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中秋节

　　那一年的中秋，我正处在青春的驿动期，就感觉到月亮很圆很圆，明晃晃的天地同辉。中国的传统节日，它有着深沉久远的历史意义，充满了认真严肃和喜悦的氛围。也盼着改善生活吃一餐，晚上看一场好电影，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中秋没有假日，恰逢那天星期天休息，单位食堂提前开餐。三点多钟我跨进食堂，一股粉蒸肉的香味扑面而来，直往鼻孔里钻，馋得喉咙里直咽口水。食堂的橱窗前闹烘烘的站了很长的队，深恐轮到自己没了份。那是个艰苦奋斗，勤俭朴素的年代，因物质匮乏供不应求，生活物质都要凭票购买。我把按需分配的一份端回宿舍，一路思想着：同事们邀我在这难得的时机一起喝酒共欢，又想着回家和父母同享。待我回到宿处，说窝居更为妥贴！我们的宿舍就是木结构的民房，隔成小格子仅能架张铺位就没有多余空间了。我们已是很满足了，总算有了个人的空间，比几个人挤一间好多了。人生一辈子床上的时光要占三分之一，房间的大小，人从出生到死去，无非也就是一铺之地而已。

　　我正犹豫着，听得木板楼梯踩得“嘎吱嘎吱”地响，我以为是同事上来了。却听得有人喊：“原山，原山！”我心里一楞，是谁叫我这个名字哩？这是两年前在县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艺名，单位可没人知道呐，且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带着疑虑迎出房间，就觉眼前一亮，似从天上掉下个笑靥如花的妹妹闪在我的面前。我始料不及，一股惊喜直透全身，慌得心里怦怦乱跳。其实，我把她一直收藏在心底。我四面瞅了一眼，急忙把她迎进房间，好似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那年月男女单独相处很敏感，特别是年轻男女，深恐别人说闲话。除了敏感外，还有本身传统的心态，敦厚羞涩的自律。尽管双方是纯情的，有谁会认同你们间没有龌龊行径哩，品质道德可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啊，每个人都处理得小心翼翼。她进门时，随手轻轻的带上房门，我复又赶急把门保持在半开状。我俩相视一笑，却在心里会意。我面对她的突然造访，显得有些拘谨，腼腆：“你……你怎么来啦？”嘴巴有点打结，声音里激动得颤抖，话来得似乎有点生硬。

　　“嘻嘻，不欢迎么？我来看顾一下老头子呀！”她心情愉悦，没往心里去，略带羞涩地打趣着。我听她提到老头子，心灵在深处跳动了一下，脸上有点燥热。那年文化革命的高潮期间，我俩在宣传队演“老俩口学毛选”我饰演老头子，她扮装老婆子，此后，同伙们就打趣地叫我老头子，叫她老婆子了。宣传队人员是由各单位抽调的，解散后各归各的窝。她在县城，我在离县城几十里远的农机厂，就没有了来往。但那份青春男女的情谊，却深深地埋在了心间，成了难以忘怀的珍藏，时时在心底发酵。我回过神来连连道：“哦，哦！欢迎，欢迎！只是感觉太令人惊喜意外了哩！”我只觉口拙被动，慌忙地辨解着。

　　“啊哈，还惊喜哩，惊慌还差不多喔，我来了你左盼右顾的，比做了贼还心虚哩！”她脸带潮红笑眯眯地讥讽着。却在心里想着：我傻啦！怎么突然来了这儿？她不得不承认，分别后想起在演出的途中，在漫无边际的夜幕里。他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拉着她翻山越岭，跨沟跳涧，那份关怀的温热，似还留有余温在她手上，回味起来令她心情激动，温暖。分别后，她的心就被他带走了，多少次想着来看他，但觉做女子应该矜持，他为什么不先来看我哩？她在心里较着劲，也为今天的行径大感不惑，心里就有了点儿烦意。沉默地坐在那儿。稍顿，又似有了温热的依附，了却了心愿的感觉，在心里想着，日后的发展就看你的了。

