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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情谊就像塑料花,特别假,却也永不凋谢

时间: 2020-01-08 13:19:36 | 作者:朱小天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4次

闺蜜情谊就像塑料花,特别假,却也永不凋谢

  闺蜜是你生活的参照物。可靠的陪伴和永远停不下来的好胜心,让人感到甜蜜又痛苦。闺蜜们相爱相杀,只是作为女性的命运一直隐隐相连。

  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第 426 个故事

  故事时间:1995-2019年

  故事地点:甘肃平凉

   

  我来到北京的第三个月,扬子告诉我,她要结婚了。看到这个消息时,我刚从天昏地暗的午睡中醒来,想象着她穿上婚纱,手里拿着色彩明亮的包包,人们会把祝福放在一张张毛爷爷中,塞进她包里。“真艳羡啊。”我由衷地发出祝福,婚姻曾一直是我们共同恐惧的事情。 

  她回我一个字:屁。又问,你在哪里。

  “北京。”

  “你在北京做什么?”这句话足以证明,我们的联系实在不紧密。 

  “家里蹲,游手好闲。”我如实以告。

  “真艳羡啊。”她说。

  从我们小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互相羡慕,好的,不好的。这或许就是闺蜜的意义。

  我们是在幼儿园里认识的,那时我们并不熟络。我刚刚从乡下转到城里上学,从广阔的田野里,转移到一个装满了陌生小孩的教室里,我还要对着总是不高兴的老师鞠躬,心里十分抗拒。 

  有一次我试图逃跑,中午休息时,我假装被老师哄着睡了觉,等她一离开,我就溜到楼道里,蹑手蹑脚地下楼。我知道校园的厕所背后,有一处不高的栏杆,以我在乡下常年爬树的身手,很轻松就能翻过去,进入校园的第三天,我就踩好了点。

  我轻车熟路地爬上栅栏,正准备跳下去,耳边忽然响起声音:“你逃跑,我要喊老师了!” 

  我转头往下看,那里站着一个穿公主裙的女孩,我认识她,尽管我们还从来没有说过话。她是班上最受宠的同学,有最多的小红花,她被老师委派和另一个女孩李漫管理大家,总是把头昂得像天鹅一样。

  来班上的第一天,我就记住了她的名字,扬子。

  她是城里的小孩,而我是乡下进城的小孩。她的头发被精心编成了两缕柔软的辫子,上面还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而我的头发就像刚被机器割过的草坪,短的不能再短。她的声音娇滴滴的,随时都能说出让老师们喜欢的话,我的声音则像一个光滑的雪球在野地里滚了一圈,一张口,就是要让人闹心的。

  可我一点也不讨厌她,有谁会讨厌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呢。

  就在她阻止我爬出栅栏的那天,她成了我人生的第一个仇人。最终她喊来了同学和老师,我被当成囚犯,送回教室,两个老师趴在讲台上一边打盹,一边盯着我。

  我们再没有说过话,当时班上有两个派别,一派以她为首,另一派以李漫为首,是个受宠却不骄傲的女孩。为了与扬子为敌,我豪不犹豫加入了李漫一方。凭借在乡下冲锋陷阵的野性,以及与李漫成为同桌的优势,我很快荣升这个派别的老二,成为李漫的左护法。 

  扬子看我的眼神,充满敌意,在这种愤怒中,她的脸颊会不由自主地鼓起来,很快缩回去。我总是以一当十地抢掉她们派别的玩具,在我最擅长的体育项目上,给她们设置障碍。

  在一次60米赛跑中,我以远超于第二名的速度越过终点,在我如疾风般抵达的那个瞬间,我看到扬子推开她前方的女孩,站在了离我最近的地方,那时候她的脸颊没有鼓起,直勾勾地盯着我,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种羡慕的眼神,可惜我当时并没有注意到。

  网络图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扬子既没有我的力气,也没有我的冲动,但她拥有老师的宠爱,在班级里,这足以超越一切。我因此遭受过许多批评。大人们总以为小孩们都是诚实的、无知和愚蠢的,只有小孩才知道彼此的真面目。 

