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10-06 09:39:45 | 作者:罗一爱看书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6次
那夜,血月临空。晏凌凭栏而立,刀斩青丝,一身红衣凄艳似百花荼蘼。“萧凤卿,我为你下黄泉入地狱,你对我可有过丝毫真心?”
萧凤卿长身玉立,一脸漠然:“不曾。”晏凌大笑,跃入了万丈深渊。至死,她都穿着属于别人的嫁衣。芳魂无踪,昔年山盟海誓化为满地碎玉。双珏亦作双玦,与君诀别,相会无期。
第1章 比贱,谁赢得过你?
从杭州一路北上,有半日便能抵达骊京。
晏凌撩起车帘,望着马车外陌生的景色,神思微微恍惚。
她本是卫国公府的庶女,姨娘是卫国公的贵妾,姨娘生下她时便亡故,国公夫人视她如眼中钉,卫国公顾念骨肉亲情,所以将她送回杭州老宅寄养。
一晃十七年,从晏凌有记忆起,骊京的一切对她而言如同天外之事,比起所谓的公府小姐,她更愿意做那个在市井穿梭的女捕头。
“大小姐,我刚才说的,你可记清了?”
晏凌回神,看向卢嬷嬷,平静道:“记住了。你说我姨娘是国公爷的贵妾,我是微不足道的庶女,此次能记在国公夫人名下做嫡女是天大的造化,得知恩图报,好好孝顺夫人。”
卢嬷嬷撇嘴:“大小姐机灵点,这样才能得夫人宠爱,不然将来如何在骊京立足?须知,那是大楚京都,贵女如云的地方。”
“像大小姐方才那般便不妥,真正的世家姑娘绝不会动不动就掀帘子,那是乡野村姑……”
“卢嬷嬷,”晏凌淡笑:“现在该轮到我说了。”
卢嬷嬷一愣。
晏凌敛了笑:“既然你称我为主,那么你便是奴,奴才就是奴才,什么时候可以骑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你在国公府的自称也是‘我’?”
卢嬷嬷难堪极了。
这一路,晏凌沉默寡言,她还以为这是个好拿捏的泥娃娃,没想到……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是奴才多嘴,请大小姐莫怪。”
晏凌不再多言,她面色阴郁地靠在弹枕上,心里记挂着外祖母的病,还有另一件事也让她隐隐不安。
“姑娘,您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婢女绿荞悄悄凑近晏凌问道。
也不知晏凌这几天倒了什么血霉。
因为调查一宗虐杀少女的案子,她前夜乔装出门,结果碰上个行踪不明的黑衣人把她脚踝差点削断了。
本就旧伤未愈,昨天为保护骊京臭名昭著的纨绔皇子萧凤卿,她又在寻芳馆与几个女刺客大打出手,缠斗时身上同样带了伤。
但愿,进了京就不要再碰到那个灾星了。
晏凌敛回思绪,对绿荞点点头:“我无碍。”
……
马车徐徐停在甘露街的卫国公府门口。
婢女搬了脚凳过来,晏凌径自自车辕跃下。
卢嬷嬷不屑:小地方来的就是粗鲁!
晏凌看卢嬷嬷一眼,卢嬷嬷打了个激灵,立刻前头带路。
晏凌没空观赏府内的园林景致,步履如风地跟着卢嬷嬷穿过长廊,直奔客院。
经过回廊时,迎面走来几人。
“二夫人。”卢嬷嬷停步,转向晏凌,眸光微闪:“这是您婶婶。”
晏凌敛眸行礼,但没叫人。
穿金戴银的王氏斜睨着晏凌:“你就是晏凌?生的倒是不错,比你那个短命的姨娘有福气。”
晏凌神情冷淡:“我和我姨娘的事,就不用妩夫人操心了。”
王氏一怔:“你、你叫我什么?”
“妩夫人。”晏凌重复。
王氏面色僵硬:“我是你二叔的妻子,你该称呼我二婶!妩夫人是什么?”
晏凌很平静:“敢问妩夫人上了公府族谱吗?”
王氏一噎,不能上公府族谱是她最大的痛处!
谁让她只是个洗脚婢的出身?
“呵,”王氏冷笑,上下打量晏凌:“果然粗鄙不堪,娘是贱人,女儿自然也是。”
“妩夫人谦虚了,比贱,谁赢得过你?”晏凌的态度依旧淡然:“我在粗鄙不堪的杭州办过一桩案子,婢女勾引男主人气死主母,还怂恿男主人将主母的女儿送老翁做妾,那家女儿抵死不从,干脆把婢女给宰了。百姓们不同情婢女,反而都将其形容为天下最贱的女子,我倒觉得你们很有共同话题。”
说完,晏凌转身便走,对王氏气急败坏的怒骂充耳不闻。
第2章 此生,不得为妾!
客院的正厢房。
晏凌急迫地跨进门槛,视线偏转,落在倚着床柱病骨支离的老妇人身上,眼眶顿时一红,大步跑了过去。
“外祖母!”晏凌焦灼万分,她坐在床沿,双眼逡巡过孙氏:“您的身子骨怎样?”
孙氏早就听闻晏凌今日会回国公府,她拉起晏凌的手,面上含着怜惜与慈爱:“外祖母没事,我啊,一见到阿凌就百病全消了。”
晏凌的脸庞爬满泪水,哽咽:“外祖母莫要撒谎安慰我……卢嬷嬷她说您……”
终是没有勇气道出那三个字,晏凌泪如泉涌。
孙氏看着晏凌,心疼的无以复加。
她的阿凌自小孤苦伶仃,一出世便没了亲娘,未至周岁就被亲爹丢去杭州自生自灭,因为命途多舛,这孩子养成了冷硬的性格,连哭都是隐忍无声的。
“卢嬷嬷说我快死了?”孙氏轻叹:“傻孩子,我若不病入膏肓,慕容妤怎会同意你回来?”
晏凌愣住,惊讶道:“您……您是装的?”
“也不算装,只是懂得如何示弱罢了。”孙氏替晏凌抚去泪珠:“瞧瞧你,人家都称赞你是杭州神捕,怎么随随便便就被外祖母骗了去?”
晏凌颇为赧然,连忙抬手擦泪:“您的阿凌素来精明,旁人哪能轻易被我信任?我是太关心您了,当局者迷。”
在被国公府放逐的十多年,晏凌空有其表,外人尊称她一声大小姐,其实不过是面子情,背地里取笑她克母的不在少数,而孙氏却经常去杭州探望她,对她百般疼爱,从无嫌弃。
“那您的身体究竟如何了?”晏凌不解:“为什么要骗夫人允许我回来?”
孙氏恨铁不成钢:“在你没成亲生子前,我这老太婆死不了!你今年十七,连及笄礼都无人问津,再在杭州待下去就成老姑娘了!慕容妤并非那等堂而皇之苛待庶女的人,只要你回来,她总会安顿好你。”
晏凌更迷惘了,她从未想过嫁人。
成亲生子,对她而言是非常遥远的事。
再说,女子为何非得相夫教子囿于内宅?
“夫人难道对我的婚事另有打算?怪不得要认我做嫡女。”
孙氏大吃一惊:“这是卢嬷嬷告诉你的?”
晏凌点头。
孙氏沉默不语,良久,冷哼道:“看来你的婚事已经有眉目了,慕容妤不会平白无故释嫌,她如此作为,定是有所图谋。”
晏凌也陷入了沉思。
慕容妤一直不待见她,突如其来的认她做嫡女,她本就觉得不妙,奈何卢嬷嬷三缄其口,她又因外祖母归心似箭,便暂时搁下了此事。
一时间,晏凌有些心乱如麻。
“阿凌,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孙氏忽地握紧晏凌的手,双目湛然:“无论你将来的夫君是何人,此生,你不得为妾!”
