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11-11 19:34:30 | 作者:文三少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28次
一、
张茹不喜欢骑电瓶车去集市上买菜,因为她双手的力道不够,总是觉得架不住车头。镇子唯一的集市距离村子有七八里路,山脚下的路不太好走,都是土路,骑着车走在上面有些颠簸。张茹平常去买菜,也都是骑家里那辆大梁自行车,虽然脚尖够起来比较费劲,但车头好掌握,前面破损的篮子也可以放东西。
镇里的集市上并不怎么热闹,每二五八都有逢集,这一天虽是七月初五,但在太阳火辣辣地照耀下,街上没有多少人。张茹推着自行车往集市里面走,最里面有一家蔬菜铺子的老板是她们村的熟人,价格上会优惠一点。
蔬菜铺子的老板四十来岁的样子,皮肤黝黑,留着胡须,眼角尽是褶子。老板名叫刘恒,与张茹同村,但相距较远,也算不上很熟,何况张茹二十六岁,两人年龄上也差了一辈。刘恒正在收拾地上散落的烂叶子,看见一双女式人字拖出现在面前,慢慢地抬眼,从她的脚看到她修长光滑的大腿、包臀的牛仔短裤、还有露出一寸腰身的体恤。然后将手中的扫帚放在一旁的墙角,微微地眯着眼睛看着张茹。
张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外眼角微微往上翘,在宽宽的双眼皮下显得有些狐媚。只是这狐媚的眼睛与她憨厚的笑容有些相冲,让人不由得觉得她笑地太假。张茹随手拿起一把芹菜说:“刘老板,芹菜多钱一斤?”
刘恒往前走了两步,看了一眼门外停放在太阳下的自行车,回头看着她说:“六毛。”
张茹指了指辣椒问:“乃辣子多钱?”
“辣子一块二。”
“你给咱算便宜些么,咱都一个村的人哩么。”
刘恒看着她那双狐媚的眼睛说:“么麻达。你看你都要啥菜,你拿完了我再称。”
“好。”
张茹买完了菜,然后推起自行车便离开了。刘恒看着她的背影,那曼妙的身姿与混乱的街道形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这风景太迷人,以至于让人流连忘返。
刘恒的媳妇从里面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张茹,也看到了刘恒正对着她的背影发呆,没好气地拿着手中的扇子猛拍他的头说:“你得是想跟那个骚货过哩?”
刘恒一把推开她,摸了摸头,脸拉了下来,没好气地说:“你得是病犯了!”
“你给我离那骚货远一点?她从东莞回来的,你没看村里的小伙都说在红房子见过她。我给你说,你以后最好离那骚货远些,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刘恒不想跟媳妇争执,对于媳妇对别人的说三道四,他已然麻木了。摊上这样的媳妇,他也没有办法,儿子已经读初中了,日子还得过。他转身拿起扫帚继续清理地上的菜叶子,不再说话。
刘恒媳妇见他不理会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说:“你还在那扫啥啊!我让你回去问村长征地的事你问了不?一亩地给多钱?”
“人家多钱咱就多钱,有啥问的哩?”
“湖南人来咱这弄水泥厂,咱不宰白不宰。我给你说,赶紧回去寻几个乡党去村委会寻村长把这事好好地说一下。”
“哎,有啥说的。人家开厂有啥不好的,都开始动工了你再去说合适不?”
“有啥不合适地!你没听人说吗,村长那驴日的贪污了不少钱。一亩地给五百,你觉得可能不?”
“咋不可能?前年老李把地承包出去了,就是一亩地五百块。”
刘恒媳妇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扫帚说:“扫锤子扫!”她提起扫帚指着刘恒厉声说:“你最好赶紧给我去问去!现在就去!”
刘恒抿了抿嘴,想骂人又不敢,无奈地说:“大中午的那么热,晚上凉快了再去。”
媳妇瞪大眼睛咧着嘴说:“现在就去!”
刘恒拗不过媳妇,只能回房间拿出摩托车钥匙,出了门跨上车,一路扬尘而去。
张茹回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二点多,丈夫外出南方打工,徒留年迈的老父亲与张茹这个年轻的媳妇在家里。张茹的公公杨老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种地没有别的手艺,种了一辈子地贫穷到老反而落下了风湿的病根,双腿不太能走道,常常坐在藤椅上无所事事。但老人家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一会磨磨刀具一会捣鼓竹笼。张茹提着菜进门,正好撞见公公蹲在院子里的阴凉出修理锄头,走上去便要扶起他。公公摆摆手说:“你去做饭去!一下就弄好了。”
张茹见公公不理她,劝说:“爸啊,你腿又不行,弄那干啥啊?地都卖给水泥厂了,阿哒还有地哩啊!”
