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03-28 08:50:31 | 作者:阙尘犀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0次
几人欣赏一番傅修远的美色后,又讨论一番赴宴的安排。
这几日,唐府忙碌异常。在唐夫人的吩咐下,腾出一座院落,专门做为摆设宴席使用,期间唐夫人又对园子多番布置,添置许多贵重摆设,怕招待不周,以致请来的客人看低唐府。
唐府下人婆子都纳闷,不知道夫人是请了什么贵客,以前就算是城主夫人做客,也没这阵仗。唐府家底丰厚,原本就金碧辉煌的,经过唐夫人刻意布置,在豪奢中又添了几分别致之感。
这些天虽然忙碌,但唐夫人心情极佳。没想自己被小贼偷钱袋,竟然偶遇赵府千金,可真是福祸相依。
别人可能不知道赵府,但她却知道,那是连城主叶家都要巴结的大人物。她虽然疑惑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来乐安城居住,这事不是她能猜到的。赵家来到乐安城,对她来说是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唐夫人几番暗自打听,得知赵府有位千金。又用了大把银子运作,才把唐府想宴请的消息传递了进去。可是这么长时间,如泥牛入海,没有丝毫波澜。唐夫人道是此事怕不成了,一时有些心灰意冷。
没想到一番辛苦无进展,现在却得来全不费功夫。赵府千金如此平易近人的,她钱包被盗,赵小姐竟派人为她追了回来。
唐夫人何等精明的人物,知道对方姓赵,又是住在柳巷街。她立刻联想到赵府了,然后顺势邀请。本以为对方未必会答应,自己不过顺口一试,没想到对方竟然答应了。
惊喜之余,马上回来安排布置,务必给赵家人留下个好印象,就算不能达成她心底联姻的心思,只要能攀附赵家,也是天大的收获。为了不显得过于刻意,她还邀请了许多平时就有走动家族的千金小姐们。
这时日,傅修远等人也没闲着,一有时间,就聚在一起商议。赵静给傅修远找了一身衣服,张婉婷的衣服实在太不合身。
傅修远身材高挑,很难找到合身女装。不过好在赵府丫鬟不少,总算让赵静找到个身材修长的丫鬟,冲她要了一身,傅修远穿上也算勉强合适。
赴宴当晚,赵静坐上提前雇好的马车,中途接上在路口等待的傅修远。
傅修远上了马车,对赵静啧啧了好一会儿,第一次见到赵静女子打扮。现在看到,这个平时大喇喇的,一副鼻孔朝天的假小子。这时竟然安静地坐在一旁,一时有种恍惚感,顿时怀疑这是不是赵静的姐姐或妹妹。
“你不会是赵静的姐姐或妹妹吧?”傅修远疑惑的问,一时不敢造次。
“姐你个头,赶紧过来坐下。”赵静了他一个白眼,一把拉他过来坐下。
见到赵静这副模样,傅修远松了口气,这次是赵静的样子。没有那个女子能像赵静这么阳刚英气了。
“我说你一个大户小姐,为啥和我们这些人厮混,你父母也不管你?”傅修远经过这段时间接触,从一些地方感觉出,赵静家族门户怕是不小。尤其刚上车,第一眼见到她女装静坐的感觉,定是高门大户的千金无疑。
“别废话啊,本女侠还没说你呢。你看看你,就站在那一小会儿,差点街道都堵了。”赵静没好气的道。
想到刚才情景,傅修远一阵尴尬。要不是赵静来的及时,真不知自己会不会,受不了围观的眼神而逃。
傅修远和赵静一路斗着嘴,不知不觉就到了唐府门口。
这次只有赵静、傅修远两人过来,至于其他人没敢让他们掺和,马车都是雇的。就怕万一露馅,唐府不是好惹的,露面的人能少则少。
马车一停,听到马夫的喊话。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瞬间进入状态。傅修远提裙下车,搭帘扶赵静下马车。
下马车后,二人发现面也停着一辆马车,和他们同时到达,车上的小姐刚被丫鬟搀扶下来。
等傅修远看清对方是谁,双腿一个趔趄,差点钻到赵静后边。还好他及时克制,硬生生的止住了。
傅修远从小到大摸爬滚打,他不像李全人高马大,有蛮力。最拿手的本事就是逃跑,只要局势不对,马上溜之大吉。
傅修远暗叫倒霉,此时遇到谁不好,偏偏遇到赖二妹妹赖春花。赖春花可是认识他的,若被她识破,今日计划就全泡汤了。
此时,赖春花可没注意到男扮女装的傅修远。自从两天前收到唐府请柬,赖春花真是喜出望外。赖唐两家虽说偶有走动,她也不是没来过唐府。只不过这段时间,唐夫人给儿子物色人选的时候,她能受邀前来。赖春花觉得,那这里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她知道定然会有竞争者,唐府选未来儿媳妇,没竞争者才怪了。不过她赖春花可不怕,就凭自己的姿色,只要让唐家公子见到,定会拜倒她的石榴裙下。
现在赵静在赖春花的眼中,自是竞争者了。不过毕竟在唐府门前,赖春花不情不愿地朝赵静欠身,行个万福,也算打过招呼了。
按理说,赵静此时应该回礼,这才是大家闺秀的礼数。不过从赵静看到,赖春花那鼻孔朝天的嚣张表情,气就不打一处来。论嚣张,谁敢在赵女侠面前称第一。赵静从不把世家权贵放在眼里,以前在京城不放眼中,现在乐安城更不会放在眼中。
赵静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看了赖春花几眼,然后傲然转身走进唐府,一句话也没和她说。但那种鄙视,赤裸裸的侮辱,赖春花怎会感受不到。
赖春花自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样的侮辱,早已气的脸色铁青,浑身哆嗦。如不是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这是唐府门前,她早就叫嚷起来了。
傅修远连忙低头跟赵静转身进去。他这样畏手畏脚的样子,实在与赵静反差太大,反引起赖春花的注意。在他转身之际,赖春花清楚了他的样子。
赖春花震惊不已,这是哪家的小姐,就连随身丫鬟,都有如此容貌。若是换身衣服,就算千金小姐,也没几个能有这样的容貌。
赖春花下意识捋捋胸前发丝。心道还好她容貌绝世,怎么是一个丫鬟能比的。接着她突然又对赵静咬牙切齿起来。
唐府此时已经有人出来迎接,赖春花只能拍拍胸口,平复一下闷气,随着迎客婆子一起进了府。
走在路上,赖春花突然疑惑,刚才那个侍女似乎有些眼熟,但她没什么印象。按说如此出彩的容貌,她若见过,定然不会忘记才对,于是又看了几眼那个丫鬟。
对方背对着她,只觉这个丫鬟,身材竟然比一般女子都高上许多,刚才竟没注意到。到底是哪里见过呢?
此时容她细细思索,因为唐夫人竟然亲自迎来出来。这让她顿感荣光,一扫先前的不快。
唐府的客人陆续到来,天色微暗,华灯初上。唐府花园内一片热闹景象。
唐府的后花园中,一只蛾子从夜幕中飞出,扑进灯火照耀如同白昼一般的院落之中。一个鹅黄色衣着的少女,此时正悄悄凑近廊檐下的一盏灯笼。只见少女用团扇向前一仆,差点扑到那只刚飞入院中的蛾子。终究慢了一拍,它从少女的团扇底下逃走了。少女没扑到蛾子,自己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顽皮的模样,顿时引来四周少女们一阵嬉笑。鹅黄衣着少女被笑也不羞恼,反而回头朝众人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那模样真是娇憨可爱极了。
唐府后花园面积极大,花园中间是一片池塘,左右两端各有亭台。池塘上方有座小小的石拱桥,这不仅是一处精美的布置,也方便逛园子的人通行。不过此时石桥之上,却树起一座精美的屏风,阻断了左右两边人的通行。
池塘左边的亭台中,此时有十几个少女在嬉戏,正是唐夫人宴请的千金小姐们和他们的丫鬟,傅修远赵静两人也在其中。
池塘的右边亭台中,是几位相貌不俗,谈吐文雅的贵公子,正谈诗论画。虽然嘴上说的是诗画,但真正的目的大家心照不宣。偶尔偷偷瞥向池塘对岸的眼神,到最后也变的明目张胆起来,唐公子亦在其中。
大梁国国风并不保守,女子地位不比男子低多少,这种宴席场景在年轻世家中很是流行,人们管这种宴席叫“红梅宴”,暗含红媒之意。
傅修远刚进唐府时,还有些担心,处处小心谨慎。不敢抬头怕被人看见,都用余光观察四周。不过,就算是随意一撇,他被唐府奢华布置震惊的无以复加。心道唐府不愧是乐安城数一数二的富豪,不知那些奢华布置要花多少银子。若是他能有这些钱,怕是早不愁阿婆的病了。
随着各家千金到来,又有几个活泼可爱的女子加入,气氛更加热闹。傅修远发现赖春花虽多看了他几眼,但并没认出,慢慢地不如先前那般谨小慎微了。
赵静在这里很无聊,想她堂堂女侠,本应该豪气冲云天,仗剑走天涯。最不济也和东城那些粗汉子们比比拳脚功夫,然后到清凉茶馆喝一碗苦茶,听一段吴老爹讲的江湖故事。那才是她的生活,才够爽快。看着周围这些莺莺燕燕,赵静心里就不痛快,要不是今为了帮傅修远完成任务,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亭中石桌上摆放一些精美食物,还有几壶好酒。赵静大喇喇过去提了一壶酒,坐到廊亭边上,自酌自饮起来,完全不理会其他世家小姐。她这副洒脱独立的样子,反倒引得周围几个世家小姐纷纷侧目,其中就包括赖春花和她坐在一起的两个女子。
赵静只顾着自己喝酒,傅修远站在她身后看着。
“你别在喝了啊,就你那点酒量,在灌下去,一会出事怎么办?”傅修远用脚悄悄的踢了踢赵静,小声道。
“我赵女侠办事,你就放一百个心,不会耽误正事。”赵静瞥了一眼傅修远,不理会他的警告继续倒酒。
傅修远看她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哪还敢放心,赶紧又要劝她。
赵静不耐烦的说道:“你咋跟我奶娘一样婆婆妈妈的,你可是我丫鬟,还敢管我。”
傅修远听她这话,一时被气笑了,也就懒得多管她。等会唐芊芊出来,自己看清她相貌后,就找个理由提前和赵静溜了,这事也就算了结。
二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只见一月白长裙女子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真洒脱,这般豪爽气质,若是个公子,我怕都要心动不已呢。”女子声音温婉动听,冲赵静含笑道。只不过说话之时,目光不经意的向傅修远一撇。
傅修远本就做贼心虚,看到此女子目光撇来,吓的心中一惊,连忙低头,不敢看对方。
赵静没傅修远那样敏感,只以为是哪家千金小姐闲来无聊,找她搭话。她也懒得应付,也不起身,随口道:“你是?”
