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尾的妈妈

　　我的妈妈今年50岁，是一位中西部偏远乡村的农妇。现在在县城里面以开小三轮车给人送菜、送物为生。据她自己说，她的学历是小学二年级，不知道真假，我只知道她现在勉强可以歪七八扭地写出一家人的名字和家里的住址，会把“转让”念成“转上”；会给我描述她正在看一部很好看的电视剧，但名字她只认得两个字，叫“什么什么一人”。她早年曾经跟着村里的人去过浙江打工，但是她其实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没有坐过火车、飞机，也很好奇我嘴里的“地铁”长什么样；现在节假日弟弟载着一家人去市里游玩，她在市里的普通公园和广场也会赞美“修得真好！”搬进我们自己在县城城郊建造的新房子后不久，弟弟结婚买了新电视。弟弟给家里装了宽带，装了WIFI，电视也从有线电视变成了网络电视。弟弟、弟媳不在家的时候，妈妈就经常对着这个智能化的电视手足无措。她只能给我打电话说，“我昨天看的那个电视剧，又不见了，我又重新看了一个。”前几年，智能手机涌入。我把我淘汰下来的红米给了妈妈，并教会她用手指操作，她通过手指触摸屏幕打出第一个电话时，高兴得哈哈大笑，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在他的同行们中间炫耀自己会用触屏智能手机了。而那些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开三轮车的师傅们还在用黑不溜秋的按键诺基亚。后来不久，我因为换工作之间有很多空闲时间回到家，手把手地教会了妈妈用微信和发语音消息。那一段时间，她像学会了什么不得了的技能，一有机会就给我和弟弟发语音，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反复播放语音聊天记录，自己听得咯咯笑。虽然如此，她目前仍然只会发送语音，发送图片失误率非常高，对她还是一道很艰难的坎。前两年，支付宝和微信支付流行起来，很快渗入到家乡那个小县城，并很快被接受。要知道，当时除了城中心的一两家大超市，用硬币都会被拒收，可移动支付就这么来了。妈妈看到别人买东西“滴”的一下就付了款，下巴都惊掉了，晚上回到家发语音告诉我这件稀奇事。我告诉她，现在城市里出门都不用带钱包，所有东西都可以手机支付。“那怎么可能呢？”她觉得我在骗她，但还是试探着表示，让我回家过年的时候教一下她。那年回家过年期间，教了她几次，由于步骤超过3步，她始终记不住顺序，又吃了不认字的亏，点完一个界面不知道再点哪里。可能我的确耐心有限，也为了她的财物安全，就让她不要使用这个功能。去年，妈妈好巧不巧在大街上遇到了一个已经断了几十年来往的、外婆娘家那一族的亲戚，被递了一张喜酒请柬的同时，也被拉入了一个好几十人的亲戚微信群。为了在群里抢几毛钱、几分钱的红包，她带上身份证去了银行（有我高中同学在那里上班），办了一张银联卡，又抓住弟弟时不时回家的机会，让他帮忙绑定了微信。从此，妈妈开始了天天用微信抢红包、天天担心卡里的钱没刷没了的有喜有忧之路。前几天她跟我聊微信，问我怎么使用微信提现，原因是前几天她第一次拿着自己的银行卡去取钱，但是不会用自动取款机，动不动机器就提醒她“操作超时”，把卡吐出来了，她听说微信可以直接取现，“那是不是就不用去银行取了呀？”我只得告诉她，提现不是提现金，只是把钱提到银行卡里而已。她倒也没有失望，说取不出来的时候，在银行附近遇到个熟人，请那个人帮忙操作，给取了钱，没多大事。我一听警铃大作，严肃告诫她，银行卡不能给别人操作，不会用就去银行柜台取，不然别人操作你银行卡，把密码改了，或者把余额全转走了你都不知道！原本以为她能产生一点警惕心，她却毫不在意，连连发消息说，没事没事，这个人熟，卡也还在我手里，钱跑不了的。我要怎么告诉她，就算卡在，里面的钱可能已经不在了呢？显然这已经超出了她的知识和理解范围，也还停留在信任别人的单纯世界里。我只能非常“霸道无理”地告诉她，以后用卡取钱也和以前用存折取钱一样去柜台取，并且千万不要把密码和银行卡给别人。这个社会步伐是在太快，可谓日新月异。但如果把社会比如一列火车，实际上开得飞快只是车头和前面一段，尾部的车厢虽然努力追赶，却还是步履蹒跚，节与节之间的连结链被越拉越长，前排车厢和后排车厢渐渐越来越遥远，车头的人和车尾的人，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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