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05-25 01:24:58 | 作者:问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2次
站在熙来攘往的街头,周围人流涌动,刺耳的鸣笛声夹杂着尘土和尾气呼啸而过。从未有过的茫然、孤单,眼前这个高速运转的世界离我那么遥远,擦肩而过的人离我那么遥远。人人都是行色匆匆,带着焦虑悠闲兴奋或呆滞的表情,向着一个既定的目标而去,他们知道要去哪儿,可是我不知道,我没有方向。
手中攥着的,是一纸解除劳动合同书,包里是刚在传染病院办理的出院手续,从那天起,我头上多了一顶把眼前这个世界的光明完全遮住的帽子——乙肝病毒携带者!
那是2008年6月末,我在公司的体检中被查出乙肝阳性!生产水针剂的制药企业是严格禁止员工患有任何传染性疾病的,病毒携带也不例外。没有人送我,能理解,收拾好简单的物品,我在众目睽睽的刀剑丛林里颔首敛目匆匆退出。走出厂区大门,我没有转身回望这个我深深热爱,并为之奋斗过的地方,身后的目光正如万箭齐发,唯恐避之而不及,拖着绵软的双腿我逃之夭夭了。
删除了手机通讯录上全部的联系方式,打进一个电话,我就存一个号码,三个月后,带着不足一半的联系方式我换了手机卡。失去健康,丢了工作,这都是表面的,真正的内伤是最不想失去的也只能失去,朋友,伙伴,以往欢快有序的生活圈,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充实忙碌的生活节奏,一夜之间都变得陌生而遥远。
我知道,对我来说,一个时代结束了。
一天也不敢耽搁,我是一个中学生的母亲,三个老人的女儿、儿媳,必须马上工作。可找工作真难啊,一听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所有用人单位都亮起红牌,连劳保用品理货员的岗位都拒绝了我。还没从汶川地震的惊骇悲伤中走出来,我的世界就碎成了一地废墟。
放弃了最初赴死的天真想法,老公说,做什么志愿者,汶川不能去!你不工作我也养得起你!做了一星期的好孩子,我开始做一个爱撒谎的坏孩子,并因此得到了第一份工作。
这是一家经营食品添加剂的私企,面对浓香四溢的香精香料,我的头脑熏熏欲醉。几十个厂家上百个品种几百个型号,样品摆满了柜台,相同的瓶子上贴着不同字母数字的标签。人过三十不学艺,四十岁的我能掌握反差如此之大的陌生领域吗?老板人很好,我决定从零学起。
小本子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油状、粉末香精的香型用法和价格,飘香的、固型的、保水的、嫩肉的、着色的、腌渍的、提鲜的,香辛的,乙基麦芽酚、卡拉胶、红曲米粉……我沉浸在香味迷魂阵里了。疯狂烧脑过后,我坦然坐在了前台,接听订货电话,向商贩推介产品,讲解配比用法,库房整理的井然有序,每次盘点都准确无误,拧开瓶盖一闻,不用看,我也能说出型号。
可还没等我松口气,一个余震就打翻了我的活动板房,健康证!药监局要检查健康证了!我没有,也不可能有!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这里接纳了我,一年的时间,我学艺已成,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可我却要在全国销售会马上召开的紧要关头,带着无限的愧疚离开了。
天地之大,何处是一个乙肝病毒携带者的容身之处?
在早市做钟点工,三小时二十元,从来贪黑起不了早的我,每天都是被闹铃惊醒的,白天没精神,不行,这不是我的菜。
在药品一级批发站做分拣员,隔天到货十几吨,和一群祖国的花骨朵混迹一处,眼神、反应速度、手脚的麻利明显跟不上。成摞的单子和花花绿绿的药盒药瓶让我顾此失彼,错漏百出,梦中都是付错了计量,被二十出头的小领导劈头盖脸地呵斥。两个月后,顶不住猛烈的炮火,我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偶然看到晨报的招工信息,哇!半年后交五险一金!仿佛峭壁上的一根草,顾不得没有休息日,日工作十二个小时的苛刻条件,我一头扎进印刷厂。
正值暑期,大量教辅书AB卷限期交货,让拿计件工资的我变成了机器。午饭不必去食堂,有人送到岗位,五分钟解决的填鸭式午餐不知何味。抢地拍,液压车,抢故障少的机台,凡能影响工作效率的东西,都抹下脸来抢。很快,折页闯页搭页配页胶本夹书订书打包骑马钉,十几个岗位二十多项技能我摸的门儿清。偌大的车间里机器轰鸣,操作工如机器人穿梭忙碌。
第一次体会到书中不但有颜如玉,还有美人儿沉甸甸的分量。腰椎间盘突出急性发作了,别人坐着工作,我只能站着。胶本工序最累,转身慢半秒,机台就堆满来不及挑选优劣的半成品,我咬紧牙,跪着承接高速运转的传送带上滑下来的图书,要质量要效率更要老命,我必须和自己死磕到底!
