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10-25 10:38:57 | 作者:雪碧爱看书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92次
夏则灵大概是南梁最年轻的奶娘。
明明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却偏偏奶水充足,还救了彼时的小太子慕容初一命。
那是永昌十五年的深秋,年仅六岁的太子慕容初随商帝出宫狩猎,却在皇家狩猎场走失,找回来后人便大病了一场,米水不进,什么都吃不下,眼见着瘦骨嶙峋,小小的一团就快不行了。
便在这生死关头,夏则灵被人发现了。
发现时她正坐在床头,一手扶着小太子,一手举着水壶,源源不断地喂着他喝些什么。
直到内侍进来,一声喝道:「谁在那里?」
手一抖,羊皮制的水壶摔在地上,赫然流出一地乳白的奶汁。
一窝蜂涌进来的侍卫,将莫名出现的「刺客」团团包围住,那「刺客」却才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站在灯下,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当商帝与皇后闻风赶来时,太医已为昏迷的太子把完脉,嘴中喃喃着:「奇怪,真奇怪……」
他转向帝后启禀道:「太子并未被毒害,反而,反而……有好转的迹象。」
那先前水壶里残留的「证据」,早就被盛在碗里呈了上来,皇后陈氏接过,她早年学医,此刻细细端详一番,又闻了闻,扭头望向被侍卫擒住的小姑娘。
「这是羊奶?」
那小姑娘眉目清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红了脸,支吾半天,最终说出了一句满堂皆惊的话:
「不,这是,这是奴婢的……奶。」
御膳房新进的小宫女夏则灵,舍「奶」取义,救了太子一命的事很快在宫中传遍。
按她对皇后的说辞,她进宫前原是个牧羊的孤女,从小在山上长大,常年与羊羔打交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身负异禀」,能产出羊奶一样的东西,色泽澄净,可解百毒。
这次被招入宫为婢,她听说了小太子卧床不起的事,便想斗胆一试,这才摸入了寝殿,有了床前喂奶的一幕。
许是误打误撞,又许是真的如她所言,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总之吃啥都吐,眼看就快不行的太子慕容初,居然真的喝了她的奶,一日日恢复起来。
一切荒诞不经,像个戏本里的传奇佚史,在皇后的钦点下,夏则灵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南梁太子的贴身奶娘。
六岁的太子,十二岁的奶娘,无尽荒谬中,两个人以奶结缘,开始相伴相依,共同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冬夏。
(二)
因为从小在羊堆里长大,又身负异禀,宫里人人都叫起了夏则灵「羊娘」,言语间颇有些打趣,她也不在意,对谁都浅笑盈盈,好声好气的模样。
唯一叫她在意的,便是最初的一段「喂奶」时光,因为实在……太尴尬了。
按照宫中惯例,但凡入口的东西都要先经过专人试吃,确认无毒了再呈给主子,她的「羊奶」自然也不例外。
这个试吃的专人,便是那日发现夏则灵,喝了声「谁在那里」,平时专门负责伺候太子的贴身内侍,叶书来。
十五岁的少年公公,俊眉秀目,腰杆笔直,浑身上下有股说不出的气度,与宫里其他公公都不一样。
但再不一样,夏则灵心里也是别扭的,这些叶书来都心知肚明,却还得去劝说夏则灵:「则灵姑娘,只当,只当……差事办了吧。」
他叫她「则灵姑娘」,而不是宫中人人都调侃的「羊娘」,言语间亦有礼有度,若不是那一身太监服,只怕别人还以为是哪个翩翩世家子弟。
面对这样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夏则灵也再不好说别的了。
一道屏风隔开了他们两人,她在这边准备,他在那边等候,这中间的过程是最安静,也是最尴尬的。
「则灵姑娘会唱歌吗?」
他忽然开口,夏则灵一愣,那边少年已接着道:「说来惭愧,入宫前我出自音律世家,幼时也曾学过不着调的几曲,则灵姑娘想听听吗?」
还不等夏则灵应声,叶书来已是抢先道:「那我便献丑了。」说着,他迫不及待地唱起,悠扬动听的歌声在屋里回荡着,这场不知持续多少次的尴尬,终于在这个清晨,少年清朗的歌声中,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外头有风轻拍着窗棂,夏则灵在歌声中眨了眨眼,只觉从未听过这般天籁,心头亦升起一股难言的暖意。
她情不自禁地开口:「谢谢……叶大哥。」
