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心醉》第20章

21

是夜我抱了一大坛酒在王府花园的石桌上喝，喝的月上梢头，我还没一丁点睡觉的想法。

要怪不能怪我，只怪月色太迷人。

只有酒，能解我心头那一抹愁。

可王府的酒喝起来跟水一样，只剩点儿酒气儿。

临近子时，院子里刮来一阵微风，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味。

我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抱着酒坛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

恍惚间顾安澈踏着花香而来，停在了我面前。

他低着头，朦胧的月光覆包裹住了他高大的身影，只留下一片巨大的黑影。

我摇头摆脑打了一个嗝，正要把头埋到坛子里继续灌酒，却被他抢了下来。

我生气道：“你干嘛？”

“你醉了。”他皱着眉把酒坛子带放在了我够不到的地方。

我眼神迷蒙，发着牢骚：“你……嗝……你谁啊你，把酒还给我！”

“你喝醉了。”他加重了语气。

“我没醉，酒还我。”

我张牙舞爪去抓酒坛，却脚下一软，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叹了口气，拦住我的肩膀，语气轻飘飘的：“你真的醉了。”

我的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好像有一个人，他把我接住了。

满天星河之下，洒落的月光被树的细枝搅的稀碎。

我下巴搭在他肩上半眯着双眼，不知怎的看到了穿着一身明媚鹅黄色衣裳的我娘。

我抬起手来一抓，抓了一个空。

她就在那里，离我咫尺，远隔生死。

一瞬间心酸与思念铺天盖地的笼罩了我，我眼中泛起泪光。

“娘……”我叫的小心翼翼，胸腔里流淌的思念和心酸让我几乎疯狂，我有好多话同她说，临到嘴边却只剩一句：“我好想你……”

她一言不发，摇着丝绸团扇朝我温温柔柔笑着，手里团扇上面绣着一大一小傍地而走的两只丑丑的兔子。

很久以前的某个夏天，傍晚热的人心发慌。

她小心翼翼地为绣好的团扇打上一个好看流苏，我好奇的指着扇面问：“这是什么呀？”

她笑眯眯的说：“兔子呀。这只大的兔子呢就是娘啦！”

我蹦蹦跳跳围着她转了好几圈，趴在她腿上：“那这只小兔子呢？”

她抱着我的头亲了一口：“小兔子当然是娘的好心儿呀！”

她本不是大家闺秀，只不过因为一张脸的缘故，被人从勾栏院里买了出来，送给了当年神医谷的谷主柳阙，因而这些女红的活计从来没学过，所以绣得兔子真的很丑。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跟她呆在一起，比我偷吃了一块糕点还高兴。这跟她绣得东西没什么关系，即便绣得再丑，在我眼里那依旧是真真儿好看的。

忆往昔，恍若隔世。

眼泪终于如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的涌了出来。

“呜呜呜，娘，心儿好想你。爹爹……爹爹他打心儿，让好多好多虫子咬心儿。还……还把心儿扔到幽谷里头，那里有好多好多老鼠，他们要吃我……我好怕……”

我泪眼婆娑，嘴唇开开合合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什么。

隐忍了这么多年的孤独，在这一刻倾发。

无人知晓我曾被万蛊噬咬过每一寸血脉，痛入骨髓时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咬碎一口银牙。

无人知晓我曾被敲碎过每一块骨头，痛彻心扉时只能紧闭牙关强忍泪水，否则换来的是更厉害的一顿毒打。

无人知晓我曾为了生存手刃过多少对我虎视眈眈的活人，只为了从他们嘴里抢来一口吃食。

我能怎样？

活？睁眼闭眼都是满目的混着血腥味的肮脏。

死？连阎王都要把我扔回人间睁眼看这满是残痕的世界。

幽谷，一个巨大的盅，里面各种人为造出来的妖魔鬼怪，整日里争相残杀，有人死去，就不断有人被送进来。

那遍地幽谷的花，每一朵都开在死人的骨血上，根入地底，吸食着腐败不堪的养料，最终开出鲜艳夺目的花来。

越是肮脏越是光鲜。

私欲真是一个美妙的词。

有人为了一己私欲以人为引，拿妻儿试药炼丹，以养活人蛊为乐。

有人为了一己私欲以长生为由，不远千里，灭人全家。

人人心底都藏着污垢，像一潭搅不开的死水，黑暗便从中滋生。

我不禁问我自己，我的私欲是什么？

是浑浑噩噩的活着吗？

不，是他，是我要他终是我的。

我要把他揉进我的身体里，占有他，侵蚀他，让他哭泣，让他求饶，让他融入我的骨血。

我要他把我刻在他的骨子里，生忘不了我，连死都记得我。

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被拒绝了就此放弃？呵，怎么可能。

天空中的明月化成了一张疯狂扭曲的脸，那是一张名为沈连心的脸。

我搭在他的肩膀上，嘴里呜咽，好生委屈：“我真的好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是，是我长的不够好看吗？还是我做的不够好？”

良久耳畔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有只手掌抚上了我的背，轻轻拍着：“怎会有不喜欢的，我要走的路太过坎坷，稍不留神尸骨无存，我又怎忍搭上你的命。”

我听的不甚真切，呆呆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柔和的月光下，他的神情如一滩起了波纹的春水，他沉声道：“乖，不哭了。”

不哭了。

我没有哭啊，我怎么会流眼泪呢？

神明若不偏爱我，那就自己当神明。

世人若是亏待我，那就屠了亏我之人。

我的心跳很快，手不受控制的箍上了身前人。

顷刻间天翻地覆，他被我压在石桌上，我哆哆嗦嗦半张着唇覆了上去。

那温润的，柔软的触感刺激了我的大脑，掀起巨大的风暴。

我像含着一口巨大的糕点，想狼吞虎咽又舍不得吃完，一点一点细尝却又不能过瘾。

他任我一遍又一遍咬着他柔软的唇，在他的齿间辗转反复。一次又一次任我勾勒着他舌尖的形状，酒香萦绕其间。

月色下我与他的衣衫半解，突然间我后劲一痛，下一刻便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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