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10-11 10:39:38 | 作者:吴一庸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0次
黑夜、白昼
缠了一圈又一圈
时间的背面
定格
惊鸿一瞥
是遗落的温柔。
是窗台上那捧绚烂。
是谁带走的时光?
过蜿蜒的公路,身后的楼房在我眼中越来越小,蓝色的水泥路面也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色路面。从只有一排的行道树,变成了两侧绿油油的树丛。路线直了又弯。绿色的法梧桐,满地的草籽。“H”型的三层楼,高一在一层,高二在二层,高三在顶层。桂花的香味飘进来,每一次叹气又吸气,是一季的秋天。新的一学年来了。我转校做了插班生,原来那所学校回不去了。妄想在这里重新开始,可是哪有那么多的重新?学校的标语挂在大门口,写着“读书是唯一的出路。”这里的老师的教学风格,倒是和标语表里如一。军事化管理,因为这所高中所有人唯一的目的就是教化改造我们这些行为不端的人,他们认为如果我们连成绩都没有以后根本就会是社会的毒瘤。所以这里除了成绩其他一切因素都可以排除。这里所有人都住在一起,住在学校旁边的房子里。一间卧室睡八个人。为了不让学生分心,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换上了统一的服装。妈妈和哥哥很满意的拍拍我肩膀,和老师握手后离去。这里的课堂不允许东张西望、不许吃东西、不能喝水、下课不能交谈,就算讨论问题都不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把和自己坐在一起的同学当成竞争对手。如果不遵守其中的任何一项规定,就会被请出课堂,这一天都不能进教室上课。而检举、告发你的,就是你的同班同学。他凭此可以得到老师的赏识,顺便老师会给他多讲几道题,还可以有一天早上晚来二十分钟。
于是这里的课堂成了井然有序的法庭。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所有人眼光六路耳听八方。即要不耽误学习,也要为自己争取权益。一有不合群的人,就马上向学委检报。学委,不是由最听话,成绩最好的人担任。而是一群“小混混”担当。他们人高马大,没人敢反抗他们。他们的存在就是纪律,虽然老师也不怎么喜欢他们,能不接触就不接触,但是有什么是比“内部管治”更有效的方法么?
“大家好,我是柳琴。”这一天新来了一个转校生,长相倒是温和,就是皮肤黝黑,两个麻花辫,大大的眼睛,嗓门很大。自我介绍后开始上课,她不知道这里的规则,在课堂上吃了一口香蕉,而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却没有人提醒她,因为每个人都想要争取“优待”她就成了牺牲品。被请出了教室。而想要替她辩解的人也受到惩罚,要刷一周的厕所。“对不起老师,我来晚了。”那天我刚到教室酒看到这一幕,因为睡过头,毫无意外我也被请出了教室。是的,哪怕你没有违反规定,也不能为别人辩解,更不能制止本该犯错的人。如果有谁制止了,这个人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这里的所有规章制度,都是为了帮自己在相同条件下获得最优的待遇。每个人,似乎天生就学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至于我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因为妈妈和哥哥一直认为,是之前的生活太自由了、太轻松才会走向不可救赎。他们不知道我可能从出生时的性别就决定了我此生将无药可解。住在学校每间宿舍六到八人不等,上下床,相同的时间醒来,相同的时间吃饭,相同的时间休息上厕所,连梦到内容都一样。人和人也没什么不同,没有私人物品,本子、书衣、钢笔都一样。唯一的事,唯一让人觉得还有不同的事,就是成绩单。来到这里之后,任何自我都不在。没人会在乎谁能背诵纪德、但丁、还是叶慈。没人关心谁能绘画、演奏、还是书法。
这里唯一能让人侧目的就是分数。更没人和你谈论彩虹、阳光、微雨。知识、文明、真理,带来的不是自由,而是禁锢。没有时钟,因为铃声等于时间,铃声一响,他们行色匆匆,走起路来不看向天空,也不留意脚下,只是匆忙。如果要问去往哪里,一定会得到统一的回答“前面”。前面是什么谁在乎?