  扬子欺骗了老师,也欺骗了那些以她为首的同学们。她是这个世界上再奸诈不过的小女孩。

  在幼儿园毕业的那一年,老师要编排舞蹈节目汇报演出,扬子毫无疑问成为领舞,我则是中间队伍的配角。我总是达不到老师对整齐度的要求,那些细微的距离差别,在我看来太难,也太无必要。临近演出的一次排练中,老师让我从教室里滚出去,她说,你可以早早回家。

  这意味着,我连配角都没法当了,我不能对着我的父母汇报演出。 

  我被挡在排练教室的门外手足无措,如果不是楼道里的栅栏太高,我可能会跳下去。但我不能,我只是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中间哭起来。我既没有出声,也没有让眼泪轻松流出眼眶,那样太丢人了,但是我的鼻涕却浸湿了裤子。 

  “别哭了,老师又没说不让你演。”我抬起头,看到扬子长长的脖颈。 

  我抹了鼻涕,没理她。在我以往的经验中,对待敌人,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如果你没有精神,那就不要面对他。

  扬子有些犹豫,她伸出手抓住我的胳膊,想拉起我,几次都没能成功,自己还差点一个趔趄。最后她跑进教室在老师的耳朵旁说了几句话,老师朝我的方向望来,很快,她走出来让我进教室,接着排练。 

  我不清楚状况地回到队伍中,远远看到第一排的扬子,她举起一只手,正要开始第一个舞蹈动作,似乎感觉到什么,她转过头来,对我笑了一下。

  这个谈不上灿烂的笑容,消解了我的仇恨。 

   

  我和扬子再一次见面是在五年级。我们在同一个老师那里补课。那是在老师的家里,一厅两室的房子里,挤满了校外补课的学生。和幼儿园一样,我又是最迟进入的学生,被父母强迫。 

  扬子仍是老师最宠爱的学生,她坐在最靠前的沙发上,离老师最近,她的辫子变得很粗,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但她显然没有要跟我相认的意思,我也不打算主动搭话。 

  她认真听讲,认真记笔记,和几个同样扎着辫子的女孩回家,她们看上去娇滴滴的,一点也不有趣,可我还是有些羡慕,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朋友。我从其他同学那里听说,扬子在她的学校里一直名列前茅,主持、跳舞、国旗下讲话,她一直都是最活跃的那个。

  当然我也不赖,我也是学校里顶尖的学生,地区改市时,我还代表全市的小学生,在升国旗仪式中演讲。

  但我仍然不是个乖巧的学生。

  我在补课班上经常迟到,检查到笔记时,总是有几页空白,上课时缩在老师不容易看到的地方,睡觉、跟旁边的坏学生聊天,有几次老师点到我的名字,她说:“你是我们这个班上最聪明的学生,为什么不能好好听讲?”所有的同学都回过头来看我。扬子也看过来,她歪着头,脸上又出现了曾经我短跑第一时那个神色。

  那天放学,我隔着她的那堆朋友喊住了她,她们同时转头看过来,扬子抿着嘴走过来,等我说话,我说:“嗨,以前我们在一个幼儿园,你还记得吗?”

  她歪着脑袋假装回忆,说:“记得。”然后伸出手来,学着大人的样子跟我握手。但我们又一次被阻隔了,学校不允许老师校外补课,我再也没补过课。 

  奇怪的是,我们总是会重逢,初中升学,我们又到了一个班级里。但我们各有各的圈子,我一进校就跟一些不怎么听话的学生玩到了一起,她仍然有一群扎着马尾的女孩围着。

  我们极少说话,有时见到面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们拒绝相互靠近,仿佛靠近了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初二的下个学期,我们被分到了同一排,中间隔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她一直保持着小学生那种装扮,我们都叫她“小红”。

  那时候的学生们最是恃强凌弱,她总是能从抽屉里突然看到一团恶心的擦过鼻涕的卫生纸,然后班里的同学就开始哄笑,“小红还是个鼻涕虫。” 

