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05-25 01:26:12 | 作者:白连春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20次
我老婆怀孕了。
怪只怪,桃花太灿烂。我国年年都举办桃花节。我是桃花节中长大的孩子。桃花节搞三项活动,评谁家桃花最美,评哪家女人最美,评何人作的诗画的画写的字最美。最美的,都由我国权威最高的人亲自发证书奖品。
我的理想是当诗人画家和书法家,我国权威最高的人就是这样的天才。史书记载,他多才多艺,诗词书画皆善,然而昏庸无能,穷奢极侈。从有记忆起我年年参加比赛,年年最美和我无关。年年我都热情高涨,我知道年年我都在进步。我老婆嫁给我就是看上了我的才。我和我老婆在桃花节上认识。我们都未获过奖,但在对方眼里心里都最美。
我和我老婆结婚多年,她没怀孕。
我老婆终于怀孕了。在我说那一句话的头一天晚上,当时,我不知。
我知道我老婆怀孕时,我老婆快生了。要我早知道我老婆怀孕,我就不说那一句话了。那一句话改变了我的一生,也改变了我老婆和我儿子的一生。最终我遗臭万年,成为我国最大的卖国贼。
靖康二年。春天,桃花朵朵如妖。我和我老婆手牵手看桃花,全城人举城出动都手牵手在街上看桃花。不知不觉,挞懒率领金兵,在桃花的芬芳中层层包围了汴京。很快,金兵攻进城,到处放火、抓人、抢物,反抗者一律杀死。一伙金兵从怡春楼出来,抓了一群人,其中一个男人紧紧牵住一个女人。女人美若天仙,至少八年在桃花节上获得最美,是汴京城里最有名的歌女苏媛媛。男人赵构,宋徽宗第九个儿子,穿得像商人。
挞懒洋洋得意,坐在龙椅上。徽钦二帝和宋朝众臣站在两侧,其中有我、张叔夜、孙傅、张邦昌等人。挞懒看着宋朝众臣,众臣不知挞懒要做什么。
挞懒突然站起身说:“我封张邦昌为宋国的新皇帝,国号大楚,替我们大金国管理宋人宋土。”
挞懒的话惊雷炸响,所有人都呆了。
不知多久,我站出队列,大声说出改变我命运的那句话:“我大宋有钦帝!更有徽帝!不要张邦昌做新帝!”
挞懒听后哈哈大笑,问:“是吗?”
张叔夜和孙傅同时站出队列,回答:“是!”
挞懒说:“没了!他们全都是我大金俘虏。”
挞懒恶狠狠地看着我、张叔夜、孙傅三人说:“抓起来!”
金兵押着十万余名俘虏回北方。俘虏分为六个营,分别用绳子把该营内的俘虏挨个反绑拴住。男俘三个营:皇族宗室、大臣、普通百姓。女俘三个营:皇后妃嫔、大臣妻女、普通百姓妻女。
一路上,徽钦二帝受尽侮辱。皇后妃嫔屡遭性骚扰甚至强暴。赵构和两个穿便服的护卫在普通百姓男俘营。护卫甲趁金兵不注意,咬护卫乙的绳子。我、张叔夜、孙傅,还有李若水在大臣男俘营。苏媛媛在普通百姓妻女女俘营。我老婆在大臣妻女女俘营。现在,我知道她怀孕了。她的肚子肿起来,很痛苦地走着,没有谁帮助她。她和别的女人一样,双手也被绑在后面,显得肚子更大。男俘走在前,女俘走在后。无论哪里,我都扭头,目光穿过无数男俘女俘,落在我老婆身上。为阻止我扭头,金兵没少打我。即使金兵不打我,我因为扭头不看眼前的路,总是跌倒。额头和鼻子早摔破,满脸凝固和新淌出的血。即使看不到我老婆,我的头也向后扭。我的眼里始终噙着泪水。很多人的眼里都噙着泪水。赵构偶尔也扭头,赵构扭头,在女俘营里寻找苏媛媛。每当赵构看见苏媛媛,总和苏媛媛的目光交织一起。
