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02-22 21:48:08 | 作者:问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2次
1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的眼睛里,校园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多年以后,童年的许多细碎的片断如潮水般一齐奔涌到他的脑海中来……六点钟天刚蒙蒙亮,娘喊醒了阿明。娃,起床了!六娃早起来了哩!娘说。六娃是邻居家的孩子,与阿明在一个班上念书。 阿明赶紧从被窝里爬起来,穿衣洗盥,虽然有些困,但娘最后的一句话,仿佛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让他浑身来了力量,不敢有半点犹豫了。阿明想:六娃这小子真够早的啊,可不能输给他,叫他笑了去!阿明家有二亩茶园,现在正是新茶开采的时节。家里人手不够,娘一个人忙不过来,新茶不及时采摘,嫩叶就老丢了,每天早学前的一段时间,他总要下到茶园里采摘一两斤茶叶后再去上学。走到园边,阿明看见那一大片茶园里早已有了七八个人,远望去就像是几只黑色的甲壳虫在一张碧绿的大毯子上蠕动。不远处果然就看见了六娃。阿明喊道:伢子,起得早噢!一边冲六伢竖起了大拇指。六伢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黄斑的大牙,冲阿明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兀的转身,专心致志地自顾采摘茶叶了。阿明看见他的两只小手在茶树上快速地跳动,像是在弹钢琴。 阿明把圆口的篾篓斜肩挎了,一头钻进了自家的茶园。仲春时节,雨水又多,茶叶生长旺盛,微风吹过,嫩叶在风中摇曳,远望去像是翻腾起一层层碧浪。阿明两手轻轻地掐扯着嫩芽,娴熟而不慌乱。现在他专拣只长了两三片细叶的嫩芽摘,惟恐摘了老叶和茶蒂,当然两片对口的叶子也是不摘的,因为他知道送到茶厂里这种嫩芽的价格是对口叶的好几倍哩!早晨的天气依然有些凉,裤腿和鞋子已让露水打湿了,阿明并不感到冷,沉甸甸的竹篓背在上,倒感到几分燥热。他摘得很仔细,可手指依然碰触到一只黑色的毛茸茸的辣子虫。他当时便呲牙缩脖,手指感到像火灼了般疼。拣了根细棍,嫌恶地将辣子虫挑起,放到地上,用棍一戳,虫儿的身子扭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阿明的茶篓里已采摘了大半篓新茶。时间差不多了,他也感到肚子有些饿了,背了茶篓往家里走,像是背了件宝贝,这是他一早收获的果实呀,他心里感到一种胜利的愉悦和久违的惬意!2新合小学坐落在两边夹山的一个高岗上,有一幢两层的教学楼,三间平瓦房,一个大的四周长满杂草没有铺水泥的篮球场。明家屯坐落在学校北侧的河谷里,一条小河逶迤东流,当地人称作的赛水河。顺着赛水河往东,位于学校东南侧的一个村庄叫做栗子铺,也就是阿明家所在的村子。新合小学两百多个学生大都来自这两个村庄,再远一点的就是张家垴和袁家垅了。学校里总共只有八、九个老师,多半是男老师,女老师只有两三位。阿明的班主任是一个十九、二十岁的小伙,五短身材,长发、圆胖黝黑的一张大脸,阿明和同学背后都称他作“黑乌鲤”,而他的大名叫做吴吉利。这吉利老师多才多艺,他本是教语文的,会画画,会唱歌,他的第六套广播体操也做得很好,便又兼任了年级的体育老师。 阿明对吉利老师的印象并不好,不仅仅因为他对学生严格,曾经动手打过阿明,班上的男生似乎都有这种印象。在他们看来这吴老师实在不应该叫“吉利”,应该叫做“不利”才对,一些同学对这位班主任是又恨又怕的。那一天课间休息的时候,阿明和几个男生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教室里欢笑声、吵闹声响成一片,热闹极了。六娃追逐着阿明,阿明趁六娃不注意,一头躲进了教室的后门里面。