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07-10 19:27:28 | 作者:苏幸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9次
“是啊,”程厌那边语气沉了点,“听说是三四年前惹了个公子哥,遭报应了,不过对方有钱有权,他们只能吃了这个闷头亏,我看着小姑娘也不大,没想到默默撑了这么多年。”
姜朵思绪有些飘,她突然下意识问,“你能把她微信发我么?”
程厌立马说,“没问题啊,等下我就传过来。”
“不,”姜朵骤然反悔,然后轻声说,“算了,不用发来了,到时候你再划点钱过去给她就行了。”
程厌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回应,“行,那没事儿了姐。”
挂断电话后,程厌站在包厢里,手脚发颤,她只觉得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她头顶,透彻的让她忍不住战栗。
这是她第一次骗姜朵。可她不敢保证没有第二次。
伽蓝早在一周前就来焚一了,虽然不知道陆北定要这样做的原因,但程厌从心底就对那个手臂上有一道疤痕的男人发怵。
哪里会有这样善于算计、攻心为上的人?就连对方下一秒的语气、动作,都能准确预判,几乎从不犯错。
越是这样冷静自持的人,程厌就越感到害怕。
她双手握拳,骨节泛白,回过头朝着陆北定说,“就差一点。”
包厢过于昏暗,原本应该很安静,可陆北定却故意用了焚一的录音,伪装出一副在焚一的模样,而实际上,这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酒店房间而已。
陆北定陷在沙发中,眼神凉凉的,仿佛没什么情绪,随口说,“做的不错。”
只要能让姜朵播下怀疑的种子,加不加伽蓝的微信,都不重要,总有一天,姜朵会自己忍不住去问的。
程厌垂眸,卷翘的睫毛藏匿着害怕的神色,她干涩的开口,“我妈妈手术费的事……”
“不用担心,已经安排好了,下周三就会有医生给你母亲安排手术,至于钱,已经打在你的账上去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迟滞,程厌额前的碎发散落下来,她舔了下嘴唇,开口,“谢谢。不过你做的这些……不怕被她知道么?”
怕?
陆北定当然怕,他总会在无数的昼夜里惊醒,窥见姜朵哭着问他为什么,然后抱着睡得宛如死人的姜河,一点点的心如死灰。
但这不是他最怕的。
事情的真相与否,就算迟倦再有意掩埋,也没办法搬弄是非,那厚厚的一层灰,就算不是陆北定亲手洗刷,也能被伽蓝提前发现。
那看起来挺冷的小姑娘,脑子倒是出奇的好使,顺藤摸瓜也能找到迟倦,即使没有陆北定,恐怕就靠着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也能戳破这个窟窿。
不过他最怕的就是,姜朵知道了他所有的计划,知道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润有礼,在感情上,他亦有属于雄性的占有欲、挑衅欲以及——嫉妒。
虽然陆北定很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他嫉妒迟倦,嫉妒的恨不得将他撕碎了才好。
可他却不能显露出来,即使内心厌恶的要命,面上却依旧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于“欺了朋友妻”的迟倦,还要保持绅士风度。
只因为姜朵跟他说,“北定,你这双手是要做研究的,千万不能因为我给弄脏了。”
姜朵从小都没什么安全感,更没几个对她好的,以至于骨子里的自卑怎么改也改不掉,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最好的,自己不值得被偏爱。
就连说话,也会觉得自己脏。
从前的陆北定不以为然,他想要的东西,向来都会有人送上来,对于姜朵那一点敏感的心思,陆北定从不深思。
现在的陆北定想告诉她,你是最好的,你值得所有,可偏偏失去了说这句话的理由。
活到现在,竟然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不过也好,他也并不想用“朋友”二字束缚自己。
至于那些研究,
也做不成了。
从在国外为了见她一面而故意自残的时候,陆北定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把未来葬送在那里了,他没有隐瞒,亦没有消疤,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姜朵——
我是为你而受伤。
他那些隐秘的心思早就不屑伪装了,陆北定要的就是姜朵为他愧疚,要的就是姜朵于心不忍,要的就是姜朵回心转意。
可没有用了。
他用躯体换来的同情,竟然都抵不上迟倦几个眼神。
迟倦似乎总是轻而易举,就能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抢的毫不费力,甚至不用损耗一兵一卒,自然有人为他神魂颠倒。
姜朵也是其中之一。
仅仅是因为迟倦的外在么?
陆北定无话可说,却暗自计较。
他嫉妒到有些理智全无了,就连容貌上,他都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情绪,有时如同女人一样,能在镜子前枯坐数小时,一动不动。
陆北定从小到大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外在,校草之类的冠词也拿到手软,可他未曾放在心上过。
可只因为姜朵的目光只在迟倦身上停留后,他骤然开始退缩了,开始畏首畏尾,甚至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研究被迫中止,一辈子只能当一个教授而已,天之骄子的名号消失殆尽。
他早已经被人从神坛拉下。
可拉下他的不是姜朵,而是他自作自受。
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的迟倦,似乎的确比他耀眼许多,那些校草的名声,或许只因为他背后是陆氏,或许只因为,他性子寡淡,乏味,而造出来的声势。
可迟倦,是实打实的熠熠生辉,实打实的五光十色。
实打实的令他嫉妒至发狂。
程厌早已经得了好处离开了,这女孩年纪不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更是楚楚可怜,怪不得一贯在焚一铁面无私的姜朵,也总是能对程厌心软。
不过太容易被收买的人,心总是摇摇摆摆,没个定数的,保不齐哪天良心不安,又跑到姜朵面前多嘴,那多不好。
陆北定捏着一根姜朵曾经最爱抽的女士烟,细细长长的,似乎还是果味,入口甜丝,吐出来的却还是呛人的烟雾味道。
再怎么包装又有什么用,照样还不是一根,一点就燃的香烟而已?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摁灭了它,然后无情的扔进了烟灰缸里,嘴角沉着,似乎心情很差。
不过他心情差,有人更甚之。
迟倦已经在迟氏泡了接近十二小时了,他工作状态堪称一丝不苟,就连去茶水间的路上,众人都退避三舍,觉得这新来的少爷太冷硬,长得虽然漂亮,却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蒋鹤来看他的时候,在办公室门口直接顿住了,他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他平日里不是没见过迟倦一本正经的模样,比如在夜店酒吧撩妹的时候,迟倦就挺一本正经全神贯注的,但要是在工作上,蒋鹤头一遭瞧见他现在这模样。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蒋鹤想回去买个彩票挂挂,说不定能转运。
他站在门口“咳”了一声,然后单手握拳放在下巴那,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能进来吗?”