“我叫凌白雪,姑娘叫我白雪就行。”凌白雪微笑道。赵静此时的举动已算很无理了,要是别的女子,就算不当场爆发,也要气的面色铁青。哪还能像凌白雪这样依旧面露微笑,语调轻柔的说话。
傅修远见这个女子面容姣好,身材窈窕,话语气度与一般的千金小姐很不一样,不知对方什么来历。
“有事?”赵静依旧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反正今日过后也不会和这里的人有什么交集,除了在唐夫人面前演一演大家闺秀,她才懒的在其人面前浪费力气。
凌白雪似乎也没料到赵静是这幅态度,一时有些愣住,不知如何作答。不过片刻,她就恢复过来,依旧是满面春风的模样道:“也无事,不过是闲聊一二,看来是我打扰姑娘喝酒的雅兴了,告辞。”
说完凌白雪转身要走,只不过转身时突然停住,然后看向傅修远说道:“姑娘的丫鬟长的可真是别致。”说完后还冲傅修远狡黠一笑。
傅修远看着凌白雪离开的身影,轻轻摸了一把额头,他刚才差点被吓的溜之大吉了。还好凌白雪说完那话,不等傅修远有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
“去,给我拿点吃的过来。”傅修远暗中踢了踢赵静说道,他现在急需吃点东西压压惊。
“果然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赵静白了一眼傅修远说道,接着去石桌上捡了些吃食过来。她见傅修远脸色发白的模样以为是饿坏了,虽然嘴上骂人,但还是去给他拿来了。
傅修远明白,凌白雪刚才颇有深意的话,赵静是一点疑心都没起。心道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就算李全也没这么粗心吧。
傅修远接过赵静递来的食物,开始大吃起来。他们这边情形被几人看到,不过大家却没在意,只以为这个丫鬟饿坏了,她家小姐疼她。虽然不和礼数,不过大梁风俗散漫,倒也没人太在意。
池塘对岸几个公子,看到这个狼吞虎咽的小丫鬟,竟如此姿色出众。眉宇间还有一种别样的英气,一时都看呆了。尤其是唐公子,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傅修远其实刚进亭子就饿了,石桌上的食物,当时就看的他直流口水。只不过为了演好丫鬟,只能忍住。这会也管不了那么多,看卖相他就知道唐府食物味道肯定不差,却没想这般美味。
由于吃的实在不顾形象,嘴角沾满了油,傅修远吃完后本能要用手背去抹。手刚伸到半路就意识到自己还在扮女人,不能这么粗鲁。况且这身衣服完了还要还给赵静,弄脏实为不妥。
用手不行,傅修远伸出舌头将嘴角的油渍舔了。他这边舔嘴角,池塘对岸亭子里却传出“咕咚咕咚”几声咽口水的声音,响声显得格外大。
又过了会,唐夫人带着一位海棠色长裙的少女,一起走进亭中,众人纷纷上前打招呼。赵静连忙一把拉住傅修远往过走,忽觉手中油腻,马上明白定是刚才傅修远吃食物时沾的,现在弄得她满手油腻。
赵静狠狠的瞪了一眼傅修远,然后双手在傅修的衣服上用力的来回擦了几把。傅修远暗叹好不容易保护好的衣服,还是被蹭上了油腻。他知道此时站在唐夫人身边的,定是唐府千金唐芊芊了,顾不上和赵静计较,连忙催促她过去。
赵静走到唐夫人面前,用标准的京城礼仪唐夫人行了一礼,接着分别与唐夫人和唐芊芊打招呼。唐夫人见赵静礼仪,暗道果然气质风采不俗,心中暗暗惊叹,同时介绍唐芊芊和她认识。
唐夫人这番热络嘴脸,甚至有几分巴结奉承的意味。其他人虽然心中纳闷,但都没表现出来。唯独一个人最难以接受,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正是赖春花。
从赵静唐府门前对她趾高气扬,再到应对唐夫人的那份从容自若。唐夫人对她不冷不热,对赵静的巴结逢迎。两者之间的差别对待,使赖春花感受到极大的侮辱。这是她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的侮辱,她此时连表情都快控制不住了。
唐夫人没心思注意其他人,把精力都放在赵静身上。一路和赵静热络的说着话,往亭子中走去。唐芊芊跟在身侧,其他小姐们,都尾随在后。
傅修远自从唐芊芊出现后,把心思全部放在唐芊芊身上,仔细观察。心道能出如此多银两,定制唐芊芊画像,也不是没有道理。唐芊芊肤如白雪面若桃花,比香香姑娘还要惊艳几分,当然她们的气质大不相同。
唐家人,无论样貌如何,脸上透着一种精明之感,就比如唐夫人,还有饱读诗书的唐府公子。就算是书卷气,也遮盖不住这股精明市侩。但唐芊芊明显不同,无论是从姿容样貌还是气质上,都是一副温柔端庄的模样。
唐夫人和众人闲聊一会,就说自己年纪大了,在这里大家也不自在。让他们年轻姑娘们自己玩,她就不在这里碍眼了,说罢就出了花园。
亭中又只剩这些年轻小姐们了,大家又如刚才一般随意玩笑起来。
此时一个丹凤眼少女说道:“大家这样混玩也没啥意思,要我说不如每人拿出一样才艺来。一来有意思,二来也文雅,你们觉得怎么样。”
众小姐们都知今日是红梅宴,自然愿意在众人面前展示,所以纷纷同意。赵静本不想搭理这些,不过此时唐芊芊就在身旁,正是方便傅修远观察的好时机,只能呆在此处。
“既然大家都同意我的主意,那我来安排如何?我点到谁,谁就出来展示一个才艺。”丹凤眼少女又说道。
众人没有意见,纷纷同意。
“春花,你的舞姿,咱们整个乐安城都是出了名的。不如你先为大家舞一支,如何?”丹凤眼少女如此安排自是有意抬举赖春花,她本和赖春花就是闺中好友,此时自是有意为之。
赖春花微微点头,起身道:“那我就抛砖引玉,献丑了。”
众人纷纷鼓掌,知道这赖家小姐是要好好表演一番了。刚才丹凤眼少女确未言过其实,赖春花的舞姿,在乐安城小姐圈子里确实小有名气。
赖春花款款走向一处空地,站立其中良久不动。就在大家疑惑之际,却听丹凤眼少女说道:“有舞怎么能无曲,不如我再点一人弹奏吧。”
只见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眼光落在赵静身上。她的目标就是赵静,不过却不是像对待赖春花那样,抬举对方,这回她是没安好心。
刚才在亭中,赖春花唐府门口遇到赵静的事,和丹凤眼少女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再加上赵静那不把众人放在眼里的态度,丹凤眼少女早就气炸了肺。于是有了现在一幕。
她并不知道赵静会不会弹奏,若是不会,她刚好借机羞辱对方一番。若是会弹奏,她也不怕,赖春花的舞姿她是最清楚的,那是花重金请了名师教的,在乐安城她舞名在外。
这样也算,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到时高下立判,她还再借机羞辱对方。
就在丹凤眼少女阴险微笑,拿手指赵静的时候,池塘对岸传来一阵笛声。随后听道:“徐某不才,愿为众位小姐吹奏一曲。”
众人心领神会,红梅宴上,这种事情也算有倾慕之意。赖春花见笛声已起,虽然对没能设计一把赵静有些失望。但此时,对面吹笛的公子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春花。所以赖春花也不免有些得意,遂舒展身体,翩然起舞。
曲停舞歇,众人齐齐鼓掌喝彩。大家对赖春花的舞姿真心佩服,果然婀娜多姿。池塘对面的几位公子均是目露异彩,尤其那位吹笛之人,更是心神摇曳。
傅修远也不得不佩服赖春花舞姿出众。虽然她本人面貌长的略显尖酸刻薄,又有个混蛋哥哥,他打心底不喜欢她。不过看到她跳姿以后,傅修远倒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能把舞跳出这番神韵,私下定是没少下苦。
赖春花见到众人喝彩,心中不免得意。她这身才艺,私下不知吃过多少苦,才有今日的成果。
得意之余,赖春花带上几分傲气看向赵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气的吐出血来。只见赵静斜倚坐着,随众人鼓掌,掌鼓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眼睛也没向她这边看。这慵懒无聊的神态,像极了个浪荡子。
丹凤眼少女本在为赖春花高兴喝彩,此时见她脸上神情突然变的阴沉,顺她视线看到赵静这幅模样,顿时也气的咬牙切齿。
“赖小姐的舞姿果然名不虚传,下边我就点下一位小姐展示才艺了。”丹凤眼少女走到中央,环视四周说道。
众位千金小姐此刻都沉浸在刚才的舞姿之中,听到丹凤眼少女的话才回过神来,还有几个都略微往后退了退。
此时上场展示才艺,如赖春花那般才艺出众,博得满堂彩也就罢了。若不能做到,岂不是成了她的陪衬,如果下一位出场的女子才艺也是舞蹈,那简直是给人家当垫脚石去了。
丹凤眼少女嘴角含笑,缓缓的转动身子,目光从周围小姐们身上一一扫过。被扫中的小姐们反映不一,有淡然自若的,有羞怯低头,也有跃跃欲试的。不过丹凤眼少女的目光都没有停留在她们身上。
“赵小姐,你来展示个才艺如何?”丹凤眼少女手指赵静,含笑说道。
赵静被她这么一指,心中更是不厌其烦。她虽粗枝大叶不爱思考事情,但并不代表她傻。只看丹凤眼少女的眼神,就知她没安好心。她堂堂女侠,给这群公子小姐跳舞吹曲,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况且她也没啥才艺,既不会跳舞也不会吹曲。
见赵静不理她,丹凤眼少女心中恨意更重,说道:”怎么,难道赵小姐没有能展示的才艺?还是说你不敢呢?”
