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05-15 16:41:10 | 作者:户山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98次
第三章 第一节 进入阴泉
“啊啊啊!”奎道尹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将手枪对准了对方。
“别动!停下!”他朝男子喊道。
只见这名男子也一脸诧异地看着奎道尹,但是与其说是看着他的脸,不如说是看着他身上的服装……
奎道尹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名男子身上穿的衣服和他自己穿的完全不一样,对方穿的衣服呈现出土黄色,还夹杂了灰色,材质看着也很是粗糙,整体看着就像是一条大脏抹布,根本就完全不像是能够从哪里买来的,亦或者是已经穿了很久,给硬生生穿成那样子的。
“你……是谁?”男子问。
“你才是……是谁!”奎道尹惊声叫道,“你在刺谁!快停下!”
“我在刺谁?没有谁啊,哈哈。”想不到男子却笑了,“我刺的不是谁,不过是一只山猪罢!”
此刻奎道尹才定睛一看,果然,那血肉模糊的东西只是一头长着尾巴的畜生,虚惊一场的他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只见男子放下了手中的铁矛,朝奎道尹走来。
“难道,你也是外来人?”男子问。
距离接近些后,奎道尹看清了男子的外貌。
可以说,他算是一个英俊的人,但却是那种粗野、豪放的英俊,并没有优雅之类的美感,但是,就算他的面容如贾宝玉般纤细、俊俏,刚刚刺死一只山猪的行为也会将那种气质抹杀殆尽。至少可以确定的是,比起长相颓废的奎道尹,这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看着很健康。
“外来人?从外面去哪里的人?”奎道尹反问道。
“我们的地方啊,你不知道我们村子的名字就跑来了吗?”
“阴……”不知为何,奎道尹居然忘记了那个地方的全名,也许是因为他现在太过于激动了。
“没错,就是阴泉。”
“阴泉就在这里?”
“是的,往东走个几分钟就到了。”
也就是说,奎道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阴泉的村民,这让他不免得对他产生了一点戒心,但其看着并没有想要加害于自己的样子。
只是,奎道尹无法知道他是否也信仰那些恐怖的民俗宗教……
“那,你叫什么?”他问年轻人。
“我?我叫郑景川,你呢?”男子说。
奎道尹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以及职业。
“你是警察?”男子问道,好像想道了什么似的。
“是的,我来这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寻找两位失踪的警察,有一个在一年多前也去了阴泉,另一个是前不久去的,你有看到他们吗?”
“嗯……”男子思考起来。“你说的第一个警察,是不是一个老人?”
听了,奎道尹瞬间激动起来,说:
“是的!是的!他是个快退休的警察,你见过他?”
“啊,好像见过,他来过阴泉,但马上就不见了……”
“不见了?”
“是的,我还以为他回去了外面呢。”
奎道尹陷入了沉思,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那位叫黄逸仁的警察确实来到了阴泉,只是另一位叫陈国强的就无法确定了。
“总之,我先带你去阴泉吧。”男子笑着对奎道尹说,但在他看来,这种笑容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但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幸运,经过了这么多困难,还是误打误撞地来到了阴泉,他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因为实在是太巧了……他的船有可能飘到任何一条支流去,却偏偏飘到了那两颗榕树那里。
郑景川肩上扛着那只死山猪,就在他和奎道尹走在林间小路的时候,死猪的血不时地洒在他的衣服上,他却一点也不在意,这让奎道尹看着觉得很是恶心。
奎道尹并不信任眼前的这个人,因此,他的警惕心还是很强,右手一直握着藏在口袋里的手枪。
就在他们走路的这几分钟里,天色忽然阴暗了下来,本来就缺乏光照的密林里,此刻居然像是夜晚般漆黑。风也刮了起来,但终究没有下雨,只是死气沉沉地阴着。
就在他们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神秘的村子时,奎道尹突然变得极度地恐惧起来,他很想停下脚步,转过身去返回文明的地方,但他没有办法这样做。
他的好奇心此刻完全控制着他,此外,还有那命中注定的自我毁灭性,让他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不管前方是深渊亦或是云端。
终于,一片空地映入奎道尹的眼帘里。
阴泉。
只见这空地的中央,是一座小山坡,山坡的旁边流淌着一条小溪,这条小溪纵贯整片空地。
小溪的两边,则是数座或是十数座木造的房子,此刻看着很是阴森,毫无人类的气息。