来这里一个月后,我已经忘了画笔擦过油画布的欢喜,忘了对未知的渴望,也忘了我是谁。我已经是他们的一份子了,我甚至背不出“where the wave of moonlight glosses, The dim grey sands with light ”的下一句,我问我的英语老师,他甚至以为我是个天才,这是我的作品。当我告诉他这是什么时,他却对我说,下次英语考试就在两天后让我好好复习。活着的人,只是活着,不会问询,也没有渴求的活着,默默的活着,不言不语。努力的考试,却不知道努力的终点在哪里。只有最高的成绩,和最基本的生物本能。
“你打算去哪儿?”我和柳琴被赶出教室,坐在早就废弃的体育器材室的门口“我跟着姐姐从新疆来的”我们俩面面相觑,她讲她的草原、雪山、荒漠和肆意的欢笑,偌大个校园只剩下我们俩,只有风见到了我们俩的欢聚“课堂是不允许做一切除了听课以外的事,休息的教室也不可以交谈。只有午饭后可以聊天。”她安静的点了点头。无聊的内容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我时常有一种我还在医院的错觉。我开始怀念外面,故意晚到,故意上课铃响后准备去厕所。我站在操场上,看向教学楼,明明是知识的殿堂,却是集中营。
树叶落在我脚边,
回转,飞旋,
一笔一笔勾画着过去。
伸长脖子眺望,眺望,眺望着。
是重复,
是三年的约定,
是拷贝纸下没有尽头的复写。
嘘~榆树下醒来,空白。没有色彩。
嗒,嗒,嗒
撞进一双笑眼。
“曾然,你竟然睡着了,我故意大声说话来着,好无聊啊。”柳琴挨着我坐下来,被撵出教室的我们俩,是在异类中格格不入的异端,是被放弃的人。不会有人来拯救,无人替我们感到惋惜。“你说当时修拉是不是也是这样才不爱说话的?”她看着我的眼睛明亮皎洁,被流放的我们感到自由,无比的自由,可以谈论任何我们感兴趣的事。“据说他是性格腼腆,是性格导致他离群索居的”摸摸兜,偷偷带进来的烟还剩两根。点燃,火苗代表的不是希望。这就是我们的高中生活了?他们口中正常人该过的生活,就是这种无法喘息的日子么?“诶,我说,你们这里的高中为什么这么无聊啊,很不适应。”和医院也没什么不一样,我甚至怀疑这里的人像我一样都生病了。“嗯,是啊,没什么意思。”我看着眼前的教学楼竟然觉得这里真的医院,不过唯一有点不一样就是忙碌,日复一日的作息,课程安排让人应接不暇,来不及思考。渐渐的她靠在我肩上,看着太阳远一点再远一点,然后伸出手臂,触摸云朵。极为默然。她眼中的光暗了又亮,呼吸间彻底熄灭。在树叶飘落手掌的时候我问“那你之前的高中是什么样的。”她放下抬起的手,耸了耸肩深吸一口气。“有人聊天,上课轻松,可以穿着不同的衣服。有人谈论爱伦坡、毛姆、司汤达。也可以谈论杂志、报纸、各种新奇的东西,也聊兴趣。不用按照完全一样的时间起床,夏天晚上九十点钟了,太阳还挂在天上不肯走,天上的云真就在眼前,抬头就能碰到鼻子。马路有宽的一条车行道可以并排走三辆车。有奶疙瘩,特别好吃。掰一朵葵花,月光下门前坐着,可以几个人嗑一晚上。”原来,真的有另一种生活。她的头在我肩上沉了又沉,转过脸。“那你一定很怀念吧!如果可以,我也想去你来的地方看看。”明惑,淡然的温暖。更古以来就是这样遥远,她来的地方是不是更加自由。“一定会的,一定有机会也有时间去看看的。”她看着我两颗小虎牙在阳光下冲我笑了笑。但是,到最后,我也没有没能去看看她的家乡。