听到她这番赤裸裸挑衅的话,众人都纷纷将目光汇聚到赵静身上,场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丹凤眼少女见她依旧是副不屑的态度,冷笑道:“不展示也可以,不过这毕竟是大家一开始就定好的规矩,你既然没有反对,那也就算是同意了。你要是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那就学几声狗叫,勉强算是个才艺了。”
她这话刚一说完,一旁有人已经笑了出来,然后附和了一声。这女子也是之前和赖春花一起交谈的人之一。
其他众位小姐都感觉到了其中的火药味,一时都不做声。傅修远此时气的牙痒痒,恨不得上去给那女子一巴掌,但只能狠命忍下。
“大家今日来唐府做客,不过是一起欢乐玩耍罢了,展示才艺看个人自愿吧,不要伤了和气。”唐芊芊此时说道,她可不希望得罪了赵府,虽然母亲只是提点她几句,但以她的聪明,哪还还不知道今日设宴是为了这位赵小姐。
就在丹凤眼少女还要不依不饶,羞辱赵静的时候。只见赵静抖了抖衣裙,站起身说道:“不就是个才艺嘛,可以!唐小姐,麻烦你找人送把剑过来,我要舞剑。”
此话一出,众人大吃一惊,池塘对岸正在看好戏的公子们,也吃惊不小。大梁国不是没有女子习武,只不过貌美绝世的女侠,都是话本故事里的人物罢了。毕竟习武练剑,那都是要靠强健体魄做基础的。现实中,只要是习武练剑的女子,长相样貌,都好不到那去。稍有成就的都是粗狂威武,无丝毫女子的柔美风姿。
赵静此时盛装赴宴,加上她姿容不俗、气度非凡,在场没人会想她还会武。此时赵静虽说要舞剑,众人都将信将疑。。
唐芊芊虽吃惊,还是让身边丫鬟去取剑。不一会,一把雪亮长剑送到赵静手中。赵静接过长剑,随手抖了几个剑花,吓得丹凤眼少女脸色苍白,连连后退。若不是赖春花一把搀扶住,她非一屁股坐到地上。
赵静提剑纵身跃入场中,也不给对面公子吹笛的机会,抖手间一套剑术施展出来。众人只见场中剑影纷飞、衣衫飘飘,煞是精彩。大家一时连呼吸都屏住了,过了好一阵,不知哪位公子道了声好,这才提醒了大家,纷纷鼓掌喝彩。
赵静一边舞剑,一边翻了个白眼,她不过亮几个花架子,有个屁的好。若非她存心想在收剑之时,吓一吓那个丹凤眼少女,给她个教训,她才懒的在这给大家取乐。
傅修远就在一旁看戏,反正见到了唐芊芊,任务也算完成了。赵静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他才不管,大不了跑路呗。
场中舞剑精彩,场外喝彩连连,赖春花的脸色阴沉的简直要滴下水来。她本以为能给赵静来个下马威,没想到对方打了个翻身仗。反是她成了垫脚石,这口气叫她如何能忍。
赖春花看着举到嘴边的酒杯,突然阴狠一笑。慢慢站起身,手里端着刚刚斟满的酒,走到人群中去。
赵静随意的舞着剑,心中设计一会假装剑脱手,就飞向丹凤眼少女前面的地面。到时候做的自然点,不要太刻意才好。
此时唐府灯火通明的后花园,气氛异常的热烈,似乎连飞入园中的蛾子也欢快起来。原本蛾子聚拢自灯火处,现在随着赵静舞剑带动劲风,蛾子被吹得七零八落,其中有一只直直的撞向赖春花。
赖春花似被这只蛾子惊吓一般,花容失色惊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勉力支撑下平衡住身体,才没有摔倒。但手中杯子带着酒抛飞了出去,飞出的方向刚好就是场中间舞剑的赵静。
众人见到这情况后都惊呼出声,赖春花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她很是佩服眼前舞剑的这位赵小姐,能舞成这样,想来和自己跳舞一样,私下没少吃苦。只不过千金小姐的武艺能有多厉害,她舞的再好看也不过是花架子,这杯酒就能让她立马现出原形。
赖春花很满意自己的手段,更满意接下来将要发生的状况。她会欣赏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千金小姐,因躲避一杯酒水而狼狈不堪,甚至被手中的长剑误伤到自己。到时候就算她舞剑舞的如何精彩,大家只会深深记住,她摔倒在地的狼狈样子,而且会一直深刻的记下去。
想到这些,赖春花脸上如春花般绽放了。这笑容不过是昙花一现,只一瞬,她脸上的笑容就凋零了。
情况没像赖春花想象的那样,只见赵静一个空翻,轻松躲过酒水和杯子。脚尖落地后眼神凌厉无比盯向赖春花,她本打算给丹凤眼少女个教训,现在赖春花既然往枪口上撞,她不介意先教训教训。
赵静不是个会设计人的,舞剑舞了半天,还想好怎么教训丹凤眼少女。赖春花既然先对她下了手,赵静哪还管别的,直接提剑就朝赖春花刺去。她本是个直来直往的人,现在的行事风格才是她赵女侠。
这群娇生惯养的小姐们哪见到过这番阵仗,见赵静提剑刺向这边,纷纷向左右摔倒,一时惊叫不断。赖春花只能连连后退,满脸惨白,叫声怕是都传出唐府外了。
傅修远虽气愤赖春花的行为,但他还真怕赵静一时生气,杀了赖春花。就算不杀赖春花,刺伤她或是在她脸上留下道口子,也会带来无尽的麻烦。连忙叫赵静住手,由于此时紧张万分,傅修远早忘了自己还男扮女装,好在场面混乱,惊叫不断,没人注意到他的喊声是男声。
场面异常混乱,就在所有人都慌乱惊叫的时候,一个人悠然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闹剧,她一边嘴角含笑的看着,一边斟了一杯酒,正是先前和赵静、傅修远搭话的凌白雪。
赵静如此凌厉的剑刺向赖春花,她没有当场被刺中,还能后退。说明赵静没有真想杀了她,只是为了教训一下她而已。
赖春花只顾后退躲避长剑,却忘了她后就是池塘。此时池塘中的水倒映着假山石桥,也倒映着廊檐和明亮的灯火,更倒映着赖春花直直倒下来的身影。
只听“噗通”一声,唐府池塘里多了一尾“春花鱼。”
乐安城中长兴大街繁华地段,坐落一座二层小楼,外面被粉的雪白,仿若被白雪覆盖了一般,这就是城中赫赫有名的“雪楼”。
让这座楼出名的,是楼中的班主。雪楼是一座戏楼,有个出名的班主玉龙瑶。
见过玉龙瑶,听过他戏的人,无不被其样貌、技艺折服。玉龙瑶喜欢穿白色衣服,上面是南郡有名的绣娘,用白色丝线绣的雪花图案,南郡特有的刺绣手艺,整个大梁国都很出名,价格自然也是及其昂贵。贵虽是贵,却值这份价格。
玉龙瑶身高腰细,再配一抹梅红束腰,说不出的风流俊逸。他眉如流云,眸若星芒,就算不在戏台上,一颦一笑都顾盼生辉,让人常常产生一种他在戏中的错觉。
今夜是玉龙瑶在雪楼开台唱戏的日子,此时早已人满为患,热闹异常。
长兴大街雪楼热闹,唐府后花园更热闹。
赖春花“噗通”一声掉进池塘后,原本哄闹的声音突然收住,寂静无声。众人都转头看向赖春花。
池塘不深,只要站立起来,就不会被淹。只不过池塘中种了许多荷花,底下淤泥不少。
赖春花从水中挣扎站起时,早就满身污泥,头上挂了几片水草,水草上挂着一只脚被缠来回挣扎的小青蛙。污水顺着水草,一路经过她通红的鼻子往向下流。
见到赖春花这个样子,赵静心情大好,在唐府憋了一晚上的郁气,总算发泄出来。于是对着落汤鸡一般的赖春花,哈哈大笑不止。
赵静的笑似乎提醒了众人一般,众人看到赖春花头上的青蛙,和她现在滑稽的样子。一阵哄堂大笑,顿时在花园中响起。
“啊——”尖锐刺耳的尖叫,从池塘中传出。赖春花疯了一般尖叫,双手狠狠地拍打水面,哇哇大哭不止。
赖春花知道,明日一早自己的丑态,就会在乐安城中传开,她再也没脸见人了。其实她想的没错,这事之后她在小姐少爷们的口中多了一个外号,叫做“青蛙小姐”。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众人听到赖春花刺耳的尖叫声,连忙捂着耳朵。现在她不再尖叫了,放声大哭,众位小姐们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准备救她上来。
傅修远强忍住笑意,今天也算将她教训够了。随着几人上前搭手,准备把赖春花拉上岸来。
傅修远蹲到岸边,把手伸向赖春花。赖春花顺着伸向她的手看向傅修远,心中恨意滔天。要不是她们,她不会落到现在这番模样。现在这个丫鬟,又来假惺惺的作态,她恨不得撕碎这张脸。
赖春花眼神阴郁,搭上傅修远递过来的手。傅修远见她抓住了自己的手,绷紧身体,准备把赖春花拽上来。还没等他用力,赖春花突然另一只手抱住傅修远的手臂,狠命向后拖去。傅修远一时不察,被赖春花“噗通”一声拽进了池塘。
顿时,岸上又传出一阵笑声。
傅修远没想到自己好心救她,反被蛇咬。早知道赖春花这么没良心,才不会管她,让她在水里泡着得了。
等傅修远从池塘中爬起站稳后,气炸了,冲赖春花就开骂。刚骂两句,傅修远就察觉不对,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此时后花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傅修远。看着这个脸上妆容被水冲花,露出本来面貌的丫鬟。傅修远原本被掩饰很好的喉结,此时也格外分明。
“男的,你是男的——”赖春花再次疯狂大叫起来,这会接二连三的冲击实在太大,赖春花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只会惊声尖叫。
唐芊芊和许多小姐一般呆立当场,一时完全反应不过来。赵小姐的美艳丫鬟,怎么突然变成了男人,这冲击实在太大。
不过冲击最大的还不是她们,池塘对岸中的公子们,尤其是唐公子。愣愣地看了傅修远一阵后,突然口中吐出两个字“男人!”眼睛一翻,直直的向后倒去,竟然是晕死过去。
赵静从傅修远掉进池塘后,就知要露馅。以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性格,反而有种兴奋,站在一旁看好戏。
场中还有一位淡定自若的就是凌白雪了,她含笑看着园子中发生的一切,仿若对傅修远真实身份一点都不吃惊。
对于眼前的事情,最难以接受的不是唐芊芊,也不是唐公子。而是刚好赶来,站在园子门口的唐夫人,不过她不知道,让她更接受不了的事情还在后边呢。
傅修远看着尖叫的赖春花,气的牙痒,上前一把将赖春花重新推到在水中,让她好好尝尝池塘淤泥的味道。接着在赵静的帮助下,手脚并用爬上了岸。
上岸后傅修远心道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不如把局势弄得再混乱些,好浑水摸鱼。不然一会等唐府反应过来,他和赵静再想逃跑可就难了。
于是,傅修远跑到石桌前,端起石桌上的酒菜,照着众位小姐们就泼洒出去。顿时,又是一阵惊叫不断,躲闪不及之下,好几位千金小姐摔倒在地,叫声哭声连成一片,场面如同大染缸被打破,五颜六色的四处乱流。
唐夫人满脸惊怒,上前喝问。赵静此时不再演戏,哪还去管什么唐夫人、甜夫人。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大段,行走江湖的黑话喊了出来。
唐夫人听她满嘴江湖调子,还说什么听说有人觊觎唐芊芊,她今日前来是来保护的混话。气的浑身发抖,两腿打颤。
“来人啊!给我打,打,打!”唐夫人满脸狰狞,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赵静傅修远喊道。
此时唐夫人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戏耍了,难怪如此巧合,在她被人偷的时候,就遇到了赵静。而且对方派人轻松追回钱袋,却没抓住那个小贼。如今细想种种迹象,破绽百出,原来都是对方设计好的局啊!