奎道尹看到,就在那山坡的顶上,居然坐落着一座庙,庙上似乎点着两盏灯,那灯的倒影映在小溪中,似乎分别吸引着游荡在森林和河流中的孤魂。
诶,他忽然意识过来,天在他踏进这里时,便是夜晚,但他明明记得不久之前午后的阳光还透过树叶照射在林中的。
也许是自己的脑内过于混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如此想道。
郑景川带着他走过小溪边,他们经过了数栋木屋。
那些木屋和奎道尹在普通农村看到的非常不一样,这里的建筑更加地简陋、原始,似乎每一栋都有数十年的历史,而且风格似乎都很是相近,每一栋有由横木构成的长方形的外墙,正面的横木中间竖着三根柱子,柱子中有门和窗户,外墙上顶着一个大大的屋盖,是悬山顶的结构,只是部分房屋上盖的是瓦片,而有些盖的只有稻草。
“警官,我家就是这里,请上来吧。”郑景川停下脚步后,对奎道尹说。
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座很小的房子,似乎只够住一到二人。
“啊……谢谢。”奎道尹有些胆颤,但比起阴森的外面,他还是愿意钻进屋顶下。
于是,他托着自己不愿意动的腿脚,跨进了郑景川家里那幽暗的门中。
第三章 第二节 朝圣日光
奎道尹虽然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在郑景川的木床上睡去,但是也许是因为自己过于疲倦,他还是听着郑景川的鼾声,以及嗅着他房子里的那一股腐味睡着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个简单地让自己在他家里睡一晚,但奎道尹还是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做任何奇怪的梦,夜里也算安静。
第二天醒来时,他惊坐起来,可是郑景川已经出去了。
趁着天明,他才仔细地观察起这房子里的一切……
可是这里面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些生锈残破的农具、柴木、稻梗编制的筛子、几张还算完整的补丁、一个大木勺子,里面还盛放着一舀清水,水里悠闲地游着几条很小的鱼,有黑的,也有金色的。
而在墙上,奎道尹注意到了一个很是精致的木雕。
那个木雕表现的是一位仙人的侧身像,在这个不足五厘米长的雕塑中,他不仅握着一根纤细的木杖,木杖的末头还长着一颗小小的松果,就连身上那飘然的衣物,以及脸上那悠然得意的神情,都栩栩如生,简直出神入化。
奎道尹越看越感到惊讶,不知道这个木雕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他很清楚,可能找遍整个广东省,都难有手艺如此高深的匠人。
这时候,门被打开了,郑景川扛着他那粗大的铁耙子回来了,很明显,他刚刚去干了一会农活,至于干了多久,奎道尹也没有头绪,他不仅将自己所有的通讯设备扔掉了,连手表也抛弃了,所以他完全失去了现代意义上的时间。
“你醒了,现在是中午了。”郑景川像是在责怪他般说道,只是对方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啊,你醒的真早,你干嘛去了?”奎道尹明知故问道。
“去耕田了,上午耕田,下午耕田,晚上才有时间听曲或是逗鸭。”郑景川说。
“等下也要去耕田?”
“等下嘛……先带你走走村子吧,之后再打算。”郑景川说。
“你要带我走去哪?”奎道尹问。
“带你逛一下,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
说完,郑景川便出去了,奎道尹也跟着他走出了这一栋小木屋。
只见正午的太阳非常炽热、灿烂地洒在各家的屋檐上、田野间,由于昨晚的昏暗,奎道尹现在才看清楚,原来每一个房子的旁边都有一块或大或小的田地,田地大多都往外延伸,没有占据村里的道路。几个人还在田间忙活着,拉着水牛。
最让奎道尹感到震惊的是,此刻的阴泉和昨晚的完全不一样。
昨晚这里明明还是一片孤寂、凄恐,像是阴间之地,没有一丝生气,只有死一般的阴沉。而只过了不过十数个小时,天亮之后,这里宛然一幅桃花源的景象,安静、祥和,阳光照在身上很温暖,远离市啸的空气异常地清新,溪水流淌,雀鸟鸣唱。
奎道尹开始怀疑,这里是否也像是寂静岭一般,有表和里两个世界。
但他此刻没有去深究,只是跟着郑景川漫步在阴泉中。
“警官,我们这个地方人很少,只有几十个,但世世代代住在这片林子里,大家也就这样过着……”郑景川说。
奎道尹注意到他用“这样过着”这几个字,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村里的人过得是好还是不好,郑景川没有说清楚。
“我刚刚说村里有几十人,具体来说现在应该是五十三。”
“只有五十三人?”奎道尹说。
“是的,其实人是越来越少了,很久之前还有数百人的,但是现在村里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不仅人多病,还多不孕、流产,年轻人越来越少,去年庄稼也死了好多,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公老们都说,河神的诅咒变得更加严苛了……”
“河神?”奎道尹听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名字。
“劈……虹?”