中秋节是在周五的下午,但是大家似乎都不怎么在乎。明明表现好的人可以跟老师说一声就可以提早回家,可是却无动于衷。也是,这里大多是被精雕细琢过的孩子,被家庭打磨光滑,被老师画上纹理,然后自己再用刻刀削掉一切不重要的东西。比如休息,感性,欲望。最后变成机器一样运作。“曾然,你回家都干什么呀?我是说除了写作业。”突如其来的时间自由,会让习惯了被安排一切的人慌神。我迷茫的看了看身边漂浮的尘埃,想了又想。“画室画画吧。”我为自己能想起这么回事而震惊。“我没有事做,我可以去看看么?”小心翼翼地发问,看向我的眼神满怀渴望。我点了点头,她和李舒倒这点倒是不怎么一样。“画室,是不是有你喜欢的人啊?”喜欢?我的理解,没有讨厌,就算是喜欢吧。虽然我有过经历,但是名词的喜欢,我不怎么了解。“什么叫喜欢?”我反问她,她的表情明显一怔。“当然是,第一眼见到就想要拥有啊。”那…我甚至不喜欢自己。见到就想要拥有么?那是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画廊里的画画的人,着魔一样的想要靠近想要拥有。为此我拼命考试,努力学习,从不违背父亲的任何要求和指令,甚至不惜远离我最喜欢的朋友,每周要和他朋友的孩子聚会,学习在人前表演舞蹈。也许,是得到自己喜欢的太困难,困难到我时常要长出一口气。终于,我学会了自我说服。在那之后,我的人生再也没想让我得到的。无一丝牵挂。像脱了线的风筝除了坠跌,别无他法。
忙碌是整个高中的主旋律。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天生就是个逃兵。在学校想要逃离考试,在画室想要逃避平庸,在家里想要逃避重复。我渴望追求极致,却又是半途而废。我开始厌学,开始逃离。故意晚起,故意忘记交作业。每周和黄医生的见面成了我的保护伞,心安理得地呆在画室,游荡在酒吧。可是有一个问题无法忽视,那就是钱不够用了。我开始陆陆续续寻找报社,我给他们去了作品,期望可以得到一些报酬,然后就是我漫长的等待。最后等到的是让人无法反驳的诽议。
一次中考,我照例要到学校参加考试,平时不上课,撒个小谎就混过去了。考试不考,却怎么都讲不过去。“曾然是同性恋”、“曾然精神不正常,住过精神病院” 、“曾然父母不想和她来往因为他不正常” 、“曾然和很多异性有染” 、“曾然吸烟”。
“这些?”考试后我第一次在这所学校被老师请进办公室,我看着她办公桌上的纸条,没有办法反驳和解释。“曾然,这些是检举你的纸条,这些事我不管你做没做,就算做了,那也是你进来之前的事了。在这里唯一能让别人无话可说的就是你的分数。”多么简单的处理方式,要是每件事都可以这样单一的处理就好了。“你要知道,在这里没有多余的时间每个人都很忙,人应该要有明确的目标。但是你的目标老师却看不到,没有目标的人会被时代淘汰。你要努力了。”我点了点头,是啊。小说要写序言,绘画得有背景,写歌要有前奏。所以人也要有目地吧?我竟然惊愕的觉得自己是个正常的人。
考试这回事,只要有标准答案放在那里。再怎么作答都不会偏差太大的。只是从那之后,学校我更不怎么去了。
黑夜、白昼
缠了一圈又一圈
时间的背面
定格
惊鸿一瞥
是遗落的温柔。
是窗台上那捧绚烂。
是谁带走的时光?
