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戚的姑娘

　　不知上天怎的安排，竟也阴差阳错把几個花样年华的“知靑”姑娘拢到祖地坂仔同一生产队，说也灵奇，她们个个都似红楼梦里的姑娘；温文而雅，知书达理，似诗经里走出的姑娘“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顿时间，这闭塞而破落的山村蓬荜生辉，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了。村民们兴奋的奔走相告，村里小妹子们肮脏的脸上流着鼻涕，望着漂亮的大姐姐害羞的竊竊笑着，七姑八婶们脸上挂满了笑容，似乎她们家家都有了喜事，逢人议论着，好似上天賜给了他们村一种莫大的幸运和福份。

　　谷㘯上，面容削瘦，嘴尖唇利的，算是進过城卖茶叶的六婶柱着手里的耙子，用夸张的声线感概的说；“哟！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儿。我们村有福了。”

　　刚歇下担子，曾读过一年小学，性格泼辣，声音洪亮，算是村里有见识的三姨，也按捺不住，高声的说；“这哪的话，她们个个都是有知识的，叫做“知青”，你说嫦娥漂亮吗？嘿嘿！你有听过嫦娥读过书吗？她们个个可都是饱读经书的。”

　　拿着扫把，满脸皺纹，心地善良的莲婆含着泪花，有点心疼的说；“唉呀！不容易啊，她们之前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竟然要在这里受苦受罪，真难为她们了。”

　　男村民们这可都乐开怀了，碍于原始的礼节，和怕他人的恥笑，虽不敢直勾勾的眼神望着她们，但却总也不时偷偷的心猿意馬的瞟着，当面时总也装着看不见，可经过她们身边时，心里总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心都差点掉了出来。

　　“知青”姑娘们既来之则安之，无奈之下，也认命了，一到之后，放下铺盖，就和村民们一起下田了。

　　世事沧桑，时代坎陷，接下来的日子，苦日子挨着苦日子，捱年月继着捱年月，不管多重的农活，多难的事情，多危险的工作姑娘们都学着上，跟着上。

　　不论狂风骤雨，不论酷日当空，她们都迎着狂风，顶着烈日，脚印踏遍了每条田埂，汗水浇灌了每块农田。

　　很快的，凭着她们聪明的头脑，灵活的手脚，吃苦的精神把大部分农活都掌握了，成了生产队里主要的生力军，又各司其职，有的当会计，有的当出纳，有的当仓管……利利索索地把整个生产队都管起来了。

　　说也神奇，她们来了之后，村里喜事连连。那年“知靑”慧姑娘管的谷仓，半年后清仓点算时，竟然多出几百斤谷子。队长也捉摸不透，心想；难道这些姑娘真有仙气，可以把粮食変多。对着这些“知青”感慨的说；“你们真是我们村的福神，不用种田谷仓都会生粮食。”因此也对这帮“知青”们特别的信任。

　　“知青”在烈日暴晒下脱了几层皮，在风雨中炼就了刚劲的筋骨，生活中的艰难困苦都能克服，所有的坎坷危难都能踏过，但姑娘们却展不开眉头，开不了心锁，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忧戚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似大浪般的向她们扑来，使她们感到窒息，觉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没有学向，将要如何面对未来？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

　　“离乡背井，舍下父母弟妹，放弃学业，难道就为了学习落后的耕种，磨练自己的筋骨？”

　　“只因为读了书成为“知靑”，必须接受再教育，是否不该读书，如果我从小不读书是否就不必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一肚子的冤屈，一大堆的烦恼，看不见未来，盼不到归宿，这世界对她们来说是太沉重了！太复杂了！太残酷了！自己的事，竟不是可以理解和思考的事的。

　　生活的艰难，劳动的繁重，使人的思维已经渐渐麻木。

　　那天浩月当空，大地一片银色。原本村里微弱的电灯早早就不亮了，姑娘们坐在月下，突发奇想，各自述说自己的心愿；

　　“如果晚上能有常亮着电灯就好。”

　　“如果我们宿舍的泥地板能铺上砖，墙能抹上灰就好。”

　　“如果一星期能吃上一次猪肉就好。”

　　“如果下大雨不必出工，大家可以在宿舍里唱“黄色歌曲”就好。”

　　“如果巴士站能设在我们门口就好。”

　　“别在扑灭山火后，手脚都划伤，鲜血淋漓时叫我们下水田就好……”