天下雨了,俘虏在雨中走着。想起我老婆挺着大肚子,想起我即将出生的儿子,我哭出了声。我趴在地上,金兵举起鞭子不住地抽打我。我趴在地上,尽情哭,任金兵抽打。就在我这样痛哭时,我老婆在女俘营中开始阵痛。女俘围成一圈,看着我老婆。我老婆挣扎着生下了我儿子。她早为儿子取好名字,叫松。我老婆咬断脐带,把儿子抱在怀里。我老婆的目光坚定沉静。一场大雨,把我老婆变成伟大的母亲。
赵构的护卫甲还在咬护卫乙的绳子。咬着咬着,两个牙齿掉下来。护卫甲不管掉的牙齿,继续咬绳子。夜里,护卫甲终于咬断护卫乙的绳子。护卫乙松开绳子,立刻给赵构解绳子,解开了,又给护卫甲解开。
赵构和两个护卫向南逃跑。很快,金兵发现了,骑马追赶。护卫甲被箭射死。金兵继续追赶,护卫乙被砍死。赵构惊惶失措,慌不择路,继续逃跑。几次跌倒了,脸上、手上也在逃跑和跌倒中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金兵追得越来越近。赵构逃到一座庙外,看见一匹马,急忙骑上,马却不动,赵构才发现是匹泥马。
金兵迫近。
赵构长叹一声:“我大宋命该灭啊!”
赵构长叹声未落,泥马嘶叫起来,挥动四蹄,狂奔而去。
金兵追在后面,看见赵构骑着泥马飞一样地跑。
前面就是黄河。
过黄河的赵构,成宋朝新皇帝赵高宗。
天下雪了,雪积一地。天继续下。不断有俘虏死,饿死、冻死、被折磨死。一个俘虏倒在地上,爬着,想跟上队伍,实在爬不动了,雪立刻就把他埋了。这条北上的路,这时才看出来,完全是尸体堆成的。徽宗和钦宗的表情比别的俘虏更惨败。泪水结成冰,冻在徽宗脸上。我走得很坚定。张叔夜、孙傅,还有李若水,虽然都受尽磨难,但目光沉着。我老婆把儿子紧紧抱在衣服里。儿子含着她的一个乳头,似乎睡着了。我老婆脸上竟然有幸福表情。苏媛媛显得美不胜收,目光痴迷,望着南方,偷偷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绢帕,展开,绢帕上画着一对依偎的鸳鸯,她的眼前现出赵构画鸳鸯的情景。春日,微风,怡春楼的窗户半开,一枝桃花探进窗来,朝窗的桌前,赵构画鸳鸯,苏媛媛依偎赵构怀里,赵构边画鸳鸯边亲苏媛媛额头。苏媛媛收起绢帕,藏在怀里,她相信赵构能够逃脱,一定来救她。仿佛一阵春风吹,她更美丽动人了。
第二年夏天,俘虏终于到松花江畔。金兵要求俘虏停下,在河里洗澡。捆绑俘虏的绳子被金兵解开。许多俘虏不肯下水。苏媛媛第一个下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接着,我老婆抱着我儿子也下了水,我紧跟着也下了。我连跑带游,奔向我老婆。我张开双臂把我老婆和儿子一起抱在怀里。儿子伸出小手摸我的脸。在我脸上,泪水和江水一起奔流。俘虏全都下了水。徽宗和钦宗也洗开了。苏媛媛偷偷展开画了鸳鸯的绢帕,轻轻揉洗。那一对画的鸳鸯竟然活了。在水里,儿子最先发出笑声,接着,一些俘虏也笑起来。另一些俘虏却在哭。清亮的松花江很快变得浑浊。洗澡后,俘虏上岸,继续走,没再被捆绑。我和我老婆走在一起。儿子抱在我怀里,脸贴着我的脸,喊我“爸爸爸爸”,我幸福极了。
金上京会宁,现在黑龙江省阿城县南之白城。俘虏终于被押到了,十万俘虏,还剩不到三万。金国百姓都拥挤到街头看宋国俘虏,指点着徽宗和钦宗。
“呀!那就是大宋的皇帝啊!”
