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梦

　　读杨绛先生的《我们仨》，开篇就是她的“万里长梦”。古驿道、客栈、孤独的船。于是血脉相亲的我们仨，隔空离世。“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此乃是梦是醒？“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究竟醒还是不醒？愿梦万里，人犹在，清梦萦！先生那种不敢醒来、不愿醒来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人生八苦，都要一一尝过，才叫一生。前段日子读于娟的《此生未完成》，一下子就想到了杨绛先生。此生何时才能算是完成呢？即使先生105岁的高龄仙逝，也是未完成的。2003年92岁，杨绛先生写了《我们仨》；2007年96岁写下了《走到人生边上》。人，无论是情深不寿30岁死，还是老而不死100岁终，此生均有遗憾。完成也好，未完成也好，生命终结之时，便是人生完成之际。

　　是梦，终究会有醒的时候，就是万里长梦也会醒。但，有谁愿意这万里长梦清醒呢？人不怕在梦中痛，而怕醒时苦。都希望在梦里，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事实上，很多人都是清醒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躯体一寸寸的失去最后的生命力。而作为身边的亲人，束手无策的守着，最亲爱的人一点点的冰冷。于是就矛盾，既希望无知无惧的梦中去，又希望有一个清醒的告别。这种痛苦，没有经历过，是永远不会懂得。

　　一直希望，父亲的离去那就是一个梦！可，清醒的时候，感觉到心里是一种隐隐的疼。随着一些特殊的日子，这种疼不时地刺激着心房，提醒着自己，还没有变成温暖的回忆。可能还要经历很长很长的时间，那些岁月的珍珠，才会缀连起来，变成一个一个曾经的故事。然后，在偶尔的一个下午，就这斜阳，淡淡的微笑着回忆。

　　最后那一次在济南化疗，开始是叔叔陪着。父亲很不安心，抱怨这个那个，发脾气，闹着回家。后来我请假去陪他，他态度立马好了许多，心也安静下来。带着他去大明湖公园，拍了几张照片。虽然是冬天，环境很安静、很温暖，父亲也很安静、很温暖。我们倚着桥栏、坐着公园椅、看着公园里的歌手歌唱、看着大明湖和烟柳，说说家常。然后带他去林业大厦东边我认为好吃的一家“临朐羊肉汤”，喝他喜欢的羊肉汤、吃他喜欢的酱羊蹄。时光静好，现世安稳。现在想来，仿佛犹在眼前。

　　我们仨，就这样走散了一个！有时候，母子偶尔说起一两句父亲的话题，总是故意轻松的语调，然后，就开始转移话题。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直到现在，不敢去想或者看不得别人的父子之情，心里一种深深的落寞，一种血脉的缺憾。

　　曾经对大女儿说，她的童年是幸福的。太爷爷、爷爷在她生命里，编制了一个有一个的童话。现在，我很担心一个问题，如果突然有一天，我家小女儿问我：“爷爷呢？”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爷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在看着宝贝儿……”

　　昨天，对人谈到“要感恩阳光、空气、水，感恩美丽的大自然；感恩父母带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回家又看到妻子写的《暖阳 父亲 时光》，于是一段情绪缓缓地流淌在纸上，祭奠我一段艰涩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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