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打来电话

　　我在出租屋煮面条时，接到老程的电话，恍惚了几秒，赶紧把火关了，到客厅沙发坐下，接通。

　　“你什么意思？”老程一上来就冲我喊一句。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心瞬间揪起来。

　　我说：“什么什么意思？”他说：“我是问你什么意思，把戒指寄给我干嘛？”哦，原来是收到了，这都过去几个世纪了才想起我这号人。

　　我说：“觉得没戴的必要了。”他说：“什么没必要，这是我跟你求婚的戒指，你答应了，你要一直戴。”一直两个字听起来很讽刺。但我真可怜，他这样让我内心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喜悦，很短，转瞬即逝，我立马让自己恢复理智。他见我不回答，又问：“你在家吗？我现在开车过去。”

　　我说：“我不在家，我在北京。”他疑惑：“北京？你去北京干嘛？旅游？”我感到特别荒诞，这么多天了才来问问我在哪里我在干嘛我是不是死了我有没有跟别人已经生出孩子了。

　　我气得要死，控制不住了，我说：“我来北京静一静啊。”他说：“我定机票，你现在给我回来。”听话音像是急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熬过了那些以泪洗面的日子，现在他说什么我都觉得虚伪。真急了半个月不给自己女朋友发一句消息？你他妈是出车祸得绝症还是被绑架了可你的朋友圈是鬼在更新啊！

　　我说：“我不回去了，我已经租好房子了。”他说：“你租房子干什么？你到底在搞什么？”我说：“没搞什么啊，来北京工作啊。”不是一直想要我出来找工作吗，我现在出来了。

　　他说：“你在哪里？给我发地址。”我说：“不用了。”他急了，几乎吼起来：“发，现在，立即，马上，发。”男人总是这样，喜欢用音调来显示自己的深情，这会儿激动给谁看，当初我当舔狗的时候，你给我冷暴力，现在我冷着你了，你倒是急了。不要假惺惺的了，突然搬走我就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这个时候我有什么好心软的，跟你妈介绍的女孩处着不合适回头找我？还是寂寞的夜晚突然想到我打回头炮？我可去你的吧。

　　我说：“我们都结束了。”我已经开始新生活了。他说：“什么结束了？我就是最近很忙你就走了？我在医院几天没回来，今天如果不是小区门卫叫我领快递，我都不知道你跑北京去了。”

　　真的忙到半个月没看一眼手机吗？9102年都他妈过去四分之一了，还说这种鬼话。我说：“我发微信你不回，打电话你不接，周末去找你，你不让我去，我要给你做饭，你也不要，都快一个月没见我，你也没想到主动发条信息。我很多次要靠近你，你都把我推开了。你从来没有过这样。从老家回来你心里就有事。”我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又补了一句：“无所谓，我都理解。”

　　他说：“你理解什么？你什么时候理解过我？说走就走，我算什么，我他妈算什么？”我被震住了，第一次听到他说脏话，以这样的方式。也不知道是谁说走就走，一句没得商量，今天要搬走，明天要静静，后天是什么？滚滚滚。老娘谈个恋爱是为了给自己找气受的？我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是需要静静，先忙忙自己的事情，确认下我们到底要的是什么。”

　　他说：“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要你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快回来。”被他一说我都要哭了。但还是忍着，来北京我就决定不再为他掉一滴眼泪了。我们渣女应该有渣女的样子。我说：“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都这么大的人了。”如果所有的矛盾都可以用一张机票解决就好了，可是不可能的，他显然不明白。

　　情侣熬到最后什么事都做了伤了就是不说“分手”那两个字。不就是分手吗，为什么不敢提呢，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熬，好好吃一顿，哭一场，睡一觉，再等待几次日出日落，很快就能过去了，我试过的。我只是觉得抱歉，我不是他爸妈期待的样子，可是我为什么要成为他和他家人期待的样子呢，就做我自己不行吗。让我收起我这30年所构建的价值观我的脾气我的性格我的一切，变成他们设定的我，我做不到。我说：“这些年你一直不想让你爸妈失望，我知道，也理解你所做的任何决定。”我已经等不及他宣判就先把自己处死了。

　　老程沉默，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声，又一声，好几声，然后说：“你能不能别活在虚幻里了。“他突然严肃起来：”你有你的精神小世界，可我们现在面对的是真实的生活，明白吗？”我眼泪差点掉才来，很少见他这种语气说话。

　　我说：“有话直说。”他说：“知道为什么我要搬走吗？”我说：“为什么？”他加大音调，我听的很清楚很清楚，他说：“你过的那种生活在我看来非常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换我笑出了声。我很可笑？谈恋爱第一天不知道我很可笑？现在来跟我说？我终于明白了，或者说他承认了，骨子里跟他爸妈是一种人啊，瞧不起我过去几十年的生活罢了。我说：“真是让你见笑了，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他没再接话，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我听到他微弱的呼吸声，通过电话传过来，一个月前，这个声音还在我熟睡时的耳边我做饭时的身后。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就像那次他让我把他衣服扔了后，在电话里的那种漫长的等待，伴着无尽的煎熬。我们都没有说话。到了很晚很晚，他轻轻说了一句：“你永远都不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我楞楞地放下手机，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不知输赢，没有结果，只是觉得身体很累，心里很空，我起身走到厨房，掀开锅，面早已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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