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06-29 10:28:00 | 作者:朱蔻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3次
贞观十一年,安州,刺史府。
“万纪,我真不明白,我不过是和阿爽玩个博簺,父亲为什么这也要惩罚我?”
阿爽,是大王乳母的儿子。
博簺,则是一种两人进行的赌////////博性棋类游戏。
“上次因为打猎时不小心破坏了百姓的庄稼,父亲就削减了我三百户的实封,还将我从安州都督降为刺史,我认了。可这次根本比不得上次严重,父亲为什么还要再罚我三百户实封?这么几次罚下来,我现在的实封连公主们都不如,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死。”李恪紧皱着眉头,在屋里踱来踱去,显然十分的烦躁不安。
一旁的权万纪微微垂着头,看似平静的神情,却也隐约可见眼中的凝肃。
他也有些想不通,就大王和阿爽他们两个人,玩个博簺又能赌几个铜板呢?可圣人偏要借题发挥,不仅将大王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实封又削了三百户,还将大王在他严格监督下好不容易才恢复的都督一职又给削了。这下子可好,大王想要再官复原职,还不知道还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不过就算权万纪只是个冷眼旁观的,如今也看出来圣人对大王是格外严厉,但凡抓住一点错处,就要狠狠地罚上一通。可如此严厉的态度,圣人就算是对别的亲王也不曾有过的,哪怕是同样风评很差的齐王,圣人也只是批评得多,倒没见像大王这般凡是犯了点小错就要被狠狠处罚。
想到此处,权万纪心中不禁隐隐有了些想法,但不敢宣之于口,也不敢对大王明说,只是再也兴不起像之前那样严格管教的念头,只在口中含糊应付道:“大王从今往后若能够修身持正,约束自己的行为,圣人得知了,必然心下欣慰,大王官复原位也就指日可待了。”
“唉,”李恪长长叹了一口,终于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万纪你说得没错,相信我只要好好表现自己,父亲也定然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权万纪听闻此言神情略有些僵硬,不过好在低着头,李恪也并未注意到,只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我那个六弟也常常惹是生非,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也要和他好好说一说。”
冬季来临,新年的元日也渐渐近了。李恪回京后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见到了李愔,便认真叮嘱起这个唯一的同胞手足来:“六弟,万纪说你的表现惹得父亲十分不满,所以连七弟和八弟都有实封了,就你还没有,你可要检点些自己的行为。”
李愔闻言却是嗤笑一声,有些讥讽地看着李恪说道:“三哥,你不会以为自己老老实实地当个地方官,父亲就会对你重视起来吧?别做梦了!”说罢,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李恪无奈地拦在了他的身前,继续正色道:“六弟,我知道你从小喜欢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可是惹得父亲生气,你就没有实封,而别的兄弟都是都督都有实封,就我俩是刺史,拿着少得可怜的实封,别说我们自己丢面子,就是阿姨也会跟着没面子啊!”
“面子?”李愔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醒醒吧,三哥,阿姨和我们早就没有面子可言了!这宫里人人都知道,祖母最恨我们那个‘好’外祖父一家,父亲可是最孝顺祖母的好儿子啊,他怎么可能会喜欢阿姨和阿姨生的我们,还记着要给我们留点面子?不厌恶我们就不错了!”
李愔的话让李恪顿时有些僵立,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六弟,这些谣言你是打哪听来的?”
李愔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看了脸色不佳的胞兄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身边,一改刚才不耐的神色,颇为消沉地低声说道:“以前我也不懂为什么父亲从来不正眼看阿姨和我们,还是多亏了乳母告诉我……当年太穆皇后最恨的就是隋朝夺了她北周的江山。所以阿姨重孝在身的时候就被祖父赏给了父亲……当然不是要让父亲把阿姨当菩萨供起来,而是借羞辱阿姨的机会折辱太穆皇后当年最痛恨的杨家!”
