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车祸

　　许青中午放学回到家，推开家门，母亲正在南房做饭，父亲在院子里劈柴。见许青没有推车进来，父亲问道：“自行车呢？”        “刘林车坏了，借给她了。”许青答道。刘林是许青最好的朋友，住得比许青家离学校远很多。        “那你就一直从学校走回来的？”父亲不满的问道。        “刘林把我带到北边路口。”        “跟你说别总把东西往外借，你不听，弄坏了怎么办。”母亲端着炒好的菜经过院子，进了正屋。        许青跟着进去，放下书包，在母亲“洗手吃饭”的命令中走向水龙头。初二的许青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向父母解释自己的友谊，她总觉得和这种心里没有别人的人探讨友谊，是在玷污友谊。        吃饭的时候，母亲又问：“是刘林说要跟你借的？”        许青知道母亲这么问的潜台词，如果她回答是，母亲必然说“她就不管你有没有车骑？”即使许青一进门便说了刘林骑车载她到路口。        “不是，是我知道她车坏了，主动借给她的。”许青不抬头答道。        “人家没说借，你那么主动干嘛，你怎么那么爱当好人呢？”        难道我要喜欢当坏人？这句话是许青心里说的。小时候的许青喜欢顶嘴，慢慢地她已经不想争执什么了。也没必要把话题上升到助人为乐这种品德问题上，简直是对牛谈琴。        “反正我已经借出去了。”许青依然没有抬头。        其实许青知道，父母都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不过是因为穷罢了。父母希望她和有钱人家的孩子交往时，不要学的大手大脚，毕竟没有人家的家庭条件。许青记得小时候，母亲总说不可以要别人的东西，不许看见别人有好吃的就没出息，人穷志不穷。可是许青不明白，不要可以，但是为什么也不可以给呢？甚至借都不行呢？这不就是小气吗？        然而，此刻许青的脑子里想的并不是母亲的小气，或者自己美好的友谊，而是祈祷着下午路过修车摊的时候，车已经修好了。              这是许青第一次出车祸。        每天6点要准时坐在教室里，算上洗漱、骑车、买早点的时间，最晚要5：20起床。如果是刘林，5：40起也来得及。刘林骑车像飞一样，许青不敢。        每天起床都很痛苦，许青觉得她就没有睡饱过。今天早上和往常一样，许青迷迷糊糊地骑着车往学校走着，在一条由南向北稍稍有点上坡的路上，许青靠右边骑着，对面开来一辆摩托车，骑车的人带着头盔，行驶在马路中间。        许青后来想，当时真的是不清醒的，不然怎么会决定在摩托车开过来之前拐到左边去。许青当时的逻辑是：只有拐到左边才能躲过这辆摩托车。然后就直接撞上了，前轮对前轮，许青感觉腾空了一下，然后就已经在地上了。        许青爬起来，完全清醒了，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想。她抬头看见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倒在地上，原来车上还载着一个人，这个人正在努力地扶那个戴头盔的人起来，但看起来有点困难。        许青知道是自己的错，愣在那看着那个人，那人冲她做了一个“走吧”的手势。这个场景在许青以后的人生中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很惭愧。她明知道是自己的错，却不敢去道歉。因为她知道她承担不起。她的父母只跟她反复强调，我们家条件不好，你不要总想要那么贵的东西，我们买不起。        许青扶起车，车把有些歪了，但她不想在这停留，于是骑着把有些歪的车到了学校。        中午放学时，许青推着车到学校对面的修车摊上，修车师傅说，你这不只是把歪了啊，看，这两根梁都弯了，你这是撞哪了吧。师傅让她把车留下来，下午再来取。        许青在走回去的路上编了那个谎话，果然没有引起怀疑。不过比起谎言的顺利通过，许青还是感到了一些委屈，出了这样的事，竟然无人可说。如果受了很重的伤，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了吧。        下午上学，许青提前了一会出门，临出门还听见母亲说：“你看，下午得走着去了吧！”潜台词是“让你把车借给别人。”        许青来到修车摊前，给钱，取了车。师傅说，前轮两侧被撞弯的两根竖梁，他废了半天劲也没能完全恢复，还能看出向后有个拐弯。许青骑了一下，感觉前轮离自己近了许多。        她骑车的时候发现，膝盖很疼。        下晚自习已经天黑了，所以是第二天中午，父亲才发现许青的车有些问题。母亲也过来看，两个人一致认定这车被撞过，不然这么硬的车架子怎么会弯。        母亲生气地说：“我说不让你随便当好人吧，肯定是撞哪了，刘林这孩子也是的……”                许青感到悲哀，她以为父母发现车的异状，就会戳穿她的谎言，发现她出了车祸，即使责备她不小心，责备她撞坏了车，也至少问一句，伤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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