六娃跑来,眼睛四处睃巡,不见阿明的影子,正茫然发愣的时候,一个好事的女生嗤笑着指了指大门,冲六娃使了个眼色。六娃会意地过去将大门死死地顶住,不让里面的阿明出来,阿明便将门一个劲往外推,两个人弄得门板“嘭嘭”作响。刺耳的响声惊动了正在隔壁办公室办公的吉利老师,他终于忍无可忍了,虎着大黑脸,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同学们“嗡”的一下,顿作鸟兽散,六娃泥鳅般溜走了,各人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沸腾喧嚣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时候从门后面走出了怯怯的倒霉的阿明。“啪”,怒不可遏的吉利老师似乎瞬间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一巴掌打在了阿明的脸上。“叫你们闹得欢!”他怒斥道。阿明委屈地捂着发烫的脸颊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做错了事的男孩没有让眼泪掉下来。那一刻,凶神恶煞的吉利老师的形象在他脑海中定格成永恒,直到多年后依然那样鲜明:长发,黑脸,突棱的横肉,阴鸷的眼神,蒜头鼻翼上有一滴清亮的东西在闪亮……3连下了两天雨,天阴沉着,路面有些湿滑。阿明一早背着书包就去了学校,走到临近学校的小树林边时,他放慢了脚步。小树林边住着两户人家,两间旧瓦房映入眼帘。阿明心里有些紧张,“咚咚”打着鼓。瑞福家的那只恶犬在家没?每次上学的学生路过时,那畜牲都要冲人“汪汪”狂吠一通的,直到瑞福家里的人闻声赶来喝斥,黄狗才止住吠声。这一段大路上积满了腐烂掉的树叶,几滩牛粪教雨水一冲,红汪汪的粪水流了一地,和着枯烂的树叶和泥泞的稀泥,散发出难闻的臭气。阿明忐忑地往前走,离瑞福家一箭之地的时候,黄狗还是狂吠着扑出来了,这一次它的身后并未见着主人。黄狗正在哺乳期,性情粗野得很。阿明心里有些发懵,嘴里“咄,咄,滚开,滚开”不停地喊。“汪汪汪——”黄狗狺狺叫得更厉害了。 阿明一猫腰,作势到地下抓石头。可四周除了枯叶,哪里有石头的影子呢? 黄狗略一犹豫,识破了阿明的伎俩,箭一般冲到近前,“汪”地一口咬上了阿明的裤腿。阿明感到腿上一热,一阵锥心的疼。这时有一个大人和几个同学经过,他们高声嚷叫着,那只黄狗这才夹着尾巴逃掉了。阿明一屁股坐在一根裸露着的粗壮树根上,咬牙掀起裤腿,露出麻杆般的一截瘦腿,心中憋屈,嘴里骂着:妈X,倒楣! 大家看时,阿明的小腿肚上有一道鲜红的齿印,一丝血迹洇了出来。众人安慰了几句,就扶着阿明往卫生室去,早有同学撒腿飞报了老师。从卫生室出来,阿明感到腿上疼痛好了许多,只是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幕仍心有余悸。瘦高的斯斯文文的数学老师一边还嘱咐:回头再打一针,可别大意!要不,今天就别上学了?阿明一摇头,说,没关系。数学老师紧蹙的眉头这才松开,心里仿佛放下了一个疙瘩。4数学课前,数学老师照例是把大家上次做的作业本发下来。他喊一个学生的名字,被喊的学生就走到讲台前领取自己的作业本。数学老师一手拎着根精致的竹鞭,一手将学生的作业本摊开,每错一道题打手掌心五下。教室里的空气有些紧张。 阿吉错了四道题,老师捉住他的小手掌,狠狠地打了二十下,小手被打得乌紫,阿吉的手往后缩了几下,终于没有缩脱,他的脸胀得彤红,眼窝里一股热热的东西往外滚,但终于没让眼泪掉下来。 接着六娃上去,也被打了五鞭。 又有几个人上去,相继挨打。轮到阿明上去,数学老师翻看了那本作业,心中有些纳闷,这个平时一直挨打的学生今天的作业竟没有错题。阿明先前惴惴不安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拿了作业本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心底涌上一股小小的喜悦,他暗自庆幸幸亏昨晚让兰芝姐姐帮忙把作业检查了一遍,否则现在又会挨打了。