孙氏紧盯着晏凌的眸子,眼底汹涌的情绪激烈至极:“你一定得答应我,我要你发誓。”
她原本是前朝皇族,可惜,战火让她失去了一切,她的娇女也沦为门阀贵族的小妾,所以她绝不容许晏凌重蹈女儿的覆辙。
第3章 轮到你女儿替你赎罪了
晏凌深深看进孙氏的眼,忍耐着她掐住自己手背的疼痛,郑重起誓:“我以我的性命发誓,此生,绝对不做妾,若违此誓,将不得善终!”
……
汀兰院。
内室昏暗,弥散着袅袅檀香。
卫国公夫人慕容妤端跪在佛像前,面容平和。
大丫鬟鹦哥立在慕容妤身后,绘声绘色地描述:“妩夫人当时气得脸色发青,大小姐压根儿不搭理她,好多下人都围着看热闹!”
慕容妤无动于衷,素手捻着一颗颗佛珠。
朱嬷嬷瞥了鹦哥一眼。
鹦哥讪讪住嘴。
“你方才说,卢嬷嬷让她叫王氏做婶婶?”
慕容妤仍双眼未睁,声音亦清淡。
“是。”
慕容妤面无波澜:“汀兰院的人太多了,打发卢嬷嬷去柴房吧。”
闻言,鹦哥默默为卢嬷嬷点了一支蜡。
朱嬷嬷却是欣然领命。
慕容妤面向佛像,轻声道:“这儿不必你们伺候了,你们下去吧。”
朱嬷嬷和鹦哥相继离去。
内室又恢复了静寂,半晌,慕容妤睁眼,缓缓站了起来,走向佛龛,她走的每一步都犹如丈量过。
慕容妤的指间顺了三支香,她拈香倾于烛火,摆手扇了扇烟雾,将香端端正正插入香炉。
“苏眠,你当年害死我女儿,现在轮到你的女儿替你赎罪了。”
慕容妤神情慈悯,灯火下,秀目却毫无焦距。
……
慕容妤给晏凌安排的住处是拂雪斋。
国公府位于骊京最繁华的地段,府邸由先帝所赐,亭台楼阁或花草树木都格外精贵,拂雪斋虽不是特别奢华,但清幽雅致。
晏凌非常满意。
至少,从表面看,慕容妤待她确实是公允的。
“大小姐,夫人喜静,她正在小佛堂诵经,您舟车劳顿也累了,夫人让您明日再请安。”
晏凌看一眼朱嬷嬷,朱嬷嬷态度恭敬又不失疏离,她浅笑:“阿凌自是感激母亲的体恤,劳烦朱嬷嬷替我谢过母亲。”
“按照咱们府里的规矩,大小姐身边得有四个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并十个粗使丫头,奴婢将人带来了,都调教过,您选几个就是。”
晏凌的视线随意扫过了那群穿粉色比甲的小姑娘,她不太在乎这些,可既入乡就得随俗。
“绿荞在,我只要三个大丫鬟就行。”晏凌指了几个丫头出列:“就她们吧,看着挺漂亮的。”
她往后日日都得和丫鬟们打照面,没有一张耐看的脸蛋,那可不行。
朱嬷嬷微讶,凝眸看了晏凌一息,行礼告退。
绿荞环顾四周,激动不已:“姑娘,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吗?”
晏凌淡淡颔首:“你认为是,那便是。”
二等丫鬟被自幼照顾晏凌的桂嬷嬷带走安置,新选的三个大丫鬟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跪在晏凌前。
“请大小姐赐名。”
晏凌挑眉:“你们不是家生子吗?岂会没名字?名字是爹娘所起,怎能随便改动?”
三个丫鬟不免面露窘迫。
年长的丫鬟回话:“奴婢们虽有名字,不过那名字实在……就是爹娘为了顺口才取的,而且,新主子给奴婢赐名也算一种认可。”
晏凌懂了,估计这几个丫鬟的名字都不好听。
她蹙眉思忖片刻,道:“那不如就叫绿萝、白芷、紫苎,你们觉得呢?”
“奴婢谢过大小姐!”
“行了,快起来。”晏凌温声:“咱们能做主仆也是一场缘分,我这儿暂时没什么好忙的,你们先下去。”
等三个丫鬟下去,绿荞给晏凌沏了一盏茶。
眼见晏凌依旧愁眉不展,她压低声音:“姑娘,这一路上您都郁郁寡欢的,还在想那玉呢?”
晏凌捧起茶盏,纤手以茶盖轻轻拨动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我琢磨着,那玉佩多半掉在寻芳馆了,也不知会被谁人捡了去。”
第4章 如此父女
国公府的姑娘,从小就有一块在卧佛寺开过光的玉佩,既是身份的象征,也能起到辟邪的作用。
晏凌也贴身戴着一块儿玉佩,可那天启程回骊京才发现玉佩不晓得何时竟不见了!
她本来想回头寻找,可那时马车已上了官道。
倒也并非因玉佩贵重,所以晏凌才忧心忡忡,而是玉佩上头镂着她的名字与生辰,那是姑娘家极私密的物件,倘若被别有用心的人拾到再借题发挥……
“绿荞,”晏凌捏着眉心:“我离开杭州以后,总感觉心中不安,就好像有什么事在前面等着我一样,这种预感太糟糕了。”
“姑娘,依我看,您多虑了,您在杭州办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闲下来难免胡思乱想。”
晏凌叹气:“但愿如此。”
就在这时,桂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门。
“姑娘,国公爷来看您了!”
晏凌心底一震,脑海自动涌现出一张不怒自威的脸。
晏家是后族,一门两国公。
卫国公晏衡三十七八岁的模样,威仪不凡、气宇轩昂,即便解甲多年,身上那股征战沙场的气势依旧未灭,桂嬷嬷和绿荞皆不由自主屏息。
然而,见到大门旁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冷凝的脸色倏然柔和许多。
“阿凌。”
晏凌拱手:“父亲。”
她仍做劲装打扮,这几年混在男人堆里,行止都颇为豪放,桂嬷嬷也不是没教导她名门淑媛那一套,但晏凌总是不太习惯,所以下意识对晏衡行了男子礼仪。
桂嬷嬷暗暗着急,生怕晏衡因此不喜晏凌,嫌她粗俗无状。
晏衡先是一愣,尔后哈哈大笑:“不愧是我晏衡的女儿,气度竟比男儿还出色!我在朝堂上经常听见同僚夸你,说你是当世花木兰。”
晏凌并不觉得羞赧:“父亲过奖。晏凌在杭州做的那些事不过是想为国泰民安贡献绵薄之力,更何况,也是张世叔还有师傅教得好。”
她的话很客观,没有刻意怨怼。
这些年,晏衡不止一次南下去杭州探望她。
她能进张家的学府念书,亦多亏晏衡周旋,晏衡还巨细无遗地告诉她晏家的成员关系。
晏凌无法评价晏衡是否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可至少比那些抛弃子女不闻不问的男人强。
晏衡看着眉目明艳不可方物的晏凌,顷刻间有些恍神。
十七年了。
为了平息慕容妤的悲愤,他把出生不到半年的晏凌送回杭州老家。
彼时的晏凌娇软瘦小,抱在怀里就跟猫崽似的,哼哼唧唧的啼哭声差点叫他心都化开,可是想到另一个一出世就断气的女儿,他最终还是咬牙放弃了留下晏凌的念头。
一眨眼,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米团子一样的小女孩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少女,这期间,她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
她原本该是锦衣玉食的国公府千金,而非舞刀弄枪的女捕头。
晏衡收拢思绪,他定了定神,环视一圈拂雪斋:“此处可喜欢?若是哪儿不满意,你就……”晏衡顿了顿,目光掠过晏凌平静的脸孔,叮嘱道:“你就去找朱嬷嬷。”
晏凌应下,她抬眸看了晏衡一眼,心头微动,态度放得愈加恭顺:“母亲待我极好,如今还要认我做嫡女,父亲便放心吧,阿凌很喜欢国公府,这里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每多听一句,晏衡的面色就多难看一分。
晏衡鹰隼一般的目光越发锐利,望着乖顺真诚的晏凌,他的心情复杂难言。
简直是如鲠在喉!