话音甫落,一时间,兄弟二人之间默然无话,只静静地站在那里,没过多久李愔就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留下有些愣神的李恪,自己径直离开了。
李恪原本想着,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就必然能够搏得父亲的关注,然而这份信念此时此刻却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虽然很不想承认李愔的话,但只要想到父亲几乎从不踏足阿姨的宫殿,只要想到他和六弟从来得不到父亲多少关注,可一旦自己犯了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错,父亲就会下达极为严厉的处罚,他的心中便有一处开始隐隐作痛。
恍恍惚惚中,李恪掏出了一直藏在怀里时时刻刻都带着的那封信。小心翼翼地展开来,这是一封父亲给他的诫书。
曾几何时,李恪学会了略过这封信中绝大部分告诫之语,直接只看到那句“汝方违膝下,凄恋何已,欲遗汝珍玩,恐益骄奢。”并努力告诉自己,这句话是父亲疼爱自己的证据,然后不去关注父亲又给魏王和晋王额外加封了什么官职,又给魏王赏赐了多大多漂亮的一座芙蓉园,又让太子可以无限制地取用府库——因为他不想知道,这句话其实只是父亲以防止自己变得骄奢做借口,而不肯给自己好东西。
李恪几乎是踉跄着离开了皇宫。
尽管宫里还有他的阿姨和胞弟,可这一刻,他只想远远地逃离这里,逃离自己一直以来根本不愿正视的事实——那就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父亲都不会因此喜欢他。
一晃六年。
贞观十七年,十二月,长安。
“大王,圣人今日召见了您?”李恪一回到王府,乳母就急忙上前问道。
李恪一边在乳母的帮助下换上常服,一边疲惫地应了一声:“嗯。”
见他精神不是很好,乳母便问道:“可是圣人说了些什么?”
李恪叹了口气,缓缓地说:“父亲今日有些奇怪,先是将我责备了一顿,还说就算是父子至亲,一旦我犯了错他也不会徇私枉法。就像前朝汉武帝立汉昭帝为储,燕王刘旦不服,霍光一封书简就诛杀了刘旦,我作为臣子,必须要引以为戒。”
乳母听了后面色丕变,连手中的衣服滑落在地上都没察觉,只顾着连忙追问道:“那圣人有没有提及朝中哪位大臣就是……霍光?”
李恪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父亲没说谁是霍光。媪,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可是身子不适?”
乳母联想到这几日宫里沸沸扬扬的传言,顿时心中惊慌一片,当即紧紧抓着李恪的手,语无伦次地说道:“大、大王,圣人这是在害你啊!”
李恪被乳母突如其来的话惊得瞠目结舌,可看到忽然就哭成泪人一般的乳母,也只得勉强镇定下来,安慰道:“媪,我知道父亲一直不喜欢我,可也总不至于会害我吧!”
乳母抽噎着抬起头来:“……大王,你怎么会如此天真……圣人这些年为了那三位皇子什么事没干过,前太子谋反也没见圣人杀了他,顺阳郡王夺嫡这么大的事也只是降了级爵位,以前从来没有皇帝亲自抚养过皇子,可圣人不也这么做了?”
李恪闻言默然。
虽然同样都是父亲的儿子,可父亲对皇后所出的那三位一向有多偏心谁不知道?
大半年前东宫密谋宫变,朝上都没人敢说谋反乃十恶之首,更不敢说什么太子必须处以死罪,只是小心翼翼地顺着父亲的心意请求免去东宫的死罪。而那位公开为前太子说话的大臣,很快就步步高升,据说近来可谓是风头无俩。
乳母又哽咽道:“前些日子宫中有传闻说圣人私下对赵国公说想要改立你为太子,我根本不信……圣人真要想立你为太子早就在半年前废太子时立了,怎么会在这当口才提出来,偏偏还是只对赵国公一个人说?现在圣人又对你说了这番话,可不就是想将你推出去,当个,当个……”
“够了!”李恪面色铁青地大声喝道,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凶自己的乳母。
乳母眼中还含着泪水,却再也落不下来。其实只要联想一下圣人近来的举动,以及今天用汉朝的燕王刘旦警告大王的事,就可以明白了。
一旦山陵崩,新太子登基后,对他最有威胁的就是两个同母的哥哥,但圣人的态度那么鲜明,就是要现在的这位太子确保两个同母哥哥安全无恙,绝不能动那两个哥哥。不过也总得让太子日后能找个机会敲打一下宗室那些不安分的亲王,圣人便只能另找了一个替罪羊了。而如今圣人亲自挑选出来代替前太子和顺阳郡王的那只替罪羊,不是别人,就是大王!
