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儿

　　小赵开着自己的大卡车，他赶着往城东送趟货，满满一车的海鲜，时间上得抓点紧儿。小赵年龄不大，勤快，踏实，自打买了这辆车，无论刮风下雨，只要人家一个电话，他定风急火燎地赶过去。所以，他实际上只是个跑运输的，起早贪黑的，全靠自己热情的性子和公道的价格，攒下了一大批固定的客源。

　　眼看着就到了，拐过前面那个路口，海鲜便能完好的送到客户手里，小赵那绷紧的神经稍微有所松懈。这开车不仅是技术活，还是个提心吊胆的营生，每次出门前，妻子都要多番叮嘱，就怕出个什么岔子。

　　只见得十字路口走过来一位老太太，小赵那口正在吐出的气息硬生生又憋了回去。这条路人少，只有熟悉的司机才知道，他赶紧轻按了两声喇叭。

　　老太太停下了脚步，朝小赵的方向望了一眼。小赵略微松开些离合，他不敢大意，目光紧紧地盯着老太太。可老太太只是停顿了几秒，继而又迈开了双腿。

　　到底是人年轻，小赵也算眼疾手快，就在老太太离车还有三米远的位置，小赵一脚踩在了刹车上。

　　突然，老太太跌坐在了地上。

　　坏了！小赵心里一惊，急忙松开了安全带，一个纵身，便跳下了车。

　　“阿姨，你没事吧？”小赵赶紧搀扶起了老太太，把她扶往了人行道。

　　“没事，就是脚下一滑，摔了一下。”老太太精神不错，声音洪亮，小赵稍微放了心。

　　“阿姨，你在这坐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要真没事我还赶着送货……”

　　“没事，我坐会儿，你去忙吧。”老太太挽起了裤脚，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伤之后，笑眯眯地望着小赵。

　　“阿姨，要真没事我可就走了，我这一大车海鲜，人家顾客指定时间了，得赶紧送到前面的海鲜市场，这前面一拐弯就到了。”小赵忙不迭地追问着。

　　“你去吧，我坐会儿。”

　　“谢谢阿姨，我先过去，卸了货我来看你？”小赵征求着老太太的一键，心里感激遇上了好人。

　　“行，我在这坐坐，你也不用特意来找我，说不定你来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看着老太太没有半分刁难之意，小赵交待几句后又重新启动了车子。大卡车笨重的挪动着身躯，朝前面驶去。

　　正是批发客到来的时候，一车的货品，三两下就搬下了车。小赵到底是心里有事，没有和顾客寒暄，又开车折回了路口。

　　老太太依然坐在那，过往的行人多了些，小赵寻了地方将车停好，朝老太太走了去。

　　“阿姨，你家在哪？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可能是刚才那一坐吧，我觉得腰有些疼，你还是送我去医院吧！”

　　一听这话，小赵不禁倒吸了口气。

　　“阿姨，你不是说没事吗？再说，车也没有碰到你啊，你可千万大人有大量啊，不然我就说不清了。”小赵心里着急，连忙向老太太说起了好话。

　　“可能也没太大事吧，就觉得有些疼，你陪我去看看吧。”老太太虽然语气温和，可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这让小赵的心牵得更紧了。

　　小赵在心里暗暗叫苦，可又只得遵照老太太的话，硬着头皮叫来辆车，和老太太去了医院。

　　见来人是位被搀扶着的老太太，门口的小护士赶紧推过来一辆轮椅，道明来意后陪同小赵将老太太送去了急诊室。几番折腾下来，已是中午，小赵的钱包也见了底。

　　“阿姨，从片子看，您没什么大碍，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医生的这句话对小赵来说无疑就是赦免令，他连声道谢，连躬都鞠上了。

　　“大夫，你还是让我住院吧，我总觉得疼，腰疼，腿疼，万一回家不能走了，谁送我来啊？就让我住两天观察一下，要真没事我再走。”

　　医生看了看小赵，显得有些难为情。

　　“既然病人要求，那就观察一下吧，年龄大了，说不定有什么隐性问题没有发现，毕竟安全第一，我们也不敢那么绝对，也担不起这风险，你去办手续吧。”

　　小赵只觉得一阵晕眩。“今天这是倒霉了，碰瓷儿的”，小赵在心里嘀咕着，可脸上还尽量露出笑脸，指望将老太太哄高兴了让她早点出院。

　　“阿姨，你家里有什么人啊，要不，让他们来陪您？”

　　“家里就我自己，孩子们在国外，别打电话，来回赶，犯不着。”老太太乐呵呵的，丝毫没有即将入院的焦虑，这和小赵的纠结形成了鲜明对比，瞬间，小赵的情绪便低落到了谷底。

　　安顿好了老太太，小赵给妻子去了电话。如是这番一说，叫妻子来医院守着，自己还要赶紧出门拉活。

　　“这肯定是碰瓷的啊，说不定怎么讹你呢！”来到医院的李梅一见小赵便数落上了。“你咋那么实在呢，她都说没事了，你又回去看她，这下好了。”李梅还想再说上几句，可看小赵那沮丧的样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医生说了，没什么事，就是住院观察一下，你在这陪着她，给她做点饭，可是不能得罪她啊。”小赵叮嘱着妻子，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把老太太哄开心，她没什么大碍，大不了住两天就回去，千万不能生出什么乱子。

　　自此，李梅便成了老太太的全职护工，陪她聊天，下楼遛弯儿，到点了再去市场买菜做饭，等小赵收工后俩人再来医院看她。老太太倒也好相处，仔细询问李梅家里的情况，听说家里有孩子，晚上就叫俩人回去；老太太还说起了自己年轻的事，原来，老太太是军属，孩子们都去了美国，老伴儿去世后，子女们本是要接她出去享受天伦之乐，可老太太担心自己不习惯，又怕给子女添麻烦，多番拒绝了孩子们的请求。

　　“阿姨，你再喝点汤吧。”

　　“不了，姑娘，你去帮我办出院吧，耽误你们三天了，我也该回家看看去。”老太太笑眯眯地，临了再补充道：

　　“拿我的医保卡去结账，我有优抚，不用自己出钱。”李梅心里正在计算这几天的开支，听老太太这样一说，倒显得不自然了。赶紧借口去给小赵打电话。

　　“先别急，小赵肯定在忙，你陪我出去逛逛吧，我买点东西，然后就回家。”

　　李梅连声称好，离超市不远，俩人便一路走了去。

　　“姑娘，谢谢你。我都忘了自己还会说话，以为自己还能动，又不缺钱，可真的就剩自己了，除了孩子们的电话，竟然会几天说不上一句话。”李梅不禁心里一惊。

　　“阿姨，我以后抽空去看你？”

　　“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容易喽，有这心意阿姨就该感谢了。小赵人挺好，那天我确实也没事，只是看他那么热情，我突然觉得自己被关心，便想多享受几天，是我自己贪婪了，谢谢你们，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感觉真好。”

　　原来如此，老太太坚持买下了一个毛绒玩具，说是要送给李梅的孩子作礼物。

　　一个月后，老太太送的毛绒玩具发出了很多杂音。

　　“爸爸，你快帮我看看啊，小白兔怎么啦？”

　　“没事，换个电池吧，抽屉有。”小赵放下手中的饭碗，赶紧接过孩子递上来的玩具。

　　拉链一开，红色的钞票便一张张飞了出来，小赵惊呆了。

　　“孩子，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阿姨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这三千块，算是给你们的误工费。再次感谢。”

　　小赵盯着手里的字条，半晌儿，冲着厨房的妻子喊道：

　　“梅，收拾一下，看老太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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