“两个都是吗?”
“一个老皇帝,一个新皇帝。”
“两个皇帝都被咱们金国抓了呀?”
“那大宋不就没皇帝了吗?”
“好好的,抓人家皇帝做嘛?”
“还抓了那么多人来。”
“看!那个男的还抱着小孩!小孩还是活的!”
“看!那个女的好好看啊!”
皇宫外,挞懒和金上宗站在大门前。众金国大臣站在两边,老百姓站在周围,中间台阶下,站着徽宗、钦宗等宋国俘虏。
挞懒指着钦宗说:“把龙袍脱了!到了这里,你就不是皇帝了!”
钦宗不脱。
一个金将快步走到钦宗跟前,拿剑指着钦宗。钦宗浑身颤抖,开始脱龙袍。
李若水从众俘虏中挤出来,跑向钦宗,紧紧地抱着钦宗,不让钦宗脱龙袍。
李若水大骂:“狗金贼!我大宋会报仇的!”
“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喝你的……”
没等李若水骂完,几个金兵抓住李若水,挞懒奔到李若水跟前,揪住李若水的舌头,手起刀落,割了李若水的舌头。
血立刻流了李若水一脖子。李若水两眼喷出火焰,朝挞懒撞去。
挞懒被李若水眼睛里的火焰吓一跳,后退两步,手一挥,剑出,砍下李若水的头。这一系列动作令众人目瞪口呆,几个围观的金国百姓吓得尖叫起来。
李若水的头在地上转几转,眼睛仍大大睁着。舌头在离头不远处,想爬回嘴里。
我赶紧捂住儿子的眼睛,不让儿子看。苏媛媛花容失色,徽宗吓得晕过去,钦宗颤抖着脱下龙袍。
我想回家
黑暗中,一点火星颤抖,一根火柴划着了。跟着,一盏灯被点亮,很微弱的光芒。一只手在微光中挥动,一个人慢慢地翻身坐起,是满头白发的宋徽宗。在宋徽宗旁边躺着一个人,是头发花白的宋钦宗。
宋钦宗睁开眼睛,情不自禁地说:“我想回家,爸。”
宋徽宗看着宋钦宗,满怀疼爱地说:“我们会回家的。”
“怎么回?”
“有办法。”
一直坐到天亮的宋徽宗,看见了在栏杆外巡视的狱兵,对狱兵说:“我要见监狱官。”
宋钦宗听到宋徽宗这样说,翻身坐起,看着宋徽宗,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见监狱官。宋徽宗看见宋钦宗不理解的目光,给宋钦宗笑笑,算是回答。同时,宋徽宗把一只手伸向宋钦宗。宋徽宗握住了宋钦宗的一只手。
监狱官走进来,宋徽宗说:“我要见张叔夜。”
不一会儿,传来张叔夜走来的脚步声,伴着铁链撞击的声音。脚上套着铁链的张叔夜出现在栏杆外。
宋徽宗松开握着宋钦宗的手。张叔夜进来了,给宋徽宗鞠一个躬:“皇上有何吩咐,微臣一定照办。”
宋徽宗示意张叔夜走到身边,贴近张叔夜的耳朵说。
听着宋徽宗的话,张叔夜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听完宋徽宗的话,张叔夜给宋徽宗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张叔夜的背影,宋徽宗很沉痛地叹了一口气。
监狱官出现在了栏杆外,说:“还要见谁?”