那个老人,好像几千年前就是这样了。吉光片羽,这个词仿佛是为了他专门发明的,就连默默无言的空气,也会因为靠近他而璀璨耀目。
“曾然来了。你今天不应该在学校上课么?”他站起身放下画笔,擦了擦手缓缓向我走来。
“学校…今天放假。想来坐一会儿,范老师是在画什么呢?”我来这里两年多还从未见到老师创作的作品。颜料盘左边的画桌上正正摆着一个本子,皮式的封面零星的霉点,皱了的过往,秀丽的小楷,光洁的脊背,千万次拿起又放下的呼唤。
“正好,我在画一些印象里的旧人旧事,你来帮我调个颜色吧。”我走过去,微微一怔,说来好笑竟然感觉这是我的前世。墨绿色的背景,是个不悲不喜的中性色,或者…又悲又喜。画中女子靠墙站立,一身墨绿色旗袍,一只白猫依偎在她的怀里。狭目,温和又坚定。我回神,这目光的温暖不是我。周围的环境不来勾画,只是排笔,一笔一笔的都是思念。
“这位是师母么?”水墨画的技巧,笔未到而意已达。
“是啊,她学考古的。油画、壁画、雕刻都很在行,身上满是灵气。每次看到你,我就有种见到她的错觉,会想到年轻时候的我们。也许你和她长相太像了。曾然,人活一辈子,不长也容易。活法,也不只一样,不用听别人讲什么。你无愧于心就够了,做你乐意做的。什么评价,什么议论,不要去管他。时间一过,不重要的事连记都不记得了。”
“但是,我之前的做法…还有些事。”我疑惑的看着眼前的老者,仿佛他可以三言两语讲清楚我的人生轨迹。
“那是你心里出现了偏差。曾然,内心空洞的人要先找得到自己才能填得起空缺。一味地寻找会让你迷失的。”调色盘上的颜色已经是新的天地,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看向窗外。画中的女子看着他,看着他们多年未见的时光。
“老师,您很爱师母吧。”
“爱,当然爱了。”
“可是…老师,什么是爱啊?”是早上在一张床上醒来?还是吃同一碗饭?还是罔顾伦理的勇敢?可是这些事情我都做过,我也不觉得是爱。
“这问题,柏拉图解释过,杜拉斯说过,叶芝也阐述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解答。我们那一代人,很多都是父母之命。遇到谁遇不到谁都是缘分,要我说,爱情就是在漫长的糟粕中你依然觉得她是唯一的她。曾然,无论哪种答案,在回答这个问题前,你要勇敢一点,要有过完这一生的勇气。无论遭受过什么,以后还要遇到什么。”那时我并未理解。我回顾自己的一生,范老师倒是一语中的。我这一生,始终都为曾勇敢过,不敢为心中仅有的爱找一个寄托,不敢面对曾经的自己,不敢对未来有任何期待。也从未找到过自己,是我在13岁时就放弃的自己。随波逐流,每况愈下。我和谁什么关系,我是什么名声。都是我未曾反抗的结论。没有办法承认过去,哪里会有以后。
“嗯,谢谢老师,在种种情况下,从未赶我走。”我摸到一支烟,想了想收回了手。
“想吸就吸吧,戒烟也得有个过程。你那副画,《神女》我觉得画的挺好的。”我想到了李舒,叹了一口气,周围静悄悄,只有这一声声叹息在心底回响,此起彼伏,飘在空气里的声部是主旋,心里的叹息在和声,了无生趣的二重奏。
“我当年在意大利留学本来学的是化学,但是从迷上画画后就赖在画室不走了,那会儿我们这些出国的人,本来抱着目的是回来建设祖国的。我沉迷在颜色堆积的油画中回不了神。我身边的朋友都在劝我别画了,让我赶紧回来。只有你师母觉得喜欢就是喜欢,她支持我画画。你看啊,我们那会儿都是中国人,比较保守,意大利那里画人物喜欢画裸体,题材画宗教,玩达达主义。你画古典主义,虽然没人说你错,但是接受度就是小。就像现在,人人都画风景、画老人、画静物、玩列宾美术学院那套东西。你要是画超写实,认可度低一样的。”我手里的烟灰缸盛满了失落,说不上是作品不被认可比较难受还是李舒这个人再也见不到了比较难受。
“曾然,超越了现状的作品,总要时间才能接受。多些耐心,不是谁的错。千万年,西方东方都一样,人一直都是这么狭隘的。”是啊,人类很狭隘,但是我爱人类。我为我曾是这千万分之一深深的骄傲着。
啪,
紧闭双眼
磅,磅,磅,
梨膏糖~ ~
呜
橙色和蓝色的中间
叭!
