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月光

　　一、

　　“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也不想多做解释。现在，给你两条路选择：第一，离婚，儿子归我，我给你十万元，还有新买的房子也给你，其他财产都是我一个人奋斗出来的，你没出一份力，就别指望了……”

　　杨卫东掸掸手里的烟灰，又猛吸了一口，然后用三个指头掐着半截红塔山烟头，按向桌面的烟灰缸，狠狠地在里面划拉了几下，明晃晃的火头顿时熄灭了。他双手环抱胸前，像极了一个君王，用冷峻的口气，继续对坐在桌子对面的妻子楚红说：“第二，念及夫妻十年，也可以不离婚，保留夫妻名义。和往常一样，每个月我给你生活费一万元，你的任务就是看照好我们的儿子烁烁。但是，我的条件就是，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一切行为，包括工作和私生活。当然了，你要是感到孤独了，也可以找一个情人排解寂寞，我是不会介意的，因为常年分居，我们的婚姻早已经是名存实亡，我这一切的退让，都是为了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让他健康的成长。我的提议，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楚红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次暑假，高高兴兴地带儿子来外地，探望做承包工程的丈夫杨卫东，却被她意外地撞见了，杨卫东居然有了外遇，还明目张胆地和那个女人住在一起。她震惊震怒之下，把他们那个所谓的家搅和了一个稀巴烂。在厮打中，还把那个女人的脸上狠狠地抓了几条血印。当着七岁儿子杨烁的面，也不顾儿子吓得目瞪口呆的表情，杨卫东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相反，却为了那个小三，狠狠地抽了她几巴掌。被他那几大巴掌煽得耳鸣眼花的楚红，当时就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狼狈地逃出门外。

　　杨卫东没有去追，他回头来对楚红大吼：“我堂堂一个大男人，还没到行将就木的年龄，自然也有七情六欲。为了赚钱养活你们，让你们过好生活，我成年整月全国各地的辗转，白天忙碌顾不得，晚上一个人寂寞难耐，找个女人消遣消遣有什么大错？现在这社会，有几个两地分居的男人没有在外面找女人？老子买了新房子给你住，每个月给你一万元生活费，没有少过一分钱，你还想咋样？你要受不了，我们就离婚。”

　　“离就离，谁怕谁？你以为只有你在付出，我就没有？我放弃了好好的工作，留在家里照顾儿子，就是为了你能安心的工作。你长年累月在外跑，我天天担心你，怕你有事。没想到你过得比谁都逍遥，会赚几个臭钱就学会找情人养小三了！”楚红歇斯底里的哭骂。

　　可骂也没用，惹急了杨卫东，他提出了前面的两个条件，让楚红自己选择其一。

　　楚红气病了，就躺在杨卫东和那个女人曾经睡过的床上，身体的疼和心里的痛一并复发。一直处在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的状态中，整整三天三夜，终于在今夜真正醒了过来。她茫然地睁开眼，看到窗外微凉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给整间屋子披上朦胧的色彩。她痴痴地看向那点唯一的光亮，很久很久……

　　杨卫东，她的丈夫，不过，名义上还是她楚红的丈夫。实际上，早已经是别人的男人了。想到这，她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了。俗话说，一丈之内是夫，一丈之外呢？楚红说不清楚，因为，她从结婚以来，一直是抱着理解包容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婚姻和爱情。

　　二、

　　楚红和杨卫东来自不同的地方，因为打工的机缘彼此相识相爱，然后不顾家人的反对，山高水长地跑到杨卫东的家乡和他举办了婚礼。家在农村的杨家，属于那种只能温饱没有余钱的家庭，兄弟姐妹三个，都已经结婚生子，有了各自的小家。杨卫东的父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地道道的农民，走得最远的就是县城，一辈子没有离开过那一方乡土。对于这个说着他们听不懂的外地话的儿媳妇，只能是用行动来表示他们的欢迎和关爱。

　　由于语言和生活习俗的不适应，结婚后的楚红，不愿意呆在家里，于是和杨卫东继续出门打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们举目无亲，几经周折后，楚红终于找到了工作。她是中专毕业，给了几百元钱的介绍费后，中介所帮她找了一个在工厂做仓管员的事情，一个月工资也有两三千，这样一来，生活算是有了着落。

　　杨卫东只有初中毕业，没有任何技术，找工作相当困难。几个月了，靠老婆的工资养活，他心里觉得不好受。想到自己初中毕业后，曾经跟哥哥一起，在工地做过小工，然后学会了砖工，还有装修的活路。考虑再三，他放弃了在厂里找工作的心思，来到工地去找了一份工作。虽然日晒雨淋，累点苦点，但能够自食其力，他也干得蛮开心的。