课间休息的时候,孩子们又变得有说有笑了,有的孩子似乎早已忘了手上的疼痛,事实上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相较数学老师“揪眼皮”、“拧耳朵”、“掐大腿”的责罚,这“打手心”可能要算是轻的了。这一天,班上来了个新生叫孙世明的,一个脸上带笑,穿着条蛤蟆裤的瘦个儿男同学。“你们会玩老虎罩啵?”孙世明眨着眼睛,笑眯眯地问。“这有啥难的?瞧我的!”六娃首先站出来,信心满满,两只小手往地上一撑,翻了个筋斗。 几个男同学发出一阵喝彩。孙世明也哈哈一笑,他双手撑地,倚着墙根,两只脚靠在墙上,身子倒悬起来。接着他将双脚从墙上移开,两只手掌撑在地上,来回移动,身子却稳稳地倒立着,竟如猴子般灵活。大家看得目瞪口呆,暗暗称奇。 阿明和六娃试着学孙世明的招式,双脚还没等离开墙根,身子便歪倒了。阿明拍拍手,苦笑着冲孙世明挑了挑大拇指。5孙世明冲阿明羞赧地一笑,说,我这点把戏只能算是小儿科了,让大家见笑了。阿明说:你骨骼的柔韧性和协调性蛮好的,我可学不来!孙世明接着说:往后还得明哥多关照!好说,好说,今后只要帮得上的我一定帮忙,——谁让大家是同学呢?阿明答道。午饭过后,同学金波从家里给阿明捎带来两个熟透的杮子。阿明剥开一只尝了尝,甜丝丝滑溜溜的,香味直沁人心脾,鲜红的果肉浆糊了满嘴。这时六娃过来,愣头愣脑地说:这柿子熟得这么好,别是用尿水泡熟的吧?金波说,你小子口上留德,别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六娃一脸委屈,说,这沤杮饼的法子我可是听大人说的。金波说,我家可不是用这个法子,实话对你说吧,这杮子是放在谷仓里藏过,所以才熟得这样好。六娃说,那就对了。阿明对六娃说,这个杮子归你了!六娃伸手接了,嘴里说,这可怎么好?星期天,阿明和六娃相约去赛水河里钓鱼。两个人选定了一处避风多水草的河汊开始垂钓。天气还好,太阳暖洋洋的照着,河面上波光粼粼,只是有风,并不是垂钓的最好的时候。不远处,几只水鸭旁若无人地在水中嬉闹。一只水鸭身子迅捷地落入水中,光滑的脑袋露出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多了一条小鱼。那边水草间隙的水域里,一条小水蛇昂着三角形的脑袋,在水里游出条“S”形的水纹,一扭一扭地游到河中央去了。咬食的鱼儿并不多,好半天阿明只钓到一条鲫鱼和一条翘嘴鲌;六娃也只钓到一条黄颡和一条广鲏。六娃有些泄气,已没了耐心,索性将鱼竿放在水中的支架上,坐在岸上拨弄着树枝,偶尔看一眼水面的浮子。阿明虽然有些沮丧,心里仍期冀着什么。他攥紧了手里的鱼竿,鱼里的浮子在动,有鱼儿上钩了。这是什么鱼儿呢?阿明心里犯嘀咕,已经换了几只蚯蚓,可怎么也钓不上来,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阿明心中憋着一股劲。浮子慢慢地往河心移动,又慢慢地下沉,下沉。“扯!”六娃也发现了水里的情况,跟着大喊一声。与此同时,阿明掣起了鱼竿。“嗡”的一声,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上钩的“鱼儿”已经在岸上的草丛里蹦跳了,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阿明上前仔细一看,原来钓上来的是条筷子长的沙鳅,心里顿时有些失望。他将那沙鳅从钓钩上取下来,就用力地往硬土地上掼,嘴里骂道:妈X的,我说咋钓不上来哩!可惜了我的几条蚯蚓。 原本欢实蹦跳的那条沙鳅经此一摔腾,身子抽搐着,翻滚也没有先前激烈了。阿明提起沙鳅要往河里扔。别扔!六娃连忙制止道,沙鳅用油烹着吃,味道才鲜哩!嗤,才一条,也少了点!阿明不以为然,但还是将那条沙鳅扔在了岸上。六娃坐在一块青石上,翘起了二郎腿,他嘴里叼了根狗尾草,百无聊赖地哼唧着。喂,把竿提上来看看,你的鱼漂都到岸边来了,也该换换饵食了。阿明提醒道。好嘞!六娃应道,吐掉嘴中的狗尾草,掣起了鱼竿。