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模样 从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出土的这件文物里浮现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新疆尉犁县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出土《韩朋赋》浅析

图片来自网络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位于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犁县境内的荒漠地带，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孔雀河烽燧群中的一座。2021年开始，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连续对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实施主动性考古发掘，截至2021年12月31日已出土各类文物1300余件（组），其中包含纸质文书、木简861件，内容涉及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方面。根据考古发掘成果，确认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为唐代“沙堆烽”故址，同时也是一处游弈所治所，属于安西四镇之一焉耆镇东境军事防线——“楼兰路”上一处基层军事管理机构。令人惊喜的是，作为军事设施遗址的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还出土了《韩朋赋》《游仙窟》等文学作品和郑玄注《孝经》、习字教材《千字文》等传统经典，及众多无法辨识出处的古逸诗。《韩朋赋》为中国古代著名悲剧爱情故事，目前已知记载韩朋故事最早的史料为出土于敦煌马圈湾遗址的一枚西汉晚期的残简，而故事内容最为完整的版本是发现于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唐代写卷。伏俊琏先生将敦煌本《韩朋赋》故事主要情节总结为：1.韩朋少小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年长娶妻名贞夫，美丽无比，夫妻二人恩爱如鱼水；2.韩朋出仕宋国，六年未归；3.妻子思夫心切，遂寄书于丈夫；4.韩朋得书，三日不食，神情恍惚，情书遗失殿前；5.宋王得书，甚爱其言，与群臣商定骗取韩妻；6.梁伯诱骗韩妻贞夫到宋国，宋王即封为王后；7.贞夫闷闷不乐，宋王以为是韩朋年轻英俊所致，于是残害朋身，以为囚徒；8.贞夫看望韩朋，写诀别之诗，韩朋得书，即自杀；9.宋王以三公之礼葬韩朋，贞夫在葬礼中跳进墓穴而死；10.贞夫、韩朋墓上生有梧桐和桂树，根相连、枝相交，宋王派人砍伐，两个木桩变成双飞的鸳鸯，一根羽毛变成利剑，割下了宋王的头颅。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出土《韩朋赋》文书通长27.4厘米、宽18厘米。文书纸张经鉴定为麻纸，正反两面都有文字，正面书写内容如下：（前缺）1.□□□箧看，若其不开，新妇有归。语未尽，出门2.便拜使，々者，连 把接待上车，疾如风雨。朋母于是3.呼天唤地，贞夫曰：“呼天何益，踏地何晚，四马一去，4.何时可返”。朋母新妇去后，乃开箧看艳色，5.光影忽然唤出，飞及贞夫，此光明到宋囯，6. 集会诸臣，入反面墨书较淡，书写有人名和日期。1.马宾 闾元节 辛崇福 张思训2.□正月廿七日掩耳□□先天三年正月

文书正面内容是《韩朋赋》故事的一个片段，为贞夫被诱骗上车，与婆婆互别时的场景对话。文中的“箧”是一种由竹子编制的用来收藏物品的盒子。大意是贞夫对婆婆说，等我走了，你打开盒子，如果没有异常，我就会回来。还未等婆婆告别使者，贞夫已被拽上了马车，婆婆痛哭流涕，贞夫说：“哭有什么用呢，我这一次离别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等贞夫离开后，婆婆打开了盒子，一道光从盒子中飞出，飞向了宋国。（中缺），宋国群臣在朝堂集会。文书背面内容中“马宾、闾元节、辛崇福、张思训”四人可能都是戍守烽燧的将士。“掩耳”是掩耳守捉的简称，是管理楼兰路沿途游弈所、烽铺等基层组织的一处军事机构，此前不见任何历史文献，属于考古新发现。“先天”为唐玄宗继位后的第一个年号，始于公元712年8月，终于公元713年11月，共计一年余，历史上没有先天三年，只有先天元年、先天二年。在公元713年12月先天年号就更改为开元，可能由于交通不畅通，中原长安713年12月更改年号的消息，在次年正月廿七日还没有传入到西域焉耆镇下的沙堆烽，所以戍守烽燧的将士在公元714年正月廿七日在《韩朋赋》文书背面杂写时，仍然以先天为年号，这也为确定这件《韩朋赋》文书年代提供了参考依据。我们推测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出土《韩朋赋》，书写的时间不会晚于开元二年（714），属于初唐时期的版本。韩朋与贞夫之间夫信妇贞、至死不渝品格所造就的爱情故事，在中国古代民间广为流传，且被演绎得十分凄婉动人。白居易脍炙人口的名作《长恨歌》里的名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就是对韩朋夫妇故事最经典的传唱。传世文献《搜神记》《太平寰宇记》《春秋战国异传》《太平御览》等都有关于韩朋夫妇故事的记载。耳熟能详的文学作品《孔雀东南飞》《梁山伯与祝英台》无一不是韩朋故事的翻版和再生。根据已知材料对比，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出土《韩朋赋》与敦煌莫高窟出土《韩朋赋》写卷版本内容最为接近。与敦煌本《韩朋赋》写卷全文对照，发现克亚克库都克烽燧出土的《韩朋赋》为写卷中部分内容，主要情节为“梁伯诱骗韩妻贞夫到宋国”一段。两个版本男女主人公人物姓名已固定，叙述的“梁伯诱骗贞夫到宋国”的故事情节大体相同，表明在唐代初期，韩朋与贞夫故事在社会上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固定的通用版本。但两个版本相比，内容细节又有区别，其中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所出《韩朋赋》中“箧看”“朋母开箧看艳色”的情节不见敦煌本的各个版本中。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韩朋赋》“箧看，若其不开，新妇有归”与敦煌本《韩朋赋》“新妇昨夜梦恶，文文莫莫。见一黄蛇，皎妾床脚。三鸟并飞，两鸟相博。一鸟头破齿落，毛下纷纷，血流落落”的故事情节都是对韩朋夫妇故事结局的一种暗示。两个版本叙事情节都夹杂着一种凄凉哀婉的气氛，预示着贞夫此去前途凶险暗淡，韩朋夫妇结局最终会以一个悲剧故事收场。唐王朝建立以后，思想开放，各类文化兼收并蓄，儒、释、道三教并重，但仍然以儒教为主。描写韩朋夫妇坚贞不渝爱情故事的《韩朋赋》，是儒家思想的经典代表。故事取材于民间，以叙事为主，故事情节完整，语言通俗，风格诙谐，得到了社会的推崇，在民间广为流传。唐朝在西域地区先后设立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统辖天山南北，并从中原内地调兵数万前往西域地区承担戍守任务。一批批将士前赴后继，远离家乡故土，踏上西行之路，戍边守疆，保家卫国。从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出土的一件授勋告身文书内容看，镇守士兵来自于中原内地的沙洲、洛州、岐州、雍州、汝州、河州、蒲州、豳州等地。戍边将士长期驻守边塞，生活困苦艰辛，单调乏味，需要有精神慰藉。随着来自中原地区的镇兵、募兵不断来此戍守换防，大量中原传统文化和文学作品被传入到了西域地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韩朋赋》，作为歌颂美好爱情的文学作品，贴近民众生活，彰显亲情恩义，浅显易懂，受到戍边将士的推崇和喜爱，也被带到了西域边塞，成为沙堆烽将士争相阅读的作品之一。沙堆烽废弃后，《韩朋赋》被丢弃在灰堆中，直到1200年后再次被考古学家发掘出土，重现于世人面前。(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 胡兴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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