　　慢慢地，杨卫东和工地上的人混熟了，也学会了很多技能活，靠他能说会道的本事，他开始承包一些小的项目，拉拢了一些交情深的哥们一起干，开始了自己的创业路。几年时间，杨卫东靠自己的能力，工程越做越大，生意面向了全国，于是，他和楚红聚少离多的日子开始了。

　　楚红生下儿子后，不想把儿子送回老家让杨卫东的父母帮忙照顾，她对杨卫东说，不能把儿子送到乡下，学会说一口土话，还有就是乡下条件差，得不到好的教育，孩子的早期教育要是不重视，会影响到将来的一生。杨卫东想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苦日子，也赞同楚红的意见，现在不缺钱了，儿子当然得自己带。于是，杨卫东拿出钱来买了一套房子，让楚红辞了职，专门留在家里带孩子，而自己依然东奔西跑地为工程忙碌，两人相聚甚少，一年到头，在一起的时间连一个月都没有。

　　其实，年纪轻轻的楚红，面对这样的生活，她内心的那种独孤也是煎熬的。幸好，还有一个儿子陪在身边，从孩子牙牙学语，蹒跚走路开始，给她的生活增加了无限乐趣，也减少了寂寞的侵袭。她开始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孩子上幼儿园后，每天接送之余，她都会自寻乐子玩。要不，去麻将馆打打麻将，约几个要好的朋友去唱歌跳舞逛逛街。虽然每个月杨卫东不回家，但给他们母子俩一万元的生活费，都会按时打到她专用的账号，随她怎么安排钱的用途，从来不过问。

　　三、

　　在别人的奉承中，在良好的自我感觉中，楚红一直以为自己是幸福的。很多人都在她面前开玩笑说，像他们这样年纪轻轻的夫妻，长时间的分居两地，男人有钱就变坏，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动物，当心你男人在外面有小三。她也用玩笑的语气说，找就找呗，找到了是他本事，只要他把钱按时给我打卡上就行。玩笑归玩笑，她悄然在心里暗自猜测了很多杨卫东在外生活的场景，也用无数个电话试探过了杨卫东的行踪。杨卫东总是用不耐烦的口气训她说：“你没事找事，是不是闲在家里太无聊了？我每天为工地上的这事那事，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哪有时间和精力去想那些花花肠子？不相信我，当初嫁给我干嘛？在家好好照顾好我们的儿子，钱不够用就直说，别东想西想的自找烦恼。”

　　而现在，面对眼前的事实，当一切谎言被揭穿，杨卫东露出了变质的嘴脸，给了她两个选择。离婚吗？十年的感情，十年的青春岁月，还有自己一手带大辛苦养育了七年的儿子，难道他用十万元钱和一套房子就给买断？选择离婚，也太便宜了这个背叛了爱情和家庭的男人。这样太不公平了，她不甘心，就这样拖住他才解恨。

　　“好吧，那我就选择第二条，保持名存实亡的婚姻，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不被人笑话。”楚红在心里权衡了很久，终于做出了选择。

　　她下得床来，没有开灯，只感觉一阵头晕眼花，深吸了一口气，等自我感觉好了一点，才步履蹒跚地行到窗前，拉开紧闭的窗户，顿时，七月的热浪倾进房间，她孤单的身影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朦胧的月光里。

　　楚红带着儿子杨烁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她没有对任何人倾诉她和杨卫东的感情矛盾。每天，她把自己的心情伪装得和以前一样，她提出要杨卫东给她买车，接送孩子上下学方便。杨卫东看到她冷静下来没有闹事了，也无条件地答应了。于是，她开始去学车，拿到驾照后，她开始去找一些外加工活领回家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遇见魏冰，是楚红从来没有去奢望的缘分。那晚，她带着烁烁逛超市，去买两人喜欢吃的零食，还有孩子喜欢的玩具，到地下车库停车时，老远看到车停得满满的，她开车绕了几圈，终于看到一个车子要离开了，她把车停在旁边，等那车刚开走，就赶紧倒车进停车位置，可能是因为她刚学会开车，技术还不熟练，倒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停着的车身上，吓得她赶紧下车一看，完了，把人家的车碰掉了一块漆。

　　“妈妈，你闯祸了。”杨烁随她的眼光看去，然后提醒她说。

　　“嘘，我们快走。”她有点心虚，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赶紧带烁烁下车进了超市。在超市里，他们左挑右选了很多吃的玩的用的，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然后带烁烁在游乐场玩了一会，又在肯德基吃了便餐，才满载而归地回到地下车库准备取车回家。