她精明一世,糊涂一时,没想此次被别人设了局。恨恨盯着眼前二人,实在可恶可恨。
园外几名唐府家丁,闻声跑了进来,此时朝赵静二人扑了过来。赵静跳到傅修远身前,一脚一个把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家丁踢飞出去。
赵静打的是酣战淋漓,傅修远却知道,此时怕早有人去叫人了,若再不逃跑,一会被唐府家丁围住,怕是双拳难敌四手。赵静虽武艺不俗,这偌大的唐府,很可能也有习武的护卫。
傅修远一把抓住还要上前打架的赵静,喊道:“女侠,今天日你的风头也出够了,再不走,可要有麻烦了。”
赵静被傅修远拉着,不情不愿后退几步,回头问他往哪边逃。傅修远心道若从园子门口往出闯,定会被堵个正着,于是示意赵静跳墙逃走。
唐府花园的院墙虽然很高,但凭赵静的身手,哪拦的住。赵静一个纵身跳到高墙之上,傅修远连忙伸手,让赵静拉他一把。他手刚伸到一半停住了,然后咒骂一声。原来赵静跳上高墙之上后,又是一个纵身不见影了。
傅修远真是想拿板砖拍死赵静,现在他这身拖拖拉拉的女装,又没赵静那般武艺。这么高的墙,就算平日他都要费一番手脚,此时只能连声喊女侠救命。
没喊两声功夫,赵静又出现在墙头上,冲墙底焦急乱喊的傅修远尴尬一笑,道:“差点忘了你”。
眼看后面的家丁,就要扑了上来,赵静连忙伸手把他拽了上去。
唐府家丁擦着傅修远的鞋底扑了个空,见二人已经上墙,奈何没赵静那般身手,纷纷转身向门口跑去。
云中郡乐安城,是一座很小的城,这里有一些别处没有的特产,比如桃花酒。桃花酒自然不是乐安城特有,大梁国很多地方都有桃花酒,但保留桃花香气入酒的却不多。即便有,也不知是酿造手艺的原因,还是桃花品质的不同,总不如乐安城桃花酒的味道好,桃花香气更浓郁。因此乐安城桃花酒,在整个云中郡都很有名,很多豪门世家设宴之时,也要备上两坛招待客人。
唐府红梅宴上,就有桃花酒。只不过此时的桃花酒,不是泼在地上,就是洒在千金小姐们的衣裙上,好好的名酒糟蹋了一地。
刚跳过院墙的傅修远二人,可不管桃花酒不桃花酒的,逃命才是真的。傅修远指着赵静鼻子道:“还能想的起我来,真是难为你了。”
赵静知道自己犯错,没和傅修远顶嘴,转移话题问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跑路呗,难不成在这等着他们来抓呀。”傅修远看到赵静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简直无语:“今日任务完成,你也疯够了。想想被抓的后果,就算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今天的事情要是被父亲知道,赵静不禁缩了缩脖子。
“咱俩分开跑,你这边,过几天清凉茶馆碰头。”傅修远给赵静指了个方向说道。见赵静点头,傅修远随后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跑了几步,傅修远担心赵静女侠瘾没过够,停下来扭头向赵静方向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傅修远简直又要骂娘。
只见赵静纵身几个起落,跳过几道胡同高墙,瞬间没了踪影。此时唐府追出来的家丁,已经转过胡同口。傅修远成了他们唯一目标,顿时向他追来。
傅修远觉得他就不该担心赵静,真要担心的是他才对。这会他要是再被唐府家丁围住,可真插翅难飞了,他怪叫一声,拔腿就跑。
常年在乐安城东城厮混的人,总有些傍身技,傅修远最拿手的傍身技就是逃跑。这是在无数实战中磨练出的技能,此时他可算是超长发挥了。
只不过唐府家丁可不都是草包,其中有几人甚至还有武艺,傅修远此时不仅没能甩掉身后追兵,还被拉近了距离。再这么跑下去,迟早被对方逮住。他心里暗暗叫苦,后悔就不该和赵静分开跑。
就该让赵静吸引追兵的注意,他先逃脱再说。赵静武艺不俗,应该能逃出去,不像他现在这样狼狈不堪。此时他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狠命逃跑。
就在傅修远越来越绝望之时,突然听到雪楼方向传出的嘈杂声音。今日是玉班主开台唱戏的日子,他心中一喜,暗道这是个好机会,向着雪楼的方向跑去。
雪楼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此时,楼内戏台上没人,今晚的戏刚刚结束,玉龙瑶已在后台卸妆,前楼听戏的人都在陆陆续续地离场。
雪楼外街道上,停着许多马车、骄子,来听戏的达官贵人们不少。除了有身份地位的人,徒步回家的人也不少。现在这个时辰,除了丽春院,也只有这儿能聚集这么多人了。
傅修远一头钻进了人流中,后边追赶的家丁,注意力全在傅修远身上,眼看就要抓住了。突然眼前多出一堆人来,家丁们收不住去势,一下撞进了人群中。顿时人仰马翻,叫骂声不止。
傅修远没跑进雪楼中躲藏,现在雪楼内戏已停,人已空。若是再提前一会戏没停时,定要钻进去躲避,现在如果进去,怕不一会儿,就被唐府赶到的家丁,给来个瓮中捉鳖。
傅修远跑到雪楼侧面,被一堵墙堵住,此处是个死胡同。此时翻身回去,怕是不行。他助跑几步,手脚并用,翻过堵在面前的石墙。好在这墙没唐府的高,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翻过墙后,这是一座院落。傅修远也不去找门,索性连续翻过几道石墙,穿过好几个小院落。此时他才意识到,这是哪里。
与雪楼相邻的正是乐安城最大的客栈——月山客栈。傅修远明白了现在身在何处后,反而稍稍放下了些心,至少唐府家丁一时半会,不会闯进来找人。唐府在乐安城势力不小,也还远远不到,不把任何人、任何地方放在眼里的地步。月山客栈,就不是唐府能随便进来搜人的。况且傅修远确信,他进来时没有被人看见。
月山客栈主楼是一座四层的临街木楼,一层和二层是酒楼,三层四层则是给客人住的厢房。不过月山客栈之所以是乐安城最豪华的客栈,并非它临街主楼有多大。而是在主楼的后边,有一座座小院落,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这才是有钱人真正愿意,住在月山客栈的原因。
此时,傅修远再次跳进一座院落之中,落地后实在支撑不住,直接趴在了地上。街道上的那一番追逐,又加上连续翻过好几个院落。就算他体力再好,此时也累的如夏天蹲在清凉茶馆外的那条老黄一般了。
傅修远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喘了好一阵,才好了一些。他爬起来,向院中看去。发现这个院子,似乎和他前面爬过的的几个都不同。
只见院中四周种满各种珍稀花卉植物,院中是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汤池。傅修远见到这院中精美的布置,和那个巨大的汤池,啧啧称奇。心道有钱人的享受,果然并非他能想象的。在这里泡一晚上,不知要多少银子打了水漂。
傅修远小心翼翼地在院中转了转,发现似乎没人。就在他想从外门溜出去时,突然闻到了一股臭味。他向四处嗅了嗅,发现臭味来自他身上。
傅修远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女装,臭味正是池塘污泥的臭,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傅修远嫌弃地抖了抖手,又见他左右张望一番,嘿嘿坏笑起来。