老人家抬头看了她一眼,杨老不喜欢儿媳妇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一个本分的农村妇女应该有的样子,他没有再搭理她,继续低头将锄头往棒子上套。
张茹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了厨房,将菜倒在盆子里,掀开水缸的木头盖子,拿起瓢往盆子里倒水,准备洗菜。
乡下人吃饭没什么讲究,有什么就做什么。起初张茹嫁过来时也不太习惯乡下厨房的脏乱,但久而久之也就不在意了。但张茹这样年轻貌美的身段在厨房里做饭,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不一会,张茹便炒好了两个小菜,下了面条,很快便端到了房间里。张茹在家里转了一圈,叫了两声,不见公公的踪迹,估计又是跑到谁家地头去了。
村口有一片西瓜地,是村里李老师种的。李老师四十多岁,丈夫在多年前死在了煤矿上,有一个儿子正在读大学。正值放暑假,儿子帮母亲一同打理瓜园。
远远地张茹便看见公公在地头与李老师闲聊,而李老师的儿子鱼仔正带着草帽在地里转悠。杨老看着满头大汗的李老师说:“今年这天太干旱了,估计西瓜收成不太好。”
李老师摘下草帽像扇子一样握住在胸口扇着说:“是呀!这天太热了,队上的井又离得太远。哎,就种今年这最后一年了,明年不种咧!”
杨老抬头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云朵比早上要密集一些,颜色上也暗一些:“看这天,很可能会下雨啊!”
“真的假的?”李老师也看着天空说:“云确实多了,但不一定真的会下雨,都一个多月没下雨了。”
“嗯嗯,一个多月没下雨了,说不定今个就真下了。”
张茹走近他们身边,李老师看到她打了声招呼:“张茹来了啊,得是来叫你爸吃饭的?”
张茹笑了笑说:“就是。饭都做好了,没见我爸人了,一想就是跑到地里来了。”
李老师说:“你爸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地被征了,没地种了,他就是心里不好受而已。”
“就是的!”张茹转头对公公说:“爸,咱回吃饭吧,一会面就塌了,就吃不成了。”
杨老对李老师说:“那我就先回去吃饭去了,你跟鱼仔没事也赶紧回去吧,一会要是看天变了,就让鱼仔去买点化肥,趁下雨了就赶紧给上上。”
“我知道了,你赶紧跟你儿媳妇回去吃饭去!”
杨老仰起头对在地里转悠的鱼仔大喊说:“鱼娃!杨叔回去吃饭了。”
鱼仔慢慢向地头走过来,边走便喊:“乃杨叔你赶紧去吃饭吧!”
张茹跟在杨老后面,慢慢地往回走,李老师看着杨老一步一顿的样子,他走路很慢,每一步都很重,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杨哥的腿脚看来是很难好了。”
鱼仔走出了西瓜地,摘下草帽扇着说:“杨叔年纪大了,人老了都是这样。”
“对了,你杨叔说一会可能会下雨。”
“下雨?要是真会下雨就好了,西瓜就快熟了,要是下场雨就能补补水分了。”
“咱先回去吃饭,吃了饭再看情况。要是真要下雨了,你就赶紧去街道买一袋化肥回来,给地里上上肥。”
“好。”
李老师看着地里那一大片颜色泛黄的瓜藤与圆鼓鼓的西瓜,直感叹天气太燥热,怕是这最后一年的西瓜收成会比往年差很多了。
二、
刘恒骑着摩托车一路回到了家里,正巧碰到了李老师母子便寒暄了几句。刘恒的儿子读初三,刚刚参加完中考,正坐在家里看电视消遣。电视里播放的是一部老电影《西部往事》,影片说的是一名神秘客来到西部小镇上,卷入了一名寡妇与铁路大亨的土地抢夺战中。西风裹挟着狂沙漫天肆虐,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三条大汉坐在西部某车站的候车室外,等候着什么。
刘恒不喜欢看这种欧美的电影,他喜欢看的都是《地道战》与《铁道飞虎》那样的爱国主义影片。但是他的儿子喜欢这种电影,也喜欢欧美的音乐。《西部往事》的背景音乐是欧·莫利克奈创作的,旋律从始至终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感伤,这份感伤是颜尼欧·莫利克奈所独有的,别人无法复制和模仿的。当然,这些刘恒并不清楚,他的儿子也并不清楚。
儿子见刘恒回来,头也没回问:“爸,你咋这时候回来了?”
“哦,我去村长屋有点事,你吃饭了不?”