第5章 认女替嫁
“父亲书房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你如果有事找父亲,直管过来便是。”
晏凌微微一笑:“阿凌记住了,父亲慢走。”
等那抹酱色的人影消失在垂花门口,晏凌脸上的笑犹如破裂的面具,一片片剥落。
“大小姐,您怎么了?莫非是担忧国公爷不喜欢您?”桂嬷嬷笑着宽慰:“您多虑了,我瞧着国公爷挺疼您的。”
晏凌轻笑一声:“父亲自然是疼我的,不过……”
余音依稀消失在唇齿,终究没把完整的句子说出来徒增烦恼。
不过在慕容妤跟前,他的疼爱又能剩几分?
她转头瞥向窗外的海棠,凤眸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
饶是自诩通透,她仍旧意难平啊。
……
意难平的不仅仅是晏凌。
晏衡从拂雪斋出来就径直赶去汀兰院。
慕容妤已离开了小佛堂,正在水阁听鹦哥说书。
她坐在一把藤木摇椅上,双眼微阖,指头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
耳边忽然传来军靴的铿锵声,她歪头一笑,居然带着些微孩子气。
进门的晏衡恰好将这一幕纳入眼底,他心口更堵了。
屋内的婢女噤若寒蝉,自觉退出屋子。
晏衡的拳头握紧又松,松了又攥紧,他尽量平心静气:“你之所以认阿凌做嫡女,是想让她代替阿瑶嫁给晋王做继室?”
慕容妤慵懒地坐起身,偏耳迎向晏衡的方向,朱唇轻启:“你错了,不是嫁,是纳。”
“胡闹!”晏衡怒斥:“先不说阿凌,我们晏家世代忠良,是纯臣,从不掺和皇子党争!你送阿凌进晋王府,这是想把我们晏家都绑上皇后那条谋朝篡位的船吗?”
慕容妤冷静道:“皇后和睿王爷现在如日中天,太子早晚被废,这天下迟早都是睿王的,我未雨绸缪有何不对?难道你甘心到死都被晏国忠压着翻不了身?”
晏家的功勋是跟着太宗一起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先帝属意的太子原本是镇北王萧胤,之后也不知何故,储君的位置落到建文帝头上,萧胤反而去了北境戍守边疆。
老国公虽是保皇派,但他瞧不上建文帝,所以对子孙耳提面命,晏家人永不涉皇权博弈。
晏家二房对老国公的告诫不以为然,坚定不移地高举拥戴建文帝的旗帜,建文帝登基,不仅晋晏云裳为贵妃,还封她父亲做了忠国公。
自那时起,晏家便成为大楚立国以来,最为显赫高贵的功勋门阀,其他世家望尘莫及。
“晏家的富贵已经泼天,就算是新帝降爵甚至不再重用晏氏,晏家的勋荣也足够荫庇子孙。”晏衡盯着慕容妤,眸色微恙:“你存心折辱阿凌,舍不得瑶瑶受委屈,难不成就得牺牲阿凌?”
慕容妤淡声:“妾身没有国公爷的高风亮节,您可以不管晏家兴衰,妾身却必须顾及永安伯府。皇后说了,只要我们和晋王联姻,她会给予我们两家无上的尊荣。”
她忽地嗤笑出声:“难道侧妃这名分还委屈晏凌了?我觉得不低了啊,放在我们府里,不高不低,正好是贵妾!”
“你!”晏衡面色铁青,他气得胸口起伏,愤懑道:“当初……是你千方百计要我纳苏眠的!”
慕容妤的面孔骤然苍白如雪。
见此情景,晏衡立刻懊恼自己不该旧事重提。
第6章 千挑万选,选了个瞎子
“那会儿是我逼着你纳苏眠的。”慕容妤神色恍惚,似乎沉浸在某件往事,她喃语:“我生来就有眼无珠,你来提亲那天,我高兴的整夜没睡着,你是文武状元,多少女子倾慕你,但你千挑万选选了我这么个瞎子。”
慕容妤的声音非常轻,唯恐惊扰了自己心目中最美的梦:“可是,我还没穿上嫁衣,母亲就领来了苏眠,她怕我留不住夫君的宠爱,所以叫苏眠替我固宠。”
两行泪从慕容妤眼眶滑落,晏衡本能地抬步迈向她,他想帮她揩去泪水,结果粗糙的大手举到一半又颓然垂下。
他无法靠近她。
这十数年的煎熬,令他们面目全非,成了两只尖锐的刺猬,每次交锋皆是鲜血淋漓。
“……新婚不到一月,我就把那个女人送上了我夫君的床榻!”慕容妤秀美的脸孔显得略微扭曲:“我待苏眠掏心掏肺,她如何回报我的?如果不是她故意引那批山贼进庄,我的瑄儿不会死!”
“凭什么我的孩子连祖坟都进不了要做孤魂野鬼,她的孩子却可以风光无限?”慕容妤深深吸气,执拗地偏向晏衡那边:“妾身最后一次重申,我绝不会让瑶瑶委身做继室,晏凌必须代替她!”
晏衡眸光沉冷,双手紧攥成拳:“若我不肯呢?”
慕容妤恢复了雍容大气的姿态,她笑笑,音色凉薄:“皇后打定主意要在晏家选个姑娘联姻,倘若你不愿意,那就只剩下瑶瑶了,我能怎么办?只好叫瑶瑶同珂儿一般——为母守孝。”
晏衡暴怒,甩手打翻花瓶:“简直不可理喻!”
夫妻二人争执不休,气氛如同绷紧的弦即将断裂之际,屋外传来朱嬷嬷惴惴的声音:“国公爷,夫人,邢公公来了。”
……
当国公府的马车停在皇城的正阳门下,晏凌还有些茫然,她今日才刚回京,皇上怎会突然召见她?
晏衡也是一头雾水,但邢公公传圣上口谕提出要见晏凌,他哪里好多加置喙。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怀揣着满腹狐疑去觐见建文帝。
初次入宫,晏凌的仪态相当沉稳。
既没有东张西望亦不露丝毫怯懦,虽不具备世家贵女的弱柳扶风,倒也自有股回风流雪的洒脱。
邢公公看在眼里,暗自点头。
踏进御书房,恭敬行礼后,晏凌不仅见到了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建文帝,还瞥见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宁王,萧凤卿。
目光触及萧凤卿讨好的笑脸,晏凌蹙眉,陡生一种非常不美妙的预感。
建文帝端坐桌前,身着明黄龙袍,纵使已到不惑之年,他依旧精神矍铄威仪赫赫。
建文帝身边还站了一位眉目清飒的宫妃,她的眼眸频频投向晏凌,朱唇边含着一抹慈祥的笑意,看着晏凌的眼神像极了集市挑选小白菜的大婶。
晏凌被那宫妃看的浑身不自在,余光里,萧凤卿老老实实垂头待在珠帘后,时不时悄悄朝她瞟一眼,表情羞答答的。
“爱卿,这就是你的长女晏凌?”建文帝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是虎父无犬女,瞧这通身的气度和姿容,满骊京都找不出几个。”
第7章 儿臣心悦晏凌
晏衡心头警铃大作,建文帝平日对他不冷不热,怎么今儿特别热情?还扯到他女儿身上?
莫非……看上了晏凌,想将她纳进宫做妃子?
那不行,有晏云裳那条美女蛇在,晏凌进宫连骨头渣都没得剩!
晏衡悚然,如是想着,态度更恭谨了:“犬女蒲柳之姿,当不起皇上的盛赞。”
晏凌也拱手道:“皇上过奖了,臣女不敢当。”
“淑妃你听,光是这份不卑不亢,好些闺秀就比不上她,朕瞅着挺合适,你觉得呢?”
沈淑妃笑容可掬:“臣妾也满意。”
晏凌:“……”
她的心跳为什么那么快?