好家伙,竟拉上来一只半斤重的小甲鳖,两个人都有些意外。忙乱之中,六娃的一只灯芯绒鞋也踏入水中打湿了。太阳升得老高,已近晌午,两个人又钓了几条鱼,今天的收获不大。六娃早已失去耐心,捡来一堆干柴,在岸边生起一堆火,把那只湿鞋和袜脱了,光着脚丫在烤鞋。他害怕回家遭母亲的埋怨,一心想着早点把鞋烘干,拿湿漉漉的鞋子放到升腾起的火焰上烤着。不知什么时候,河汊背后转出个人来,阿明和六娃一看,原来是村里的那个大男孩四伢,他今天也是来钓鱼的。四伢一手拿着鱼竿,一手的竹枝上串着大大小小十几条鱼,沉甸甸地晃动着,两个人都羡慕不已。你们收获咋样?来到近前,四伢问。咳,才钓几条小鱼,跟你差远了!阿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说四哥是钓鱼能手,一点也不假啊。六娃感叹道。我也是运气好,四伢说,你钓的这只鳖要再大点就能卖个好价钱了。阿明和六娃也开始收拾鱼竿准备回家吃饭了。三个人一起往家里走,路上六娃忽然喊一声:坏了。四伢和阿明扭头看时,原来六娃的那只鞋刚才离火烤得太近,上面的一层灯芯绒用手一摸,都变成灰掉下来了。6上学路上,阿明和六娃背着书包一前一后地走,两人来到一处靠小树林的田塍时,前面的阿明忽然停住了脚步。一条小青蛇正横在路中央,蜷缩成一团,晒着太阳。六娃正要上前将蛇赶走,阿明一根指头放在嘴边,嘴里发出轻微的“嘘”声,示意六娃不要打草惊蛇。阿明随手在路旁拾起一根小竹棍,霍地冲上前去,不待小青蛇溜走,拿小竹棍子一顿猛敲,那蛇脑袋被揍瘪,很快便死掉了。 六娃俯身下去,用手拎起蛇的尾巴,似乎想看个究竟。 把蛇给我吧!阿明上前接过六娃手中的死蛇说。接着又将小蛇绾在手掌上,预备将蛇放入书包里。 不能吧?可别介,怪瘆人的!六娃皱着眉头说。 阿明也恍然觉得有些不妥,便准备将死蛇扔了,远远地看见小路上邬校长的女儿邬梅和另一位女生秋菊正朝这边走来,马上改变了主意。他一拉六娃的手,冲六娃使个眼色,两个男孩猫腰躲进了小树林。转眼,邬梅和秋菊嬉笑着便到了近前。阿明猛地一甩手,将那小蛇“啪”的一下扔到了路中央。“妈呀!”两个女孩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尖叫。 阿明和六娃从树林里转身出来,看见两个女生惊魂甫定的狼狈模样,不禁哈哈大笑。你们两个该死的家伙,吓死我们了!红梅娇叱道。我们告诉吉利老师去,你们欺负女生!秋菊气咻咻地说,小胸脯也跟着一起一伏。哎呀,好秋菊,开个玩笑呗,至于吗?六娃涎着脸说。你就知道找那个吴吉利,黑乌鲤,小心他哪天吃了你!提起那位吉利老师阿明心里便来气,嘴中自然便尖酸刻薄了许多。你胡说,你捕风捉影,冤枉好人!秋菊的脸气得通红,一旁的邬梅也竭力为好姐妹辩解。在男生们看来,吉利老师对待班上的学生的确是有着双重的标准。你看他,在男生面前,他总是摆出一副威严、古板、怒目横眉的恶金刚模样;在女生面前呢,尤其是在秋菊、邬梅、海棠以及其他几个漂亮女生面前,他则拿捏着嗓子,故意嗲声嗲气地与女孩子们插科打诨,脸上满是谄媚的笑意,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温驯得像只绵羊,那乖巧的模样男生们往往不忍卒视。几个人沿着羊肠小道一路往学校迤逦而行,其间又争吵了几句,但很快大家谈起各自的开心事和学校里的一些趣闻,便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变得有说有笑了。这一天的数学课上,数学老师破天荒表扬了班上的宋来喜同学,赞扬来喜同学做作业字迹工整,态度认真,是全班同学学习的楷模,并特意将来喜同学的作业本在班上传阅了一遍。阿明看那作业本时,见纯蓝墨水写出的字体非常醒目,来喜特认真,写的阿拉伯数字竟与印刷体别无二致,那“2”和“9”都带着一个小尾巴。阿明猜想来喜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心中便有几分不以为然。况且前两天的历史课上,邬校长批评来喜的情景至今仍声犹在耳。