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09-09 11:37:11 | 作者:王戈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7次
你看,老Q那副模样近乎滑稽:小小的脑袋,瘦瘦的脸,只要一笑就变成了一个小核桃,那模样就差鼻子上的一个小红点了。最不顺眼的,还是他那副打扮:一条早已过时了的军绿色“高提腿”裤子穿着,套着一双解放鞋。哦,一副丑陋的寒酸相!
当然,“老Q”这个词是同事们从鲁迅先生《阿Q正传》里借来的。其实,老Q本名就寇光明,是某县某机关办公室的秘书,可不知怎么的,同事们就不愿叫他的真名。当着他的面,只是“喂喂”地招呼,从不喊他“寇秘书”,背地里呢?却叫他“老Q”。一则是因为Q和寇谐音,二则是他生活太节俭了。Q者,抠也,大家便给他取了这么个绰号。
提起老Q,不得不说一下时装的流行事儿。不知是哪个年代兴起的时髦服装,裤腿提得高高的、瘦瘦的,脚脖子以上的袜子、秋裤、毛裤,一层一层地露在外面,一环一环,稍远一点看,就如带着几套不同颜色的脚镯一般,真是高雅之至。然而,时间已经推进到21世纪10年代,继高提裤子之后又兴起了直筒裤、老板裤和典雅的健美裤、高腰裤、萝卜裤等等,可老Q的裤子总不见“革命”,依旧是那一条高腿裤子,尽管已经打了好几个不伦不类的补丁,但他仍然家珍一样地穿着,高高提起的裤管下一圈圈的“脚镯”连同裤管一起箍在了细心的小腿上。机关院子里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从外地来联系工作的人笫一眼看到他,不免会误认为走错了地方,跑到了马戏团。
据说那裤子是老Q结婚时,夫人亲手为他裁制的,当时是最时髦的。穿着这裤子,再配上军式短大衣,出现在群众会上,挥手讲几句话,那真是一个国家干部的风度。然而,妻子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就病故了,老Q也就没有添置新的裤子。实在不行就裁一条,也仍然是军绿的颜色,况且他必要带着原来的裤子,要裁缝然照样做出来。如果稍微有点不像,他就会拎着新旧两条裤子去找人家算帐,最后还是照老样子重做一遍,然后把新裤子存放起来,等到逢年过节或者什么重要会议时穿。老Q,始终保持着两条裤子。
妻子死后,也有人张罗为老Q介绍对象。一说是国家公务员,在县直机关工作,三十七八岁,只一女无其它负担,人家就满口答应见见面。但一见面,一看到他那高高提起的裤腿和裤腿下面的“脚镯”套子,心就凉了一半。再看他憨憨地一笑,把脸搐成一个小核桃,没说啥,人家就该说再见了。于是,老Q就再没有结婚,只和女儿一起过着。
谈到工作,老Q是全办公室最负责的,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当然只要领导说话,不管干什么,他是百分之百地服从,从没有二话。干起活来,样样在先,什么扫地、提水倒茶什么的,似乎是他一人承包了,并且写起报告材料来,洋洋洒洒,又快又好,深得领导的赏识。他还乐于助人,同事们谁家有点啥事,比如搬家呀什么的,只要打个招呼,他从不推辞掉。然而,大家又觉得他有点好笑,脾气古怪。对于请客送礼,他却不会。比如,办公室某同事的儿子结婚,大家不免凑些份子买点礼物。末了,人家未免要请两桌,他没有凑份子,请客当然也不去。或者,某人来办什么事,他们给办了,人家少不了要请客什么的,他也从不参加。时间一长,大家也习以为常了,凡喝酒之类都不叫他。但他并不是不喝酒,曾经有人见他一个人在住室里喝过酒,于是,便问他:“老Q,怎么有雅兴喝酒啊?”
“高兴呗,来,你也喝一杯!”