她也知道揭破这一切,对于自幼渴慕父亲关爱而不得的大王来说究竟有多残忍,可若不早日想点对策,大王将来只怕是……
李恪深深吐出一口气,冷淡地说道:“媪,你累了,这几日便在屋里好好休息吧!”说完便关上房门离开了,只留下乳母独自一人站在屋里。
寒冷的北风吹过,乳母只觉得自己的心,比面庞上交错的泪痕还要冰凉彻骨。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翠微宫,含风殿。
虽然有最心爱的太子在身边日夜侍疾,但圣人的病还是一天比一天沉重。
这一日,圣人召来了褚遂良与长孙无忌,强打起精神,对二人殷切地嘱咐道:“我知道你们的耿耿忠心,当年汉武帝托孤霍光,我的后事,也要全交给你们处理了……你们一定要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永保我大唐江山社稷。”
圣人驾崩的消息直到太子平安护送灵柩回京后,才宣布出来。李恪身为在外之官的亲王,得知父亲驾崩,与别的亲王一起连夜往长安的方向赶去。
而乳母也跟着李恪一同回到了京城,只不过回到京城后,她要确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圣人究竟暗示了谁是霍光?等打听到了一切后,乳母却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回到了王府,然后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再也没有出来。
等李恪拖着疲惫的身躯好不容易回府后,看到的就是以被覆面的乳母闭着双眼,平静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几乎是颤抖着,李恪握住了乳母那只早已冰凉的手。
他知道,乳母不过是想用自己的死来让他正视这一切,但他也倔强地忍住泪水不掉落。他会继续活下去,然后以此证明乳母的想法是错误的。
只是这一切,真的只是乳母多虑了吗?
1、太穆窦皇后痛恨篡夺了北周皇位的隋朝
《旧唐书·后妃列传》:
高祖太穆皇后窦氏,京兆始平人,隋定州总管、神武公毅之女也。后母,周武帝姊襄阳长公主……隋文帝受禅,后闻而流涕,自投于床曰:“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
2、李恪连续数次被唐太宗惩罚
《大唐故恪墓志铭并序》:
(贞观)七年,还授都督齐淄青莒莱密七州诸军事齐州刺史。居鲁卫之亲,任侯伯之重,春秋鼎盛,血气渐刚,傅相怀赐罢之忧,宰司申切责之旨。……天爵弥厚,逸情转纵,逞骛豊淩践稼穑,扼青兕於云泽,褫文豹於平林。大马悠悠,掩旬弥晦。主相之奏,屡闲於丹陛;士师之请,频造於青蒲。
《册府元龟◎宫臣部·正直》:
权万纪为西韩州刺史。会吴王恪以骄纵被谴,拜万纪为长史。万纪厉其抗直,恪遂折节从之。
《唐会要》:
贞观十一年。吴王恪好畋猎。损居人田苗。侍御史柳范奏弹之。
《新唐书列传第三十七 王韩苏薛王柳冯蒋》:
(柳)范,贞观中为侍御史,时吴王恪好田猎,范弹治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五:
贞观十一年十月,安州都督吴王恪数出畋猎,颇损居人;侍御史柳范奏弹之。丁丑,恪坐免官,削户三百。
《新唐书·李恪列传》:
坐与乳媪子博簺,罢都督,削封户三百。
3、李愔比李恽、李贞等人迟了三年才有实封
《旧唐书·太宗诸子列传》:
蜀王愔,太宗第六子也。……十三年,赐实封八百户,除岐州刺史。
蒋王恽,太宗第七子也。……十年,改封蒋王、安州都督,赐实封八百户。
越王贞,太宗第八子也。……十年,改封原王,寻徙封越王,拜扬州都督,赐实封八百户。
4、唐太宗用燕王刘旦警告李恪
《资治通鉴》:
(贞观十七年十一月)敕选良家女以实东宫;癸巳(十七日),太子遣左庶子于志宁辞之。.....上疑太子仁弱,密谓长孙无忌曰:“.......吴王恪英果类我,我欲立之,何如?”.....上乃止。十二月,壬子(初六),上谓吴王恪曰:“父子虽至亲,及其有罪,则天下之法不可私也。汉已立昭帝,燕王旦不服,阴图不轨,霍光折简诛之。为人臣子,不要不戒!”