当时邬校长说,我看你不应叫宋来喜,应该叫送(宋)来急。那宋来喜木然地站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往下滴。现在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前排的阿亮手里拿笔不时地在书本上画着什么,屁股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如坐针毡。他忽然扭头冲阿明一笑,将数学书支立起来放在课桌上。 透过身子的缝隙,阿明看见阿亮的数学书上用钢笔赫然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画中人长髯飘飘,手持一把青龙偃月刀,敢情这“三国迷”阿亮画的是关公的肖像。 阿明心里会意的一笑,心想阿亮胆真够大的,与老师玩捉迷藏的游戏哩!阿亮的顽皮劲他是知道的,受他阿爸的影响,他每天都要准时收听袁阔成播讲的评书《三国演义》,对三国里的故事可谓耳熟能详,如数家珍。有时在放学的路上,阿亮模仿着三国里人物的口吻兀地站到路中央,大喝一声:呔,尔等休要猖狂,我乃燕人张飞张翼德是也!嗷嗷嗷……哪里走?——拿命来!他的一番惟妙惟肖的表演总让人忍俊不禁。受阿亮的影响,阿明也开始喜欢上了《三国演义》。虽然学习有些枯燥,但是只要一想起学校里的这些玩伴,想起那些快乐的时光,阿明觉得生活似乎又有了新的意义和动力!7春天的一个后半夜,一场大雨过后,云收雨霁。月亮出来了,流水般的月光静静地倾泄在这一片寂静的山野上。阿明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老鼠打闹的声音惊醒。他探头看了看窗外,忽然想到什么,便再也没了睡意,蹑手蹑脚地穿衣起来,惟恐惊醒了在里间屋子里熟睡的父母。他在院子里找到那只捞鱼的破旧网兜,着上一双高帮的雨靴,带上一把手电便出了门。 阿明扛着鱼网独自向金水湖边的浅滩走去。月色氤氲,并不清朗,四周的景物影影绰绰的,像是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薄纱。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儿叽叽吱吱地叫着,人走近了,那声音慢慢地低下去,人走过了,那声音又渐次嘹亮起来。空气中散发出一阵阵新鲜的泥土的气息,不远处的湖汊里不时传来流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水情,自是一个捕鱼的好时机了。阿明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和紧张,他仿佛看见小水沟浅滩的草坪上躺着的大大小小无数的鲫鱼,雪花花的一片白,晃着人的眼睛都睁不开哩!他心里一阵窃喜,不由加快了脚步。脚底发出“咯噔咯噔”细碎的声响,连四周的景物也变得亲切可爱起来。阿明记得每年的这个时节,他和村里的那帮小伙伴们都要到湖汊里的小溪流的水沟里抓鱼。金水湖边的那一段湖汊上游次第分布着六、七个小湖塘,一到下雨天,小湖塘里的湖水太满,便从一条狭长的水沟里往金水湖里放水。这时候,产卵的鱼儿往往争先恐后、成群结队地顺着这小水沟的水流往上游,这几处小水沟自然便成为捕鱼的好处所了。记得有一回孙爹在小沟的溪流边钓鱼的时候,一无所获。阿明来到沟边,在小水沟里一阵乱摸,徒手便抓到七、八条鲫鱼。孙爹见了笑着说:我钓了半天还抵不上你摸一把的。还有一回,也是在一场大雨后的夜里,阿明和父亲出去,在水沟上游的一个三米见方的水坑里捕到大小几十条鲇鱼,回家装了满满一脚盆哩。今夜还能有那样的运气么?阿明穿过两丘田的田埂,就来到金水湖边的那一片小山岭。这一片山岭是白天里他和小伙伴们常来的地方。这时节,毛根呀、刺竹呀、野酸菜呀、乌泡呀,还有一种形似鸡屁眼的野果都该长出来了吧!他和六娃、来喜在灌木丛中穿梭,邬梅、芙蓉跟在后面。有时男孩子把拾到的蛇蜕扬起来,几个女孩便吓得失声尖叫。