今天他能来到这里也是缘分,不如就随遇而安,也享受享受有钱人的待遇。傅修远利索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底裤想了想还是保留了。这里不是自己家,不然他还真没穿底裤泡澡的习惯。
傅修远轻轻走进汤池之中,顿时一股热流传遍全身。他忍不住被传遍全身的舒服感,刺激的哼出了声。
有钱人的银子果然不是白花,这种只有银子才能堆出来的享受,傅修远这个山村摸爬滚打的穷小子,可是第一次体验。既然机会难得,不如来个从头到脚彻底的体验。于是他憋了一口气,慢慢把整个身体都沉到水中。
就在傅修远沉入水中的时候,汤池中央,一道修长如玉的身影慢慢从水中露出。如瀑般墨蓝的长发垂到腰间,如玉般的身体修长匀称。到池水及腰的时候,他停住没有再起身,而是皱着眉,用手用力地揉着额头。
这些天对蓝落笙来说实在太痛苦了,自他来到人族后顺水路北上,前几天才刚刚上岸。
在鲛族时,他无比憧憬来人族游历,因为在墨黎的口中,人族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这里有很多他没见过的事物,也有许多他期待的事情。可自当他从水中出来后,就觉得墨黎骗了他。
墨黎从来没告诉过他,人族的世界这么脏。街道上的空气无时无刻漂浮着尘土,空气的味道也异常难闻,那是无数种奇怪的味道混在在一起的味道,而且每个人族看上去都浑身沾满尘污。这不仅对蓝落笙身体造成极大不适,心理上也产生巨大的落差,这种落差近乎绝望了。
处在这种环境中,蓝落笙时时刻刻都难受至极,才上岸几天,他就已经昏昏沉沉头疼欲裂,每日都跟大病一场一般。他问过随从幕的感受,幕只是简单回答:还好。
蓝落笙不知幕是不是和他一样,在强忍不适。要不是因为对人族还抱有极大的兴趣,他真想带着幕马上返回鲛族,从此不再踏足人族领地半步。
幕没有说假话,在蓝落笙面前,幕从来不说谎。他只是有些不适应,远没有到忍受不了的状况。
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内,幕在细心地整理着蓝落笙的衣物。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随后传来客栈小伙计的声音,带着青春期变声阶段的特殊嗓音。
“客官,您要的清水,已经准备好。”
幕起身开门,接过小伙计手中的清水,和一块洁白的手巾,道了声谢。
小伙计见俊逸青年的公子,温和地和他道谢,一时有些局促,脸一下子就红了。递过清水后,连忙回了声谢,转身跑了。
幕和蓝落笙住进客栈时,小伙计见到过幕,只不过当时没有看清幕的脸。因为他的目光,完全被蓝落笙死死吸引住,眼睛不能挪开半分去看其他人了。其实当时不仅他看呆了,大堂里所有人也都看呆了。神仙公子消失了好半天,寂静无声的楼里,才慢慢又变的嘈杂起来,而且比刚才更加嘈杂。现在见到幕时,小伙计惊讶的发现,和那位神仙公子在一起的人,也这样好看。
今日是小伙计来到客栈的第二天,才学习着伺候客人,没想到遇到了幕这样俊逸谦和的人,而且对方声音也那么好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对方说话似乎有些生硬,好像不太熟练说话一般。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小伙计连忙撇开思绪,答应一声跑了过去。
幕把这盆清水放在椅子上,用那块洁白的手巾沾了清水,开始擦拭房间。
月山客栈是全城最豪华的客栈,房间的卫生自然是打扫的很好。只不过幕还是亲自打扫起来,他知道,就算是角落的一点点尘土,蓝落笙看见也会很难受。况且幕不仅是为了擦去尘土,还有桌椅上残留的一些怪味。
幕知道今晚蓝落笙不会回房间,定是在后院汤池内睡了,但他还是一丝不苟的清洁房间的每一处。
后院甲字院汤池中,白雾氤氲,笼罩在半裸的蓝落笙身上,如梦似幻,仿若人间仙境一般。
“刚才产生幻听了吗?”蓝落笙一边揉额头,一边心中暗叹。
人族河流中,蓝落笙吃了不少苦头,没想上岸以后,简直就是灾难一般。每天昏昏沉沉中,蓝落笙经常怀疑他产生了幻听。不过今日在汤池中小睡时还能产生,似乎幻听的状况更严重了。他觉得自己似乎连嗅觉也产生问题了,怎么闻着一股恶臭铺面而来。难道是被这几日的状况折磨的生病了?
不对,蓝落笙仔细嗅了嗅,发现空气中的确有一丝臭味传来。
就在蓝落笙疑惑时,水中突然“咕噜噜”传出一连串的气泡,紧接着憋不住气的傅修远,哗啦一声从水中钻了出来。
原本傅修远是从池边没入水中的,但在水里实在太舒服,他开始放松身体,在水底轻轻拨动双手划水。没一会的功夫,他已经划到池水中间。泡在水中感觉实在舒服极了,完全不想出来。他使劲憋着气,直到再也憋不住的时候,才猛然钻出水面。由于急着起身呼吸,他的脚下一阵踉跄。
现在他这么一出来,简直是从蓝落笙的身子下边上来的,两人的胸膛差点贴在一起。
等到傅修远稳住身体,突然发现眼前有个人,吓的他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等他再次站稳,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私自使用别人的汤池被主人发现后,本应连滚带爬逃跑的傅修远,此时却立在当场纹丝未动,他已经看呆了。
傅修远不是没见过长的好看的人,比如赵静长的就很好看。再者他知道自己长的也很好看,不是他自恋,几乎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夸他长的好看。当看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傅修远才知道,原来真有人能长的如谪仙一般。
精致流畅的线条,洁白如玉的肌肤,在雾气的笼罩下,想来天山的仙人也不过就这样了吧。
一滴晶莹闪烁的水珠,顺着蓝落笙墨蓝的发丝滚落到胸膛,然后一路向下。他白玉肌肤表面好似涂了一层油脂般,水珠无丝毫停顿向下滚着。终于在一座粉嫩之处停住,似在积蓄力量。摇摇晃晃的水珠积攒了足够的力量后,脱离了凸起的束缚,“叮咚”一声坠入池水中。
“咕咚!”傅修远喉结翻动,艰难地吞咽了这口憋了半天的口水。
呆住的不止傅修远,此时蓝落笙也呆在当场。良久都分辨不出眼前的一切,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直到傅修远吞咽口水的那一声响,才把他惊醒。
蓝落笙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傅修远的脸,又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傅修远也随蓝落笙的目光牵引,看向他的胸前。只见一只手正像八爪鱼一样,附在蓝落笙的胸口。
已经回过神的傅修远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蓝落笙,尴尬的咧了咧嘴角。还没等他来得及把手收回,突然被蓝落笙一掌拍在胸前,拍飞了出去。
傅修远惨叫一声,撞碎了岸边一块屏风。
“你——”傅修远手指蓝落笙,还没等骂人的话出口,只觉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傅修远紧握双手,翻身努力站起。
一口血吐出,傅修远反而清醒许多,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现在可不是骂人的时候,本就是他有错在先,被教训也是难免。他气愤对方出手这么狠,一掌就把他拍吐血了,明显是个会武的。都是大老爷们,又不是小姑娘,至于么?