叶书来一怔,成为太监后,他是所有人口中的「小叶子」,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她口中的「叶大哥」。
风过殿前,歌声一顿,许久,他也轻轻说了句:「谢谢。」
此后像有了默契般,屏风内外,一个备奶,一个唱歌,心照不宣地各自配合着,像守着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当接过那碗来之不易的「羊奶」后,叶书来会尝一勺子,确认没问题后,然后再将剩下的送到太子床前。
这样的差事周而复始,持续了四年后,终于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因为已经十岁的太子慕容初发话了:「羊娘是我一个人的!」
(三)
慕容初是个很神奇的太子,神奇的地方在于——
自从六岁那场大病后,他便性情大变了。
小时候他温良谦逊,无论才智还是品行,在史官眼中,都是足以成长为一代明君的最佳人选。
但这一切,在六岁那年后,彻底改变。
慕容初虽然靠「羊奶」醒了过来,却落下了偏头痛的毛病,这使他一发作,就变得无比暴戾,谁也劝不住。
除了夏则灵。
许是有一种「乳母情节」的存在,慕容初对夏则灵是格外不一样的,他就算把满宫人的脑袋都砸出血,也不会伤她一分一毫,反而会在她怀里,听她哼着歌谣,渐渐入睡。
他握住她的长发,叫她「羊娘」,不是旁人那般的调笑,而是一种深深的依恋。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都要她守在榻边,听着她的歌声,才能安心入眠。
这是种可怕的习惯,也是种可怕的占有欲,在发现每次送来的奶都要先经叶书来的口后,它爆发了。
事情闹到了皇后那,被五花大绑的叶书来无辜遭殃,慕容初不依不饶,不仅要母后治叶书来的罪,还要母后从此取消这可恶的规矩。
性子一向绵软的皇后望着儿子,有些头疼,想了想,转头望向夏则灵:「羊娘说呢?」
跟来的夏则灵一颤,看了眼一旁绑着的叶书来,倏地跪下:「叶,叶公公不过是恪守本职,还望,还望皇后娘娘开恩。」
话一出,场中三个人变了神情,一个是绑着的叶书来,满脸动容,一个是座上的皇后,如释重负,还有一个,却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又愤愤又委屈的太子慕容初。
这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最终在皇后的制止下结束了,原本以为慕容初会大发雷霆,他却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夏则灵,一跺脚,跑出了宫殿。
当夜,慕容初不见了,宫人们遍寻不到,而跑到观星台的夏则灵,果然在那找到了慕容初。
观星台是宫里用来监测天象的地方,偏僻悄寂,平时除了重要日子外,鲜有人至。
夏则灵很早以前就发现,只要慕容初不开心的时候,或是刚刚发完脾气,便会跑到这里,躺在星相台上,仰望满天苍穹。
这一回,果然也不例外。
星相台上那小小的一团,红着眼,明知夏则灵走近,却看也不看她,显然还在跟她闹别扭。
直到夏则灵陪在旁边,静立许久后,倒是慕容初先憋不住了,扭过头委屈不已:「我明明,明明……在帮你。」
夏则灵叹了口气,上前替他抹去泪痕,柔声细语地哄道:「奴婢知道殿下好意,可是……叶公公是无辜的呀。」
慕容初红着眼大喊:「他哪里无辜了,他喝了你四年的奶!」
话一出,夏则灵登时红了脸,慕容初却还浑然不觉,一副深受伤害的模样:「你还,还听他唱歌,学完了还来哄给我听,亏我那么喜欢听……骗子,我以后再也不听了,再也不!」
绕来绕去,症结原来在这里,夏则灵望着气嘟嘟的慕容初,一时哭笑不得,不禁伸出手想抚向他的脑袋,慕容初正欲躲开时,却忽而听到一声:
「以后奴婢唱自己家乡的歌给殿下听,好吗?」
他一愣,便让夏则灵摸上了脑袋,四目相对间,有夜风拂过,一下又一下,无尽温柔。
慕容初吸吸鼻子,低头扭捏,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星相台上,两人并肩而躺,看无垠夜空,繁星满天。
以前夏则灵就好奇过,为什么慕容初总喜欢往这跑,那时尚年幼的他竟然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难过的时候,看下星星就会好多了,虽然星星不会说话,但一闪一闪,好像就在身边陪着他。
听着童言无忌,却让夏则灵心头一涩,她直到那时才意识到,原来平日浑身戾气的慕容初……是那样孤独。
就像今夜,他凝视夜空,又忽然开口:「羊娘,是不是宫里面,除了父皇母后,都没有人喜欢我?」
夏则灵眼皮一颤,扭头望去:「殿下……为何要这样说?」
慕容初枕着头,不在意地笑了笑:「因为我很坏啊,脾气特别暴躁,动不动就打骂宫人,简直和恶魔一样……」