酸菜汁酸得让人流口水;乌泡将每个人的小嘴染得墨黑;野柿子酸涩的味道更是让人咂舌;只有熟透了的红红的“鸡屁眼”吃了,虽然籽粒多却让人感到丝丝甘甜。此刻岭上的杉树已有两人多高,影影绰绰的,像无数的人站在那里,黑压压一片,显出几分森然的怖意。 小手电的亮光在朦胧的月色中显得分外微弱,仿佛是无边暗夜里的一点萤光。电光照在灰白的小路上,阿明的两腿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湖边的小山梁,这个胆大的小男孩心里忽然一阵发紧,他尽力将目光从路边的那座新坟移开,脚底加快了脚步。去年孙爹死了,就葬在这里,两副花圈上的纸花虽然败了,花圈的骨架还站在那里。阿明眼前浮现出孙爹的笑貌,仿佛坟墓里此刻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顿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过了那段山梁,离孙爹的坟塚远了,心里才感到一丝轻松。阿明到了湖汊边的第一道小沟,听见流水响亮地淌着,他忙不迭失地一把将渔网拦在了小溪流的下方,像一道铁闸阻断了上水鱼儿的归路。他将渔网布好,又用泥巴拦住几处漏点,确认沟里的鱼儿再已漏跑不掉,这才走到沟的上头驱赶鱼儿。只是事情似乎有些奇怪,沟里似乎一条鱼儿也没有,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阿明先前喜悦的心情一下子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失望和莫名的沮丧,当然还有满腹的疑云。阿明正这么胡乱地想着,第二道湖汊那边忽然亮起几束手电的光亮,接着便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喂,是谁在那里?”阿明壮着胆子喊了一声。敢情有人捷足先登了,难怪见不到一条鱼儿,他心中的疑团一下解开了。“嘿嘿……是我们呀!明仔,你小子也来了?可真吃得亏哟!呵呵……” 那边的人看见阿明手电的亮光,已经识出了他的声音,后面又发出一阵笑声。到了近前,阿明才看清走来的是六娃、来喜和旺生三个人。他们每个人手里用竹枝提着几条小鱼,似乎收获都不大。“回去吧!我们先来的也只弄了几条鱼!”六娃怏怏地说。看阿明还有些不解,来喜说:“鱼都叫鲍叔赶跑了,——老家伙一夜没睡,刚才还怨我们捉了集体的鱼哩!”阿明这才恍然大悟。几个人自然地列成一条小队往村里走。 “鲍叔这个老顽固!坏了大家的好事。妈X,倒楣,害得我们把瞌睡也耽搁了!”一路上,旺生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8清晨,早课之前照例是自习的时间。吉利老师匆匆赶到教室,眼睛在四周睃巡了一番,看到教室里坐满着学生,并没有留下空的位置。琅琅的读书声四起,他背着手在教室里来回踱了几步,这才满意地离开了教室。吴吉利老师刚一离开,学生们刚才朗朗的书声便渐次寥落下来,最后只有三两个学生发出懒洋洋的有气无力的读书声,教室里变得一片嘈杂。几个调皮的男生在嬉笑着打闹,后排的人往前排人的肩胛上掐一下;前排的人返身往后排人的头上摸一把。女生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地嘀咕着,谈到开心处,不时发出肆无忌惮的嬉笑声;有人干脆拿出织了半截的毛线手套和竹针旁若无人地织起来。刚才那乌鲤老师在教室里溜跶,阿明很卖力地读着课文,他甚至感到自己额上的青筋也暴突出来了。现在,他感到舌干口燥,热情偃息了许多,望着蝌蚪般的文字脑袋生疼,哪里还看得进去书?他忽然看见前排的女生水果脑梢上晃动着的油光辫子,眼前一亮,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在心中升起。趁着水果不注意,阿明轻轻地将她的一根长辫拴在了她坐着的椅子背上,一边若无其事地读着课文,后面有两个男生见了,只在那里心中暗暗发笑。 这时候,下自习的铃声响起,水果霍地站起来,头发被扯得生疼,“妈呀”!