“什么事这么高兴?”一问,原来是女儿考上了大学,当然值得高兴,于是大家见面之后不免要上说两句:“光明真不容易啊!女儿总算考上大学了!”老Q当然很高兴,笑咪咪的,眼睛成了一条线。
三年时间很快过去了,老Q女儿就要毕业了,他的烦恼也开始了。如今的大学生国家不再包分配,怎么给女儿找个工作成了他一大难题。按说老Q在行政单位工作,又是个老同志,找个接收单位应该不成问题,可他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外,从不同别人交往,因而与人接触联系也就平平常常,没有人能帮上忙,况且现在要靠关系,还得要钱送礼。老Q除了自己的工资外没有任何收入,物价又不断上升,除供女儿上学外,能维持生活就相当不错了。
正当老Q苦恼的时候,一个同事给他出主意:“光明呀,现在都兴这个,你不妨把单位的领导请一请,兴许他们能帮上忙。”他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为了女儿的工作,就决定用一个月的工资请客。可是,光请领导他觉得很丢面子,自己不会巴结人,不如连大家一块请,同事中也有好门路的。于是,他又借了点钱,在芙蓉大酒楼订了两桌酒席。
听说老Q要请客,这无疑是一个爆炸性新闻,因为即便是在单位时间最长的同事也没有见过他请客,如今他要请客,并且约的是全体同事,大家都感到惊奇: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
同事们推测着,兴许是他女儿有工作了,或者是他要续弦?除了那位给他出主意的人外,包括领导在内都是闷葫芦,但大家还是怀着好奇心去了。老Q这次请客,人数到的最齐,连打字员小兰也去了,像是机关的全体年终会餐,都是看看老Q同志有什么高见,但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说了一句“上莱吧”,便没有了下文。
同事们如坠云雾里,大家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但美酒佳肴在,还是先吃为好。于是,大家便猜拳行令,霎时间热闹起来。
酒过三旬,还不见老Q开口,于是那个给他出主意的同事便小声对他说:“你该给大家敬个酒,然后再说这件事。”
老Q为难道:“我不会敬酒啊!”那同事说:“就是把酒倒进杯里,双手端起来,让大家喝了。”
唉,怎么这么麻烦,老Q心里想。
看着老Q还没什么动静,那位同事说:“喂,大家停一下,让光明同志为大家敬杯酒,有件小事拜托大家想办法帮个忙!”
老Q一听,脸“唰”地红了,他从没有见过这阵势,显得很不自然,愈发觉得别扭,仿佛自己偷了人家东西似的。他难为良久,才小声说:“你替我说吧。”
那同事此刻骑虎难下,就说:“是这样,光明同志的女儿今年大学毕业,想请大家帮助联系个单位,找个工作……”
话音未落,主任便站起来说:“原来是这样啊,光明同志,你怎么不早说呢?喂!大家帮忙想办法,有门路的,可以跑跑,都在一个办公室工作嘛!都是自己人啊!”
“是啊!光明,你怎么不早说?都在一个办公室嘛!”
“老寇,大家都可以帮助想想办法,请客花钱干啥,都是自己人!”
