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04-24 19:13:17 | 作者:Ruogo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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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与圣物
1717年五月三日早上七点半左右,卡尔六世皇帝和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克里丝蒂讷的女儿在维也纳的霍夫堡诞生了,并在当天晚上以玛丽亚·特雷西亚·瓦布尔嘉·阿玛利亚·克里丝蒂讷(Maria Theresia Walburga Amalia Christine)之名受洗。根据宫廷日记的记录这是卡尔六世作为皇帝执政的第六年以及成为西班牙统治者的第十四年;维也纳城建城至今已超过三千年;自皇家城堡落成已过去了五百零五年以及幸运抵御土耳其大军围城进犯并得以反击后的第三十四年。长期以来人们事无巨细地准备好了迎接新生儿降生的一切事物。自一月起从米兰到西里西亚的哈布斯堡领地中的臣民们就开始在教区礼拜堂内祈祷,希望能迎来一次幸运的生产以及一位健康的王位继承人,并举行圣母祈祷游行。四月时人们规划好了为新生儿准备的幼儿宫廷并挑选好了乳母。对幼儿负责的保姆(Aya)一职则交由了以为年长的高级女官。
这是一个古老、严格且令人肃然起敬的秩序结构,孩子们就诞生于此:辉煌的伟大家族奥地利(Erzhaus Österreich),罗马-德意志皇权以及成功给以誓反派异端们痛击的唯一救世的天主教教会。所有这些组织都自我宣称着一个古老且光荣的起源(说服力有大有小)。哈布斯堡家族,帝国内所有等级中的最强者,尽管在那时已不再宣称自己的祖先是圣经中的人类祖先诺亚或者是赫克托尔(Hektor)—特洛伊的英雄,但仍然自认为是七世纪时法兰克国王希尔德贝尔特(Childebert)的阿尔萨斯随从埃提柯(Eticho)的后代。自十五世纪起被该家族持续掌握的罗马-德意志皇帝头衔,则能通过卡尔大帝一路上溯至奥古斯都皇帝。以及天主教教会,由耶稣自己建立,自使徒彼得其就毫无中断地延续到现任教宗克莱门斯十一世(Clemens XI.)这名教父名下。这三个组织全都以自身的悠久历史作为权威来源,以数个世纪以来历任所有人间表面上的无缝衔接作为准则。尽管这些令人印象深刻的稳定世系在当时的批判性历史撰写者眼中就已经不能完全站得住脚了。然而只要家族、皇权以及罗马教会自太古以来的长久存在以及神圣性能通过仪式的形式不断重新得以具象化并被人切身感受到,他们就是无法被批评家们战胜的。这一过程通过洗礼这一仪式得以实现,它能合众为一:家族庆典、国家大事和圣礼,一出社会等级体系、政治权力以及神圣荣誉的演出。通过圣物、古老公式以及仪式性行为,通过整体的仪式编排以及他的名字本身,新生儿被安排进久已有之的秩序之中并象征性地与其最为古老的传统连接在一起。
为了保证一切无误,最高官员们在这之前就已经在一场宫廷会议上讨论了洗礼的地点和仪式事项并做出决定。洗礼将不在公共教堂或是宫廷小教堂中,而是在霍夫堡中的皇家国务套房中举行,人们为其事无巨细准备的舞台是骑士间(Ritterstube):人们在其中挂上了金银相间的丝绸挂毯,摆放了不计其数的水晶烛台用以照明并布置了华盖、祭坛和洗礼盆。骑士间位于霍夫堡二层,所谓的利奥波德侧楼(Leopoldinischer Trakt)中,这是一栋向两侧延长,严格遵循几何结构的建筑体,在十七世纪六十年代自旧城堡中扩建而成,为的是满足日益增长的仪式需要。城堡的核心是一栋建于十六世纪多角形建筑,它位于被防御工事环绕、紧密且同样是多角形的维也纳中。也与其说是一座宫殿它在事实上更偏向是一座城堡。在利奥波德一世时,它的拜访者们就对其有建造得不是那么华丽而且对于这样一位有权势的最高君主来说过于狭窄的印象。尽管在十八世纪时被一再扩建以及现代化(1717年为帝国办事处建了一栋新侧楼),它仍不能满足当时的时尚,人们需要的是对称的建筑形式、宏伟的可见轴(一种保证能从多角度看到建筑本身的轴线,多以道路形式修建)、一座华丽的中央荣誉阶梯以及最重要的:宽广的几何形花园。