“吃了。”
“乃你继续看电视吧!没事中午这么热,看完喽去睡一下。”
“知道了。”
刘恒坐在沙发上,到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去了洗澡间洗了一把脸便出了门。
村长家是村口的第一家,刘恒家在巷子尾,走过去需要三分钟。三分钟里刘恒一直在想该怎么向村长开口,事情已经是过去式了,村里被征地的农户们都已经领了钱,按说这地已经是水泥厂的了,而自己现在去找村长,总得有个差不多的借口。不过媳妇说的对,水泥厂征地,不可能是一亩地五百块钱,这的确有些便宜,如果不去问个清楚,自己心里也不甘心。
思前想后,刘恒已经来到了村长家门外。村长家的房子格外气派,是一个小二楼,很古朴的装修,尤其是那扇大门,很高大,门上还贴有写着“厚德载物”四个大字的瓷砖。刘恒靠近大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是一阵麻将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刘恒定了定心,用力地推开大门,走进了村长的家里。走过院子就是客厅,院子里有一条偌大的狼狗,狼狗一身灰色的毛,黑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刘恒,爪子紧紧地伏在地上,仿若随时准备进攻,看着就像是一头饥饿的狼。刘恒小心翼翼地往客厅走,生怕惊扰了这困兽。
“汪、汪……”狼狗叫个不停,吓得刘恒停住了脚步。村长媳妇拖着长裙,穿着拖鞋走了出来,冲着狼狗吼道:“叫唤啥呢叫唤!”转头看到了刘恒,示意式地笑了笑说:“你咋来了呢?不好好买菜胡跑啥呢?”
刘恒忙笑脸相迎:“嫂子好,我来寻村长的,有点事。”
“他在屋里打牌呢,你自己进去寻去。”
进了客厅,刘恒四下张望了一番。看得出来村长是个很讲究生活的人,家里摆设的物件都是上品,很多连刘恒也叫不上名字。墙壁上有一幅山水画,八尺,上面写着《山河壮丽》,画风气势如虹,河水婉转流长。客厅左侧是卧室,右侧是客房,一般都是村长用来打麻将消遣的地方。刘恒听着里面的动静,小心翼翼地掀开门帘,看到里面坐着六个人,四个人打牌,两个人观摩,六个人都叼着烟,里面乌烟瘴气,看来已经打了很久了。
面对着刘恒的那个人是村里的主任,带着黑框的近视眼睛,留着三七分的头型,笑起来总让人觉得笑容背后隐藏着恶意。他见刘恒掀开门帘露出头来,笑了笑说:“哎呦,刘老板咋来了?”
几人同时抬头或转头看着自己,刘恒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村长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又转头摸牌,摸了一张东风,重重地拍在桌子角,然后拿起来扔进了牌锅里。打牌的人最记恨关键时候有人打扰自己,尤其是一个不想看见的人,总觉得这个人的到来给自己带来了霉运。村长将面前的那十三张牌整了整说:“你来干啥?有啥事?”
刘恒踏进了一步,站在一边小声地说:“哦,我就是来问一下征地的事。”
“钱不是都发下去了么,还有啥问的?”
“我听说人家征地都不是五百一亩,五百块太少了点吧!”
村长的手停在了半空,片刻又落下,摸了一张牌,然后摊开在自己面前,是一张二万。村长的十三张牌里面有一张一万和一张白板。他将牌插进去,拿出那张多余的白板扔进了牌锅里,说:“你听谁说的?!嗯?”
“也没有谁。”刘恒不好回答,他骨子里就是一个老实本分有些胆小的人,村长这样问明显是给他带话,让他不要没事找事。
“我给你说,人家水泥厂就给了那么多钱,我全都给你们发下去了,你再不要没事寻事了,回去好好卖你的菜去。”
主任摸了一张牌,然后亮出四张三万,又摸了一张,打出了一张二万说:“刘老板啊,我看你菜铺生意还可以,你要那么多钱干啥啊!我给你说,村长说的没错,水泥厂就给了那么多钱,实在不行你去寻水泥厂老板去。不过我提前给你说,那老板手可黑着呢!”
刘恒慢慢地呼吸着,他看见村长的十三张分别是三张发财,七八九万,三张幺鸡,一对六万,还有一二万,停的边张口——三万,还是绝户。他没有再声张一句,而是准备退出房间。
村长说:“你先回去好吧,等有时间了我去街道,咱坐在那慢慢再说。”
刘恒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出了客厅,便又看见那只大狼狗趴在地上注视着自己,只得小心翼翼地放慢脚步。
屋里的主任对村长说:“这家伙今个胆正了,竟跑来质问你了。”
“碎怂货。他狗日的再来烦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给他一亩地五百块已经是对得起他了,还想从我手里弄钱,也没看自己啥德行。”
“就是的!”
狼狗叫了两声便没了动静,估计是觉得刘恒空手出门没有什么影响。刘恒出了大门,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四个大字“厚德载物”,又想着村长跟主任那副不以为然的德行,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无凭无据,自己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而且村长向来蛮横,自己根本也招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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