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09-14 08:38:40 | 作者:木袍轻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2次
肇极1684年夏末,山洋路宋州马屋基村。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黄俅感觉自己浑身都是霉味,被晾在这所农家小院有八天了,他的耐心已经基本被耗光。
他是大岳永安四年耿州懋生,半只脚踏进了帝国士绅统治阶层,可谁能想到第二年大岳竟然被北胡灭国,当这个惊天霹雳传到山洋时,黄俅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干同学邀请下他参加了义军,后来当上一营机宜,再后来他策动上官叛岳投虏,因功升授县令,充在巡检刘再兴军中公干,成了一名光荣的大奭公职人员(素剌人国号大奭,巡检是大奭州级军事主官)。
而他之所以来这偏僻的马屋基,自然是为了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年初,岳朝义军大帅、三路宣抚使陈节围困宋州治所雩兴,功亏一篑,被大奭都巡检吴善召反杀,陈宣抚败逃山区,一些没来得及撤离的义军,自然就被困在宋州各处,驻扎在马屋基的义军兵马使陈远,便是其中佼佼者。
还在义军时,黄俅对陈远略有耳闻,他原先是个老实巴交的泥腿子,不堪贪官污吏压迫落草太玉山,被陈宣抚抬举做了兵马使。兵马使在十数年前是稀罕的高级军官,即便在官职普遍注水的当下,也是独断一路的主将,若是能将陈远麾下这大几千人劝降,黄俅飞黄腾达只在眼前。
然而现实很打击人,虽然靠着陈远老战友刘再兴的介绍信,黄俅活着见到了陈远,但陈远对他的劝降嗤之以鼻,然后将他圈禁在这处农宅中不得外出,农宅周边有多名全副武装的义军看守,他们大多是陈远的乡人,浓厚的土话造成了严重的交流障碍,黄俅的金钱攻势败下阵来,又不敢举动过激,以免身遭不幸,只得耐着性子干着急。
不过这些天黄俅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知道陈远几次突围都失败了,损失些兵马不算什么,被死死困在这三五个村庄里,补给断绝、人心浮动才是要命的大事,黄俅不是没上过战场的初哥,他细细观察了两天,已经明显感觉到村里巡逻的士兵越来越少、间隔也越来越大,昂扬向上的斗志被绝境、秋雨接连冲刷,已经摇摇欲坠。
这天用过早食,黄俅坐靠在门柱上仔细盘算着,柴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破旧铠甲的义军走了进来,黄俅见过他,刚来那天他就站在陈远身边。
黄俅隐隐感觉,机会上门了,他站起来正了正衣冠,一派名士架势,正色道:“章武锋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武锋使章大友原是山中猎户,身高体壮、能开两石弓,是义军中有数的骁将,深受陈远看重。进了门章大友也不寒喧,直喇喇地问道:“我家军使问你,这般局势你可有办法?”
黄俅微微一笑说道:“来之前我与刘巡检约定,若是十日不得消息,就发大兵进攻,到那时就只能玉石俱焚了。”
章大友勃然色变,怒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想干的废话给我憋着。”
黄俅也不愿意过分刺激这个大老粗,他拱了拱手说道:“只要能让我与陈军使面谈,自然是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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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一座挂着陈字认旗的小院,陈远半解甲坐在板凳上,背上、胳膊上、胸口到处都是狰狞的伤疤,义子陈喜正在细心地给他涂着药膏。
昨日,陈远纠集精锐马队试图突围,连续冲击五次也未能成功,反倒中了数箭,若非陈喜等一干亲卫拼死保护,可能就折在那了。
当年杀官造反,陈远老婆孩子没能逃掉、被官府绞死,上山后他认了一些义子,其中最得用的就是陈喜,就在身边做亲卫队长。
“阿喜,你说义父这步走得对吗?”陈远问道。
陈喜手上一顿,对陈远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问道:“那黄俅真的靠谱?”
“总得试试才知道,”陈远转头对陈喜说道,“那边你也要盯紧了。”
“义父放心,派的都是精细人,出不得岔子。”
这时,一名亲卫敲门进来抱手行礼,汇报道:“军使、都头,章武使离开后,姚副军也去见了黄俅,密谈了半刻钟。”
“知道了,你下去忙吧。”
亲卫退下后,陈喜骂道:“这老狗倒是心急。”
姚副军,即兵马副使姚慨,他是官兵出身,一贯看不上陈远,两部虽然联营但龌鹾不断,被围困以来他日日宣扬悲观情绪,私下不止一回劝说陈远投降,若不是陈远看得紧,他早就率部投降了,陈喜早就瞧不起这等软骨头。
陈远披上袍子,站起来说道:“阿喜放心,你的家事我记着,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陈喜是北边流民,一家老小都死在素剌胡人手中,与胡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接话说道:“唯义父之命是从。”
然而紧攥的双手,显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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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一波来客后,黄俅感觉浑身都来劲了,他在心里哈哈哈大笑着,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待稍稍平复激动的心情后,他坐在桌前开始琢磨面对陈远的话语。
很快,章大友再次到来,邀请黄俅到中军一叙。
黄俅再次端起名士派头,矜持地点点头,迫切地急步却又暴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在小院茅草屋里,黄俅再次见到了陈远。
陈远端坐在凉床上,指着条板凳让黄俅坐下,周边除了章大友和陈喜外,还有姚副军派系一干人等。
“黄先生,这几天吃的睡的可还习惯?”陈远客气地问道。
黄俅答道:“吃得饱、睡得香,承蒙军使看顾了。”
两人寒暄几句,开始转入正题。
黄俅迫不及待地发问:“不知我来时的提议,军使考虑得如何了?”