　　我傻傻的瞅着似在沉思的她，细眉杏眼，凝笑地脸上一对诱人的小酒窝。我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里荡起一层莫名的情愫，人呀，爱过才知珍惜。随后，我匆忙去食堂打来开水给她泡茶，在热乎地奔忙中心里想着：天随人意，她来得正是时候，恰好钻在这个空档里，能拿得出像样的菜肴。又麻溜着凭票买来月饼，顺带了一瓶好酒，她虽然不喝酒，但遇到我喝也能陪着喝点儿。与我同楼道的同事，本来要与我一醉方休，见我来了异性朋友，只对我丢眉眨眼的做鬼脸，没有来打扰。我在心里感谢他们：理解万岁！在安静的环境里，我俩含情脉脉地慢饮细啜，沉浸在宣传队的愉悦回味里，她一脸春光，满目深情止不住地轻哼起两老口学毛选的词调：老头子嘞，你看咱们学哪篇……我没有接下茬，只把食指竖在嘴唇上，止住了她忘形的激情……

　　我们愉悦地回忆着：七十年代的初冬，从县城出发去山区演出。一行十多个人拉着板车，车上装着导具和生活用品。汽车在那个年代是梦里娶媳妇——别想！在过一条水不太深没有桥的小溪河时，每个人在寒风雪飘下，脱掉鞋袜赤着脚，淌在没过腿肚的溪水里。拉着胶轮板车，在零下几度的严寒中，尽管我们冻得磕牙根浑身发抖，青春的热血却在激情中沸腾，燃烧。我们毫无怨言地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勇往直前。我们多是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从孩提入学始，就有着明确的人生奋斗目标，入队，入团，入党。我们成长的理念，信仰就是热爱党，为人民服务，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终生。

　　那个冬天下雪的日子好像很多，我们经常晚上冒着风雪翻山越岭演出，有时在山沟里转得打不着东南西北。演出的多是歌颂毛泽东思想，有独唱，大合唱，小型歌舞剧等。每到一地，尽管天寒地冻，周边几十里的乡下人都如潮似地赶了过来，场景热闹。想到我俩初次上台，面对下面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欢腾爆场。只觉心里“怦怦”地跳，脸上火烧似的紧张，怯场，就显出些许慌乱。尽管我们的初演疵露不少，但以我们靓丽的青春，童男玉女的夺目形象，往舞台上一站，瞬间就如聚光灯般吸引了观众的眼球，喧哗的场面刹那间肃然静默。每场结束都获得激越的掌声。那年代的人除了纯情外，奔几十里的夜路来为我们鼓掌，感动得我们每个人心潮起伏！

　　“哎，你在想什么哩？”她小脸微红，深邃的眸子里柔情浮涌，轻轻地问道。我从遐想中回到现实，脸上掠过一丝窘迫，慌乱地举起酒杯“喏喏”地道：“哦，喝酒，喝酒！没想到中秋佳节来了你，只觉日子过得真快呐，眨眼间我们分别已快两年了哩，那段相处的日子就似在眼前，难忘啊！”我做势的举着杯子：“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来，干杯！”我们欢悦的碰了一下。

　　她在心里想着：你还记得分别快两年了啦，看来你心里还留恋着那段日子，调侃着道：“是吗？你还记得啦！我以为你全忘了哩？你就从没去过县城呗，怎么就不去看看我哩？”眼睛里有那么一丝幽怨。

　　“嗯，去是去过，但时间很仓促，再者……”

　　“哦，再者什么呀？”她瞥了一眼面前的酒菜：“怕我没这样的台子招待你吧！”语气微含揶揄。

　　听得她说，心里有了几分愧疚，其实我去了县城许多次，每次都是在犹豫中打消了看她的念头。我心中虽然想着她，而对她的心路没有底？只想和她保持着现在的这分美好，一旦戮穿这层纸，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呢？我笑笑回道：“你说哪儿话呀，以为我是酒囊饭袋呐，我只想保持着我们间这份甜蜜的完美。”

