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记

　　从城里回来收秋的刘朵子说，孙飞虎在城里买了房。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孙家峒飞虎老家里，飞虎的爹眼也没眨一下，他压根儿就不信飞虎娃有这个能耐。隔壁的二狗对众人说，他孙飞虎要是也在城里买了房，他家的猪也会飞上天。于是，也没人相信孙飞虎真的买了房。任凭刘朵子磨破了嘴皮说明，也终究没有人再信他。反正，刘朵子是出了名的瞎话大王。几天后，孙飞虎从城里回来。挤在村口看人摸麻将的二狗子老远地就咧着嘴喊道：飞虎哥锦衣还乡啦！孙飞虎说：去，啥，锦衣卫，电视剧看到了吧。一旁高中毕业开商店被人称作博士的李蛋说：飞虎哥，咱这富了口袋的不能穷着脑袋啊！二狗是说你买了大房子回来显摆嘞！飞虎说：啥房子呀，不过一个窝。睡哪里不是睡？城里啥都金贵，住着也不舒服，连寻个打牌的人有没有！张金宝突然一拍桌子，把麻将扑倒，说：和了，赶紧交钱！还没等人开口，他就从八仙桌上几个人跟前依次拨了五毛钱塞进自己的口袋，按了按。并从王大号的牡丹牌香烟里抽出来一支，巴兹巴兹抽了起来。二狗拧了拧金宝的耳根子说：瞧你这点出息，人家飞虎哥都买了房也没你这么得意。金宝说：卒走卒路马走马路，个人有个人活法。我没买房不假你的房在哪，尽知道眼气人家？二狗臊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走了。二狗回到家，生闷气，不吃饭。二狗爹说：有啥气的，人家金宝说的对，有多大本事掌多大碗儿，你要是能耐也去弄一套房子眼气眼气他。二狗气愤地说：我要有个有钱的爹，也能压一压这群王八蛋。二狗爹说：也没见飞虎的爹比我强多少。二狗和他爹你一言我一语吵的脸都紫了。二狗娘喊他们吃饭，俩人都没吃，新闻没开始就都睡了。第二天，孙飞虎来二狗家里唠话。二狗一家视若上宾一样，又是端茶又是递烟。飞虎说摇摇手，说：咱也尝尝大前门，以前中央领导都吸这个烟，比中华都好！二狗和二狗爹接过烟。飞虎递来火机先给二狗的爹点上。二狗的爹吸了一口说：得劲儿，是好烟，就是太贵了，还是我这布袋实在。说着指了指别在褡裢上的旱烟袋。二狗把烟转了好几圈，嗅嗅头儿又嗅嗅屁股，半天才点上，哧溜一声吸了一大口，然后打了一个大喷嚏，他心疼地说：还没吸进去，就全喷了出去，可惜了可惜了！孙飞虎一边听着他们父子的夸赞，一边啜着茶，突然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连说了好几个好。挂了电话，正欲走，却见二狗的妹子春燕打外面回来。几年不见，春燕越发窈窕了，看得飞虎的眼珠子都快要突掉出来了。春燕羞红着脸，望正屋里进了。飞虎旋过身，又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又递出两支烟给二狗父子。二狗爹说：娃不是有事，你忙吧，咱们住的近，啥时候都能来。飞虎笑着说：不打紧不打紧，都吩咐人做过了。二狗说：哎呦，真人不露相，都有下人了！飞虎呵呵一笑：哪里哪里，干点小活儿。接着说了些没要紧的话，眼睛却不时瞥着正屋的竹帘子。二狗眼尖，知道飞虎是看上他妹子春燕了。却装着喊：燕儿，给爹再添点儿开水。喊了三遍，春燕也没搭理他。临近晌午，飞虎才万分流连地走了。吃午饭时，飞虎对春燕说：咱别上学了，没用，你瞧瞧西组的李博士，识字不少出来还是在村里摸牌。春燕冰雪聪明，怎会不知道他哥的小九九。她说：中，那你把我嫁给李蛋吧！他哥说：李蛋连你哥我的本事也没有，嫁给他穷死你！我看还不如把你嫁给飞虎哥！春燕把饭碗望桌子上一磕，恨恨地说：好啊，两支烟就把你妹子卖了！他哥也急了，喝道：那好，你把读书的钱还给我，你愿意嫁谁我都不管！他爹想骂二狗，可知道不济事的，也不说话了。春燕沉默了一会儿，擦着眼泪夺门跑了。他爹喊着：燕儿，燕儿——他哥也喊着：有本事别回来——晚上的时候，春燕也没回来。他爹放心不下，找了飞虎。飞虎拍着胸脯，保证说：叔，别担心，我一定把燕子给你平平安安带回来！飞虎跑到村口，听王大号说，见春燕往南蹿了。朝南是通城里的大道，燕子肯定是去城里了。飞虎想，春燕在城里没处落脚。正是英雄救美时。他临晚也去了城里，一夜没睡，凌晨时候在天桥下见了春燕。没想到两人在这样的境况下相遇。两人都很尴尬。飞虎吞吞吐吐地说：燕儿，哥送你回家。春燕说：我死了也不回去，除了你给我弄五万块钱。飞虎说：要五万块钱干啥？春燕说：他哥逼她还学校生活费。飞虎摸着鼻子想，提钱就有戏，却装着说：钱不是问题，就是你哥太无情无义了，一家人还记两家账。又说：还了钱，你准备咋弄？春燕呜地就哭了。孙飞虎说：哭啥，没处去，来我家，反正在家也是邻居，啥时候想开了再回去。春燕不谙世事，就跟着飞虎去了他家。飞虎的家看起来并不显眼，在一个普通的小区里。可对于春燕来说，已经很难想象了。她知道，这城里面地价贵，买房子不易。村里面的中产积两代之力买了房子就只为了娶个媳妇。孙飞虎一个人没几年买下这房子，已是不易了，也无怪他哥二狗眼气成那样。刚到飞虎家没一会儿的功夫，二狗就打来了电话。春燕比划着告诉飞虎别说她在他家里。飞虎学着说：正找呢，有了消息第一时间打过去，别让叔担心。三天后，春燕提议两人不如领了证，她也不回去了。飞虎一听，高兴地不行，当天就登了记。过了几天，孙飞虎回到孙家峒，对孙二狗和他爹说：春燕找到了，但不愿回。我托人在城里给她找了工，老板先付了三个月工钱。说着朝二狗手里塞了一万块钱。二狗接过钱笑着说：城里工资这么高，他能不能去？飞虎摇摇头说：不行！半年后，飞虎和春燕回孙家峒，春燕肚子已鼓鼓的了。春燕连家门也没进，甩给他哥四万块钱，就走了。二狗多方打听，才找到飞虎在城里的住处。却被飞虎夫妇拦在门外。飞虎说：咋说也是你哥。春燕说：当初两根烟就卖了我，咱给他五万块，早两清了。二狗听了，羞惭地走了。到了村子的时候，看到张金宝王大号几个人还在摸麻将。张金宝说：二狗哥，你家在城里也有房了。王大号说：看人家的房来得才快哩！咱这没本事的还是宽心走卒路吧！二狗没接一句话，就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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