晏衡又骇又惊,这两位打哑谜一样的对话,让他云里雾里,眼角不经意捕捉到宁王的黑靴,一个恐怖的念头顿时猝不及防闪过了脑海。
果然,建文帝笑呵呵问道:“爱卿,听说晏大小姐年满十七还未定亲?”
呔,还真是!
晏凌眼冒金星、心惊肉跳。
晏衡也觉得眼前一黑,心里把慕容妤痛斥了上百遍,他好不容易稳住暴走的情绪:“回皇上,阿凌才刚和臣一家团聚,臣也想多留女儿几年,所以尚未给她定亲。”
沈淑妃笑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国公爷难舍女儿嫁人,无非是怕她嫁的不好受委屈。”她话锋一转:“本宫对阿凌一见如故,既然阿凌仍旧待字闺中,本宫便给她保个媒,你看如何?”
晏凌急忙抢在晏衡回话之前义正言辞道:“谢皇上和淑妃娘娘抬举,不过臣女这些年混迹市井,并不懂相夫教子之道,所以暂时无心婚嫁……”
“不懂可以慢慢学,”沈淑妃含笑打断晏凌:“更何况,做王妃也不一定非得懂那些,只要能和夫君琴瑟和鸣,亦是佳话一桩。”
晏凌闻言如遭雷劈。
沈淑妃嗔了萧凤卿一眼:“呆愣着做什么?不是你说喜欢阿凌的吗?快来向人家表明心迹。”
晏凌不可置信地偏过头。
萧凤卿……喜欢她?
她没听错吧?!
对上晏凌瞪得圆溜溜的凤眼,萧凤卿扭捏地走过来,羞涩一笑,然后撩袍跪下:“父皇,儿臣心悦晏家大小姐,想迎娶她做正妃,请父皇成全!”
“砰”一声响,晏衡因为太震惊,一个趔趄没站稳,身子歪向一边撞到了官帽椅。
建文帝不悦地扫向晏衡:“爱卿,你这是什么反应?嫌弃朕的小七?”
整个骊京的父母,谁不嫌弃你家萧老七。
然而晏衡是万万不能把真实想法表露的,他讪讪:“臣不敢。”
沈淑妃笑意和软:“卫国公,本宫知道小七名声不好,但他已经改变很多了,小七素来孝顺,本宫早想为他聘娶贤妻,但这孩子闹着要娶喜欢的女子为妻,这不,他就耽搁至今了。”
晏凌默默腹诽:说的你家宝贝儿子挺洁身自好似的,可人家天天纳妾,夜夜做新郎,不知多快活。
“父皇,母妃,卫国公,”萧凤卿端端正正地跪着,收敛了平时的吊儿郎当,朗声道:“我是真喜欢晏凌的,她在杭州以命保护我,那时起,我就坚定了娶她做正妃的决心。”
晏凌立时面露惭愧:“王爷言重,护卫您的安危本就是臣女职责所在。您是皎皎明月,臣女是茫茫尘埃,明月、尘埃犹如云泥之别。王爷的厚爱,晏凌愧不敢领。”
“你不愿意嫁给本王吗?”萧凤卿神色失落,他犹豫片刻,从袖里掏出一块玉佩:“这玉佩是我在寻芳馆拾到的,本来还以为它冥冥中注定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没想到……”
晏凌定睛望向萧凤卿手里的玉佩,眼瞳一缩,好你个萧凤卿,居然藏着杀手锏。
第8章 她不想日日绿云罩顶
建文帝见不得儿子对女人低声下气,直截了当逼问道:“晏凌,朕有意为你和宁王指婚,你愿是不愿?”
我自然是不愿的!
晏凌下意识想脱口喊出自己的答案,可理智及时拉住了她体内那匹脱缰的野马。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建文帝没了方才的和颜悦色,盯着晏凌的眸光阴沉沉的,即便他在世人口中庸碌无能,但他仍旧是在龙椅上待了二十余载的天子。
国公府覆灭,是他一句话就能轻易办到的事。
晏凌微微侧眸看向晏衡,后者面色沉凝,冲她几不可察地摇头。
沈淑妃见状,连忙打圆场:“阿凌,小七虽私藏你的玉佩,但他并没主动开口,是宫宴那会儿,他和十公主打闹,玉佩不慎掉出来,他经不住本宫追问才道出实情。”
“女儿家的私物怎好被外男贴身收藏,小七对我们隐瞒,也是不希望损到你的名节,如此深情厚谊,难道你还怀疑他的真心?”
晏凌心头一凉,所谓先礼后兵,莫过于此。
沈淑妃的言外之意很明确,她若不同意嫁,估计到下半夜,卫国公府的长女不知廉耻勾引宁王还私赠定情物的谣言就能满天飞。
建文帝目光如炬:“晏凌,你当真不愿做我皇家的儿媳?这是想抗旨拒婚吗?”
晏凌默不作声,脑中却突然掠过晏衡在马车上的据实相告——“阿凌,你母亲认你做嫡女,恐怕是想让你进晋王府做侧妃。”
想到日日绿云罩顶,跟无数女人分享萧凤卿。
晏凌就觉得比吞了一百只苍蝇还恶心。
可……她是绝不可能做妾的。
既已重返骊京,那就再也无法脱身,否则苏家与晏家该如何收场?
衣袖倏地被轻轻拉了一下,晏凌回神,萧凤卿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盛满歉意:“你若实在不愿意,便算了。”
晏凌淡漠地看他一眼,深深拜倒,仰头直视着上方面笼寒霜的建文帝:“臣女谢主隆恩!”
字字生硬,就像是从她喉咙眼挤出来的。
……
回到国公府的马车里,晏凌百感交集。
进个宫的工夫,她的终身大事就被定下了。
晏衡同情地看向晏凌:“阿凌,为父这十多年心里苦啊,但我没想到你将来比我更苦……”他脸色悲切:“宁王目前无一庶生子女,再过几年,怕是有一大屋子的庶出要唤你做母妃,为父只要想象那个画面就……”
晏衡颓败地伸手抹一把脸:“是父亲对不住你!”
晏凌脸色发黑:“父亲,我累了,你让我静静吧。”
晏衡刚想答应,忽然又记起自同僚处听来的事,可一大老爷们也不好意思跟女儿聊那方面,晏衡心念一动,打算回府就找桂嬷嬷。
于是,晏凌回拂雪斋还不到一盏茶,桂嬷嬷就红着眼从晏衡书房回来了。
“我可怜的姑娘!您的命好苦啊!”桂嬷嬷泣不成声:“这是送羊入虎口啊,早知今日,还不如一辈子都待在杭州!”
第9章 这看脸的世道呀
晏凌头疼,猜到晏衡定是告诉了桂嬷嬷赐婚的消息,她耐着性子安慰了桂嬷嬷许久。
桂嬷嬷渐渐歇了哭声,转念想起晏衡的吩咐,她拉着晏凌低声交代,绿荞守在屋外,竖着耳朵凝神细听,只听见“花柳病”这样的字眼,听着听着,绿荞也悲从中来,为晏凌凄惨的余生唏嘘不止。
今夜月明星稀,卫国公府的灯火渐次熄灭。
晏凌躺在垂落绡纱帐的床榻上,了无睡意。
她盯着那轮墨蓝天穹悬挂的月亮,思绪千回百转,终究是意难平。
待更夫打完第二更,晏凌起身,从衣柜翻出自己的夜行衣穿上,提起自己那把古刀挂在腰间,曲身避过巡视的家丁,悄无声息离开了拂雪斋。
晏凌隐匿于花繁枝茂的合欢树间,花枝掩映下,黑色的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屏息静气,直至更夫经过宁王府门口,王府的侍卫也重新换完一轮岗,她轻缓地吐出一口气,尔后纵身朝梧桐树荡去,羽毛一般轻飘飘落地。
宁王府的守卫森严壁垒,晏凌悄步走在偌大的府邸,露在黑巾外的一双凤眸锐利如电。
一串轻盈的脚步声蓦地渐行渐近。
晏凌犹如敏捷的豹子跃上树梢,敛去了吐息。
“今晚是谁去洗砚堂侍寝?表哥怎的又不理我!”一袭淡粉色纱裙的美丽女子眉染轻愁,冲婢女抱怨:“太子妃身怀六甲,晋王的侧妃也有喜了,我也好想为表哥生儿育女。”
“侧妃别急,您与王爷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他早晚都会发现您才是对他最好的女子。”
“但愿吧。趁正妃还未进门,我得加把劲儿笼络表哥的心,表哥俊美无双,我当年可是对他一见钟情,真害怕将来的王妃也学我。”
目送主仆二人的身影走远,晏凌哼笑。
不是说骊京没闺秀愿意嫁给萧凤卿?这儿不就有现成的冤大头嘛!