  这有什么好笑,我从来没笑过,扬子也不笑。

  为了给小红凑对,一个个头很矮也很胆小的男孩被起名“小明”,几个领头的男生经常拽着小明往小红的身上扯,她只好将头埋进胳膊弯里,假装看不到这一切。

  这时常会影响到我,我那时力气很大,有时快要撞到我的时候我就站起来用课本砸向那几个男生,有一次我激怒了一个男生,他的个头已经窜到快一米八,他壮实的肩膀被我的书本内侧砸到,叫了一声就要上前打我,我立刻提起椅子朝他抡起,他的头部差点被我砸到,再也不敢靠前,只喊了一声“泼妇”。

  我是个有战斗经验的人,在我小时候生活的乡下,如果面对数倍力量于自己的对手时,就要拿出拼命的势头,即使最后打不过,也要让对手再不敢随便欺辱。 

  没有拿出这种势头的小孩都被欺负的很惨。

  明白了这个道理后,我就没有惧怕过任何强大的对手,在我抡起椅子的那一下,小红的桌子受了震动,她抬起头惊异地看我,扬子也闪过同样的表情,但她很快笑起来,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

  那天我和扬子得知小红的家庭状况,在她还未出生的时候,她父亲的身体就不太好,母亲因为过度忧心,她就成了早产儿,一岁那年,她父亲就死了,母亲独自抚养她,不愿意再嫁。

  扬子说,以后再也不叫你小红,谁再叫你我就跟谁急。然后她拉过我的胳膊说,谁说你没有爸,这不是么?我就莫名其妙成了另一个女孩的爸,我说,“那扬子不就是你妈?”

  扬子就故意把手插在腰上,做出一副老母鸡护小崽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扬子第一次做出这种不淑女的动作。这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关系。 

  图 |  作者在小时候

  我们充当着小红(实际上她叫刘敏惠)的保护使,我负责武力解决冲突,扬子则委婉以达目的,为首那伙男生里,有一个十分喜欢扬子的,每当扬子横眉冷竖,他就喊着一帮子人打退堂鼓,说不欺负女生。

  扬子总是能比我更早地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这都是我迟钝的地方,譬如在适当的时候示弱。

  有一回,我和几个差生翘课,被保安逮住送到班主任那里,他要求我们下午就叫家长过来,一想到我母亲过来后怒目金刚的样子,我就腿软。 

  最后我在三十秒内挤出了成把的眼泪,抱住班主任的胳膊连哭带嚎,说我妈会打死我,我再也不会逃课等等。我把不久前跟同学打架的伤疤拿出来给他看,说这是我妈打我的痕迹,于是我成了第一个回到教室里不用叫家长的孩子。 

  还有一回,我告诉老师,爸妈最近在闹离婚,我只是想出去散散气,回来马上就会补上课。这样的手段成为我后来的拿手活,并且可以举一反三,每次都不重样。 

  扬子从没跟我一起翘过课,也从来没劝阻过我,她一直是班上的前几名。我的成绩一开始也很好,但那时我迷上了各种小说,其中最沉迷的是《包法利夫人》这类在当时看来完全可以充当色情小说的书籍。

  我忘了扬子那时看哪些书,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安妮宝贝和杜拉斯,这是我们所读重叠的作家。讨论到安妮宝贝是个什么样的人时,我们出现了很大的分歧,我认为她是个虚伪的人,她一定不是一个真正的反叛者,至少不够彻底,她只是想成为那样的人。正因为此,她幻想出了一个个飘荡不羁的女主角。

  扬子则认为不是,她就是她小说里写的那样的人,冲破了生活的种种禁锢,那就是她真实的生活。 

  我们也讨论了杜拉斯,我虽然极其喜欢杜拉斯的《情人》,还为此续读了《中国北方的情人》,但我仍然认为她是个满嘴谎言的作者,不可能有那样的爱情一直在等她。 

  扬子说不是,是存在那样的感情的。最后我们争得面红耳赤,谁也没能说服谁。

  有时候我们会争吵得谁也不愿意理谁,但总是会在无意识间问出“有没有橡皮”“有没有尺子”这种话,然后冰释前嫌。 

   