在依然自认为基督教世界最高一级的世俗宫廷的皇宫中,对传统的坚守也要比从敌国法国而来的那些时尚教条要重要。这其中也包括那些迎接新生儿来到人世的仪式。本质上讲它们仍然是1527年费迪南德一世以勃艮第-西班牙为模板引进到奥地利宫廷的那一套。在这一仪式秩序中,人们永远只有在行三次屈膝礼后才能被允许接近皇帝夫妇,它规定了谁有权进入哪些房间,谁获准在皇帝单独进膳时服侍他。仪式通过它的历史本身被神圣化了,它是不可变通的、威严又独特的,并将统治者家族与整个世界区分开来—这与同时期的法国宫廷完全不同,在那几乎谁都有资格进入,只要他穿着整洁且符合礼仪的服饰。
玛丽亚·特雷西亚的洗礼也遵守着这一严格的仪式秩序。整场活动完全被限制在霍夫堡的高墙之内。在生产后的当天晚上庆祝游行的队伍就在鼓号声中从皇后的寝宫移动至洗礼室:走在前方的是骑士们和下奥地利领地等级的成员们,皇家财政大臣和枢密大臣们。他们都身着昂贵的军大衣,紧随他们的是并排而行的教廷大使以及威尼斯大使(因为他们都不想让某方超过另一方),之后则是身着金银锦缎制成的西班牙外套裙的皇帝,他的帽子上插着红色羽毛、身着黑衣的两位前任皇帝利奥波德一世和约瑟夫一世的遗孀,跟着他们的是保姆以及新生的最为尊贵的女大公,她躺在一只珠宝装饰的白缎子软垫上。紧跟其后的是先皇的女儿们、后宫领导以及不计其数的女官、女大臣以及城中的贵族女士们。在骑士间门前最高宫廷总管列支敦士登接过新生儿,并在鼓号声中带她走进骑士间,维也纳主教在诸多宗教显要的协助下在这为她施洗。在圣安博颂歌、一场终祷以及主教的赐福后他们继续以整齐的队列走回套房。
由他的大使代表的教宗克莱门斯十一世以及两位皇帝遗孀担当了教父母。这一教父母人选有着双重含义:作为基督教世界的首脑他不仅是天主教欧洲最高级的教父人选,这场洗礼也创造了一个契机,来强化同圣座那并非自然就有的和睦关系。这位教宗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还站在了奥地利的对立面,然而现在却要与他一同对抗土耳其人。在她诞生前宫廷会议也讨论过新生儿是男孩时的教父人选。为此选定的候选人只能是那些高级的天主教统治者比如法国国王、葡萄牙国王或是波兰国王,第二级的人选还有普法尔茨选侯以及洛林公爵—他们几乎全都是家族亲戚。最终敲定的人选是葡萄牙国王,他娶了利奥波德皇帝的女儿也就因此是新生儿的姑父。然而最终他们却没能如愿,因为皇帝在极大的遗憾中只得到了一个女儿。
仪式的目的是保证开端并不再是开端,而是已知事物的不断重复。对于新生儿来说洗礼作为一种过渡仪式对她有着字面意义上的存在性作用,因为这将给予她第一重的精神与社会存在。在精神层面上,洗礼净化了原罪以及保障灵魂得以永生,因此为了避免永恒的毁灭,必须尽可能快地施洗。在社会层面上,洗礼让她得以被接纳进普遍的人类群体以及特殊的家庭、领地和帝国的社会群体中。她的社会身份也是通过她那多样的名字—玛丽亚·特雷西亚·瓦布尔嘉·阿玛利亚·克里丝蒂讷—获得的,显而易见的是这一名字扎根于亲属以及信仰体系中:玛丽亚,这是所有哈布斯堡女儿们都有的名字,因为玛丽亚是王朝与统治领地的主保女圣人,奥地利圣母,是圣人等级中的巅峰甚至可以说是最强大的天堂女代言人。特雷西亚则是一位后特伦托时期圣人世界的中心人物,这位西班牙女神秘主义者亚维拉的特蕾莎(Theresa von Avila)1622年被封圣,是西班牙王室的主保女圣人以及赤足加尔默罗女修会(Orden der Unbeschuhten Karmelitinnen)的创建者。