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空

彼年，战火纷飞里，他牵着我的手，带我逃跑。

身后流民四窜、野火燎原，而我的眼里，只有他的背影，我们相牵的手，以及我手上那枚细细的银环戒指。

我们在雄伟的大殿前分开，他是高高在上的修道之人，是大师的得意弟子，颇有慧根。而我，一届平民。那些同生共死的画面仿佛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们便是云泥之别，两个世界。

此后战乱，我一个人颠沛流离多处，见过战火中修整家园的人，见过怀抱婴儿无助哭泣的母亲，见过一身血污又手持武器的人，亦曾前往墓地祭拜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山长水远，我与他，再未相见。

战事渐平，生活终归安稳。每隔段时间，我总要上山的道观参拜，一个人去，一个人归。我心底或许暗暗期盼着，却从未打听过他的消息，从未想着是否能见着他。我是一个最最普通的信徒，默默参拜，又安静离开。

我终于见了他一次，或许是在梦里吧。他站在大殿旁的经台上，依然是那般不染凡尘的样子，我已经记不清那天的日期，记不清那天的天气，记不清那天我遇见了多少人。我只是记得，我遥遥的望见了他，他站在那里，我远远的，远远的看到了他。

我依然得空去参拜，一个人去，一个人归。

我听说他下山游历，又听说他归山。我听说他闭关研习，又听说他了悟大道，听说他升了一山之长，还听说他收了新徒。

我开了间绣坊，专为新娘子制作嫁衣喜服。收养了一对失去双亲无家可归的姐弟，悉心照料着，也算和乐美满。弟弟颇为淘气，那天早上竟告诉我在家门口的小巷里，看见了那位山长。他是大人物，又怎会来这种地方，姐姐训了他几句。

后来的后来，在我忘记了年岁的后来，在我牵着小孙子的手送他去学堂的后来，在我已经不能一个人上山参拜的后来，我好像又远远的见着了他。明明那么远，我都看不清他的脸，却看见了他手上戴着一枚细细的指环，看不清样子，却又那么清晰，清晰到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它的光芒。

那枚，我遗失在战火里的，我的指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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