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早晨

　　大二的时候我在二十岁，二十岁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所有，我有过一些难忘的早晨。

　　我在北方上的大学，对早晨记忆犹新。太阳总是来得很快，有时候凌晨三点多，阳光就迫不及待地划沉睡的夜幕，热烈地轻吻这个城市。朝霞自是十分的好看，太阳刚露出的时候她就浮现在那里，五颜六色的，投射到远处的高楼上，红的，黄的，半紫的，于是一个彩色的画本包围了整个早上。楼顶上的鸽子，也变成金色的了，它旁边的飞行警示灯一闪一闪的，像熟睡中的人们均匀的呼吸。窗帘拉上的时候，照在我床前的阳光就是蓝色的，窗帘没拉上的时候，它们就是金色的，所以我记忆中的黎明总是蓝色和金色。

　　我一向有早起的习惯，这是多年学习生活的所得。来北方上大学的头一年，刚开始三点多我会醒来，再后来我就能睡到六点多再醒了。洗漱完去食堂卖早餐，学生们多在七点左右大规模出没，三五成群的来，容光满面，找个心喜的地方坐下，不急不忙地吃完，各自散去了。那个时候我喜欢的那个女生会和她的室友一起来食堂，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她，我的目光只为她转移。于是乎我的心情就跟眼前的粥一样，黄色的小米粥，黑色的黑米粥，青色的绿豆粥，白色的甜粥，白里带点红枣的枣粥，甘甜而色彩斑斓。她有时候会穿一件红色的上衣，冬天的雪景下，似一团燃烧的火焰，她总是那么张扬，而我被吸引。有时候她头发束着，很有精神。她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过波光粼粼。她和另外一个女生并排走着，像一颗流星般划过我的星空，也就是流星一样，划过去，就不见了。我没跟她说过多少话，想来那个时候还是腼腆，多少有些拘促。后来写文字的时候，我总是想起王小波的那句“遇见你以后，我觉得别人都黯淡下去了，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不禁唏嘘，也只是唏嘘。我还是习惯早起，我的早晨里再没出现过那样的女孩。

　　吃完早餐又没有课的时候我一般会去图书馆，去六楼，我对这个楼层情有独钟，这里的光线很好，早上也特别清静，我常常会在这里看书，一看就好几个小时。在图书馆进进出出的次数多了，我就发现了另一个并不显眼的女孩，是和我在同一家餐馆兼职的女同学。她的个头也很高，大约一米七的个头，披着半卷的长发，有时会在额头别上发卡，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文静，她的嘴角上有一颗黑痣，和她的笑容一样，也是文静的，浅浅的，像一阵微风。她的声音是典型的北方女孩儿口音，时常穿着一件羽绒服，一个人独来独往，总是很忙碌的样子。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随和，后来我才知道她只是很低调罢了。我很乐意跟她做朋友，因为我在她身上看见另一种平凡之外而可贵的东西——信念，坚定的信念。往往是这样的人，才让人心生敬佩，我看到她的信念，是因为，只有信念能感受信念，只有坚持能理解坚持。我想跟她做朋友，因为我能从那种氛围中感受到某种力量，然后能继续下去，不过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在很多的文字里提到过一个人，是一个异性，其实更像一个完美的偶像。我曾经把她具体化为我喜欢的女生类型，不过这样的人不存在。因为她所代表的是某种精神和信仰，能做我的灯塔，也就是精神支柱。这样说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是一个灯塔对另一个灯塔的友谊，包容，理解，共勉，仅此而已，无关风月。

　　有一段世间的早晨，我以喜欢的女生的我所熟知的性格和所见所闻写了一部小说，一共三万多字。在结尾我写下：算是一整个的青春了。现在回望去评价，也还是这一句：算是整个的青春了。我追过她，失败了，失败了两次，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类型，但不会再有第三次了，因为被拒绝太他妈苦了。险些哭泣，然后我写：失败亦是一种肯定。至少我没有自己认输，我勇敢了，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有那个时候的真诚和深切，只喜欢一女生，就只喜欢一女生。不愿意将就，所以失败亦敢接受，我得到了答案，虽然不是我所想。我听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就此别过。原来江湖是就此别过。不重要了，在这件事中我还是得到了一些东西的，还不能完全说明白，但至少我知我自己。

　　过些时间后我问过自己，她们是什么？现在来作答：是历史。一个男生的不成熟时所遇见的异性，她们在我的经历的时间中闪闪发光过，成为记忆或其他，这就够了。

　　而今世间流转，岁月不待。即将迎来二十二岁的人生，毕业和未来，在前方等待，看起来还挺远，其实早已经逼近，对于尚且不可知不可自如掌握的人生，人人自危。面对已经过去的五分之一个世纪，我竟然没有什么可以诉说的，一切也已成诗。不论是爱而不得的，还是留有遗憾的，昨日已经不可到达。对于所有的过去，当然是不能无情斩断的，只有深沉的告别，然后去往未来。假如还有一丝怀念的话，那我会说下面这句话，只有一句。

　　二十岁的早晨醒来，看到另一座灯塔，是很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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