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嚣

我在黄昏登上顶楼，想要找寻乡村的影子，喧嚣，紧紧拽住我的思绪。

许多年前，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也是四处坐落着乡村，它们本于春天繁荣，又在冬夜萧瑟。城市的入侵夺去它们本身的色彩，大同小异的高楼遮住远山，人们难以清晰地感知四季的更迭。乡村，在记忆中渐行渐远。

想来也颇为奇怪，城里的人总想回乡下生活，乡里的人挤破了头想走出大山，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得不到的总是好的。

当我如愿坐上回乡的大巴，世界的色彩一点一点显现。像是播放预告片，又像是回忆录，恍惚之间，我仿佛抓住了乡村的尾巴。

拉开车窗，扑面而来是夹杂着泥土腥香的清风，我近乎贪婪地呼吸这久违的空气，用它来洗净我麻木的灵魂。

我的灵魂，没错，它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一点一点迷失了。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只有偶尔出现的鸟鸣能给我带来片刻欢愉，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它们却是重复的每日每夜里鲜有的生气。

下了车，洁白的运动鞋踩在泥地上，溅起零星泥点。昨夜下了一场雨，乡村的雨水渗入土地的每一角，每一滴雨都用来滋润万物。如果是城市的话，这雨恐怕不能渗进柏油路，只能顺渠流进浑浊的下水道。凭着记忆走到老屋前，野草已然长到半人高，要走到院子中间，还需一层一层拨开。静听，农妇呼喊的声音和几年前一样，悠扬旷远。远眺，偌大的田地里只有一人劳作，他戴着斗笠，一起一伏的动作让我想起爷爷。那些年，他也是这样挽起烟草味的袖口，只用一人就把田地打理好。草木是他一生的知己，如今，他到城里安度余生，只是偶尔地，还向我念叨他的知己。

轻抚老屋的每一根房梁，沉重的粗糙感向我介绍它们有多古老。推门而入，现实猛的和记忆重叠，这里的一砖一瓦都见证过我的成长。挂在墙上生锈的耕具，角落一隅斑驳的青苔，晦涩地记录着我离开了多久。童年没有任何征兆地溜走了，只留下些许回忆让我以为自己还在原地，瓦下听风，檐下看雨的日子不复存在，甚至成为一种难得。这里，我曾经的家，于它而言，我更像众多旅人之一。

短暂的参观结束，我便要踏上回城的路。世界又变得单调起来，灰的房子和艳丽的灯牌相映，让人双眼疲惫。别了，瓦下。

我在静穆中睡去，在喇叭和叫卖声中醒来，城嚣，又一次侵占我的头脑。我得依靠城市生活，我又讨厌城市的单一；我喜欢乡村的宁静，又不满它太与世隔绝，这一切都像无稽之谈。城市与乡村，说到底，都是另外一个远方。

什么时候再次启程去远方，尚不确定，但每次出发，都意味着我冲破了城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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