瓦布尔嘉则是一位在奥地利民间备受尊崇的八世纪圣人,她是产妇的主保圣人。阿玛利亚则是从洗礼教母身上得来的,阿玛利亚·威廉明娜(Amalia Wilhelmina)是约瑟夫一世的遗孀,而最终的克里丝蒂讷来自她的母亲布伦瑞克-沃尔芬比特尔的伊丽莎白·克里丝蒂讷(Elisabeth Christine von Braunschweig-Wolfenbüttel)。
如果说新生儿的一长串名字是将她置于这样那样的主保女圣人的保护下的话,她的头衔则将她编入了欧洲贵族等级体系之中:也就是奥地利—哈布斯堡世袭领地的女大公(Erzherzogin von Österreich)以及西班牙公主(Infantin von Spanien)。通过第二个头衔显示了她父亲对西班牙王位依然倔强固守的宣称,事实上他在五年前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就已经失去了这一王位。卡尔六世仍然自认为西班牙国王,他自称天主教国王(Rey cattólico),授予西班牙贵族头衔,身穿黑色西班牙宫廷服饰,要求行西班牙式吻手礼并作为金羊毛骑士团首领行事。所有这些都是失去西班牙王冠后幻痛的标识,这是他永远的痛。她刚出生时就已经在头衔里承担了家族未能实现的政治诉求,这些诉求在之后数十年内仍会导致战争冲突。这对于前现代的贵族世界是极具代表性的:悬而未决的要求会通过仪式的形式得以维持并不断在头衔中以语言形式获得新生。这不仅导致巴洛克称呼臭名昭著得冗长,更向全世界表明了其中潜在的冲突,一旦时机成熟它就会被再次点燃。
像洗礼这样的接入式仪式永远都是一体两面的。它不止改变了那些经历者的状态,这些仪式将他们推入了秩序的世界并为其分配了所属的位置。这样的仪式同时也强化了整体的秩序并为其蒙上了一层永恒不变性的光环。在这一过程中受洗者的一切都被改变了,而对其他人来说一切却又都被保留了下来,一切如旧(或者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秩序的稳定性不只存在于行为和表达的不变性中—这些洗礼圣事的流程由自特伦托大公会议后颁布的罗马礼(Rituale Romanum)规定,面向整个天主教教会,还通过一系列意义重大的物品得以体现,这些物品在每次哈布斯堡的洗礼仪式上都会被从藏宝库中取出,让王朝的连续性变得触手可及。例如金质洗礼盆就是如此,一代代的奥地利家族成员们就是在这之中迎接圣事的。在洗礼水中人们滴入五滴从约旦河中采来的水,耶稣本人就是用这种水由约翰洗礼的,藏宝库中的一个奢华小瓶子也灌满了这种水。除洗礼盆外还有一系列最为珍贵的圣物被展示出来,人们隆重地将它们从产房内转移过来,在那它们就已经发挥了保佑顺利生产的作用:圣血、耶稣之冠的一段荆棘、将救世主钉在十字架上的一根钉子、以及一些我们敬爱的圣母的乳汁。两位教母为此则送给了小女大公一些来自圣特雷西亚以及圣伊格纳修斯(H. Ignatzius)的圣物,它们都由华丽的钻石点缀。两位圣人都是出自后宗教改革时期的修会创建人,并代表了战胜誓反教异端的天主教教会。与新教徒们不同,天主教教会的特征恰恰就是它将与天国的关系通过可见-有形的形式建立了起来,也就是通过占有耶稣受难以及圣人们的遗物,并将其用最珍贵的展示容器包装起来,这是为了能让那些不起眼的骨头碎片、纤维或是液体的真正精神价值象征性、可视化地展现出来。圣物的真实性部分是由教宗认可,部分也是由可考的奇迹力量得以确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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