啧啧,人心不古,这看脸的世道呀……
晏凌不知道洗砚堂的具体位置,她沉吟一会儿,决定按着那位侧妃来时的路线往回走。
运气还算不错,晏凌边找边躲,终于在王府的西北角发现了洗砚堂。
洗砚堂的环境非常清幽,古色古香。
门口站着白枫还有一个方脸侍卫。
目光顿在那块铁画银钩的牌匾上,晏凌深觉讽刺,抿抿唇,她蹑手蹑脚摸去了另一侧。
……
小心翼翼地揭开层层瓦片,晏凌顺着一尺见方的口子钻进去,随后眼疾手快地攀住横梁,脚尖踩着廊柱借力,一寸一寸往下滑。
房内热气氤氲,水声哗啦。
晏凌抑郁,她竟跑来澡房了。
心念倏然电转,澡房也有澡房的好处,就算动静大也不易引来人,打定主意,晏凌抬步朝前走去。
“鸳鸯戏水,香肩半露勾郎心,且看奴家步娇腰软……”
男子的吟唱一波三折,余音绕梁。
晏凌的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就说深更半夜,是谁思春在唱这些淫词艳曲,原来是萧凤卿本人!
第10章 王爷,你想当太监吗?
转过折页屏风,眼前的视野骤然开阔。
灯火摇曳,正中是一面白玉砌成的浴池。
金尊玉贵的男人背对着晏凌,健美流畅毫无赘肉的臂膀裸露在空气里,冷白的肌肤在晕黄灯光中平白多了一份禁欲。
晏凌没有刻意掩饰脚步,许是听见了声响,萧凤卿收住那声情并茂的唱腔,头也不回地道:
“来了?过来帮本王擦背。”
晏凌极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风流成性的男人就是矫情,洗澡都不忘找女子调情。
淹死了也是活该!
“取个皂荚回来怎么就拖拖拉拉了?”萧凤卿低沉慵懒的声音因为水雾越加磁性,他将头枕在池沿,舒服地闭上眼:“以前挺主动的。”
晏凌缓步迈向浴池。
她冷冷看着闭目养神的萧凤卿,抬手从刀鞘抽出了那柄寒气四溢的长刀。
刀锋森然,反射出一道白光印在萧凤卿脸上。
沉默仍在蔓延。
萧凤卿终于察觉不对劲了。
他迟疑地睁开眼,缓慢侧过了身。
在距离浴池三步开外的地方,一黑衣女子煞神一般地杵着,杀气腾腾,她手里的两尺大刀泛着令人胆寒的芒光!
萧凤卿一愣,随即本能地张嘴呼救:“救——”
晏凌提刀横在萧凤卿脖子前:“你想当太监吗?如果你想就尽管叫吧,越大声越好,让整个王府的人都来围观。”
话落,她手腕一翻,那把刀被她掷入了水中,不偏不倚地深插在萧凤卿腿中间!
冰凉的刀锋紧贴着萧凤卿大腿内侧的皮肤,分明是盛夏,他却窝在水下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最好原地消失。
那个“命”字卡在萧凤卿喉咙口,他如一只被扼住了脖颈的鸭子,可怜兮兮地看向晏凌。
“阿凌,不,凌姐姐!我很乐意见你三更半夜跑来看我,但这一招太刺激了,咱们能不能玩点别的?”
萧凤卿颤颤地伸出两指夹住依旧在震动的刀刃,生怕它幅度太大误伤自己某处。
晏凌扯下面巾,皮笑肉不笑:“我就爱玩这个,你拿我寻开心的时候,不也没事先问过我?”
萧凤卿一点就通:“你是指赐婚?”
晏凌不语。
萧凤卿凝视着晏凌滋滋冒出冷气的脸,表情有点受伤:“我在父皇面前说的都是真话,你不信我我也无话可说,唉,谁叫我口碑不良。”
晏凌嗤笑一声:“宁王爷,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演技非常拙劣!”
萧凤卿神色微怔,他认真地看了晏凌一眼,语气无辜:“我什么时候演了?我就真的喜欢你啊,那天在寻芳馆,你忘记我的话了吗?”
这回轮到晏凌发愣了,那夜的情形很混乱,萧凤卿说过什么,她还真不记得。
萧凤卿更委屈了,桃花眼仿佛汪着一潭春水,湿漉漉的:“我曾经郑重向你许诺,只要你救了我,我就娶你做王妃。”
晏凌垂眸看着萧凤卿,莫名把他和街头惹人怜爱的流浪小狗联系到一起,她很快摒除这念头,清凌凌道:“萧凤卿,我这人没经历过男欢女爱,可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你的眼神骗不了我,你对我根本没男女之情。”
萧凤卿眸光一闪,眼底淌过明灭不定的微芒。
第11章 母猪和貂蝉的区别
晏凌轻轻一笑:“玉佩是你故意掉在宫宴上的,你的目的就是想引起皇上和淑妃的关注。”
自古皇家多算计,饶是萧凤卿再如何声名狼藉,晏凌也从未相信他是白纸一张。
萧凤卿也笑了,眉眼弯弯的,像一只没有长牙的小老虎:“好吧,我承认,我撒谎了。”
“但我是有苦衷的。”萧凤卿嫌弃地皱眉:“右通政司打算把他女儿方翠花送给我当正妃!”
晏凌眼波微动,方翠花……
好生别致的名字。
“你是没看过方翠花,头比脚盆宽,腰比水桶粗,身上还有一股子怪味,看到我,路都走不动。”萧凤卿的双手比划着方翠花的模样,一脸心有余悸:“我见到方翠花的第一晚还做了噩梦,我梦到一头猪把我连皮带骨地吞了!”
晏凌凉悠悠地瞥过萧凤卿:“你可以不要她。”
萧凤卿苦涩地叹了口气:“父皇说,我再不找个正妃,他就把我五花大绑送方翠花床上去。”
晏凌面无表情:“所以,你就瞄上我了?”
“你大概也听过关于我的传言,好人家的女儿都不肯我给他们做正经女婿。”萧凤卿谄媚地笑笑,拽着晏凌的腰带奉承:“你不同,你侠肝义胆、乐于助人,你和方翠花就是母猪跟貂蝉的区别。你帮帮我,我记你的情,以后我也为你两肋插刀,咱们互帮互助,你说呢?”
晏凌的眼眸落在自己的刀柄上,萧凤卿这一席话,有大半她都不在意,可那句互帮互助忽然就戳中了她的心。
不管今后怎样,现阶段的她确实没成亲的想法,她也不愿自己的婚事被慕容妤拿捏。
那么,唯一的最好的方法,或许就是……
晏凌垂眸而视,萧凤卿真诚地仰望她,她能从那双眼清晰地看见自己,再往深处看去,是一池漆黑的湖水,见不到底。
他的眼底,没有丝丝情动。
萧凤卿不喜欢她,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虚凰假凤而已,她做的来。
“成交。”
晏凌冷淡地拽回自己的腰带。
萧凤卿大喜过望,余光扫到寒光闪闪的长刀,他立马提醒晏凌:“这个!你拔刀的时候注意点,别伤了我,没准儿哪天你还能用的上。”
眼前一晃,晏凌直接握刀在水中劈出一条透明水柱,四溅的水花淋了萧凤卿满头满脸。
晏凌冷声:“再敢胡言乱语,我就真让你下半生断子绝孙!”