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尖叫,愤怒的眼光射向后座的阿明。 水果清楚,这恶作剧除了阿明,还能有谁呢?阿明同座的四顺老实巴交,三棍棒打不出个屁来。这事不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嘛!更让水果生气的是,浑小子不拿眼睛看他,仿佛这事更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终于忍无可忍,怒不可遏了。欸,你要死啵?这样害我!水果圆溜溜的眼晴盯住阿明的脸。嘿嘿……哼……嗯,阿明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他看见水果眉心的那颗红痣涨得更红了,小脸扭曲着,发出怪异的光泽。下流胚子,坏蛋!见阿明不作声,水果出言不逊,好像唯有这样她才能出了胸中的恶气,变得好受一点。死妮子,你骂谁?别蹬鼻子上脸,是我干的怎么啦?你还能吃了我?阿明心中忽地蹿起一股无名业火,他声音提高了八度,瓮声瓮气地说。你……你还有理了……呜呜——水果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快要流下来,我告诉老师去!不,你等着,我让我姐来收拾你!她加重语气,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和威胁的成分。随便你好了,爱咋地咋地,我不怕!阿明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后悔了,觉得这一次自己是有些过分了。中午十分,六娃忽然跑来告诉阿明一件事,说自己准备参加武术班,问阿明是否愿意参加。阿明说,我还得考虑一下,得问问家里人,毕竟学武要他们掏钱的。 六娃说,好吧!最好你说服家里人,我们俩也好做个伴! 阿明说,是呀,你是知道的,打小我就喜欢耍枪弄棒的;再说了,习武还可以锻炼身体嘛,好处多着哩! 六娃说,你知道就好,我可听说明家屯那边好多后生都参加了习武班,只是我们栗子铺这边还没有人参加。我听说那个谢家宏也参加武术班了呢?这小子神气着呢,这几天都美得不认识人了! 阿明问,就是去年同你打架,输了拿指甲挖你,他父亲是驼背谢三爷的谢家宏? 六娃说,不是他还能有谁?那小子有点蛮力,可还不是让我摔了个嘴啃屎!这时候正是八十年代中期,一部电影《少林寺》风靡一时,接着电视剧《霍元甲》更是倾倒无数的少年,社会上掀起了一股习武的热潮。阿明早就听说上个月明家屯来了一位姓段的武师,刀枪棍棒,无一不精,功夫十分了得,屯里有二、三十个青年和小孩拜他为师,参加了武术班。两个人正说着,来喜忽然从教室外惊慌失措地跑来,一边说,明仔快躲躲吧,水果带她姐来找你来了! 六娃也说,来者不善,好汉不吃眼前亏呀!赶紧走吧! 阿明觉得有理,正待出教室门,门外忽的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水果,她的身后跟住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孩。这女孩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阴沉着脸,满是愠色。阿明想这大女孩就是水果常向人提起的她的姐姐水珠了。 到了近前,水果对着阿明用手一指,努了努嘴说,哝!阿姐,就是这小子欺负我。 水珠上下打量了阿明一眼,问:今天就是你把我妹妹的辫子系在椅子上?你可真有能耐呵!我……我只是与她开个玩笑,阿明嗫嚅着说,心中感到理曲词穷,脸便红了。啪,阿明觉得脸颊滚烫,水珠一记耳光抽在了他脸上,嘴中忿忿地说:今后你若再敢欺负我妹妹,有你好看的! 水珠说完,便一阵风似的出了教室,只剩下失落的阿明还愣愣地伫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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