  在我初三那年,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再不好好学习,我就会考不上省重点高中,我会和扬子越离越远。我不能忍受扬子跑在我前面很远。 

  后来我们都考上重点高中,离奇的是,在全校一千个新生中,又分到了同一个班里。

  有一天下午,自习课,我准备翻了学校的栅栏,翘课出去逛,扬子也跑出教室,从后面跟上我,她太清楚我的习性了,她说:“如果你要翘课,就要带上我。”

  我犹豫了,她翻栅栏的技术不高,学校里随时有巡逻的保安,两个人目标太大,随时可能被抓住。扬子说:“快点,不然我就大喊,你要翘课了。” 

  我心想,她怎么还是小时候的毛病。 

  网络图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没想到她翻起栅栏也是一把好手,我们利索地爬出去,一路奔向离学校越来越远的地方,像脱缰的野马。我们跑得气喘吁吁,一到公园里的草坪上,就仰头倒下,我翘起二郎腿,她翘得比我还高。

  那天我才了解到,她的家庭情况并不如我想象的好。她母亲是个下岗工人,一直没有工作,父亲在银行工作,工资不算太高。她家是在一条又黑又长的巷子深处,面积很小,第一次去她家里时,我难以想象这里养出了公主一样的她。 

  在我们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和我一样,是大杂院里的孩子,她也曾和其他小孩一起翻墙打架,但是当母亲在她面前念叨柴米油盐,抱怨自己命苦,甚至因此掉眼泪的时候,她决定不翻墙了,如果再翻墙,她可能会跟她母亲一样。 

  在我们升入高中的第六个月,我们在初中时几个出了名的坏学生也进入这所重点高中,后来我们得知,他们都是家里面走了关系掏了钱进来的。这件事对我们影响很大,你拼了半条命考上的省重点,人家轻轻松松就进来了。 

  有几次我们在校园里看到他们吊儿郎当走路的样子,恨不得当场就在地上吐几口唾沫。我第一次明白了阶层这个东西。打那时起,扬子就不怎么好好学习了。她很快从刚进来时的前十名,掉到四十名开外。

  她的身边有很多追求者,其中也有关系生,带着她到处去玩。至于我,我当然也有很多追求者,但我是个烦躁的人,不够委婉,通常都是一口回绝,再无余地。我继承了我父亲身上的那股粗犷劲儿,扬子则继承了她母亲身上四两拨千斤的小智慧,不强烈拒绝,也不欣然接受。 

  有一个微胖的男孩送了她一条项链,六百块钱,在当时学生们能送出手的礼物中,简直土豪,她拿着这条项链,给我看了又看,一路上都在问我要不要还回去。

  最后问烦了我,我说:“如果你真的想还,你早就还回去了。”她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跑开了。

  那个瞬间我意识到,我对她身上的这种世故,早有厌烦。那是成年人的样子。我们经历了史上最长的一次冷战,三天。

  有一堂体育课,教学部分结束后,自由活动开始了。我回到教室里,过了五分钟后,扬子走了进来。我假装趴课桌上睡觉,听扬子的动静,她似乎也趴倒睡觉。 

  意识到她不会来找我说话后,我很快进入了浅眠。突然之间,我感觉到身边有呼吸,我猛得抬起头,扬子被我吓了一跳,她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我旁边的位置。

  “你干什么,诈尸啊。”她翻着眼皮说。

  “你才恐怖吧,悄无声息就过来了。” 

  “我这叫灵巧!”她不知从哪学来的耸肩。 

  我们都没有要提及那件事情的意思。

  我们有时候是这样的,为了粉饰和平,对争吵的缘由闭口不提。我们之间始终不够透明,又好像有一层心照不宣。

  但在那天晚上我们共同经历了一件事情之后,这些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晚上放学,我们像大多数时候一样,将书包塞在抽屉里,一身轻地回家。在路上,我们有很多小游戏。

  其中最有意思的是背背山,我们回家路上的街道上,垃圾桶排列得非常有秩序,两两之间距离相等,从学校到我家,大约有六个这样的垃圾桶。在第六个垃圾桶的位置,就是通往我家的小巷,也是我跟扬子告别的地方。