萧凤卿喝了一嘴自己的洗澡水。
“女人家,别动不动就想着什么断子绝孙,你这样是没有男人爱的。”
“男人家,别动不动就想勾搭女子乱思春,你这样迟早会英年早逝。”
晏凌冷眸在他脸上定了一息,然后转身离开。
经过屏风,晏凌眸色一闪,举刀挑开搭在上头的衣衫,她找出自己那块玉,刀尖一竖,衣衫在半空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在房门口。
犹自觉得不解气,晏凌扭身返回。
萧凤卿神情一紧,赶忙双手护胸游到了浴池另一头,又拿澡巾遮住身上,警惕地瞪着蹲在池边的晏凌。
水质清澈,水下的一切都一目了然。
晏凌戏谑挑眉,眸光轻慢地逡巡过萧凤卿的宽肩、窄腰、长腿……
第12章 被调戏的宁王
“宁王的确是天赋异禀之人,看这腰身,”晏凌凤目斜飞,撇撇嘴:“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言罢,她勾唇恣肆一笑,当着萧凤卿的面从支摘窗翻身跃出去了。
澡房恢复了寂静。
良久,萧凤卿神色晦暗地从浴池爬上来。
他难得心不在焉,习惯性地走到屏风前取衣衫,手却摸了空,转眼一看,衣物散落在门口,等着他赤身走过去捡。
想起刚才那一幕幕,前所未有的羞恼顿时涌现心头,化作点点绯色染红了他白皙耳尖,宛若一盏绝品胭脂徐徐倾倒雪中。
艳丽如霞,美不胜收。
……
翌日,卫国公府门前,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卫国公嫡长女晏凌正值芳华,才貌双全,德行恭淑,可堪为宁王良配,特赐配宁王许以正妃之位,下月完婚,钦此。”
邢公公宣读完旨意,恭敬地将明黄圣旨递到跪着的晏凌手里。
“大小姐快请起,您不日便将嫁入皇家,以后就是板上钉钉的宁王妃了。”邢公公殷勤地扶起晏凌,一边观察她的表情是否不满一边笑道:“大小姐可有话吩咐奴才转告皇上?”
晏凌恭声:“劳烦邢公公转达,臣女万分拜谢圣上。”
她的言词并无不敬,邢公公暗暗赞许,宁王爷的眼睛这回总算是没长歪。
晏衡只觉得心酸,他的宝贝女儿空有国公府千金的名头,其实没享过一天福,在杭州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眼下回骊京还不到两天就入了比火坑还可怕的宁王府。
邢公公指着府外几乎摆满半条街的箱笼:“国公爷,这是礼部准备的一百三十八抬聘礼,淑妃娘娘说了,她喜爱大小姐,所以良田店铺都从她私库走,景仁宫稍后便会派嬷嬷过来。”
晏衡象征性地看了几眼那些聘礼:“多谢圣上和淑妃娘娘抬爱。”
送走邢公公,晏衡意兴阑珊地让荣管家帮內侍将聘礼送进府。
朱嬷嬷搀着慕容妤来到晏凌身边:“阿凌,明日我们便一起去宗祠,我会正式认你做嫡女,你如今觅得锦绣良缘,母亲祝你和宁王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做不成晋王的侧妃,没关系,做宁王的正妃更好!
想到苏眠的女儿日日要喝新妾的茶、听庶生子女请安,慕容妤做梦都能笑出来。
晏凌一哂,慕容妤挺会扎软刀子的。
如果她嫁的是别人,慕容妤这话没多大问题,但偏偏,她定下的夫君是万花丛中过的萧凤卿,这算哪门子锦绣良缘?
“子孙满堂”这四个字也是恶意昭然,参考宁王那不逊色于建文帝的后院,未来子孙的数量想必十分庞大,可惜,那些都不会是嫡出。
“阿凌谢过母亲。”晏凌面色淡然,低声道:“晏瑶妹妹才德兼备,她以后的姻缘一定不输我,指不定我们还能做妯娌,姐妹二人同进一家门,倒也不错。”
晏瑶去了江州省亲,再结合慕容妤的如意算盘,晏凌心里门儿清,无非是慕容妤想支开晏瑶,摆布她代替晏瑶嫁给晋王做小老婆。
第13章 倒霉到家的姑娘
慕容妤面色微变,勉强笑笑:“阿瑶还小,她的婚事不着急。”
晏凌一本正经:“不小了,骊京的女儿家十二三岁就开始相看,及笄后就可商议婚事,这骊京的优秀儿郎太多,母亲得抓紧才行,免得一不留神就鸡飞蛋打。”
慕容妤笑容不变:“有道理,不过现在风风光光办好你的婚事才最重要。”
这日,有两个消息沸沸扬扬传遍骊京。
其一是卫国公府被流放十多年的长女晏凌回京了。
其二是酷爱“辣手摧花”的宁王终于要迎娶正妃啦!
有好事者问:“哦?不知是哪个倒霉到家的姑娘接了这烫手山芋?”
酒楼里的说书先生用沉痛的语气回答:“很不幸,是卫国公府刚归家的晏凌。”
百姓面面相觑,愤怒道:“现任卫国公也算一代名将,结果卖女求荣,这真是为父不慈!”
骊京各大世家的闺秀本来对晏凌其人漠不关心,听到她被指婚给宁王,立刻吩咐婢女给晏凌下帖子,原因很简单,因为晏凌拯救了数百位名门千金。
有了晏凌在,她们往后再也不害怕参加宫宴了!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估摸建文帝和淑妃实在是太想让宁王早日娶妻,所以三书六礼的流程不到一月就完成了。
看似仓促,但各种赏赐却如流水一般淌进国公府,羡慕的大有人在,同情的人则更多。
晏衡总是端着笑脸送走内侍,转过身就长吁短叹,相比之下,慕容妤就差天天请戏班登台唱戏了。
……
拂雪斋里,朱嬷嬷将嫁妆单子递给晏凌。
“大小姐,夫人说了,这几家铺子是她精心替您挑选的,宁王府的嚼用不少,必要时您可以自己留点银子傍身。”
晏凌不阴不阳地笑了两声:“母亲真懂言传身教。”
朱嬷嬷对晏凌的讽刺听若不闻,反正晏凌马上就要跳火坑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没意义。
等朱嬷嬷退下,绿荞埋怨:“姑娘嫁的不好,她们不安慰就罢了,反而隔三差五来扎心,哪儿有这样的?”
桂嬷嬷瞪着绿荞:“什么嫁的不好?那是皇室贵胄!往后进了王府,你嘴巴给我注意点。”
四个丫鬟都要陪嫁到宁王府,桂嬷嬷自然也是要留在晏凌身边的。
晏凌这阵子在骊京可谓是名声大噪,毕竟,她挽救了数位名门淑媛的婚姻。
她漫不经心地比对聘礼和嫁妆的单子:“有什么可忌讳的,这阵子不知道多少女儿家背地里偷笑呢。”
“我在杭州出名,是因为查案,到了骊京也是一夜之间家喻户晓,因为我即将嫁给大楚名声最差劲的王爷。”晏凌幽幽地叹气:“这人生的际遇,真真儿不可同日而语。”
桂嬷嬷嘴里发苦:“姑娘,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认命了,说来说去,都是……”
她看了晏凌一眼,及时止住话头。
倘若晏凌没被赶出骊京,她的婚事肯定早有着落了,也不会被建文帝赐婚。
“子不言父过。”晏凌懒散地摆摆手:“父亲有他的苦衷,如果他真对我不闻不问,我在杭州也活不下来。”
第14章 你是前朝皇族
门口的紫苎忽然见礼:“老夫人。”
晏凌循声抬头,孙氏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褙子,迈过门槛朝她走来。
“桂嬷嬷,劳烦你带这几个丫头先下去。”
“是。”
晏凌起身扶住孙氏:“外祖母,您想见我叫人来唤我便是,刚下过雨,万一滑倒怎么办?”