他不知道的是,蓝落笙若不是在人族,有所顾忌,一掌就能要了他的命。
现在,对傅修远来说当然还是溜之大吉。不过他现在除了一条底裤,再无其他,这样跑出去,他还没到不要脸的程度。
傅修远四下看去,想找到自己的衣服,突然看到破碎的屏风后有一堆衣服。他二话不说,上前抱了衣服就往外跑。
傅修远后悔不已,要若刚进来时看到这些衣服,就不会以为这里没人。现在不仅挨了一记狠掌,还得裸奔逃跑。他一边跑,一边把衣服往身上套。
在傅修远抱起衣服逃跑时,蓝落笙就要起身,只不过他刚刚起身就突然意识到什么,马上又慢慢回到水中。汤池的一角处翻起一个水花,仿若一尾大鱼在水中翻身。
蓝落笙虽恼怒,既然对方跑了,也就不打算再追究。除了被对方摸了胸口,也没什么别的事。就在他打算坐回水中时,突然一惊,连忙低头看向胸口,那里空空荡荡,挂在胸前的璇珠不见了。
冷汗一下子从蓝落笙的额头渗出,璇珠牵扯实在太大,涉及整个鲛族,他此时有些慌乱了。离开鲛族前墨黎才把璇珠交给他,还郑重叮嘱他此物极其重要,没想才刚到人族,就遗失了。若让墨黎知道,他实在不好解释。
蓝落笙平复心绪,仔细回想璇珠是什么时候丢失的。突然他想到那个按在自己胸前的手,当时也按在了璇珠上。想到此处,蓝落笙连忙张口发出一阵音波。
这种音波频率极高,人族根本不能听见,只有鲛族才能听见。
在房间内擦拭椅子的幕,听到音波后脸色大变。丢下手巾,打开后窗,一跃而下,向后院汤池飞掠而去。
幕知道蓝落笙的性格,现在身处人族,需万分谨慎小心,如非遇到特殊情况,他绝不会用鲛族声音召唤他。他此时很焦急,生怕蓝落笙发生意外。
幕跳进院落,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蓝落笙把刚才的情况简略说了,璇珠遗失,让幕马上去追。
幕领命转身之时,蓝落笙又叫住他。
“不要伤人,更不要杀人,跟踪到他住处回来告诉我。”
幕答声,转身飞掠而去。
傅修远跑出月山客栈后,突然发现自己手里一直攥着个东西。展开一看,发现是一枚光华流转的水蓝色珠子,发着朦朦光泽,他以为是一颗夜明珠,啧啧惊叹。这珠子一看就知道很值钱,傅修远也想起来,是他被对方一掌击中时,手下意识握紧,将这颗珠子拽了下来。看来这珠子对方很在意,不然也不会贴身系在胸前。
傅修远有心想返身把珠子送回去,不过想到刚才那一掌,现在胸口还疼,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知道对方住在这里,过几天想办法再悄悄潜入,把珠子送回就是了。一边想一边提了提衣服,这衣服实在不合身,不用手提着都没法跑,不过总比裸奔好。
此时唐府的人定然还在四处寻他,若不赶紧找个藏身之处,说不定会被撞到。傅修远想来想去,决定去书肆躲避一夜,于是转身朝书肆跑去。就在傅修远跑走不久,几个唐府家丁顺着这个方向找来。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远处一个房顶上,幕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落在上边,皱眉看着他们的方向。
这个时间书肆早关门了,傅修远想办法撬开窗户,钻了进去。从柜台前的抽屉中,找出一把钥匙,打开暗室的门进去。暗室的钥匙傅修远自然是有的,不过他今日去唐府,钥匙放在家中,现在这把是许掌柜的。
进了暗室,傅修远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安全了,今晚可把他折腾够呛。想到赖春花掉进池塘后头顶青蛙的样子,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想到月山客栈中汤池的场景,他不禁感慨,这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人,简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只不过这仙人手劲不小。
傅修远下意识摸了摸胸口,一阵剧痛传出,疼的他惨叫一声。他连忙扒开衣服,只见胸口处一块手掌大的淤青,触目惊心。
看到淤青傅修远也是吓了一跳,没想那一掌这么重。不过书肆里没有药,只能忍着,他轻轻放下衣服,一边哼唧咒骂。他骂骂咧咧一会儿,突然想到,那个绝仙人公子怕是个哑巴,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自己逃跑对方也没喊人。
看来老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他一副绝世容貌,收走了他的嗓子。傅修远越想越觉得如此,禁不住唏嘘了好一阵,忽觉胸前的一掌也不是不能原谅。
轻轻抛了抛手中的璇珠,傅修远觉得自己虽然长的不如对方,但好歹能说话,是个完整的人。既然如此,这颗珠子,他一定想方法还回去,总不能欺负一个哑巴,多可怜。
文轩书肆许掌柜这几日心情不是很好,这阵子书肆生意惨淡。他上交娘子的银钱明显下降,导致他娘子的脸色越发阴沉,就算他拼了老命去讨好,也不见效。他知道要想让家里婆娘的脸色好起来,捏脚捶肩是万万不够的,多上交几两银子,比什么都管用。
不光书肆生意不好,美人图画单好久也没人定制了。再这样下去,娘子的脸色还是其次,伙计们的月银可是快到结账的时候了。经营这间书肆开销不小,光是每月房租就要一大笔银子。
许掌柜一边往书肆走一边叹气,这个季节早晨的阳光并不毒辣,许掌柜还是走出了一身汗。
“这该死的天气,晒死人了。”许掌柜摸了一把脸,总算到了书肆门口,阳光被书楼挡住,他总算能喘口气了。
许掌柜知道,要想把书肆继续撑下去,哄好家里的娘子,说不得要动用他辛苦积攒的小金库了。一想到这,他越发觉得浑身燥热,开锁进屋后急忙找到茶壶,猛灌了几口隔夜茶。
“傅修远这小兔崽,都多久了没接到画单了。要是再接不到,早点滚蛋得了。”许掌柜想到傅修远更来气,大把银钱的画单不接,偏说什么风险大。这天下赚银子的事,哪有不承担风险的,只知道张嘴向他要钱。再这样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那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
许掌柜骂骂咧咧的照常收拾屋内物品,随后把窗户一个接着一个打开。
当开到第四个的时候,看到已被撬开窗户。他愣了半天,突然“哎呦!”一声连滚带爬的往二楼跑。跑到二楼,发现自己小金库没有被盗的时,才使劲喘起了粗气。刚才跑的太急了,上楼时还摔了两跤,这会才发现膝盖疼的钻心。
“嗷——”一声嚎叫从文轩书肆中传出。
此时书店伙计们刚到门口,被这声嚎叫吓的不轻。有人猜想莫不是是楼里来了歹人,不由就想转身跑路。虽然他知道最近书肆进账,还没街对面买烧饼的多,但不代表歹人也知道。
作恶歹人最爱找这种楼高面阔的店下手,说不定此时许掌柜已经惨死歹人手中了。越想越害怕,这个伙计脑中几乎上演一部精彩的话本故事了。当他看到许掌柜出现在楼道口时,反而一愣,情不自禁道:“许掌柜还没死呀!”
听那语气竟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一般,吓的其他伙计忙去捂他的嘴。
嘴是捂住了,但话早已说出去了,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耳听八方的许掌柜面前,就是蚊子放个屁都逃不过他耳朵,怎么能听不见?
“好你个薛三,想着我死呢是吧?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许掌柜破口大骂,连带其他人也一起骂了起来。
正在许掌柜骂的起劲的时候,暗室的门被推开,傅修远顶着两个熊猫眼,一边说一边走了出来:“大早上的,嚎什么丧呢?”
整个书肆里,只有傅修远敢和许掌柜顶嘴。此时看到他出现,伙计们都大喜,他们当然不会认为他能怼过许掌柜,只是希望他吸引火力罢了。只要傅修远在,许掌柜就有了目标,果然这次也不例外。
许掌柜一瘸一拐的下了楼,拿起角落的扫帚就往傅修远身上招呼,一边追打一边骂。此时许掌柜哪里还猜不出,窗户是被谁撬开的。往常这时候,他无论如何都到不了书肆,他家住在城外的村子里,这个许掌柜是知道的。
许掌柜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泄,今天定要好好收拾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也不听傅修远喊叫什么,就算他又缩进暗室,许掌柜也不打算放过他。
伙计们都嘿嘿暗笑,傅修远果然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
见到原本火冒三丈的许掌柜,进了暗室不久后就悄无声响了。又隔了一会,许掌柜与傅修远勾肩搭背从暗室出来,只见他满脸油光的脸上好似开花一般,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时快眯成两条线了。
伙计们都惊掉一地的下巴,此时许掌柜不仅是笑脸相迎,甚至都有些阿谀谄媚了。
许掌柜可不管伙计们有什么想法,一边给傅修远陪笑脸,一边在众人面前夸他年少有为,未来可期,让伙计们都学着点。
傅修远彻夜未眠画好唐芊芊的画像,此时早困的不行了,哪还有心思听许掌柜的奉承,也不打招呼直接出楼回家去了。
伙计们看着傅修远的背影,觉得无比潇洒,只是他身上罩的那身,看上去不是那么合身。
许掌柜笑呵呵的看着傅修远走后,回身对着伙计怒吼道:“还呆着干嘛,不用干活啦?再不干活,今天午饭不要吃了!”
伙计们一哄而散,许掌柜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的又进了暗室。
傅修远一路专捡偏僻的胡同走,出城后不敢停留,一路小跑赶往云来村。到了村口,路过柳寡妇门前时,特意猫着腰快速窜过去。不过片刻后,后方还是传来了一声“俊哥——。”
傅修远浑身一哆嗦,不敢停留,飞奔回家。
快到了家门时,傅修远发现阿婆正拄着拐杖在门口张望。他连忙上前搀扶,问她怎不在屋里歇着。
“你昨晚一夜未回,去干什么了?”阿婆不回答,而是质问起他。
“昨不是在吴老爹家吃饭嘛,喝醉了。吴老爹担心我,就强留我住了一晚”。傅修远扶着阿婆回到屋内。
阿婆盯着傅修远好一阵,看的他心里发毛。好在阿婆没有再追问,叫他先去洗把脸,出来吃饭。
傅修远答应一声,忙进了自己的房间换衣服,洗漱一番。当他再出来时,发现阿婆已经把早饭准备好,正坐在桌旁等他。
“我马上就好。”傅修远把换下的衣服放在木桶中,跑回来吃饭。
阿婆自然知道傅修远是骗她的,但人回来,她就不计较什么,其实她也能猜出大概。傅修远这样没日没夜的,无非是为了赚钱给她买药。其实就算把天下最好的药拿来,也治不好她。阿婆心疼他,不说破,只为他留一丝念想。
“阿婆,一会我补一觉,在吴老爹家没睡好,他家床太硬了。”
“嘴里塞满饭别说话,跟你说多少遍了。”阿婆不像傅修远那样狼吞虎咽,慢条斯理中带着一丝优雅。
“还有,在吴老头那过没过夜,我还能看不出来?你不想说就不说,别扯谎了,我听的牙疼。”阿婆白了一眼傅修远。傅修远无话可说,只能疯狂往嘴里塞饭,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吃过饭,傅修远收拾碗筷,阿婆走到放衣服的木盆边,准备放些水在里边。
“阿婆您别管了,一会我睡醒了自己洗就行。”傅修远一边刷碗,一边扭头喊道。
阿婆没理会傅修远,端起木盆走到水缸旁。在倒水之前,阿婆为避免衣服中夹杂东西,习惯性提起来抖了抖。
“啪嗒”一声,一个东西掉在地上,果然衣服中夹带了东西。傅修远这些小毛病,阿婆最清楚了。
阿婆一边摇头,一边捡起了这颗水蓝色的珠子,凑到眼前观看。
当看清这颗珠子的样子后,阿婆心神巨阵,身体晃动不止。
“崇光,你过来!”
傅修远听到阿婆喊他的语气就发觉不对,阿婆平时虽然也多疾言厉色,但他知道那不过是阿婆故作声势,现在这样沉稳凝重的语气却很少出现。
“怎么了,阿婆?”傅修远走过来疑惑的问道。
阿婆依旧死死的盯着璇珠,没有转头看他:“这是哪里来的?”
傅修远见阿婆对这颗珠子如此在意,更加疑惑,犹豫地说:“不小心从一个人身上拽下来的。阿婆,这珠子很值钱吗?”
“值钱?是要命啊!”阿婆惨淡的笑了一声,知道问他也是白问。心道这颗璇珠既然已经出现,她最担心的事情怕是已经开始发生了。
“阿婆,这颗珠子到底是啥,您告诉我呗。”
阿婆叹了一口气,拾起倒在地上的拐杖,在傅修远的搀扶下回到屋中坐下:“这是璇珠。”
“璇珠?有什么来历吗?”