十二小时下来,汗水浸湿了工作服,休息的十二个小时太宝贵了,路上就要消耗一个多小时,不敢骑得太快,一旦遇到紧急情况,我只能脚尖点地缓缓下来,否则,腰椎的刺痛会瞬间贯穿脊柱。
就这样,两个月我拿到六千元的薪水,同时拿到一个事实真相,哪有五险一金,无非是寒暑假临时急用工的噱头,即使再卖力再出色,上面也有千般理由推脱,带着满身的伤痛,我再一次选择了离开。
拼体力,拼不起。拼记忆力反应速度,也处于劣势,与食品药品相关的行业都是禁区,我的路在哪里?怨恨,就在这时悄悄滋生,蔓延上我冷寂的心。我为曾经付出的一切不甘,为帮过的所有人不值。
我想起小时候老爸讲的一个故事——一个村子闹疫病,谁家有人染上只能等死,而且不能待在家里,现在的词儿叫隔离。有个小伙染上痨病,被家人用手推车送出村子放在野地里。小伙太饿了,就用尽力气爬着够地上长的绿叶子吃,然后倒在野地里昏睡。时间一天天过去,家人以为小伙早就病死饿死,或被野兽吃掉了,没想到小伙竟奇迹般地回来了!是那些绿叶子治好了他的病,救了他的命,那些绿叶子就是菠菜。
我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个害痨病遭到家人遗弃备受歧视的人。委屈和怨怼让我久久不能释怀,我的世界里难道就不生长菠菜吗?没头苍蝇一般乱闯了两年,我开始冷静思考,不能听任命运的摆布,我要寻找属于我的菠菜。
那时我在一家中医馆做收银员,并负责日常管理。来就诊的人大多比较羸弱,病痛的折磨让人难有笑容,大概是同病相怜吧,我总是尽力为患者们提供些帮助,哪怕只是温和的一笑,耐心的倾听,只要我手中的事处理完,有空就和等着煎药的患者聊上几句。
其实我并没做什么,也并未从实质上帮到他们,但我却收到来自这些弱势群体最温暖的回报,一个姓张的阿姨送我一串佛珠,她说”戴着吧孩子,这是开过光的,你心眼儿好,佛菩萨保佑你平安!”一位腿脚不好的大姐挖了好多野菜,摘得干干净净送给我,说这是没花钱的,就花了点儿功夫,没有污染。
一对年逾八旬的老夫妻,十天来抓一次药,康复后专程做几小时火车从林口赶来,把一只亲手编的鸡蛋筐送给我,老两口还带来自家园子里的大葱和黄瓜。看着老人诚恳的笑容,我心疼又感动,泪水在眼中打转儿。这不只是一只鸡蛋筐,也不只是大葱和黄瓜,在我眼里,这分明就是花篮和最艳丽的鲜花,也是我苦苦寻找的菠菜!
