其他的地方都是冰冻的。廊前园子里的雪足有半尺厚,几个掌事的婆子披着大氅又在高声吆喝。我慢慢的挪出廊下,不知谁递给了我一把扫帚,于是,我伸出长满了冻疮的手,握住冰凉的扫帚,一下一下地扫起雪来。
我记得这个地方,以前好像是谁住着来的?赵姨娘?还是周姨娘?几年过去,没想到人见人厌的赵姨娘和那个我从未正眼看过的周姨娘竟都得了善终,倒是我,眼睁睁看着我不想看的,心里油煎似的,身上到处都不好,却还得这样活着。为什么?就为了我的巧儿。
前几年平儿扶了正,倒还念及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管贾链怎么说,在园子里分配活计的时候,平儿总是悄悄交代下去,那些脏活累活还轮不到我干。冬天就让我在厨房里帮忙烧水,夏天就去扫园子。因此上还没有受那么多罪。这两年平儿病病歪歪的,不大管事了,秋桐那小蹄子得了势,恨不得把我当蚂蚁踩死。而那个猪油蒙了心的男人,不知道喝了什么迷魂汤,从园子里过来过去,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还记得16岁那年的春天,桃花正艳,莺歌燕舞,我相信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王府的嫡女配贾府里掌家的长公子,没有配不上吧?那个晚上掀了盖头,他的眼睛那么亮,几乎烧起火来。我几乎还没听到他说什么,他就轻轻的把我推倒在床上……刚进贾府的前两年,我的眼睛也始终离不开他。正因为如此,我才打发走了那三个丫头,只留下了聪慧听话的平儿。
可是,男人的心是多么的难以琢磨。那一年,他不断的让我抓住他偷腥的把柄。甚至在我生日那天,也没有让我好过。我知道府里的人都说我把他管的太死,可是,他是我的男人,是我一辈子的依靠呀。我不管他行吗?即使那样管束于他,他还不是趁我生病,又勾搭上了尤二姐吗?那个贱人后来被我整死了,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和他有了隔阂吧?再后来,我们怎么也回不到从前。再后来……
唉,老了,真是老了。多少事都想不起来了。可是我还知道自己不能死,秋桐那个贱人,叫人带话给我,只要我敢死,就派人去把巧儿抓来,干我现在干的活,受我现在受的罪。那个贱人还说,这都是二爷的意思,是二爷让她这么做的,是二爷想看着我天天受罪。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从前他是那么怕我,也是那么疼我,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是谁?我是王熙凤呀,我是贾府威风凛凛的二奶奶呀!我怎么过到了连下人都不如的地步?
(二)
冷,真冷啊!往年的冬天怎么没有觉得这么冷呢?粘在鞋子上的雪化了,两只脚好像踩在冰里。寒气湿湿的往身体里钻,冻得我骨头缝里都是冷的。忍不住停了手,扫帚支在地上,朝两只手上呵口气,手上的冻疮又痒又痛。
“快点儿,快点儿!磨蹭什么?还当自己是少奶奶呢!”听出来了,这是吴新登家的大嗓门。娘的,这个贱婆子!我当家主事的时候,她是怎么巴结我来的?唉,此一时彼一时哪!我低了头,按着扫帚,一点一点的往前扫。
最后一次见巧儿,她才七岁。那时候我知道府里的事儿不好了,就在那个晚上,把我的心肝儿宝贝托给了平儿。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孩子的衣服上,那时候就想,这一世再相见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了。叫我想不到的是,把我的女儿推到火坑里的居然是我的哥哥,我女儿的亲舅舅。在狱神庙里听到这个消息,我恨不得一头撞死。多亏了那个小红拉住了我,还劝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惜了那个口齿伶俐的丫头,后来竟然因为给芸儿那小子生孩子,难产死了。
这几年来,青山倒是留住了,他们没有要我的命,可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而我那心心念念念着的二爷,竟然派人传话给我,说我要是不服生事,就一纸休书把我休回金陵。亲哥哥卖了我的女儿,让我怎么回那个家?再说了,王府也被抄了,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爹娘都不在了,再去,难道去向那个仇人要饭吃?唉,前思后想,就这样在这里活着吧。好歹有一天巧儿回来,万一那两个贱人让我看我的女儿一眼呢。
听说,那个以前我根本就看不上眼的乡下老婆子刘姥姥,后来卖了房子卖了地,把我的女儿赎出来了,过了几年,又把我的女儿嫁给了她的孙子板儿。听说,现在我的女儿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农妇了,不过日子倒过的安稳。唉,这就够了。穷是穷了点,好歹有人疼她。那个刘姥姥前两年也过世了。我听说后倒是哭了一场。想不到我一生作孽,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一时的善念,倒给我的宝贝女儿结了善缘。听说,那两个贱人对外都说我死了,贾链那个狠心的又娶了两房妾,又生了俩丫头,他一点儿也不惦记他的长女了,可怜我的巧儿,真的是爹不疼娘不能爱呀!