孙氏笑笑:“你明天出嫁,我有话想告诉你。等你回门之后,我就回潭州,此番来骊京,原意是想迫你爹接你回家顺便敲定婚事,没成想,我还真如愿了。”
祖孙两人落了座。
孙氏静静地端详晏凌片刻:“你长得与你娘亲不太像,眉眼倒是十足像你父亲。”
晏凌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听桂嬷嬷说,我娘亲是个大美人,气度也极为不凡。”
孙氏轻笑出声:“当然,我们公孙一族,男女皆是华颜雅姿。”
晏凌愣了愣:“公孙?”
公孙这个姓氏很少,尤其是在大楚,几乎没听说过有公孙氏,只因它属于前朝大齐的国姓。
大楚的开国皇帝在登基当天,就下令屠戮所有前朝旧民与皇室余孽。
孙氏见晏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低低道:“正如你想的那般,你娘亲跟我都是出自公孙家族,自前朝灭亡,公孙氏就一直隐姓埋名。”
晏凌心头一凛:“那你们是皇族还是勋贵?”
孙氏突然握住晏凌微凉的指端,洞悉世事的双目沉沉盯住她:“阿凌,我要你记住,你并非真正的大楚人,你的体内同样流动着大齐的血液。”
“阿凌,”孙氏一字一顿:“你是前朝皇室中人。”
晏凌骤然失语。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孙氏,许久没回过神。
原来她母家的身份如此尊贵!
“我是大齐的最后一位帝姬,公孙绮。”孙氏目光稍冷,沉声道:“如果大齐未亡,你的娘亲会是郡主,你也不必在外漂泊这么多年。”
晏凌吞了一口唾沫,讷讷:“外祖母。”
孙氏失笑:“瞧你那如临大敌的样儿,大齐早就被灭了,外祖母也不可能复国,之所以和你开诚布公,是希望你能牢记自己的身份。”
“我们的祖先曾经一统中原,大齐虽已亡国,但我们的为人处世依旧不能堕了皇族血统。”
晏凌认真点头:“我会的。”
“这话,我也告诉过你娘,她的答案与你如出一辙,可惜……”孙氏叹息:“倘若她没自甘为妾,也不会走了歪路,最终害人害己,你千万要记住你娘的教训。”
晏凌抿唇:“我答应过外祖母,永不做妾。”
“世间男子多为薄情寡义,唯独女子一生总被情爱所羁绊,修成正果者少之又少。”孙氏的面色格外凝重:“阿凌,世人都怜悯你嫁给萧凤卿,我却怕你有朝一日真的爱上他。”
晏凌不假思索:“怎么可能?外祖母,萧凤卿那样的人有多荒唐,你是没亲眼见到,我怎么可能会对他萌生男女之情?这太可笑了!”
孙氏的眉目始终不曾舒展:“皇室子弟,生来便有一颗九转玲珑心,你如何断定他放浪形骸的外表下没藏着勃勃野心?你终究还太年轻了,评判一个人,不该只看他的表面。”
第15章 做给外人看的大婚
晏凌凝视着孙氏透出睿智的眼眸,脑子里浮光掠影地闪现过关于萧凤卿的片段,心口莫名发寒。
若外祖母所言非虚,那么萧凤卿城府太深了,二十年如一日地在演戏,骗过了整个大楚,更甚至不惜自污来迷惑旁人,他所图究竟为何?
是为争夺那把龙椅吗?
晏凌的思绪突然混乱了,对本就捉摸不定的未来陡生迷茫。
孙氏紧握晏凌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一点点传送给她:“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你上了宁王的船,就不能中途跳下来,否则一个浪头打来便可淹没你,除非你能掌舵。”
晏凌的声音几不可闻:“那我该怎么做?”
“要么让萧凤卿爱上你,要么你永远别爱上萧凤卿,凡事尽量明哲保身,给自己留后路。”
“外祖母的教诲,阿凌铭记于心。”
孙氏笑了笑:“别太草木皆兵,兴许外祖母多虑了,要是宁王真的玩世不恭,那也算好事。”
晏凌的郁卒一扫而空:“外祖母说的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勇往直前了。”
……
同样的深夜,卫国公府内,晏凌祖孙促膝长谈,数百里外,却有一行人马锦衣夜行、披星戴月地往骊京赶。
骏马奔驰,尘土飞扬。
“世子,郭链如今为我们所用,西秦的和亲队伍业已在路上,只要运作得当,一旦西秦跟大楚开战,大楚危矣!”
话音刚落,说话的人就被一记凌厉掌风袭倒在地,他从马上跌落,滚了好几圈才堪堪控住身体,呕出一大口腥热的血。
“我要的,是四海升平的江山,而非生灵涂炭、分崩离析的天下。”冰冷的男声犹如天山寒雪:“自己回去领罚,我的身边不需要自作聪明的人。”
“少主,”又一人谏言:“我们恐怕是赶不回骊京了,您还受了伤,不如明日叫赤鹄代替您?”
“用不着。”男人仰首看向被云翳遮蔽的弯月,眼底划过森森锐光:“那女人,不好糊弄。”
说完,他长腿夹住马腹,马鞭大力抽下,黑马瞬间飙出,朝东方狂奔而去!
七月初三,宜嫁娶。
大楚的宁王萧凤卿,迎娶卫国公府嫡长女晏凌为正妻。
未及寅时过半,晏凌就被桂嬷嬷叫了起来。
一番繁琐的梳洗装扮之后,晏凌神色定定地看着铜镜,有些发愣。
镜中女子雪肤花貌,眉眼流露丝丝缕缕欲说还休的情意,那张清媚撩人的脸,既具有骊京的雍容艳丽又蕴含江南的钟灵毓秀。
“姑娘真美!”绿萝由衷赞叹。
全福人给晏凌梳完头发戴好凤冠:“大小姐姿容不俗,宁王定会倾心不已,小两口恩恩爱爱,早日开花结果。”
晏凌淡淡一笑,对全福人的希冀不置可否。
这场大婚,是做给外人看的。
关上门,她和萧凤卿依然桥归桥,路归路。
……
晏凌在正堂依礼拜别晏衡和慕容妤。
晏衡打量着一身嫁衣的晏凌,内心五味杂陈。
女儿回京还不到两个月就出阁了,她不像是国公府的主人之一,反而像旅居的过客。
他们父女一场,见面的次数加起来寥寥无几,相处的时间更是不多。
人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殊不知,亲欲惜而子不在,亦是人生一大憾事!
第16章 悔婚?
晏衡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他颤着手虚扶晏凌起身,语气哽咽:“快起来,嫁到王府就好好过日子,别怕,若是有人让你受委屈,你还有父亲,国公府是你永远的后盾。”
晏凌盖着喜帕,她看不到晏衡的神情,可从他握住自己不放的手来看,他是很不舍的。
“女儿记住了,也请父亲母亲保重身体。”
慕容妤不咸不淡地叮嘱了几句,那双无焦距的秀眸,隐隐透着亮光。
晏凌讥诮地扬唇,旋身迈出了门。
晏家长房没有男嗣。
是晏衡亲自送晏凌上的花轿,临起轿前,晏衡压低嗓门嘱咐:“宁王肆意妄为,哪天薄待你,你尽管告诉父亲,父亲替你做主。”
晏凌轻轻点头。
喜乐声响,轿夫扛起了八抬大轿。
皇子娶亲本来就不必亲自现身,所以,萧凤卿并未出现在迎亲队伍中。
红妆十里,从甘露街一直逶迤到宁王府。
……
宁王府张灯结彩、红绸漫天。
建文帝和沈淑妃也亲临王府主持婚礼。
喜庆的乐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呼朋引伴的人声,气氛十分喧阗且热烈。
晏凌坐在花轿里,双手抱着一只如意宝瓶。
昨晚孙氏的话言犹在耳,而认识萧凤卿以来的场景也是历历在目,顷刻间,她思绪万千,连花轿停了下来都没觉察。
敲打吹拉的声音仍旧在继续,晏凌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轿外依稀传来窃窃私语,她才猛然发觉异样。
大红色的轿帘寂寞地垂着,间或有凉风穿过,通过那一线被吹起的缝隙,晏凌看见了许多人的衣袂,但唯独不见身穿喜服的萧凤卿。
没有喜娘过来,也无人上前踢轿门。
鬼使神差的,晏凌的心跳一滞。
隔着花轿,百姓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宁王爷呢?”