“诶,是的,河神的名字就是劈虹,你是怎么知道的,警官?”郑景川显得有些惊讶。
“我……偶然听到的。”奎道尹想要掩饰过去,幸好郑景川好像也不太想追究。
“但你说,河神的诅咒是什么意思?”奎道尹问。
“你知道的,人如果环境越恶劣,就越容易做出冲动的事情,因为人被逼急了就会犯失心疯,而阴泉这几年来情况越来越差,很多人都难以再忍受下去,有些人觉得在这里不仅闭塞,还时刻必须要面对饥饿、疾病和死亡,所以他们变得不再敬畏河神,也不再遵守河神的意志,有的人甚至想要逃出去。”
“河神的意志?他的意志是什么?”奎道尹问。
“据说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不小心惊扰了河神,碰上了大灾祸,为了保平安,他们便听取了河神的的意志,这就是此后的百年来,阴泉的人都必须遵守的一套规矩。”
听了郑景川的介绍,奎道尹有些了解了这个所谓的“河神的意志”,他想那大概就是古代人面对自然的威胁制定的一套安抚自我内心的规则。
二人走到了一座很大的木房子前,奎道尹问这里住的为何人时,郑景川向他介绍道:
“这里住的就是我们郑家的人,我们家的公老、阿婆、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住在这里。”
“公老、阿婆?他们是谁?”
“公老就是一家里最年长的男性,阿婆就是最年长的女性。一般一个家族都是公老话事的,和别的家族沟通时也是双方的公老做协商,而阿婆都只是帮助管理家内的事。”
郑景川的话,让奎道尹意识到,阴泉还存在着非常原始的家族、宗族的系统,而这在外面的世界,由于工业化和城市化正在快速消亡。他又问: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那一间小木屋里呢?”
没想到,奎道尹的这个问题却让郑景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或许问了一些不该问的。
“这个……说来话长,警官。”
说着,郑景川补充道:
“警官,在阴泉,人们最不愿意谈及的就是生死之事,这一点你也最好留意一下。”
奎道尹听了他的话,想或许那便是为何他不得和家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暗示。
可是生死之事,又何止是这片林子中的禁忌呢,人们既畏惧死亡,也畏惧语言的力量,所以总是会存在某些存在却无法表现,不允许被表现的语言,在这里,可能是“劈虹”闭上了人们的嘴,而在外面呢?奎道尹想不通,在外面的世界又是谁在充当着这个“河神”。
不管多么现代化的社会,总是会有一些东西无法被动摇,而奎道尹就时常见证着那些亘古不变的东西被现代社会所过滤出来,却有无法被社会都消融,由此只得像个恶行癌细胞的肿瘤,不生不死地存在于体内。
他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幼年时的外公逝去后,一向和外公仇视的母亲所流下的泪水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一直不敢问,因为生死之事,人们是不允许提起的。这也就造成了他心中一个的无法解开的结,最可怕的不是丑陋,也不是那漂亮的面具,而是无法揭开面具探究其底下究竟是美是丑的那种抓狂。
残酷的是,就在他已经被过劳的工作折磨得快要忘却那种抓狂时,阴泉却让他想了起来……
第三章 第三节 阴泉河经
“警官,你还好么?”郑景川发现奎道尹似乎在发呆。
“啊,我没事。”奎道尹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连忙问道:
“对了,你是郑家的对吧,那阴泉有几个家族呢?”
