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的前妻

　　我表哥和前表嫂的婚姻失败与姑妈有关。她们不是一路人。自打开始我姑妈就没瞧上她：一张老黄脸，老捎桶身子，还是个老闷。她最瞧不上的是最后一条。前表嫂不爱说话。在我姑妈跟前更加胆怯，从不多说一句话。她们两个不同类型的人在一起挺别扭，简直是折磨。

　　那时候我还小，一个村里住着，得空就跑到姑妈家里去。

　　我姑妈爱说话，爱交朋友。几乎每天，只要不是农忙，我姑妈家的锅屋里就聚满了人。他们总是那几个交往甚密的男女。他们都抽烟。大冬天锅屋里密封得严实，烟出不去，满屋是烟，气味令我一会也呆不下去。他们几个先后死于癌症，我不知道是否与吸烟有关。

　　我去姑妈家的时候，总会看见姑妈的婆婆半裸着上身坐在地上。她那干瘪的乳房耷拉到肚皮上，满脸污垢，就像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孩扒拉着地上的土玩。听我姑妈说，她是在地主家里的丫鬟。那时候姑妈的公公在地主家里当掌柜的，他们天天眉来眼去的，有一天被地主碰上了，把姑妈的公公好一顿数落之后就对他说，你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杨小妮人长得不错，我问她父母一声，你们就结婚吧。我姑妈的公公听后喜得什么似得，都想跪下来叩头，喜滋滋地跑出去了。当然，那时的杨小妮也是满心欢喜地继续伺候老爷，比原来更尽心了。后来他们就结婚了。我姑妈的公公不知道，杨晓妮的身份不简单，她是地下党。结婚后的杨小妮不再是那种娇羞可爱，任人摆布的人。她敢在我姑妈公公面前吆来喝去。我姑妈的公公原来是头老虎，很快变成一只温顺的绵羊。打倒地主那会和后来的几场运动，她都把丈夫当成打击对象。因为她是党员在会上发言就有权威性。可怜我姑妈的公公又气又恼，在四五十岁的时候就死了。

　　我姑妈不喜前表嫂，想着法儿逼她走。我大表哥长得帅气，浓眉大眼的，是个高中生，那时候在村里小学当老师。这样的条件娶个媳妇很容易，我姑妈就有些傲气。与前表嫂分开家后，并没有把粮食分给他们。我大表哥自然不会饿着，他每天都要到老家里去吃饭。前表嫂就不行了。姑妈没分给她一粒粮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饿得难受，她就到姑妈家讨要。那天我正在姑妈家里。前表嫂站在院墙外和姑妈对话。我姑妈把门上了栓，她拒绝前表嫂进院里。那时候我人还小，弄不懂人与人之间的那些是是非非。现在想来，我姑妈当时做的太过。前表嫂太可怜了，她最终没要到粮食，只好回娘家去了。

　　后来大表哥和表嫂离了婚。我姑妈他们没有想到离婚所带来的后果有多么严重。表哥被学校辞退了。当时学校领导和村书记做他的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我表哥态度坚决，铁了心的要离，惹得书记都火了，说，你想离婚，你这老师也甭当了。表哥想也没想说，这老师我就是不当了也非离不可。那天书记非常生气地说，你会后悔的。

　　我表哥应该知道，姑妈为了他能当上老师不知去了书记家多少回。我姑妈为人随和，能言善辩。他将表哥的能耐和好处一五一十地说给书记听。书记觉得我表哥的确老实可靠，人也长得精神，就同意了姑妈的要求。当时表哥也很高兴。他在和前表嫂结婚前已有两年的教龄。

　　那天大表哥从学校出来回家，耷拉个脑袋，满脸地不高兴。我姑妈从他脸色上看出来了，问，怎么啦？表哥说，我不能教学了。我姑妈满腹疑惑：教得好好地，为什么不教了？

　　表哥说，因为离婚。

　　姑妈气愤地说，因为离婚就不能教学楼了，也太不讲理了！我得找他们去。

　　她是在晚上找到书记家门的。在为儿子当老师的时候，她也是趁着夜黑跑进书记家里的。书记在家里一看她来就知来意。喊她嫂子，叫她坐下，说，我们没有办法了，他这离婚影响很不好，人家女方已告到镇上了。

　　我姑妈用乞求的眼神看著书记说，就没别的法子了？

　　书记说，我看没有了。美文阅读网

　　我姑妈那天在书记家里说了好多车轱辘话，紧紧围绕着怎么去改变表哥不被辞退的事实。最后她觉得再说也无益后只得放弃了努力。至此，表哥葬送了他的前程，以后的路坎坎坷坷，和大多数人一样干各种各样地脏活累活。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表哥为什么不喜欢前表嫂。她长得并不丑，只是粗壮了些，女人的特征少了些。

　　我听说他们没有同过房。我不清楚两个孤男寡女相处一室是怎样的情形。那时，前表嫂睡在床上，表哥在地上打了地铺。

　　这事说来荒唐，谁也不会相信会有这种事。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没有过肌肤之亲。如果有，那么他们就会有孩子了，但是没有，这就说明表哥所说属实。

　　现在我也结婚并有了孩子，可以想见，那时的前表嫂是多么地孤苦无助。那些个形单影只的夜晚是多么地难熬。她不知流了多少泪水，在泪水流干之后终于决然地与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离婚。

　　作者：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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