　　姑娘们鄙微的愿望，但现实却是远不可及。

　　别说她们是什么“铁姑娘”“泥姑娘”的，她们是传承了中国千百年思想文化的使者，带着父母的希望，自己的理想，要成为开创中国美好时代的开拓者。不幸被时代遗弃了，被灾难裏胁了，被环境羁绊了。但她们悸动的心，时刻等待展开翅膀翺翔天际。

　　繁重的劳动实在太令人厌倦了，没有任何色彩的生活也太压抑了。

　　那天出工的途中，蔡姑娘和施姑娘居然率性，扔下手中农具，不顾可能挨批评的危险，乘上拉货的牛车赶集去了，第一次任性的放飞自己。

　　一路巅坡来到墟上，姑娘看到什么东西都是新鲜，但囊中羞涩，竟也买不起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农民把自己不舍得吃的鸡鸭拿来墟里換钱，有许多卖水果蔬菜的，还有猪肉档上久违了的鲜肉……左看右看，竟也出不了手，老远的来了，不帮衬也不好意思，就买一点卤猪肝意思意思。她们除了工分买口粮，几乎是没啥收入的人，这次都算大手笔了，可能贵过“杨白老”的二尺红头绳。

　　姑娘饶有兴致的走着，逛着，在山里被困得太久了，竟有点似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眼花撩乱。时间过得真快，一个不留神，竟然错过了最后班车，看着绝尘而去的巴士，二人面面相觑，遭了！黄花闺秀总不能流落街头，一二十里地只能硬着头皮走回去了。

　　走着走着，夏天太阳暴晒，很快就汗水湿透，累了，二姑娘挑了个风景区，公路边遮阴的芒果树下，有几块奇特的大石头，脚下就是几百尺的水库绝壁悬崖，难得有这么好的180度好风景，没人看管束缚的自由，姑娘们坐下开始品尝着那久违了的珍品鹵猪肝，凉风习习吹来，望着远处山峰连绵起伏，脚下水库波光粼粼，远处传来几声凄宛的鸟鸣，四周更显得宁静和寂寥，二人各自沉默不语的思想着，享受着这自在的时光，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不知怎的，一种悲凉的感觉却不知不觉的慢慢袭上心头，几年来一直蹩屈在心里的委屈突然爆发出来，多愁善感的施姑娘眼眶湿了，突然冒出一句；“跳下去算了，活得这样艰难！”这可把蔡姑娘吓坏了。

　　“千万可别这样想！我们都还年轻，世界上许多美好的事情等着我们。”蔡姑娘虽也伤感，但他自信，相信自己会有美好的将来。

　　“但我们现在什么前途都看不见，只有劳累和困苦，知识断裂，世道险恶，活着不知道为了什么。”施姑娘有些哽咽。

　　“一切都会好的”蔡姑娘于其是劝说施姑娘，也是安慰自己；“希望是苦难的姐妹，只要我们坚韧的忍耐，上天一定会怜悯和眷顾我们的，世界总是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这是人类共同的方向。”

　　“但我们芳华碎地，青春逝水，又有谁能拯救，又有谁能打破我们的宿命。”施姑娘掩不住心中的忿怨。

　　蔡姑娘抬起头，望着蓝色深远辽阔的天际若有所思的说；“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努力，无论我们遭遇怎样的曲折和苦难，都不要沮丧，都不能被压垮。我们一定要走出这个厄运。我们要随时相互扶持和劝勉。”停了一阵，她也不知怎么去安慰自己的姐妹，大家沉默了。

　　“我想你说得对。”施姑娘沉思了一会儿说；“所有的倒行逆施都不会长久，我们只要能够忍耐，未来中国历史上，将载有我们这些“知青”在困惑中的艰难求索，在磨难中的矢志前行的壮举。”

　　“是的，我相信！”蔡姑娘也若有所思的憧憬；“当我们老了的时候，咀嚼现在的艰辛和苦涩，我们会为自己的坚强和努力而骄傲，会为自己凤凰浴火重生的传奇而欢呼。”……

　　二姑娘似乎都回覆了理性的思考，明白了活着的意义，增强了追求自己理想的信心，准备用自己坚忍的毅力去战胜一切艰难险阻。

　　夜幕悄悄的降临，火红的太阳将沉欲坠，大地升起一股淡淡的暮霭，萦绕在萋萋的芳草，散落在青柔的层层梯田。晚风轻轻的吹拂，金色余晖映红了姑娘们青春的脸庞，她们收拾了心情，踏上回家的路，准备面对现实的艰辛和困苦，在奋斗中砥砺前行，在困苦中寻找快乐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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