“一共的话,有四个家族,分别是郑家、黄家、崔家和卢家,我们郑家的话,和黄家走得比较近,另外的二家则和对方走得比较近。”
奎道尹猜那大概率是因为同宗的缘故,在某些民间传说里,中国有许多姓氏被认为拥有同样的祖先,因此便属于同一个宗族,郑姓和黄姓是属于同一宗的,而崔姓和卢姓而同属一宗,在阴泉这个闭塞,文化甚是保守的村落,有这种思想也不奇怪。
“有意思的是,阴泉的四大家族分别都有自己所擅长的,像我们郑家的人就比较善于纺织,黄家的人就善于雅乐,崔家善于建筑和雕刻,卢家则最善于祭祀,他们家也负责记录村里的大事和每个人的生老病死。百年来,阴泉这四家也就这样分工协助存活了下来,各家的关系虽然有好有坏,但大家都必须遵守《阴泉河经》,以大局为优先。”
“《阴泉河经》?”奎道尹不解地问道。
“是的,上面就记录了阴泉的全部历史,以及河神劈虹的意志,这是我们都要遵守的。”
奎道尹听了,顿时很感兴趣,便说:
“我可以看看那本《阴泉河经》吗?”
但郑景川被这样问道,却深思了起来。
“嗯……可是《河经》被锁于魂崖丘上,一般情况下是看不到的。”
“魂崖丘?”奎道尹问。
郑景川用手指向了阴泉中央的那一座小山坡上,似乎那就是魂崖丘。奎道尹猜《河经》应该就被锁在山坡上的那一座庙堂里。
既然阴泉有二宗四姓,他又想,那为何没有两座庙堂呢。他向郑景川提出了这个问题,而得到的回答是,四家族公用一祠堂乃河神的指令,但各家还是在家中分别修了小堂为自家所用,只是由于近年各家的人烟凋零,家中的祠堂大都荒废了。
“那我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那本《阴泉河经》了对吧。”奎道尹说。
“也不是不可能,其实每月十五,卢家都会到魂崖丘上笔书村里的事件,到那里便会解锁,或许你可以在那时看到……”郑景川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却流露出困难的意味。
奎道尹虽然对其很好奇,但看到他这样说,也就只得打消这个念头了。
阴泉不大,很快郑景川便带着奎道尹逛完了一圈。
随后他们便回到郑家的门前,奎道尹看到,那里居然摆着几个大饭团。二人吃毕,郑景川说:
“那就这样吧,警官,我下午还有十几丈的地要锄,你自己到树下清凉吧。如果我听到什么关于你要找的那两位失踪警察的消息,就一定告诉你。”
“啊,谢谢你……”奎道尹感谢道。
他内心是真的有些感动,虽然阴泉还是有些诡异,但至少郑景川这个人在他看来是淳朴、善良的。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两三个人走了过来,他们没有靠得很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奎道尹这一位来客,没有招手、打招呼,却只有不太欢迎对方的眼神。
他们窃窃私语,这让奎道尹很不舒服,但他毕竟人生地不熟,于是便走开,回到郑景川的小屋里了。
他想了很多东西,但都只是胡思乱想,不包含有序的推理,卫星也无法找到的阴泉、河神、劈虹、《阴泉河经》、四家双宗、公老、阿婆、纺织、祭祀,以及郑景川那奇特的口音,这个地方宛如一个中国古代社会的缩影,如果其位置能为外界所掌握,那能养活多少民俗学者啊。
可是自己在广州图书馆遇见的那位学者,又为何对这个村子如何惧怕呢?他想不懂。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不料自己竟然睡着了。
睡梦里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呼唤者他……
那声音不知从哪传来,似近似远,却好像在高处……
很快他便醒来,虽然没有手表,但他感觉自己应该睡得不久,大概只有十数分钟罢。
郑景川还没回来,打开窗户,他看到对方正在远处的田里忙活。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睡得浑身是汗,这个房子当然没有空凋,而今日虽然方为正月,却天气异常,很是炎热,也许是因为这屋子特别地容易囤积热量,他终于受不了,走了出去。
出去后,他发现自己刚好站在一个阴影的尖头处,而那个阴影的源头,便是魂崖丘。
想道郑景川说的《阴泉河经》被锁在上面的祠堂中,他内心又泛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于是便决定偷偷上去一探究竟。
他躲过几个人的视线,在树丛的隐蔽之下溜了上去。
山坡并不高,但是却很陡峭,想要上去得爬好几十转的楼梯,奎道尹不知道阴泉的人是如何在这种山头上建造的那个庙堂。
只见上面孤零零地,就一个木造的堂,除此之外就是周围的几棵树,以及庙堂前方的一块石板,石板上躺着一个大木箱。
看到那个木箱,奎道尹心中顿时浮现出了很多不祥的感觉,那是他作为刑警十年来所培养的感受性,直觉告诉他,箱子里的东西他最好不好去看。
但是他还是一步步靠近了木箱,将手伸了过去,盖子很坚固,他用双脚硬硬地支撑着地面,手才能够发力挪动盖子。
但随着他的一个手滑,盖子摔到地上,他也终于看到了来到阴泉后第一个惊悚的画面。
里面躺着的,是一具纤细的人骨。
其腰部丢失,靠近腰的部分骨头也粉碎断裂开来,而最令他全身发冷的是,这一具白骨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红色的绳子……
而他没有注意到,此刻郑景川,就站在他后面……
第三章 第四节 生离死合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奎道尹看着郑景川说道。
只见后者脸上充斥着极度的惊恐,急忙走过来,用他粗壮的手臂一把拿起地上的棺盖,将其盖回了原来的地方。
“警官!你刚刚做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听过到了吗!”他急匆匆地想奎道尹说。
“好……好的!”