　　我在心里时常思衬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她这样的淑女，逑的人肯定会在排队哩，我能摘桂吗？没有信心！她这次的造访我感到惊讶，但从她言语眉目中的坦露，给了我几份信念，露出了几分狂妄的心态，带着几分挑衅地眯着她，圆圆的脸上细腻白净，眸子幽幽亮亮，如熟透的葡萄粒，里面诱透着几分暧昧，有股不可抗拒的迷人魅力。我鼓着勇气试探着：“哦，我对你毕竟知底不多呀，虽然我喊你老婆子，但到一定的时候，还不知你是哪个哥哥的小妹妹呢？老婆子毕竟太久远了！”我自以为这句话说得很含哲理，犹豫着好不容易从喉咙里吐了出来，我深恐伤害了她。还好，她只含蓄地对我笑着，像个深黯世态的智者。我的眼睛躲过她的眸子，溜到她身上，由于那时代着装的正统保守，宽衣长裤的裹得严严实实，由于她生得小巧玲珑，就显得有些臃肿了。只有从戏服的着装上，才能突显出她窈窕的身材，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那时代的相人标准，不以身材线条为概念，而多是以面容俊俏为准则。也有老人家：长牛短马矮婆娘，的说法。

　　“嘻嘻，我可没得哥哥哩，心里只有个老头子，你会有小妹妹哒呗？”

　　“呵呵，有个妹妹在我心里面呀，还不知她喜欢哪个哥哥哩！”我们打着哑谜，两个人的心里如还不明经，那可就是猪脑子了。

　　心里有了底，只觉得酒越喝越有滋味了……酒酣耳热后，我又摆上月饼。她嗔笑着道：“你想胀坏我呀，要吃你吃，我是吃不下去哒呀。”

　　我呵呵笑着：“哪可不行，尝一点点，意会一下呗，月饼的深层寓意是团圆喽，有点像征我俩今天的意味呀！”她笑得眉眼儿弯弯的。正当我俩享受地沉浸在温馨的气氛中，耳朵里传来踏得楼梯“嘎嘎”响的杂乱脚步声，上来的还不止一个哩，我心中不觉有了点儿慌乱。正在心里忐忑着，听着脚步声直扑我的窝居而来，还没待我反映过来，只觉房间一暗，两个姑娘堵住了门口。我盯着她们心里咯噔一楞，只一瞬间的讶异，就热情地邀请她们进屋。她们瞪着屋内的状况自知冒昧，对我诡异地一笑，没吱一声的溜走了。她疑惑地盯着我，眸子里却尽是调笑绵长地问号……

　　来的是我单位支工的学生，她们分在我的车间里，在这儿劳动锻炼已近半个年头了，不久就要毕业分配。那年代把工农的地位提升得很高，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接受工厂锻炼后的她们，最终又都集体的下放到了广阔的天地，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两人中有一位身材瘦高的姑娘，生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举手投足给人一股温热的遐思。没有想到她那双眼睛竟俘获了我，后来她成了我的老婆。人生的戏剧化就是让人始料不及！倏忽几十年过去了，如果顺应那年中秋节的状况发展下去，我的人生又会是个怎样的结局呢？

　　我一生有过三个知己女人。我们虽然关系密切，直到现在仍然怀念着，但没做过出轨的事情。那时代的年轻人懂得规规矩矩做人。时光的年轮辗在秋的小道上，时光不老，人生如潮，岁岁中秋，今又中秋！常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而我；对中秋的情感随着年轮的老去，心里便有了点淡淡的，温馨的思绪缭绕。中国的任何传统节日，实质上就是凝聚家族亲情的一次聚合。什么事情都有着含意深远的意境，那年代的人们活得充实有信仰，这是金钱物质不能替代的。而今过节，多已失去了节日的意义，难得的是，家族间的这份礼义，包括子女在内的亲情，已渐行渐远……

　　现在中秋，吃月饼已经不重要了，吃什么东西只觉口味平淡，多把眼光盯在并不实惠的高档品牌上。人们在社会的发展中，正在不但的适应自己，改变自己。女人似青春不败的花朵永远的鲜艳，男人如不老的青松雄刚不衰。我们的国家与日月同辉，永远的富强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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