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前半生

　　春寒还未褪去，庄稼人就开始下地开始新一年的劳作，绿油油的麦苗像感受到春的气息，一个劲的往上长……大河那边的山脚，一户农家正商量着把刚六个月大的女娃儿送出去，四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下家，于是，大河这边的这户人家便多了一个女儿，取名，苗儿。苗儿四五岁时已经出落的很乖巧，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看，大眼睛双眼皮，村里的人也时常夸这女娃儿机灵嘴甜，已经很少人再提起这是个收养来的孩子了。苗儿有个哥哥，大她十岁，腼腆不爱说话，像个呆瓜一样，但对这个妹妹还是极是宠爱。有儿有女，种菜务农，这个家庭日子不算富裕，但在那个年代也算不上有多清贫。如果，命运没有在此开玩笑，她的未来是否是在另一条路上前行着。又或者从她被送养那刻起，一切早已命中注定了。大人说，什么东西不能动，什么事不能干，但这却是个魔咒一样，越是不允许的越想要去一探究竟。窗台上月亮牌方便面的袋子装的鼓鼓的，上面的绳子系了一圈又一圈，打开里看，是一堆核桃酥的渣子，还有零零散散的小块。苗儿忍不住的尝了尝，有些发霉却还带着甜味。那个时候，一毛钱可以买两个棒棒糖，白砂糖都是锁柜子怕被家里孩子偷吃的，甜对孩子是一种诱惑。尝了一次又一次，怕被大人发现少太多，最后还是忍住了，将剩余的放回原处。下午饭已经做好了，苗儿和哥哥围在饭桌旁，等着端饭，苗儿爸说，最近粮仓又钻进老鼠了，今儿从食品厂拿了好多过期的桃酥，已经拌了老鼠药，非毒死偷粮的老鼠不可……那晚老鼠没毒死，苗儿却因误食进了乡镇卫生所。几个月后，村里人再见到苗儿就感觉和之前似乎哪不一样了，说话没那么利索了，智商还有点问题，他们说那是被药药傻了。再以后听谁家教育小孩就说再乱吃就和那谁谁谁一样变个傻子，那谁谁谁就是不听话没人要被捡来的……九月，别的小孩该上学都上学了，苗儿穿的脏兮兮的在村里瞎蹦哒，要不拿个棍撵的鸡飞狗跳，要不就被她妈关在家里鬼哭狼嚎。同龄的小孩都知道那是个傻子，一起玩不许她参加，又或是集体欺负她。差不多八九岁了，苗儿似乎比以前好点，虽然还是鼻涕吊着大花猫一样，但比之前听话了一些。苗儿爸觉得该送她进学校学点东西了。于是，苗儿成了更多孩子欺负的对象了。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上学只是让苗儿有个可做的事，学习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活在自己的世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前一秒被欺负，后一秒就忘记，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上天的一次的玩笑，让一个原本聪明正常的小孩变成人人称呼的“瓜娃子”，那么第二次似乎来的更痛苦一些。一如既往的回家路上，你推我搡，无意间的伤害再一次将苗儿带进命运的深渊。满载沙石的拖拉机从后方碾压过来，就这样从她的腿上压了过去，血不停的流，连路边的野草都染红了。那天下午，村口乘凉的人似乎多了些，孩子们也没往日那么调皮，时不时的凑过来听大人们谈论着什么，听说苗儿妈下午回来找谁借钱了，又听说要锯腿什么的，还听说捡来的孩子不吉利……之后，几次路过那条路的哪一段还有好大一摊血，不过，夏季的雨来的快也去的快，一次又一次的冲刷，印记随着时间一同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忘了。再一次见到苗儿，忘了隔了多久，杵着双拐站在田边喊她妈回家吃饭，右边膝盖下面空荡荡的，看的人心里发凉。据说肇事者赔钱赔了十万，在当时已经算是一笔巨款，家里给她安了假肢，她又能一蹦一跳的跟着村里的孩子瞎跑了。时常听她妈站房顶喊，何文霞，回来吃饭了，何文霞，天黑了，狗日的跑哪去了，还能见到不知因为什么事被她妈按着打，边打边喊，老子上辈子欠你的，老子不要你了……她哭，她妈也哭。那时，才知道她还有个大名，也是那时，苗儿这个名慢慢的没有人叫了。同龄的孩子上学的上学去了，打工的打工去了，她则跟着更小的孩子们一起玩，虽然还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上天带走了你的智商，还带走了你健全的身体，却让你活在自己的世界，没有烦恼。是喜还是忧？二十岁的花季，年少，青春，这些都与苗儿无关，她的世界还停留在几岁那个智商。她妈拖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另一个村的，是个三十好几的厨子，见面那天，给她穿了新衣服，好好收拾了一番，端端庄庄站在她家门口等着，大红的衣服称的皮肤粉扑粉扑，齐耳的短发让人看的耳目一新，然而当她一开口时再加上一瘸一拐的动作瞬间感觉这还是原来那个傻里傻气的她。厨子和厨子妈一起来的，之后还开着面包车带着苗儿一起出去玩了几次，后来厨子买了房子，是在城里，再后来厨子妈不来了，厨子也不来了，苗儿还是穿着那身红衣服靠在门口等着。听说村里要办喜事了，是苗儿的喜事，她要出嫁了。原来又有人给介绍了一个。接亲那天下雪了，村里的人都去送礼，穿着大红袄的苗儿被那个长的有点着急的男的抱上花轿，她在笑，像极了小孩子过家家那样的兴奋。外面鞭炮响起，起轿了。苗儿爸妈高兴的招待着来往的客人，她哥则站在村口望着花轿越来越远。听席上的人悄悄议论说苗儿的亲生父母也来了，又听说这家是想传宗接代才娶她的，还听说……雪越下越大了，已经覆盖住刚露头的麦苗，瑞雪兆丰年，来年，又一个丰收的好时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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