“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把棺盖打开了!”
“好的!我知道了!”奎道尹回答道。
二人偷摸着爬下了山,回到了郑景川的家里。
奎道尹终于忍不住地问道:
“那里面的……是谁?那个死人……”
本来一言不发的郑景川,被问到后还是开口了:
“警官,我知道,可能外面的世界有法律和社会秩序要你们去维护,因此追查命案是你的本能,可是在阴泉,不太一样,我们也有我们的秩序……你不需要去关心每一个尸体,尤其是魂崖丘的灵柩里的那个‘她’……”郑景川带着无奈和劝解的口吻说。
“这和警察什么的无关,我就只是想知道那死者的身份。”奎道尹说。
“……”郑景川似乎不太想回答。
看着,奎道尹发现了他似乎有难处,于是便走到他旁边,扮演起了长辈的角色: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说的地方,你对我说你不能住在郑家的大屋里,和‘生死之事’有关,你说的就是魂崖丘上的那具尸体吧。我真的不是想要多管闲事,我只是感激你这天帮我做的所有事,所以也想帮你,如果你有什么麻烦,我会尽力帮你解决。”
郑景川似乎被说动了,他的嘴唇稍微松动了,最后终于开了口:
“警官,那句白骨,是一个叫卢秋苗的姑娘的……”
“那她是为何而死的呢?”
“她……我跟你说过,有人想要违抗河神的意志,对吧。她就是因为不敬重河神,到河边后被劈虹给咬死的!”
“咬死的?”奎道尹惊讶地说道。
“是的!河神的大口咬住了她的腰部,用利齿撕碎了她,把她分成了两截!卢家的人在河边隔了十几米远才将她的上下身给捡了回来!”郑景川声嘶力竭地喊道,他似乎根本心理尚无法承受那般死亡的情景,说完,他便哭了。
“河神……”奎道尹呆呆地重复道,“真的有河神?你……看到了吗?”
“我倒是没有直接看到过,但是阴泉里许多人都看到了,警官你从上游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吗?”
被郑景川这么一提醒,奎道尹瞬间便想起了自己在扁舟上看到的那一幅景象……
那一条半隐蔽在水中的大鱼,那鱼鳍,说不定连在他梦中出现的凶狠的人脸,也是真的……
“我……我……”奎道尹支支吾吾,说不出下半句。
“你看到了吗?河神是真的存在的。”郑景川追问道。
“我……没有看到。”奎道尹无法打破心中的唯物主义,扯了一个自己都不信的慌。
但是他还是很怀疑,在这种河流中怎么可能真的存在那神怪般的活物。
“警官,如果你在阴泉多待几天,那可能就能看到吧。”
“但话说回来,你说的那个姑娘,卢秋苗,她被鱼给咬死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凶手又不是你,为何郑家不允许你住在家族的房子里呢?”奎道尹问道。
“警官啊……你有所不知,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变得很快,如今已经没有人信这种东西了,但我猜你们以前也是信的,在阴泉,这东西可是一直流传下来了……”
郑景川颤微地说道,可是奎道尹却不太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当独身的年轻男子或是女子不幸早逝人间,他们的魂魄是不会消去或者停息的,他们不会甘愿就这么化尘投胎,轻则变孤魂流离于生前的亲戚朋友之间,诉说自己的悲苦,恶则化作厉鬼,在阴间害人,甚至投鬼胎,直接上婴身在人间报复发泄,可是很可怕的。”郑景川说。
“你是什么意思?”奎道尹虽然不信,但还是被对方那惊恐的脸庞吓到了。
“我的意思是,假若想要让孤魂安息,或让恶鬼降服的话,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孤独地死去,必须要给他们物色一个合适的活人来结阴亲!”