宋徽宗说:“孙傅。”
监狱官离开,喊道:“带孙傅!”声音刚落,就传来孙傅走来的脚步声,伴着铁链撞击的声音。脚上套着铁链的孙傅出现在栏杆外。
孙傅进来,跪在宋徽宗脚下:“皇上有何事,请吩咐微臣。”
宋徽宗示意孙傅再靠近些,贴近孙傅的耳朵说。
听着宋徽宗的话,孙傅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听完宋徽宗的话,孙傅给宋徽宗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孙傅的背影,宋徽宗的眼泪涌了出来,心境异常沉重。“我大宋真要灭了吗?”
监狱官出现在栏杆外,说:“还要见谁?”
宋徽宗赶紧擦干眼泪说:“秦桧。”
监狱官离开,喊道:“带秦桧!”监狱官的声音刚落,脚上套着铁链的我就被带到了栏杆外。我走进宋徽宗的牢房,声音带着哭腔说:“罪臣叩见皇上。”说着,我哭了出来。
宋徽宗示意我走到他的身边,贴近我的耳朵说。
听着宋徽宗的话,我脸上的泪水渐渐干了。
听完宋徽宗的话,我脸上的泪水又汹涌起来。
我边哭边说:“不,不,我不……”
宋徽宗赶紧抓住我的双手说:“我大宋河山和大宋人民,就全靠你了。”
我还哭着说:“我怎么能……”
听到我还在拒绝,宋徽宗松开我的手,转身向着墙壁,拿头一下一下地撞墙。
很快,宋徽宗的额头就有血了,墙壁上也有血。我抱住宋徽宗。
我哭得更厉害了:“皇上别撞了,我写,我写还不行吗?”
当夜,在我的牢房,一盏昏暗的灯下,我披散着头发,奋笔疾书。其他人:有人打呼噜,有人翻身,有人睡不着靠墙坐着,有人说梦话“我想回家”,没人在意我写什么。就这样写一夜,我的头发花白了。
早晨我放下笔,抬起头,微薄的阳光从窄窄的窗口照进来,落在写好的纸上。纸上的墨水还未干透,阳光正好照着“乞和书”三个大字。随即,牢房里响起了我的笑声。我笑着笑着,笑声突然变成哭声,我的哭声越来越大,这是让我遗臭万年的第一部书。
金朝大殿外,许多人在哭,全是宋国的俘虏。在殿门外台阶下的空地上,周围是金国围观的百姓。金国百姓没一个笑的,一些人也跟着宋国俘虏哭起来。
金朝大殿内,金太宗坐在龙椅上,两旁站着挞懒和兀术等文武官员,中间跪着脱了龙袍的宋徽宗和宋钦宗。两个人都低着头,泪水无声地长流着,浑身颤抖。
金太宗站起身,对宋徽宗和宋钦宗二人说:“好了,别哭了,你二人是我大金臣民了,列祖列宗在上,我封你(手指宋徽宗)为昏德公,你(手指宋钦宗)为重昏公。”
官员们陆续从殿里走出,站在台阶上。
台阶下,宋国俘虏仍悲伤地哭着,一些围观的金国百姓也哭着。
十几个金将和众多士兵开始把宋国俘虏分类:男人一边,皇后妃嫔一边,其他女俘一边。分了类后,俘虏竟然止住了哭,耐心等待自己的命运。
金国贵族们来了,把皇后妃嫔领走了,男人也被一伙金将从另一个方向带走了。我边走边回头张望女俘中的我老婆。
我看到了老婆怀里的儿子一双惊惶的眼睛。我的背影还未消失,我老婆等女俘也被一伙金将带走了。
男俘们光着上半身,赤裸的背脊上汗珠闪烁。这是一个打石场,一些男俘在打石头,一些男俘在抬石头。我和张叔夜两人共抬一块石头,我们前面,另两个人也共抬一块石头。其中一个跌倒,石头砸下来,砸在跌倒者的脚上。跌倒者痛得叫喊。一个金将奔来,挥鞭抽打跌倒者。我走到跌倒者身边,想搬起那块石头。无奈石头太重,我搬不动。鞭子也落到我的背脊上。我没躲开,仍想搬石头,立刻,我的背脊就烙上三道鲜红的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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