判了死刑。
夜幕低悬,画室的灯亮了,一片空荡。叫卖吆喝撞进窗来。一盏盏路灯亮起来。画室、路灯。蓝色的静谧,橙色的温暖。我不知道自己该在哪个世界,或者在哪个没有我的世界。手中的铅笔竟然断了,留在纸上一道抹不去的痕。
雨后和柳琴手挽手穿过杜鹃花丛,随手采下月光披在身上。一步一步朝画室走去,范老师微笑的看着我们俩,端着一杯茶轻轻摇晃手里的画笔。一天就这样开始了。“你们画室也太好了吧,终于可以说话了。”柳琴开心的看看石膏像,动动景物罐,摆弄着从来没有走过的挂钟。“你要是弄坏了,就留这儿当模特。”我把刚削好的铅笔放进画桌的抽屉里。好像是很久都没画过素描了,范老师摆好景物后拿来了画架坐在另一边,也开始画画了。柳琴一会儿看看我的素描,一会儿看看范老师的油画创作。觉得无趣,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本小说看了起来。时间就像有魔力一样,只要一过了中午,就过的飞快。月亮如约而至,微微欠身后“再见”范老师看着杯子里的月亮点了点头“路上慢些”我和柳琴就着昏黄的路灯回了家。“明天我还要去上课,一周只能来这儿两天也太没意思了。”柳琴不情不愿的收拾着她的作业,叠好又拆开的衣服,放满一书包的日常。“是啊,你去学校我自己也多少有点无聊。”蝴蝶夹一张张画稿,我收拾好这两天的难得,听着她的抱怨学校的种种,觉得生活也许还挺有趣。因为那副《神女》和范老师的举荐,我被美院破格录取后,每日每日地在这空房间挥洒用不完的生命。柳琴的姐姐因为工作调动又去了别的城市,我们俩就一起住进了姥姥留下的房子里。
范老师的油画画了一幅又一副,他的青春,她的爱情。我刚来这里时满地的杂草早就变成了花园,是师母最爱的花香。一个午后,木地板铺满了阳光,窗台盆栽里新开的花朵,门边风铃轻轻摇晃。微风翻着书页轻柔跳跃。老人安稳的睡着,满是幸福,夜里乘着铁骑的暴雨踏云而来,雨水从窗外砸进来,打在他的衣袖上,仍未惊醒。
葬礼来了一队又一队的人,不论身份、地位。在此时他们都是范老师的学生。以前的种种,都是过往。满眼黑色的礼服,十字架在礼堂的中间,一扇门,门里是幸福,是羔羊为他领路。
画室成了我的画室,只有我一个人。我守着一堆旧物和绕不开的过往。每当夜深人静,我都会向月亮许愿,我想离开。昏暗的灯光下,曾有人告诉我,要我相信我可以走完一生。月光下的花园里,有人指着我的画,对我说多些暖色。停驻的的时钟里,有他冲泡的红茶。一丝一丝,一段一段,一寸一寸。是永生不灭,是花团锦簇。烟,我下意识的手拿起又放下。最后,还是点着了。就当是长明灯吧。包里的安眠药,不知道掉到哪里了,今天晚上,看来又要失眠了。空无一人的画室我却期待能和他一起聊聊窗外的梨膏糖,桃花酥。可是却连他翻书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一定是天气太冷了,我的眼镜起了雾,擦了又擦,原来是我的眉梢在发愁。柳琴背着手走来,沾湿裙角的,是杜鹃花的泪水?还是玫瑰花的哭泣?黑色的伞放在画室门口的位置,她的长发,在日光灯下发出微弱的呼唤。她背着手朝我走来,地板上的每一步脚印都是踏碎夜空后留下的星群。
“曾然,一起回家吧,今天下雨我看你没有拿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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