和大家私下的评价如出一辙,看来平日宫人们的议论,这个敏感而心细的孩子其实是知道的,夏则灵心头酸涩,夜风飒飒中,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慕容初钻入了怀中。
他抱住她,深吸了口气,在她怀里闭眸喃喃:「可是,我也不想啊,每次这里一痛,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也许……这里真的住了个恶魔吧。」
手指敲了敲脑袋,故作不在乎的语气让夏则灵鼻头一酸,情不自禁就搂住了慕容初:「殿下别这样。」
她说:「还有羊娘,羊娘也喜欢太子的,很喜欢很喜欢……」
下巴抵着那个孩子的头顶,夜风贯袖而入,无垠星空下,她不觉哽咽:「因为再也没有比太子更善良的人了……」
(四)
一转眼,慕容初在百官经年累月不断上参的折子中,长到了十五岁,终是到了选太子妃的年纪。
这些年皇后陈氏不知为儿子收了多少烂摊子,每次都是和颜悦色地向那些大臣解释:「初儿心性野,有了太子妃脾气就会收敛许多了……」
所以,一到年纪,百官几乎就集体上了折子,一片声势浩荡中,慕容初居然岿然不动,不仅不肯去选,反而成天拉着夏则灵在后花园玩。
晴空万里,笑声飞上云端,从前依偎在夏则灵怀里的孩童,早已长成了丰神俊美的少年,还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陈氏找来时,恰好看见儿子脚步一绊,不小心将一人扑倒在了草地上。
那人,正是满脸通红,挣扎着想起身的夏则灵。
众目睽睽下,慕容初却不让,身子又一压,居然在夏则灵脸颊上轻啄了口,眼中满是无赖般的笑意:「那些老头选来的姑娘都不好看,还比不上我的羊娘,不如羊娘做我的太子妃怎么样?」
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夏则灵脸上,她心跳如雷间,却不知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一直随侍在旁的叶书来,以及不远处花丛间站了许久的皇后陈氏。
接到皇后召见时,是个春雨绵绵的午后,夏则灵一进寝宫,便看见皇后在案前执笔写字。
她写的是八个字,从来情深,奈何缘浅。
从皇后寝宫出来后,那些话还不停回荡在夏则灵耳畔。
「好孩子,你和初儿都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不忍你受苦,也不忍他受苦,前路茫茫,世事从来身不由己,你该明白的……」
夏则灵开始对慕容初有意无意地疏远,当日皇后的一番话她尽然领悟,心头亦亮如明镜,慕容初本就「劣迹斑斑」,若再添上这致命的一笔,朝中百官怎会轻易放过?
她不想离开他,也不怕受苦,但她不舍得他受苦,不舍得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受苦。
但这一切慕容初却不明白,他只道夏则灵心情不好,更加可着劲地拉着她嬉闹,盼她展颜一笑。
就在这平常的一次嬉闹中,意外发生了。
其实也说不上什么意外,只是游戏间,蒙住眼的夏则灵抓错了人,抱住了与慕容初身形相似的叶书来。
庭院里,她觉察到不对,刚想要松开,叶书来却呼吸急促,鬼使神差地又将她拉近,双手紧紧抱住不放,直到慕容初一声怒吼:「还不放开羊娘!」
一念之差,一念地狱。
本就看不惯叶书来的慕容初,又骤然化身恶魔,手持长鞭,将叶书来吊起一顿鞭笞,鲜血淋漓,谁也拦不住,包括夏则灵。
那样的慕容初实在太可怕,俊美的一张脸几近扭曲,一边抽还一边吼着:「狗奴才,我现在就娶了羊娘,让她做东宫的太子妃,看你们谁还敢惦记……」
一顿鞭笞下来,叶书来几乎去了半条命,还是闻风赶来的皇后才将他救下,那时夏则灵已跪在慕容初脚边,哭成了一个泪人。
而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更大的风波,慕容初怒极之下的那番话到底传了出去,一时间,百官震惊,夏则灵更成了众矢之的。
但她此刻最关心的显然不是自己,便在宫里宫外的一片议论中,她提着药箱,悄悄去看了重伤在床的叶书来。
昏暗的小屋里,叶书来遍体鳞伤,一番小心翼翼地上药后,他已苍白了脸,额上更是冷汗涔流,看得夏则灵不由落下泪来。
叶书来却抓住她的手,像下定决心般:「羊娘,你,你跟我走吧。」
夏则灵骇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挣脱,叶书来却更急了:「现下这种情况,宫里是再也容不下你了,你便跟我走吧,我会一生一世待你好的……」
他强自支起身子,俊秀的面庞冷汗直流,目光却是灼热不已:「你,你莫非嫌我残缺之身,是个不能人道的太监?」
「不,不是的,叶大哥你想太多了……」心乱如麻间,夏则灵扔下这句话,背起药箱,正欲落荒而逃,却是被一声叫住:「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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