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重读海子的诗,读到一句“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愿你在尘世中获得幸福”,就异想天开地,而且是很认真地,给我的小菜园里的每一棵青菜取了一个名字。无论什么事,读书人沾边,就会搞出些花样。
我的小菜园,是从朋友手中接过来的。原先是个荒废的院子,经过割草,翻土,撩沟,整双子(这是我的家乡话,把一整块菜地,分成许多像肋条一样的长方形,称为菜双子;普通话叫“菜畦”),之后播种,现在,一片生机。菠菜如黛,茼蒿生香,芫荽特立,生菜鲜嫩,青菜茂盛,荠菜清新,萝卜挺拔??????
我在侍弄菜园的时候,嘴角总是翘翘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时常想起鲁迅的经典描写:“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眼下并无菜花,可是一双双菜,一眼望过来,确实都是碧绿。
这些菜都是撒种的,一场雨过后,密匝匝地挤在一起。邻居是菜农出身,告诉我说,菜太密了,长不大的,要间着吃,要移栽。于是间了青菜苗,栽了一双,横平竖直。拎一桶水,丢几把复合肥,和匀,用尿瓢,一棵一棵的浇,轻轻地,轻轻地,生怕把新栽的菜根冲出来。这份小心和慎重,就像是为一个个新的生命接生、沐浴。以后,每天早晚,甚至午饭前后,我都要看看它们是否活棵,叶片长大了没,为它们拔除尖细的茇根草,铲掉贴地而生的马齿苋,捏死伏在叶子上的青虫,捉住从这棵菜跳到那棵菜上的蚱蜢??????
十年以前,我写过一篇文章,题为“想在乡下种点地”,是从食品安全角度说的;其实,我是真心喜欢种菜。我在乡下教书时,就于东山墙之外,辟过一块菜地,四时蔬菜齐全,兼有桃树和葡萄。丝条沿树攀援,挂满黄色的花,像一只只快乐的小喇叭;扁豆顺着矮墙爬,爬到哪里,花就开到哪里,紫红紫红的,那豆子也是紫红紫红的——在植物之中,花和果实的颜色完全一致的现象并不多见,我不知道是花生果实还是果实生花,谁是谁的妈妈!(人生哲理 )
唉,说到种菜,我的思绪总是顺着藤蔓无边地伸展。还是说说起名字的事吧。它们都已有小碗高碟子大了,还笼统地叫它们青菜,实在是慢怠它们了。只是,起什么名字好呢?
它们都是绿的,虽说绿分多种,如嫩绿、老绿,可以此取名,可是太少,叫不过来的;它们可能都是女的,可是阿红、阿妍、阿华、阿静、阿美、阿云、阿漫的叫,怕也记不住。要不,给每棵菜取一个诗人的名字吧,像李白、杜甫、白居易,枊永、陆游、辛弃疾,走进园子,诗意葱茏,只是怕对不住前辈;对了,用古诗取名吧,上口,好记,好听,典雅。
正值晚秋,就选杜牧《山行》吧。可是不行,短了,一畦青菜何止二十八棵啊,总不能有的有名字,有的没有名字呀。最后选定《归去来兮辞》,篇幅长些;我也喜欢,有天晚上,散步时背诵它,博得很高的回头率。陶渊明这个人不错,率真,古往今来,有很多人也种菜,或韬晦,或作秀,而老陶是真心喜欢。于是,我开始叫它们,是挨着叫,有重名的,就排个序:
阿归,阿去,阿来,阿兮;阿田,阿园,阿将,阿芜,阿胡,阿不,二阿归??????
阿归的叶脉特别白,阿去的叶子底有根草,阿来你的邦子上怎么有个黑点儿,阿兮窜得好高,阿田你的叶片上有个虫眼,是哪个蟊贼欺侮你了,阿芜你招手干什么,有什么话说啊??????
你如果正好走进我的园子,又正好听到我这样叫我的青菜,跟她们说话,千万不要以为我发神经,我是跟她们聊天呢。或许,在她们的眼里,我也是一棵青菜,只是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
文章标题: 给每一棵菜取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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