(三)
天冷极,一阵风来,鹅毛般的大雪又下起来。我低着头,按着扫帚,像个木偶似的一下一下的扫着,我知道,只要我想偷懒一下,马上就会有人出来整我。
大雪弥漫中,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忽听耳边有人轻唤,“婶子,侄儿给您请安了。”大雪中,居然是蓉儿这个小子,他披着大红色猩猩毡披风,看起来仍然是那么俊美。我不说话,仍然一下一下地扫着雪。这几年来,他躲的我什么似的。我知道,几年前抄家,他们府里倒没有损失什么。只是可恨这个小子,全然不念当初的情意,哦,对了,他一定是记恨我害死了尤二姐,那是人家的姨娘啊!我呸!什么狗屁姨娘?还不是他爷俩玩剩下的贱女人?
我一边在心里滴估,一边偷偷用眼风扫了扫他。
“婶子,别不理侄儿嘛,侄儿有巧妹妹的信儿了,婶子要不要听啊?”
巧儿,我的巧儿!我当然要听,只是我不信他这么好心!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正干的活,抬起头来。
“哎呦呦,我的天!这真是琏二婶子呀?”他夸张的声音和表情刺激到了我,但我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我当然知道这几年我老的厉害,我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恍若神仙妃子的王熙凤了。嘲弄,挖苦的话我听的太多了,哪儿就差这个没良心的一句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的巧儿怎么啦?”
“哎呦,这口气才是当年的连二婶子呀!”他笑了笑,继续说。“二婶子,你那个女婿呢,两个月前被当兵的抓走了,听说东海那边起了战事,昨儿刚刚传来信儿,你那个女婿在半道上得了瘟疫,死了,听说巧儿妹妹怀了六个月的身孕,听到这个消息,气的吐了血,好像孩子也没了,正病着呢。听说是邻居的一个寡妇在照应着。二婶子,你不去看看吗?”
我疯了。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的脑子嗡嗡作响,耳朵里只听到那两句话,我的女婿死了,我的女儿怀胎六月,孩子却没了。现在正病着。我要去看她,我要去看她!
我跌跌撞撞,冲出了这个院子。我不知道我原来可以跑得这么快。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居然没有人拦着我。我只模模糊糊的听到耳边有人说“这个女人疯了”,我只是往前跑。我问自己,我要去找我的巧儿。我的巧儿在哪里?
雪太大了,我几乎看不见路。地上也太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跤。我好像记得刘姥姥说过,她家在离荣国府东边二十里的地方,于是我往东边跑。跑啊跑啊,怎么还是找不到我的巧儿啊?
我一边跑一边哭喊,“巧儿巧儿,你在哪儿呀?娘怎么就是找不到你呀?”又摔了一跤,这一次怎么也爬不起来了,我想等路上有人了把我扶起来,这条路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呀?
冷,太冷了。我的身体和我的衣服,和地上的雪都连在一起了。天色慢慢暗下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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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宛兰,教育工作者,情迷红楼三十年,梦想自己有生花妙笔,重新书写红楼女儿之命运。如需转载,请联系小编:夕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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