　　四、

　　刚走到车子边，就看到旁边车还没有开走，她心虚地刚要打开车门，旁边的车门突然开了，一个约莫四十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声音冷冷地问道：“这位小妹等等，我想问问，我这车是不是你撞的？”她边说边用手指向车身上的那一块掉漆的痕迹。

　　“阿姨，是我妈妈刚才不小心给撞上的。”她正在考虑要不要承认，杨烁见人质问妈妈，在旁边赶紧回答说。她很尴尬地笑笑，解释说：“大姐，刚才真不好意思，停车位置小，我倒车不小心给您碰到了，可您人不在，我也没办法告知。这下幸好您在了，要不，您去保修一下，多少钱我出，好吗？”

　　看到她并可没有抵赖，那女人也很和气，对她说：“好吧，看在你儿子诚实的份上，你也并没有向其他人那样耍赖，你先给我一千元钱，然后把你的电话和家庭地址给我，我修好了该多少钱再找你联系吧。”没办法，楚红只得拿出手机，告诉了那个女人她的电话号码和家庭地址，又翻找了一下皮夹，很抱歉的对那个女人说：“不好意思，大姐，我带来的钱都用完了，要不，等您修好了我一起给，好不？”

　　“那怎么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你突然换了号码，给的地址又是假的呢，我到哪去找你要？”女人不愿意，说话的嗓门有点大了起来。

　　“我说韩香，你在干嘛？我去买包烟的功夫，你就和人吵架？”就在这时，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埋怨地对那女人说。

　　“这个小妹子把我家的车撞掉了一大块漆，她和她儿子也承认了，我问她要钱去修车，你不问清楚就瞎说啥？”叫韩香的女人赶紧指着掉漆的那块地方对男人说。

　　男人看了看车，又看看楚红，然后对韩香说：“人家现在没带钱就算了，修好了在给跟人家要吧，电话和地址在你手里，人家不会耍赖的。”

　　“我们老师说了，做人要诚实，是不能说谎话的，我妈妈也不会，给的就是我们家的地址，我妈妈的电话是150********。”杨烁看到那个阿姨有点凶的样子，赶紧站出来替妈妈辩解。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你看看，不相信大人，应该相信小孩子的话吧？电话号码是对的，还怕人家骗你？真是的，上车，回家。”男人把手一挥，那女人坐进车里后，又探出头来对楚红说：“说话算话哈，车修好了找你。”

　　“我叫魏冰，到时候再联系你吧。”说完，他坐进车里，对楚红微笑一下，然后开车走了。

　　楚红终于松了一口气，要不是这个魏冰解围，说不准那个韩香会和她真的吵起来。

　　五、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信，楚红一接到魏冰打来的电话马上就去了。车子修好了，钱花了一千多。魏冰的老婆不在场，他看到楚红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就坚持只要她付一半，其余的一半他自己给，推让了一会，楚红没再坚持就依了他。

　　正是中午时间，魏冰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请楚红去吃饭。楚红是饿着肚子出来的，儿子在学校吃午饭，她自己一个人也懒得做饭。于是答应了魏冰一起去吃饭。吃饭时间，两人简单地交谈了一会。魏冰知道了楚红的男人成年在外打拼，她没有工作，是一个人留在这个城市带孩子上学。楚红也从他的谈话中，知道了魏冰今年四十岁，在一个外企做主管，下班后兼职开车跑出租赚钱，他的老婆已经见过了，也在工厂上班，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老家还有年迈的父母健在，负担也挺重的。

　　分别的时候，魏冰对楚红说：“你一个女人独自在这里也挺不容易的，我们就算认识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说，我会尽力而为的帮忙。”

　　“好的，真心谢谢你，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找你的，到时候你别假装不认识我就好。”楚红半开玩笑地说。

　　楚红做外加工的厂里淡季没有活干，她也失业了。几天闲下来，她感觉心里闷闷的，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堵心的往事。她急于想找一点事做，好麻痹自己的神经。翻看电话时，突然想到了前段时间遇到的魏冰，他是部门主管，人缘广，或许能帮上忙。于是，她试探地打去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意愿，没想到魏冰一口就答应了帮忙，说车间正在赶一批货，他可以介绍她来做临时工。

　　就这样，楚红在把儿子烁烁送进学校后，就来到魏冰工作的厂里做临时工，下午放学时间，又下班去接孩子回家，每天的日子忙碌又充实。在工作上，魏冰总是有意无意的地关照她，她也更加了解了魏冰的为人处事，豪爽热诚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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