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树下的童年》

她打小爱吃栗子，喜欢吃挂在树上的青绿栗球里没熟透的嫩栗子。栗球里的栗子皮还多是黄色的，带一点儿褐色，又不是老熟栗子的暗褐色，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剥开栗子皮，或是稍用牙咬一下，就撕开它了，栗子果实上还包着一层薄薄几乎透明的栗膜，等栗子成熟了，裹在栗肉上的一层膜本该是灰褐色、不好剥的，这时候栗膜是浅白色的，上面能看见脉络般的纹路，即使裹着栗膜吃进嘴里，栗子仍是鲜嫩好吃。

她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吃过鲜嫩的栗子了。栗子原是有汁的，咬上一口，脆嫩的栗子也会有一丁点白色的汁水。不像商场里买来的栗子，硕大的个头，黑褐色的外壳硬的出奇，想剥开它只得靠咬。买来的栗子吃起来总是干涩的、硬邦邦的，即使味道是甜的，可吃起来就比不过她十岁左右吃到的栗子了。她想念起那几棵大栗树结的栗子，高大的栗树上挂满了一颗颗青绿的果球，栗树在风里微微起伏，风也吹动着小女孩的衣摆，轻抚着她的柔发。

“我知道谢校长家里有好几棵栗子树，我俩到他家摘栗子去不去?"他大她两岁，他比她黑，他一直是个坏机灵鬼，总是撒谎骗她，不是说河水里有大鱼喊她来看，她却怎么也寻不着水里的鱼；又是说他家那台黑白电视机今天信号不好，放不出她喜欢看的古装剧了，她只好悻悻往家里走，等她趴到他家的窗台上往屋里看，他又在竹床上靠着枕头，一个人正看着电视。她偶尔眼里会噙着泪水，捱过几天后再跑到他家里来顽。她知道他的性格，有些厌他，又没有别的伴可在一块儿玩，她的童年大多是彩色的，许多时候还是孤单寂静的。

"校长他在家吧？"小女孩问着，心里有些欢喜，一件新鲜的事情摆在她眼前来了；也泛着点担忧，她怕让校长抓到了会不让她回家，怕校长会厉声质问她，到家里来找她的奶奶，或是告诉学校里的同学们她上校长家偷东西来了。同时，她又有些起劲，心里有个声音响着：去吧，摘栗子去，去就是了！

“不在，他在麻将室里打麻将呢，跟我爸在一起，我刚从那回来，看见校长在打牌！”

盛暑时节，晨后的阳光渐渐明媚，风里带着水汽的湿润，远处的山顶上露着大块的白色山岩，巨大的山石嵌在绿蓝色的山峰上，秀丽如画。山麓下散落着农户家院和一片延至山边的广阔稻田。在红砖屋侧，一棵六七十年的大樟树落得一地荫凉，她就站在树下，水润的眼睛闪烁着，亮声答应了，跟着黑皮肤男孩一起走去谢校长家。校长的家有些远，她以前从没去过，只好一路跟着他走，看到砖厂上高高耸立的大烟囱，一排排烧成的红色砖块，堆在烟囱的左侧，而放在右侧堆着的，是一排排泥土切成的未进窑烧过的土砖。

他走的有些快，她吊在了后头，她想到自己三五岁时，奶奶曾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在大路上的情景，她还很小，腿也没长长，奶奶一步就走出许远，步奏又紧，哪怕她使劲伸着腿走的再快也跟不上，不一会儿她就累了，呼吸急促起来，央求奶奶走慢些，奶奶还奇怪她走不利索，说她怎么走的这么慢。他手里握着一根刚刚折下来的长蒿草，一边走路一边挥着，有时打向路旁的绿棘刺，也会打向立在一边的蒿草丛，她手中也捏着一根蒿草，只是轻轻挥着，时而向左右挥两下，偶尔又仰起脖子对着天空挥一挥，两人就这样往前走着。

校长家门前有个大水塘，他们从一条紧挨着水边的窄窄的小路上穿过去，走到校长家大门外的一块空地旁边。他们站在栗树跟前看了一下，仔细一瞧，两棵高大茂盛的栗树挺拔地立着，树干有她的腰身粗细，树皮是银白色的，手摸上去能感觉到些许光滑的触感，树脚下四处散落着黑色和黄色的敞开口了的栗球，黑色栗球是落地久了，且受过雨水，在地上任由它腐化，颜色就慢慢变黑了，黄色的大抵是成熟之后落到地上的时间还不长，只不过褪去了绿色，看起来很干枯。这些落在地上的栗球，里面都没有了栗子，栗子果实要么是被人捡走了，偶尔栗球里留下的一两颗栗子，栗壳上也能看见蛀了虫洞，布着一个个小孔。他们得当心着不去踩到地上圆滚滚的栗球，若是踩到后滑的跌跤，那怕是要被地上的刺球扎的大哭一场了。栗树上结了一颗又一颗滚圆的栗球，形体圆大，色泽青翠。鲜绿的栗球抱在细枝上，多到数都数不清，有些在阳光下把身子探出来，好让人把它们仔细瞧个清楚，有些掩映在栗叶下面时隐时现，好似带着困顿的朦胧倦意。树上的栗球结的太多，于是两三个球儿紧紧地凑在一起，压弯了枝子垂得很低，许多栗枝只要她伸出手就能够着，轻轻一折就能摘下长在一根小枝子上的几颗栗球这时候离栗子真正成熟还早了一两周时间，裂开嘴露出褐色栗子的栗球还很零星。在两棵大栗树的旁侧，还有一棵长的矮一点的栗树，它的树干和树枝都是朝天扬着的，它的枝上长满了深绿色的阔叶子，树枝上稀松地结着些栗球，数量比另外两棵大栗树要少的多，没有果实的累赘，它站的笔挺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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