“阴亲!”奎道尹听了一下子瞪大了双眼,“阴亲,也就是……冥婚!”
“冥婚?死的那个冥吗,那就是你那个意思。”郑景川说。
“也就是说,你……你……”奎道尹一时哑口无言,他看着郑景川,想起了刚刚在棺中看到的场景,视线不由得顺着对方的衣袖往下移去。
郑景川似乎懂得了奎道尹的想法,便说:
“是的,很遗憾,在阴泉,弱冠之年以上的人是无法成亲的,即使是阴亲也是如此,这都是百年来的老规矩,一向如此的,而阴泉近年年轻人变少,其余的生小又太小,不足十岁,也无法成亲,因此能够和卢秋苗结阴亲的,就只有我……”郑景川苦涩地说着,拉上了自己的衣袖,那里结着一根红绳,就和魂崖丘上卢秋苗的白骨所系的是同一根。
而奎道尹却不知道为何,脑子里跳出了广州的那一桩跳舞的犯人案子的场景,在这案子里,犯人和死者的手臂上也系着红绳,看来他们的作案动机十有八九就是由阴泉的阴亲文化所影响的了。
他看着眼前的郑景川,颤抖地确认道:
“结冥婚的……就是你……”
“是的,就是我。”
“你愿意吗?”
“我……没有办法的。”郑景川无奈地说道。
“结完了之后你会怎么样呢?”
“按照河神的意志,我是不能再结婚的了……”
“什么!”奎道尹惊呼道。
“是的,我还有三个月便二十一了,此刻又结上了阴亲,我看我以后应该很难再娶妻了。”
“为什么你一定要遵守……”奎道尹说到一半,把下半句话收了回去,他明白在这种偏远的山村,很多时候,传统便是一切,不是因为他们愚昧地遵守着传统,而是因为如果没有传统,传统受到破坏,则意味着灾难,尤其是对于丧葬婚姻的传统,更是不可违背的,如果有谁敢触碰这些规矩,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最可怕的惩罚。这更多的出于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即使用理性的角度想,违反规则并无大碍,即使郑景川二十岁以后结婚也没什么问题,但当这种行为和神灵鬼怪的喜怒哀乐结合在一起,和人们的来世结合在一起时,任何反传统的言行,都是危险的。(此处参考,孙文福,《丧葬禁忌的民俗功能》,辽宁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05年,第7期:47)
他记起来老张曾经对他说过几次的话:
“在分析偏远农村的案件时,切勿太过依赖现代的推理思路。他们的目的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我见过有一户人家为了二十块钱杀了十七个人……”
是的,他自己是无法理解的,奎道尹谦虚地在心里承认道。
第三章 第五节 执念缠心
翌日,正月十六,天气今日转凉了不少。
即便奎道尹知道,自己作为外面的人,最好不要对这里的风俗习惯做太多的干涉,但他始终无法相信,在清远市内的某一条淡水河中,会存在一种能将一个成年人咬作两截的生物。
即使他已经见证过了卢秋苗的骨骸,但他还是感觉这其中有许多的疑点……
虽然他不完全相信真的有劈虹的存在,但阴泉种种的怪异,让他感觉这里真的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管控着一切,为了搞清楚这一切,他想要见到各家族的公老或阿婆问个彻底,但那目前看来是难以实现的。
他脑海里有太多的问题了,但却没有解答的方法。
忽然,他想到了郑景川提到的那一本《阴泉河经》,也许,也就是也许而已,它能成为自己解惑的关键,奎道尹想。
为了让自己的思维不至于混乱,他决定不管自己在来的船上看见了什么,以及看到的东西是真是假,先认定一个事实:像劈虹这样的牛鬼蛇神是不存在于那水里的,卢秋苗的死亡乃另有隐情。
是的,一切都应该有一个更加科学、合理的解释。
想着,他决定想办法再去给魂崖丘上的那一具白骨做一个验尸,但是貌似这个行为会触碰到阴泉的禁忌,就算是郑景川也不大可能会让自己就这么摆弄那人骨,因此奎道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办法,所以决定直接去问问郑景川碰碰运气,看他能不能够帮他一马。
果然,郑景川对奎道尹的这个想法是怀有很强的抵触的。
“警官,你这样子就真的很过分了,本来昨日你擅自打开棺木就已经很可怕了,但我知道你作为外来的人不太了解这里的规矩,且你大概也不知道那里面是卢秋苗的骨首,所以我只为她再挂了几串红带安抚了她的魂魄便算了,不想把这事闹到卢家的公老上面去,但你现在又和我说想要开她的棺?你真的要小心她不变厉鬼害你!”