“这么多人,我们又是行政单位,还愁联系不到个接收单位?”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大家这么一说,老Q心里的愁云全散了。于是,他放开酒量,不一会儿便酩酊大醉,只得由两个同事把他扶了回去。
第二天,老Q就想着可能会有同事来报告好消息,但直到天黑没有消息。第三天,第四天……笫十天也仍然没有,人们似乎把这事给忘了。一个多月过去了,女儿的工作八字没有一撇,老Q不免有些着急,于是便找几个有门路的同事去问。A同事的一个亲戚在某公司当经理,想来可以吧,但A同事回答,给亲戚说了,他说人员已经超编不好进;B同事的同学在某厂当厂长,或许有希望吧,但B同事也说不行,因为由于受金融风暴的影响厂里不景气,有的工人还歇着呢。问来问去,也没有个结果。渐渐地,老Q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很少和人说话,默默地工作。有时谁和他打招呼,说笑话,他也只是干笑笑,不再作声。
有一天,不知谁发现老Q的女儿长得非常漂亮,出落得仙子一般,于是,便有一些好心人找到老Q说:“某某局长的儿子在某厂工作,人也不错,只要此事能成,还愁找个工作?”“某主任的儿子在某公司工作,和他家攀上亲,工作问题人家包了。”凡有人说及此事,老Q就说:“得和女儿商量商量。”女儿听后就说:“不要工作也不拿婚姻做交易!”于是,好心的人们也只好作罢。
但没事的人总要找点事儿做,有人便说:“老Q为什么不同意女儿找对象?他早没有了老婆,或许留着自己用吧。”于是,背着老Q人们便多了一种笑料。有人说:“他们就住在同一个房里,老Q干熬了一二十年,会不会出事?“”又有人说:“摆了两张床,中间还搭了个隔子,是做样子的吧。”其实,谁也没有进过老Q的住室,也不知有无隔子,只见他的女儿每天在窄窄的走廊里做饭、洗衣,那窈窕的身材,秀丽的脸蛋,不免让人多看几眼。
不觉半年过去了,老Q的女儿仍然没有工作。一天,不知谁见她在街上开了一个茶庄,后来,人们便不见了她的踪影。只有爱打听秘闻的人趁老Q不在的时候小声议论着:“喂,知道吗?老Q的女儿又在街上开了一个服装店,还雇了两个女营业员,她自己倒不卖货,整天走南闯北的,听说赚了不少钱。”
“走南闯北?谁知道做的是啥生意,钱是好挣的吗?”
等老Q一进来,大家又正儿把经地坐着,不再说什么,而老Q任旧是那副尊容,默默地工作着,就如设计师调好的机器人一样。有时不免有人也偶然打趣一声:“老寇,怎么这么多天不见女儿?”
老Q说:“跑点生意。”
问者也许无心,说者更无意,但听者却获得一种笑料,于是,便有人悄声议论:“老Q说他女儿做点生意,怕是无本生意吧!”人们便一阵窃笑。
一天,办公室又出现了一条轰动新闻:老Q的高提腿裤子不见了。前几天,人们还见他在水管边把他的那两条裤子洗了又洗,然后压旗帜一样地挂在走廊里,可此刻,他却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他那走路的样子就如偷了人家东西似的,小小的脸蛋笑得就像一个熟透了的山枣。于是,大家围拢过来,问这问那,就像在盘问一个迷路的孩子似的。老Q站在中央,不住地用手搓着衣服,憨厚地说:“女儿买的,穿上怪别扭的。”
打那以后,人们便听说,老Q的女儿在上大学时和某县长的儿子一个班,某县长的儿子虽然很快找到了工作,但由于企业不景气,就辞了工作入股到老Q女儿的服装店里,两个人一起干,并且相爱了,听说很快就要结婚了,于是人们就又有了新的话题。
“这回老Q算是走红运了,听说某县长准备提拨他当主任了!”
“唉,这年头有个好闺女就是好啊!”
“别瞎说,人家老Q可不是那号人,工作踏实,也该提拨了!”
于是,人们便对老Q刮目相看,不再“喂喂”地招呼他,转而称“寇秘书”了。
C同事和D同事也盘算着怎样和“寇秘书”套近乎,想和某县长拉拉关系。
但好长时间过去了,老Q没升什么官,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他的高提腿裤子不见了。
这几天,同事们却见不到老Q的踪影了,大家正在疑惑,突然看到省报刊登的一则《刘光明舍身救儿童光荣献身》的新闻,那天,老Q送女儿去火车站,看见一个约六七岁的小男孩在铁道上玩耍,这时,一列火车呼啸而来。在这千均一发之际,老Q奋不顾身冲上前去,小孩得救了,可他却失去了生命。
在整理老Q办公室遗物时,同事们骇然发现老Q这几年给“希望工程”捐款的一些票据。据打字员小兰统计,已达10.9021万元。
大家都是怀着极其悲痛和沉重的心情,用一种亲情般的礼仪送别老Q,“唉,寇光明,好人一个啊,今后我们再也不会叫你老Q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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