失去了很多,但我却忽略了一样世间最宝贵的财富一直在我身上,从来不曾失去,那就是爱的能力!我重新找回了自己。也就在这时,我遇见了人生中第一位善知识,行好居士,也从此走上学佛之路。
阳光重新照亮了我的世界,我开通了新浪博客,第一篇的题目就是“下岗的八大好处”。我学着做一个萤火虫,用微弱的光照亮一小片空间,让从我身边经过的人有一丝暖意,心里少一点儿黯淡。
我走进了一家儿童近视弱视康复中心,做了一名爱眼老师,专心苦学庞杂深奥的护眼矫正知识,和上百个三五岁到十七八岁的孩子交朋友,不管是不是我的会员,都一视同仁地亲近呵护,孩子们都叫我大柳树阿姨。
我负责的功能训练从来不会太安静,只要能让孩子们热情高涨地投入,我的方法多到千变万化,唯独没有靠威力震慑让孩子们安静规矩地完成训练。我知道那些弱视的孩子多么渴望一个清晰的世界,我不愿看到他们像我一样,带着缺陷面对这个世界,而高度兴奋地投入,对视神经的刺激和康复也至关重要。
小不点儿们缠着我猜灯谜,和我说悄悄话,表演小节目。十一二岁的淘小子跟我海阔天空地神侃,青春期的少女眼里的距离也慢慢拉近。一个自闭的男孩,没人听他讲过一句话,数月的努力过后,小男孩每天做完训练,都会走到我近前,用蚊子般的声音和我说,“柳姨再见!”六一儿童节,我给孩子们编排趣味比赛,亲子互动游戏,联欢会火爆到嗨翻了天。
看着孩们子一天天康复,视力控制的那么好,心里满满的幸福,家长和孩子都成了我的朋友,甚至在我辞职两年后的春节,还能收到孩子们的祝福短信,街上偶遇,孩子们鸟一样远远扑过来,扎进我的怀里。
三年半前我离开了视光中心,离开了我疼爱牵挂的孩子们,这是又一次依依不舍的离别,因为年逾八旬的老爸病重住院,当我在ICU看到刚刚苏醒的老爸眼里浑浊的泪水,我做出这个决定。那段时间很纠结,亲人们说,四十多岁还不到在家待着的年纪,这样久了,会不会脱离社会啊?
我也有过同样的担心,头三个月有点困难,觉得自己成了笼中鸟,外面的世界充满诱惑。我一边照顾慢慢恢复的老爸,一边把能做的家务活干了个彻底,可很快就找不到事做了,边缘感和寂寞袭来,有点儿措手不及。不行,得让自己“走出去”。接网线开微信,和几十年没见的老同学联系,新建博客专门给老爸写日记,买来中医药书籍自学,办图书证借阅,开通微信公众号,原创一个属于我的内心世界……
居家三年多,不但没有预想的脱离社会,倏忽间,我又结交了好多新朋友,手机联系人和微信好友翻了几倍。这几年越来越喜欢回忆往事,可不知道从哪天起,怨恨早已烟消云散,我常常在往事的回味中笑出声来——那年全体员工登长城,在厂旗上集体签名。新年晚会上,我策划创作的小品相声情景剧一一再现,那些桥段再次让我捧腹。还有我创意编排并主持的趣味时装发布会,征文竞赛上拿到一等奖,董事长亲自颁奖,每一次集体生日晚宴上,那些充满创意的鬼点子……
回首往事,再没有怨怼和遗憾,只有满足和感恩!那是我至今还热爱的家,在那里的每个日子,都成了我最珍贵的记忆,最宝贵的财富,还有一群一生的挚友。
两年前偶遇拍手念佛健身操,成为我寻找菠菜征途上的又一转机,感恩我生命里的第二位善知识,佛静居士!每晚六点半,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聚集在清风园,南无阿弥陀佛圣号庄严的旋律中做操健身。后来佛号被禁用,欢快的歌曲“花开的时候”伴随着心中的佛号被沿用下来。几十个宽和善良的莲友成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从那时起,我坚定了信仰,依靠佛法的智慧和慈悲,应对生活中的无常,帮助处于困境中的人们,尽管经济上的帮助给予不了太多,我总能找到其它途径,让逆境中的朋友看到希望。老爸也开始信佛念佛了,今年春天,我们父女俩一起皈依三宝成为佛弟子。佛力加持不可思议,就在我失去健康,丢掉工作十年整的时候,我的菠菜成熟了!
好久没做体检,半月前我走进惧怕了十年的传染病院,肝功、乙肝五项、病毒检查,彩超一项不落。下午取化验单,没有一点儿准备,惊喜就那么轻易地降临,我的乙肝表面抗原转阴了!转阴了!怎么可能?十年来我没做过任何治疗,是不是搞错了。我又跑到中医院重新采血,结果完全一致!
我康复了!表面抗原阴性,病毒检测不出。
善愿终于得偿,我有希望献血了!是什么力量让顽固的慢乙肝康复,我又想起那个菠菜的故事,最初我是没听懂的,一个频死之人,医生也回天无力,唯有自我救赎一条求生之路。只要不放弃,每个人的生命都可以如此顽强,那些生生不息的菠菜,就是爱与慈悲!
又一次站在熙来攘往的街头,鸣笛声夹杂着尘土和尾气呼啸而过,抬起头,明媚的阳光正穿透尘埃洒向大地,让尘埃和尾气也翩跹起舞。远远望见14路公交车驶来,那是我的波若号大巴,上车,坐下,启动了,手中的念佛计数器显示着8785,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安心于念佛,因为我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的彼岸就在前方,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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