  我们用剪刀石头布来分出胜负,输的人要背赢的人直到下一个垃圾桶位置,大约有四五百米,一开始扬子老是输,就算念着“天灵灵地灵灵”也没什么作用,这练就了她一身好本领,从刚开始气喘吁吁背,到后来,她背着我简直如履平地。

  我们跳上彼此后背的动作也越来越灵巧,有一次在体育课上,玩背背山接力,我和扬子如探囊取物般拿到第一名。

  那天晚上,我们照常玩着这样的游戏。轮到我输了,我背着扬子,故意一摇一晃地走着,一开始她假装害怕叫很大声,后来她突然趴在我背上不动了。我以为她要使什么坏子时,她在我耳旁轻声说:“后面两个人好像在跟踪我们。” 

  “不可能吧,可能刚好走在我们后面。”我说。 

  但我还是背着她加快速度。

  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也跟了上来,我的寒毛立刻竖起来,那是冬天,天黑的早,街上人很少,只有一杆杆昏黄无用的路灯。

  但我不敢有太大动静,扬子也没敢,我问:”他们长什么样。” 

  “是两个很壮实的男人。”她暗暗地侦查着。

  我俩都冷静下来了,现在是在主街上,许多地方都有监控,况且街上还是有行人的,因此他们才只会跟着。我跟扬子商量说,等走到我家的巷子入口处,就分头跑。

  入口处左边是个大一点的小区,有门卫,大门设置也很安全,只要能进去躲一会,再打电话给父母就好了。

  再往里是个教堂,有很多人住在那里,晚上十点以后才关门。我短跑更擅长,往教堂跑,扬子则盯着小区,往那里跑。 

  想好了地点,我把扬子放下来,走得快了些,后面的两个人亦步亦趋。我们拉着手,手心里全是汗,快到巷子口的时候,我看到小区的门恰好刚有人打开,我说“跑”,我和扬子就立刻分开,扬子跑进了小区,我拿出从未有过的力气,跑进教堂,我用教堂里的顶门棒顶住教堂。 

  随着“哐”一声关门声,教会院子里有人走出来大声询问,身后的脚步声此时中断了。我赶紧拨通父亲的电话,没想到他和母亲都在外面聚餐,很晚才能回家,我憋回哭腔,只好一直待在院子里,等到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我才敢走出去,撒腿跑回家。 

  在漫长的等待中,我一直在想着扬子怎么样了,如果她被抓到怎么办。我甚至想着,如果我们平安度过这次,我就原谅她的一切小毛病,比如约会总是迟到,有时我足足能等她一个小时,再比如玩游戏的时候耍赖皮,总是跟我抬杠等等。 

  结果刚回到家,扬子的电话来了,她说,她刚刚到家。她在保安那里等了半个小时,确认那两人不在了,才出来,打了车回家。

  我们在电话里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心情,不知道说什么,重复了很多遍:“还好,还好。”

  第二天,我们一见面,就是一个猛烈的拥抱。那个恐惧的夜晚,绕在我们心头很久。我们胁迫了班上一个长得很像黑社会的男生,拉着他每天晚上跟我们一块回家,持续了有一个多月。后来扬子开玩笑说,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跑得那么快,再也不用羡慕我了。 

  有了这次同生共死的经历,有段时间,我们对彼此格外宽容,连吵架的戾气都没了。

  

  在我和扬子的互相羡慕中,多少夹杂着些嫉妒和争强好胜。

  扬子对自己学习的天赋深信不疑,她不承认自己过去的成绩好全部来源于认真努力。当然,在那个时候,没有一个学生愿意承认,自己优异的成绩只来自于刻苦。

  刻苦是要被嘲笑的,谁不愿意做个别人眼中的天才呢?