《册府元龟》◎帝王部·诫励:
(贞观十七年)十二月,帝谓吴王曰:“父之於子,恩爱是常。子能仁孝不骞,父亦恩情自重。若不顺其亲,数有罪恶,刑戮将及,何爱之有?昔汉武立昭帝,燕王旦嚣张不服,霍光遣一折简至,身死国除。为人臣不得不慎。”
《旧唐书·禇遂良列传》:
(贞观)二十三年,太宗寝疾,召遂良及长孙无忌入卧内,谓之曰:“卿等忠烈,简在朕心。昔汉武寄霍光,刘备托葛亮,朕之后事,一以委卿。太子仁孝,卿之所悉,必须尽诚辅佐,永保宗社。”又顾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国家之事,汝无忧矣。”仍命遂良草诏。
《册府元龟》◎刑法部 守法正直:
帝因泣谓侍臣曰:朕兄弟不多,荆王是朕长叔,吴王是朕兄,虽犯国经,欲就公等乞叔及兄姊等命。敦礼进曰:昔周公诛管蔡,汉景夷七国,至於孝昭之时,燕王盖主谋逆,皆正刑典,此乃前事不远,陛下岂可屈法申恩?乃从之。
5、永徽四年唐高宗赐死李元景、李恪等人
《册府元龟○刑法部 守法正直守法》:
上引遗爱谓曰:“与卿亲故,何恨遂欲谋反?”遗爱奏曰:“臣包藏奸匿,诚合诛夷,但臣告吴王恪,冀以赎罪。窃见贞观中纥干承基、游文芝并与侯君集、刘兰同谋不轨,於后承基告君集,文芝告刘兰,并全首领,更加官爵。”帝曰:“卿承藉绪馀,身尚公主,岂比承基等。且告吴王反事,无乃晚乎!”遗爱遂伏罪。
《册府元龟○帝王部 明罚》:
高宗永徽四年正月丙子司徒荆王元景司空吴王恪房州刺史驸马都尉房遗爱宁州刺史驸马都尉薛万彻岚州刺史驸马都尉柴令武谋反二月乙酉遗爱万彻令武并斩元景及恪遗爱妻高阳公主令武妻巴陵公主并赐死帝引遗爱谓曰:与卿亲故何恨遂欲谋反遗爱曰:臣包藏奸慝诚合诛夷但臣告吴王恪冀以赎罪窃见贞观中纥于承基游文芝并与侯君集刘兰同谋不轨於後承基告君集文芝告刘兰并全首领更加官爵帝曰:卿承籍绪馀身尚公主岂比承基等。且告吴王反事无乃晚乎!遗爱遂伏罪。
《旧唐书·高宗本纪》:
(永徽四年)二月乙酉,遗爱、万彻、令武等并伏诛;元景、恪、巴陵高阳公主并赐死。……丙辰,上御观德殿,陈逆人房遗爱等口马资财为五垛,引王公、诸亲、蕃客及文武九品己上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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