“这都快到吉时了,为什么新郎官还不出来?”
“莫非宁王悔婚不要新娘子了?”
“我看不一定,宁王是什么人物?见过的美色比他吃过的大米还多,或许是这位晏大小姐的样貌不合他心意。”
……
花轿的空间本就逼仄,晏凌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沉重地回荡在轿内。
随着时间一息息流逝,那道帘子还是静静地直垂着,周遭百姓的议论声越发嘈杂,甚至有人说起了难听话。
晏凌抱住宝瓶的手不断收紧,手心沁出薄汗,牙根恨得痒痒。
真是该死!
既然不想娶她,一开始就别来祸害她,现在临阵悔婚,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闹出被悔婚这一出,她往后还要不要在骊京混了?
晏凌很后悔,早知今日,她那晚还不如直接把他剁碎了,守望门寡也好过当弃妇不是?
一道暗含喜悦的男声倏然入耳:“父皇,这都要过吉时了,七弟却玩起了失踪,儿臣觉得他大概并不想娶亲,倒不如……”
“不管他想不想,这人都得给朕娶回来!”建文帝冷哼,忽道:“去给小十换身男装,让她代替宁王娶亲。”
第17章 一场闹剧
代娶?
众人大吃一惊。
“父皇,这不太合适吧?”
十公主面露难色,她和七皇兄一向关系融洽,若是这亲他真不想成,她帮他把人娶回家,将来肯定要被他怪罪。
建文帝沉声:“要你去就去!”
沈淑妃连忙吩咐婢女带十公主下去换衣裳,十公主前脚刚离开,一抹红影就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过来,白枫紧随其后。
百姓惊呼:“是宁王!”
沈淑妃满面焦灼瞬间被笑容取代:“皇上,小七他来了!”
建文帝定睛一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这模样,还不如别出现,免得丢人现眼!
花轿里的晏凌却是如释重负。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她是无心男女情爱,可不代表她乐意做弃妇,世道原就对女子苛刻,她若是名节有损,不仅她在骊京没脸见人,晏家其他姑娘也得凉凉。
正庆幸着,花轿突然剧烈一晃,她措手不及,险些摔了个狗啃泥,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手猛然扯开帘子,粗暴地掀飞了她头上的喜帕。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旁人根本来不及阻止,晏凌猝不及防下便和萧凤卿四目相对。
当晏凌看到萧凤卿那副尊容时,她萌发了跟建文帝异曲同工的想法:与这种人成亲,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这一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光了!
“哎,宁王爷!”喜娘赶紧把喜帕重新给晏凌盖上:“盖头是要在洞房揭的,不然不吉利!”
萧凤卿嘿嘿一笑,喜服褶皱丛生,俊脸红彤彤的,两侧脸颊都印着好几个唇脂印,满身都是酒气、脂粉香,他一开口,浓重的酒味几乎把喜娘熏死。
“这里头的姑娘真好看,哪个楼的?本王……本王包了!”
此言一出,不仅喜娘变了脸色,沈淑妃亦是大惊失色:“白枫,快把你家主子送进府!”
白枫忙不迭点头,半拖半扶地搬走萧凤卿。
建文帝面色黑如锅底:“这混账东西大喜的日子都不消停,真是给朕长脸!”
沈淑妃请罪:“臣妾教子无方,将他宠坏了。”
见状,太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宁王府。
另一侧,丰神俊朗的睿王收回了目光。
“七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晋王摇头。
“我倒觉得他这般挺好,他是王孙,理应活得轻松自在。”睿王拍拍晋王的肩膀:“走吧,今儿是七弟的大喜之日,咱们不醉不归。”
……
萧凤卿醉醺醺的,走路东倒西歪。
白枫将红绸交到他手中,萧凤卿歪头笑了笑,突然孩子气地把红绸拽到跟前打双耳结。
晏凌正在跨火盆,被萧凤卿这么一拉,裙摆不经意扫到火星,昂贵的布料禁不起摧残,顿时烧出了一排小孔,婢女慌忙扑灭火苗。
众人:“……”
还没正式拜堂,新娘的嫁衣就破了,这兆头当真不妙。
晏凌死死咬牙,情绪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她现在……非常想抗旨拒婚!
喜娘内心叫苦连天,碍于皇家威仪,只能强行挽尊:“哎哟,红红火火大吉大利!”
太子带头鼓掌:“不错不错,七弟、七弟妹将来必定夫妻谐睦,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有太子活跃氛围,众人又重新挂上了笑脸。
第18章 史上最悲催的新娘
从门口到正堂,各类祝福层出不穷。
晏凌面上不带一丝喜色,骊京每年那么多女子出阁,她笃定,自己肯定是史上最悲催的新嫁娘。
托萧凤卿的福,她晏凌将再一次沦为骊京的笑料。
“一拜天地!”
礼仪官响亮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晏凌收敛心神,只希望萧凤卿能好好配合,不要再搞什么幺蛾子了。
然而,萧凤卿没听到她的心声。
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萧凤卿皱眉捂着胸口,迷蒙的双眸茫然环视一圈,然后干呕了一声,两眼一翻,摇摇晃晃地往地上倒去。
“王爷!”
白枫欲探手,结果眼前红袖一扬,有只素手比他更快地抓住了萧凤卿胳膊。
白枫止住动作,视线在萧凤卿的右胳膊上顿了顿。
晏凌眼疾手快地撑住萧凤卿下坠的身体,她微微偏头,手指不露痕迹地掐住他右臂软肉重重一拧,阴测测地笑道:“萧凤卿,你最好乖乖把这场婚礼办完,如果你今天闹出这么多事都是在装疯卖傻,将来我饶不了你!”
说完,她就撒手放开了萧凤卿,还煞有其事地替他正了正腰带,而在外人看来,新娘待新郎真是贴心至极。
晏凌放手太快,所以根本没觉察到萧凤卿的肌肉有一霎时的紧绷,直至白枫近前,他才不动声色地松懈,白枫更是落下心头大石。
约摸是晏凌的警告起了作用,萧凤卿虽然依旧精神不济晕晕乎乎,但好歹总算是礼成了。
“送入洞房!”
礼仪官高声喊完这句,宾客们立刻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窃笑,喜娘生怕萧凤卿再出岔子,着急忙慌地随婢女簇拥一对新人入了后院。
这一个月,工部也加紧对宁王府进行了新的修缮,处处皆是亭台楼阁、假山回廊,而且园景设计的风格居然有些江南的影子。
晏凌的居所叫做浮梦园,据说面积占了宁王府将近三分之一的地方。
一路上,绿荞时不时将所见所闻低低告诉蒙着盖头的晏凌,晏凌兴致缺缺,遭遇了今天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就算给她住龙宫,她都不稀罕。
谢天谢地,萧凤卿没有辜负她的威胁,一直坚持到浮梦园的门口才两眼翻白晕厥过去,白枫顺势背起萧凤卿进了园子。
新郎官醉的人事不知,挑盖头、合卺酒这些流程自然只能免了。
喜娘是宫里派来的,她为难地看一眼醉倒在晏凌身侧的萧凤卿:“宁王妃,您看剩下的步骤……”
“反正已经成亲,那些繁文缛节也不重要。”晏凌兀自掀开盖头,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床榻上呼呼大睡的萧凤卿,她抬步走到梳妆台前:“你可以回宫交差了,绿萝,送喜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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