郑景川的话让奎道尹有些愧疚,是啊,自己本来就是来找失踪的警察,以及了解一点阴泉的情况的,为什么要这么多管闲事还去帮别人验尸呢,生老病死乃世间再寻常不过的了,自己何必这么揪着不放。
想着,他便向郑景川道了个歉。
但短暂的冷静和内疚过后,他脑海里却再次浮现出那些强烈的疑问。
他的本能让他无法淡然地面对一具死亡的前因后果不明不白的尸体,况且这不仅仅是为了探出其死因,更是一种对自我世界观的保护。
以及更重要的,于阴泉的妖异的对抗。
如果卢秋苗的死被他证明出不是由所谓的劈虹所致的,那阴泉那建立在这一只河神之上的一切骇人的信仰便会失去根基,至少奎道尹自己能更加相信以往自己所信的“外面的世界观”。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渴望消除自己内心中的这一种恐惧和不舒服。
这时,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剧烈的坠落感,这种黏着而痛苦的感觉让他的大脑停止了运作。
他这几天被未知的恐惧所压抑住的抑郁症又开始作妖了。
“郑景川!我的背包呢!”他无力地叫道。
“背包,我给你拿过来!”
不一会郑景川便提着奎道尹的背包走了过来。
奎道尹立刻翻找起来,万幸的是,曲唑酮片没有被他连同通讯设备给扔到河里。
他马上吃下一片,缓了好一会,才感觉精神安定了下来。
“警官,你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郑景川问。
“没事了,我的病很复杂,也许你们不太能了解。”奎道尹说。
“好吧,你多休息吧,我去打点水来……”
正当郑景川准备出门时,奎道尹叫住了他。
“郑景川!”
“怎么了?”
“卢秋苗那个……真没有办法了吗……我只需要几分钟。”奎道尹躺在地上虚弱地说。
郑景川看到他这幅样子,心中不由得泛起同情,他不解地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想要去看卢秋苗的骨首呢?”
奎道尹沉默了一会,说道:
“假如……即将要和你结冥婚的对象,不是被受到了河神的惩罚而死的呢?”
“警官,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没有想过卢秋苗不是由劈虹所杀的可能性吗?”
“如果他不是死于河神的齿下,那……她是怎么死的呢?”
“假如……她是被人给杀死的呢?”奎道尹虽然语气很虚弱,但眼神强硬地说道。
“什么!”郑景川显然是没有想过这种情况的,他震惊地说道,“你怎么确定!而且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死她!”
“我不确定,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确定她真的是被劈虹咬死的吗?”
简单地一个反问,便把郑景川问住了,奎道尹早就发现一些中学生都掌握的逻辑武器,在没有义务教育的闭锁山村这里是很有用的。
“假如她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喜欢破坏规矩,那自然厌恶她的人也不少吧,尤其是那些坚持传统,身居高位的人……”
奎道尹给了郑景川一个暗示,但郑景川似乎不敢去想象那个可能性。
他表情似乎在挣扎着,好像自己陷入了一个没有出口的循环。
“今日子时……卢家的巫婆将开棺迎魂,到时候全村的人都会到魂崖丘上去,警官你如果想要看卢秋苗,那个时候便可……”郑景川幽幽地说道。
“今日就开棺迎魂?那……什么时候正式迎亲呢?”奎道尹问。
“正月十八活人不娶不嫁,所以这日便是阴泉每年结阴亲的日子,也就是后天,我将迎娶卢秋苗的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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