  高一一次期中考试,我的数学不知道怎么开了窍,竟然考了140分,我的总成绩从班里的四十名开外一下子升到第十五名。 

  我心里当然清楚这只是偶然事件,我偶尔能有一些类似的狗屎运,但是出于虚荣,我还是将此归结为考前三天的复习。因为那次数学题目有些难,平常成绩很好的学生竟然也没能超过我,班里就有了些闲言,说我是抄的,一些人说我看着吊儿郎当,实则在家苦学。 

  扬子一直没怎么谈论这事,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感兴趣。升学以来,我们对成绩的态度相当冷淡。然而有一天课间,我从另一个女生那里听到,有人问及扬子,我的成绩为什么突飞猛进时,扬子说,“谁知道人家是不是在家里偷学,知人知面难知心。”

  那个时候我恨不得立刻跑到扬子面前质问她,我们每天黏在一起,放学时书包都留在一块,我学没学她心里能没数么?但我到底没有。

  图 | 作者参加闺蜜聚会的照片

  我们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氛围,这种事情,谁要是先问,谁就输了。扬子一定是受挫了,才那么生气。这么一想,我竟然还有些舒畅。

  高二的时候,扬子喜欢上了摄影,并觉得自己在此方面才是真正的天赋。 

  她从父亲那里求来一台相机,每天照东照西,一开始我是她的模特,但我天生没有镜头感,她总是嫌弃我眼神不对,后来就跑去拍东西,她有一些奇思妙想,比如透过水杯拍东西,把蓝色窗帘卷入课桌,拍出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照片。她说:“这种创意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出来的。”

  拍照的时候,她又找回了从前那种骄傲。高三毕业,她就考了导演系,走了专业路子。我原本也可以走专业,那时我已经过了钢琴十级了,但我一想到每周末都要坐火车去省会找老师,就打退堂鼓。鉴于我时常到来的狗屎运,我还是在文化课上一条路走到黑,最后还报了一个听都没听过的管理工程类专业。

  这成为我日后最后悔的抉择。 

  扬子在大学的生活则很艺术,参加各种社团,还陷入了一场马拉松爱情,这场长达六年的马拉松,在我们毕业后的第九个月,彻底结束。 

  毕业后,我考到老家的银行工作,扬子和男友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那是我们最纠结的一段日子。

  我每天生活在一个窗户之内,做着机器人可以做得更好的工作。有一天我去开会,听到几个部门的老员工在家长里短的聊天,我忽然想到,即使我日后升到这样的位置,我所探讨的东西还是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扬子则很快进入结婚的议程,有一天,她又一次听到母亲絮絮叨叨地念着他们结婚的琐事,她决定逃离这个小城的一切,包括她已经快要进入七年之痒的爱情。 

  很巧的是,我们不约而同地将逃离小城的机票定在了同一天,我们要坐上同一趟大巴,从机场飞往不同的城市。 

  即使是在那样的一天,扬子还是犯了老毛病。她又一次迟到,没能赶到大巴站,还在电话里理所当然地说:“你快点跟司机说说。”这个挨千刀的,我心里骂了一万次扬子,最后还是好说歹所地央求司机改道经过她家路口,在那里接上她。

  我从车上向她招手,她围着红围巾跑得气喘吁吁,终于上了车。我们坐在车上,离我们熟悉的街道越来越远,直到进入了另一个省份的地界。我和扬子的手拉在一起,我再一次原谅了她迟到的事情。就好像高中的时候,我们翻过栅栏,一奔子逃离了学校。那时候我们紧拉着彼此的手,好像命运都连在一起。 

  网络图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扬子后来一直在摄影的路上,我则转了好几道弯,最终才开始写作。

  现在想起来,那时我们翘课,扬子总是能第一时间就提出目的地,去哪里的草坪,哪家奶茶店,哪条巷子的麻辣烫。

  而我总是瞻前顾后,要考虑哪里不容易碰到父母及其熟人,哪里能待的时间更长些。 

  实际上从我们讨论安妮宝贝和杜拉斯的时候,就有了分晓。我总是看起来最勇敢最天真的那个,实际上,扬子才是,所以她去搞艺术了。现在,她连结婚都走在我前面了。 

  不过,我是不打算给她一个大红包的,那样也太便宜她了。

  *本文是《早熟少女》系列的第四篇,系列记录了一个90后女孩的成长密码。未来会继续更新,敬请期待。

  作者 朱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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