阿婆摇了摇头,她也不知璇珠的来历。之所以能认出璇珠,还是曾经在巫族时,偶然看到的一部典籍记载了此珠。但书中也没有说明璇珠的来历,只是介绍了璇珠的特征,怀疑其关系甚大,最后告诫璇珠不祥。
“你没让这颗珠子沾过血吧?”阿婆突然紧张问道。
“沾血?没有吧!”傅修远回想了一番,不记得这珠子沾过血,于是摇头道。
阿婆见傅修远说没沾过,松了口气。虽说璇珠还没沾过血,但璇珠现在出现在傅修远的手中,由不得她不多想。
没人注意的是,此时璇珠内流动的水蓝的雾霭中,有一丝极细的红丝,肉眼不可见。
“阿婆,没事吧?”见到阿婆忧心忡忡的样子,傅修远也有些担心。
“哦,没事,你去休息吧,璇珠我先帮你保管着。”
傅修远见阿婆不肯说出璇珠来历,只能作罢。他心中虽然对璇珠好奇,但他知道阿婆是巫族之人。既然阿婆这样重视璇珠,那个神仙公子也这么重视璇珠,就足以说明璇珠不简单,说不定涉及阿婆的过往。他为避免阿婆伤心,从不主动问阿婆的过往。
傅修远老老实实在家躲了几天,这些天唐府的人定然满城找人,他不会傻到现在去城里招摇,至于归还璇珠的事,过些天再说吧。
月山客栈的甲等上房中,蓝落笙正在听幕禀报傅修的行踪。一想到昨天从汤池中冒出来的那人,就算是蓝落笙的心性,也不由露出怒容。那人不仅弄脏他一池水,还摸了他的胸,最后还顺走了璇珠。
“人族——”蓝落笙咬牙说道。
“笙,那个人族叫傅修远。”早上在书肆外,幕知道了傅修远的名字。又跟踪在傅修远身后,远远的看他进了一个村子,他就赶忙返回禀报。
“带我去那个村子。”蓝落笙准备直接去找傅修远,要回璇珠。璇珠关系太大,要尽快找回。
幕应了一声,带蓝落笙出了月山客栈,两人一起前往云来村。
“就是这个村子。”幕指了指前方的云来村,对蓝落笙说道。此时二人在云来村外不远处。
通向村子的山路布满杂草碎石,按理说城里街道要比这整洁干净太多。但蓝落笙走到此处,却觉得这里比城中让他更加舒适,这里的奇怪的味道少了很多。道路看着脏乱,但他感觉到了一种清新之意。
蓝落笙心道大概这里人族稀少,所以才显干净清新,于是带着幕向村口走去。当他马上就要到村口时,蓝落笙悚然一惊,一种动物面对危机的本能,让他感觉此处很危险。
蓝落笙回头看向幕,发现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蓝落笙知道,这不是错觉,是他的本能,敏锐而准确。于是他又向四处看去,没一丝异常,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依然存在。
蓝落笙示意幕后退,他也跟着后退,退出几步后,那种感觉才慢慢消失。蓝落笙静静地看着村子好久,沉默不语,最后转生离开。
大梁国国都名为泰安,私下里人们习惯称其为天都。
泰安城很多年以前是一座山,名叫泰安山,悠远岁月中,泰安山一直矗立在中洲大陆的中央,如一根定海神针一般。后来大梁建国,在国师的建议下,定都于此。因此泰安城即是一座城也是一座山,山与城完美的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山城。
泰安城雄伟宏大,除正中央直插云端的主峰外,还有数十座磅礴高耸的山峰,环绕拱卫着主峰。接着就是成千上万大小不一的小山峰,矗立在云海之中,每座山峰上都有很多房屋建筑,山峰之间穿插石桥通道,上边车水马龙,人生鼎沸,好一幅红尘喧嚣的景色。
此时,泰安城偏西方的一座小山峰上,有两个壮硕的轿夫,抬着一顶玄色小轿拾阶而上。轿内坐着两人,其中一人看上去三十几岁,身高体健,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偶尔开合间的目光锐利迫人。脸上的线条棱角分明,成熟男人的稳重中夹杂着上位者的威严。另一人是个面白无须的老者,态度恭谨。
此时天色微明,按理说这个时间,这座山峰多是下山之人,很少有上山的,此时这座不起眼的小轿子,就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了。
此峰名为极乐峰,上边坐落着极乐坊,天都中最具盛名的妓院。这座山虽不大,但作为一座妓院来说不小。
天都泰安中权贵纨绔多不胜数,纨绔多了,攀比自然就多了。但这些纨绔们无论在别人面前如何吹的天花乱坠,只要有人问上一句,去过极乐坊吗?瞬间就能让这些华而不实的纨绔们,暴露原型。
去过和没去过的,那就不是一个档次的纨绔了。在极乐坊与姑娘交好的,和与一位府主交好的,就又不是一个档次了。
这极乐峰分别坐落三十二座庭院楼阁,每一座为一府,分别以花命名。每一府有一位姿容绝世的府主,也是以花为名。就比如这海棠府的府主叫做海棠,琼花府的府主就叫琼花。
三十二府一座峰,组成了这极乐坊。极乐坊虽然花府众多,但独独没有桃花府。因为无论是谁想在此峰开府,都特意避开了桃花。
上山的小轿子,一路路过各花府都没停下,而是径直向山峰顶端而去。当轿子终于停在山顶一座小院门口的时,天光已经大亮。明艳的晨光洒满庭院,照在庭院中那株巨大的桃树上。
轿帘掀起,青年男子下轿,白面老者小心服侍。没等青年男子说话,院落门口站着的两个年轻女子,连忙躬身迎他入内。
这是一个二进院子,面积不大。青年公子走进后院时,看到一个人斜倚在桃树下的躺椅上,旁边站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躺椅上的人是这整座极乐峰的主人,这山上三十二花府的主人,极乐公子张玉轩。
“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张玉轩眯眼看了一眼来人,也不起身,依旧斜倚着,似笑非笑的说道。
“这时间不能来?”青年男子道。
张玉轩听到对方的回答后,轻轻抬手接住一片飘落下来的桃花瓣,放在嘴里轻轻咀嚼了起来。这个季节不该是桃花的花季,也不知是这株桃树不同寻常,还是种树的主人不同寻常,竟然有办法让这株桃树四季皆是花季。
“我给你带了礼物,看看喜欢吗?”青年男子平静地吩咐身边老者,打开手中匣子。只见匣子中,竟是赫赫有名的南郡极品繁花锦绣绸缎。
粉红色桃花树下,一个粉衣公子,和那匣子中的粉色绸缎,竟然是同一种粉色,不见一丝颜色偏差。
张玉轩桃眼微张,轻笑道:“不喜欢!”随后抬了抬手,院中除了站在张玉轩身后摇扇子的少女,和那个青年公子,其他人都躬身退出院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太子殿下!”张玉轩慵懒至极地起身坐在椅子上,轻笑着看着眼前这位权贵。
太子姬子期看着张玉轩那略带一丝轻挑神情,和三分病态的身姿说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看我?哈哈——”张玉轩突然仰头大笑,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他笑声不止,竟然带着几丝癫狂的意味。
身后少女持扇的手微微有些发白,努力控制摇扇的手不抖。
姬子期似乎早就习惯他的性格,依旧平静如初。
“好了,好了,太子殿下,你有话直说吧。”张玉轩止住笑,轻轻整理一下刚被揉乱的衣服。
姬子期看了一眼摇扇的少女,沉默不语。
张玉轩像没发觉姬子期的目光一般,等了一会见他还是不说话,幽怨的说道:“不想说就不说吧,太子大老远的来了,别站着了。”说完又起身拿起石桌上的酒壶,斟满了两杯。
“殿下尝尝,这可是云中郡的桃花酒,和别处的大不相同。”说完自己先仰头饮下一杯。
一阵风拂过院中的桃树,瞬间桃花满院飞舞,桃花中粉衣公子仰头喝下桃花酒。眼前的这番场景,看的姬子期心神摇动,跟着饮下一杯桃花酒。
风吹落了桃花,也吹起了摇扇少女的青丝,也不知是花粉还是发丝的原因,少女忽然觉得鼻痒难耐。不由得打了一声喷嚏,虽然声音很小,少女的脸色却瞬间惨白。
张玉轩原本满面春风的脸,突然阴沉下来,慢慢的转过头,阴郁地看向少女。
少女此时早已吓傻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知,狠狠把头撞向地面,却一个求饶的字也没说。她知道,她越求饶死的越快。
看到少女的反应,张玉轩似乎有些满意,突然笑了,轻声道:“到玉簪那里令罚,下去吧。”
少女如蒙大赦,喜出望外,依旧一言不发,起身行礼,躬身出了院子,走向山中的一座花府。
“好了,现在殿下可以说了。”
姬子期见此时院中只有他们两人,又慢慢饮下一杯桃花酒后,说道:“淮阳书院大考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姬子期自然不是询问,张玉轩也不回答。这件事他自然是知道的,整个极乐坊就是一座情报机构,他又怎么会不知呢。
“这次大考比以往,足足提前了半年。”姬子期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想到宫中的一些事情,隐隐感觉到此次大考很不同寻常。
“殿下想要我做什么呢?”
“我要知道此次大考中,所有势力安插的人数。还有我最少要安插十五人,进淮阳书院。”
“殿下的胃口不小呀!”张玉轩又饮了一杯桃花酒,然后悠然地躺回摇椅上。
“你要什么?”姬子期说道。
张玉轩没有马上回答,似在走神,过了好一会,他邪魅一笑道:“我要什么你都能给吗?”