陈远沉默了一下说道:“胡人残暴,岂能为我肇域之主?”
“哈哈哈。”黄俅笑道,“天数有变、神器更易,他吕家天子昏庸无能、赤民百姓饿殍遍野,我太祖、太宗皇帝居于大漠、授天之命,今上匡一六合、功在宇内,如何不能做天下之主呢?”
“陈宣抚与我有恩,背他而去我不就成了无信无义的小人?”
“军使说差了,那陈逆的小恩小惠怎么能与天下大义相提并论呢?况且据我所知,那陈逆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又嫉贤妒能,我家刘巡检就是看清了陈逆面目,于是效忠国朝。现如今我朝大兵,天下无敌,陈逆自取灭亡已在眼前,军使切不可自误。”
“我若易帜,不可遣散我军,粮饷封赏不能厚此薄彼,”陈远似乎被黄俅说动了,开始触及根本问题。
黄俅立马热忱地说道:“军使放心,刘巡检切切保证,只要军使弃暗投明,一州镇守不在话下,姚副军也可依此待遇。金银财货、女子良田则数不胜数,便是军中将佐、只要军使将名册奉上,一一封赏,绝不吝啬。”
渐渐院子里的交谈变得火热起来,畅快的笑声传遍村庄里外。
村庄里,义军士卒们沉默着。
黄俅与陈军使、姚副军等共进午餐,他只浅斟了几杯,表示事不宜迟,要赶紧与刘巡检取得联系,以免两军再有误会。陈远自无不可,便与姚副军商议,各派一名代表与黄俅一起返回刘再兴大营。
接下来数日,黄俅不辞辛劳频繁往返两军大营,就具体受降条件逐一协商敲定,并定下最终受降时间与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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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降当天一早,义军就在各路将佐指挥下,将物资军械打包上车,而后排成三路纵队前进,特意挑选出来的选锋精锐簇拥在陈远身边,为示诚意、陈远没有着甲,惯常使用的长枪也由陈喜背着,只带着顶毡帽,在腰间挎一柄单刀。
黄俅与陈远并在一排,志得意满,这些都是他升迁的本钱,私心作祟下,陈远一些小小的请求他也全盘答应了,诸如为了安定军心隐瞒和谈消息、全军持械到受降仪式前二百步再弃械等等,刘巡检若不放心,可以派探马跟在左右监视。
受降仪式在刘再兴大营辕门前举行,为了独吞功劳,刘再兴并未知会左近友军,反而散出一些兵马四处警戒,防止友军过来摘桃子。
刘再兴高坐受降台上,四周是亲信悍卒将他层层保护,刘再兴土匪出身,身边这些亲信基本都是积年老匪,上阵搏杀不在话下。
上午辰时,陈远率部如约来到阵前,在传令兵指示下停在二百步外。传令兵是刘再兴本家侄子,他趾高气昂地命令道:“我家巡检有令,尔等速速解鞍下马、弃械易帜!”
陈远目视前方,置若罔闻,传令兵皱着眉头又说了一遍,陈远还是不曾下马。传令兵大怒,吼道:“尔等反贼,意欲谋反吗?”
陈远不为所动,反而向黄俅问道:“黄先生,你说百年后人们会怎么评价我等?”
黄俅感觉气氛不对,赶紧说道:“必然是称赞军使深明大义、富贵百年。”
“只希望后人不要遗忘我等,”陈远淡然一笑,又对身边的陈喜说道,“义父说要给你个交待,且看好了!”
话音未落,陈远在黄俅惊骇的目光中抽出单刀,一刀劈碎传令兵脑门,怒吼一声:“弟兄们,随我杀胡!”
全军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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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拨回日前深夜。
陈远避开姚副军耳目,秘密召集陈喜、章大友等心腹将官,望着这群二十来岁的年轻面孔,陈远说道:“阿喜、大友还有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们大多与胡人有深仇大恨,我一直都记着。这些天,你们能极尽忍耐没有闹事,我很欣慰,你们心里肯定怨我这个做长辈的。”
陈远摆摆手让他们都坐下,不要急着说话,然后继续说道:“山上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义父出身低贱、屡屡受人白眼,唯独陈宣抚待人宽厚、从不轻贱我,反而待我如亲长。人不能忘本,陈宣抚恩同再造,我陈远这条命是卖给他了。”
陈远开诚布公地说道:“只是军情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今夜你们分头行事,将信得过的兄弟聚在一起好生叮嘱,等到受降日,甲胄齐备、听我号令。切记不得走漏风声,切记。”
“遵命!”
“是生是死,在此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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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回到战场。
陈远一马当先,章大友、陈喜等紧随其后,义军将士如开闸泄洪般冲向奭军大营。
一时间,人如虎马如龙,势如破竹,天地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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