“只要我有。况且,就算现在给不了,将来还有什么是我给不起的。”姬子期盯着张玉轩那张白的有些病态的脸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等将来我再要,只是到时候,殿下可不要反悔啊。”
“这三年来,你一次都没要过报酬,你到底想要什么?”姬子期真的有些疑惑了。自从极乐坊在泰安城崛起后,他迅速地了解到,天都最豪奢的妓院,竟是一个恐怖的情报机构。他果断出手,在多方势力的博弈之中,终于成为极乐坊的幕后之人。
就算如此,他还是不能掌控眼前之人。他看不透张玉轩,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就算他慢慢暗中掌控了三十二花府中大半花府,张玉轩也不闻不问,似乎完全不在乎。姬子期知道极乐坊的情报系统有多恐怖,那么这一手造就极乐坊的张玉轩,比整个极乐坊都恐怖。
“你不会是想要我的命吧。”姬子期突然一反常态地打趣道。
“殿下怕了?我不过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平民,哪敢要堂堂大梁太子的命。”张玉轩似笑非笑的说。
“你不会武,可你会用毒。”说完这话,姬子期自己都笑了。张玉轩若要想要他的命,哪用得着这么费力。
“殿下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我累了,殿下请回吧。”张玉轩突然没了兴趣,脸也冷了下来,闭目不在理会他。
姬子期见状,知道张玉轩的脾气,也不生气,起身出了院门。
姬子期说出他的目的后,没再问张玉轩能不能办到。他相信极乐坊的能力,或者说他相信极乐公子张玉轩的能力。
张玉轩听着姬子期离开的脚步,想到他送过来的礼物,冷笑一声,他没有说谎,确实不喜欢。
一夜未眠的张玉轩有些倦意,索性阳光不烈,又有桃树遮挡,于是悠然睡着了。
此时,天下都因那道从皇宫中传出的圣旨而震动——淮阳书院大考。
乐安城城主叶家,也开始着手准备,在城中贴发告示,招募武者。
雪楼每到开台唱戏的日子,都是乐安城一大盛况。雪楼每月开台唱戏三五次,平时只做喝茶吃饭的普通酒楼。但每到开台唱戏的时候,整个乐安城的女子都要躁动一番。只为见到玉龙瑶一面,她们都要提前梳妆打扮,早早预订位置。
今日,又到玉班主开戏的日子,雪楼人满为患,前楼吵吵嚷嚷好不热闹。玉龙瑶在后台与其他人一起化妆,穿戏服,偶尔有人吊几下嗓子。
给玉龙瑶化妆的,是他贴身伺候的小厮——比梅。他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脸上略带婴儿肥,神态却很沉稳,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此时正专心为玉龙瑶画上眼睑的描红。还有一小厮叫乐令,正弯腰整理玉龙瑶身上的衣服,乐令也是玉龙瑶的贴身小厮,他比比梅要小一些,性子更活泼些,就算在整理衣角,还会不时抬头看比梅化妆。
比梅画好妆,将笔轻轻放下。玉龙瑶慢慢睁开眼,看向铜镜。妆画得还是那样认真仔细,没有半点马虎。他很满意,从铜镜中看向比梅。比梅似乎也在检查自己画的妆,突然看到镜中玉龙瑶看过来的眼神,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玉龙瑶看他的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然后站起身来。
乐令赶紧跑到一边把戏服拿过来,比梅接过为玉龙瑶穿了起来。
正在这时身边走来一人,笑道:“龙瑶,伺候你这一身穿戴,上宫里的娘娘还麻烦。”
听说话声,他们就知谁来了。一般没人直接喊班主名字,大家都称其为先生或班主,这么不见外的,只有一人。
玉龙瑶背着身,眼睛往来人处瞥了一眼,收回眼神,不咸不淡的说道:“你也会嘲讽人了?平日你总说我爱讽刺人,这次你怎么说?”
姜枫连忙拱手说:“是我错了,一没注意,又让你抓住把柄了。”
玉龙瑶也不说话,比梅继续为他穿衣,乐令看姜枫那副伏低做小的样子,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比梅连忙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乐令,乐令连忙捂嘴,偷眼看玉龙瑶,发现玉龙瑶根本没搭理他。
姜枫笑骂乐令几句,算是转移了话题。他不恼乐令笑他,反而要感谢他,不然玉龙瑶要是揪着不放,不知还要道多少歉此事才算完。
玉龙瑶知道姜枫来找他是有事情,此时他没问,直接上台唱戏去了。姜枫也不着急,找个位置,听他唱戏。
乐安城城夜色渐深,灯火通明。
傅修远此时哼着跑调的小曲,向着雪楼的方向走去。他本打算早上把璇珠带上,找个机会还回去,但阿婆死活不同意,说璇珠关系太大,不放心他这浪荡的性格。
傅修远没办法,只能放弃。在书肆被许掌柜抓住使唤了一天,这会终于跑出来了,他打算先去月山客栈找到那个公子,解释一下,然后再领他去云来取璇珠。
虽然此时刚刚入夜,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傅修远猜测人应该都聚到雪楼了。清风袭人,夜倦人寥,更助长了他的唱。心想雪楼玉班主会唱,他傅修远也会唱,差别只不过是别人掏银子请玉班主唱,而自己却是掏银子别人都不愿意听,实在太难听了。
过了前边的石拱桥,再不远就到月山客栈了。傅修远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石桥上走。走到一半,他抬头突然看到桥头上站着两个人。猛然间把他吓了一大跳,等看清其中一人的样貌,吓的傅修远连滚带爬的滚下了石桥。
若是别人看到蓝落笙的样貌,无论老幼也要惊叹几句,绝不该像见鬼了一般。但傅修远心里有鬼,再次见到蓝落笙,自然就像见鬼了一样。
蓝落笙和幕站在桥头上,看着滚下桥的傅修远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傅修远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疼的他哎呦不断。一边揉着腰一边爬起来,仰头看向站在桥头的蓝落笙。
“你知不知道半夜装鬼,会吓死人的。”傅修远怒吼道,这大半夜的,长了这张不真实的脸,就不要出来乱吓人嘛。他越想越气,指着二人好一阵怒骂。
蓝落笙对傅修远的怒骂无动于衷,对于人族很多行为更多是好奇。只不过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粗野,而且很脏。蓝落笙不说话,一旁的幕也闭口不言。
傅修远骂了半天,也觉得索然无味。对方是个哑巴,也不会和他对骂,他有种欺负弱小的感觉。
蓝落笙见他不骂了,于是缓缓的向他伸出如玉般白皙的右手,示意他交出璇珠。
傅修远看到明月下的美人公子向他伸手,自是知道对方在要璇珠,不过现在璇珠不在身上,也交不出去。
傅修远一路小跑,到蓝落笙身边,一把抓住他伸出来的手,满脸堆笑道:“公子是要和我交朋友吗?是不是想携君共饮,公子美意甚和我心呀,不如咱们找个地方边喝边聊。没想到你长的神仙容貌,办起事来却很直接嘛……”
一阵连珠炮似的废话,把蓝落笙震惊在当场,手都忘记抽回来。终于在傅修远的手,快要搭在他肩头时,才清醒过来。
蓝落笙使劲抽出手,躲开傅修远的手臂说道:“璇珠,还我!”
“哎呀,这事说来话长,咱们现在都是朋友,你也不急于……等等,你不是哑巴吗?”傅修远突然睁大眼睛瞪着蓝落笙。
“没说过哑巴,我是。”蓝落笙生硬地说道。
“你叫什么?”傅修远胸口一阵发闷。
“蓝落笙。”
“蓝公子,你说你这就不地道了吧。你既然不是哑巴,为啥装哑巴糊弄人,亏我还替你抱不平。再说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璇珠我也不是不想还你,这不是没带在身上嘛。虽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但咱们既然是朋友了,你也不用急于一时,是不是……”
看着傅修远张张合合不停的嘴,蓝落笙其实也没听明白几句,唯一明白的是这人不想归还璇珠。终于忍受不住傅修远喷射的唾沫星子,蓝落笙唤了一声:“幕。”
一直站立于一侧的幕,听蓝落笙唤他。二话不说,骤然上前,一脚狠狠地踹在傅修远胸口上。直接把他踢飞出去,再次滚到桥下。
幕这次留了力,没下狠手,他知道蓝落笙不想在人族中惹出事端。一脚踢出后的幕跟着一个纵身,跳到傅修远身边,把他提了起来,并把他的双手束缚在身后。
早被摔的七荤八素的傅修远惨叫不止。此时蓝落笙也飘然落到傅修远身前,犹豫了一下,皱眉抬手,向傅修远怀中探去。
“你,你干什么,我可还是处子之身。我告诉你,别乱来啊。非礼啊——”傅修远大叫。
蓝落笙不理会傅修远乱叫,依然把手伸进他怀中摸找起来。
“哎哎,这里不能摸啊。这是我痒痒肉,啊哈哈,快放开,你还摸。姓蓝的,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病猫啊,哈哈……”
就在蓝落笙满身上下搜寻璇珠的时候,突然不注意,被傅修远一口咬在手指上。蓝落笙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抽手,手指上赫然见了血。
“笙!”幕见到蓝落笙受伤,一把把傅修远摔了出去,上前查看他的伤势。蓝落笙对幕摇摇头示意没事,这点小伤他并不在意,之所以抽手,是因为感觉太脏了。被一个人族用嘴咬在身体上,蓝落笙浑身一阵难受,甩了甩手。
幕猛然转头看向傅修远,眼中杀机毕露。当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时,看到一把匕首,径直刺向他的喉咙。
“幕!”蓝落笙急忙阻止。
傅修远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一把森冷的匕首,抵在他喉咙前一寸之处,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傅修远不是不想躲,幕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没有机会躲避,能做的只是闭上眼睛罢了。
傅修远一点一点向后退去,眼睛死死地盯着这把匕首,直到退出半米开外,他才抬起目光看向幕。当看到幕的眼神时,傅修远知道对方是真有杀人的心思,那种眼神不会错,他见过。
“杀人啦!救命呀!”傅修远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出平生最大的音量。只不过他的叫喊声传出去后,不仅没招来侠士相救,反而周围民宅中原本还亮着的灯火,瞬间熄灭了一片。
傅修远暗骂一声,撒腿狂奔。
蓝落笙没有急于追赶,傅修远的本事他早已看透。知道他跑不掉,也不着急。转头又严肃告诫了幕几句后,二人才跟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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