迟倦连眼皮都没抬,冷着声说,“随意。”
蒋鹤乖乖的走了进去,站在迟倦的身后,瞧着他看包表,那些专业术语他单拎出来都认识,凑一起就弄不清楚了。
也不知道迟倦看不看的进去,莫不是在这里装模做样吧?
他瞥了一眼面若冰霜的迟倦,识趣的没调侃,而是走了几步坐在沙发上,随手拿了个香蕉剥,结果突然想起了个什么,连忙说,
“对了,伽蓝找个份工作。”
迟倦平静的面容下,有少许的情绪波澜,但并不明显,仿若只是漫不经心的回问,“在哪里?”
蒋鹤皱了皱眉,仿佛并不怎么乐观,“焚一正好解约了一个新乐队,伽蓝估计是看到招聘广告了,已经应聘了三个月的合同。”
焚一。
迟倦手里的中性笔一顿,在白色纸上晕开了一个黑点,他仿若不甚在意的换了一张纸,然后继续问,“姜河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钱还够不够?”
蒋鹤连忙说,“还不是老样子,一直半死不活的吊着,我估摸着也没什么醒来的希望了,你还是别投钱了,那压根就是个无底洞。”
迟倦淡淡地说,“继续投。”
一定要投到他醒来为止。
可蒋鹤好像并不怎么赞同,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随口问了句,“姜朵现在状态怎么样,你上次从会所去找她,应该把人家小姑娘追回来了吧?”
蒋鹤语气散漫的很,仿佛并不觉得能有迟倦追不回来的女人,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只有迟倦甩不掉的女人,却不会有任何迟倦得不到的女人。
不仅是蒋鹤这么想,包括迟倦那圈子里的朋友,大抵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拿迟倦的背景跟姜朵比,实在是太耍流氓了些,那落差可不是一星半点,毕竟姜朵实在是没什么理由可以拒绝迟倦。
更何况,姜朵在他们的印象里,原本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女人。
像这种女人,最好拿捏了,不是吗?
迟倦垂眸,浓黑的睫毛洒下一片阴影,他的眸底有很多旁人看不懂的情绪,仿佛很浓稠又很隐忍,蒋鹤在旁边隔得很远,并没有看清,却还是愣怔了一瞬间——
他怎么突然觉得迟倦看起来有些……孤单?
等蒋鹤回过神后,立马把脑子里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打消了。
开玩笑,迟倦这少爷哪里会有孤单的时刻?
左拥右抱,前仆后继才是这少爷应该有的状态,所有负面的隐晦的,都不该出现在这出生就赢了的少爷身上。
迟倦不是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吗,他能有什么孤单的?
接下来的十天,迟倦的世界里,从未出现关于“姜朵”的半个字眼,蒋鹤有意绕开,其余的人权当迟倦腻了那女人,早甩的一干二净了。
迟倦没解释过一句话,继续沉默的在迟氏工作,平日里贵气又奢靡的模样也消失了,现在一身正装,肃冷的连蒋鹤都有些不敢接触。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的男人,披一个麻布袋子也是出挑的。
迟倦身上那些过去留下的痕迹,悉数被他褪下,例如漂亮又闪烁的耳钉,或者总是轻佻夺目的发色,他扔下的毫无犹豫,像是要跟过去彻底脱节。
但有一样东西,他一直戴在手腕上,从未取下来过,即使那红色绳子看起来不算结实,更不算贵重,可这个少爷却一直没摘下来过。
迟氏的员工私底下也讨论过,这红绳估摸着来历不小,说不定是心上人给的,毕竟迟倦天生长得一张不缺女人的脸,有对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可一连半个月,迟倦身边连个异性都不曾出现过。
唯一来看过他两眼的女人,不过就是魏家长姐魏如烟,好像是过来给他送了两条烟,又贴着他说了些什么,神情娇媚万千的。
可反观那迟倦,肃冷的不似平日,那一贯妖孽的眼眸都难得不再放电,瞧着魏如烟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男人。
毫无欲望可言。
魏如烟也无奈了,扔了两句狠话,就施施然的拎包走了,只是出了迟氏大门后,她才不满的跺跺脚,觉得迟倦真是个没眼光的瞎子。
当初有姜朵的时候,瞧不上她魏如烟,现在没姜朵了,迟倦还是这样一副死人脸。
谁看了不生气?
她估摸着,迟倦这爷肯定得了性冷淡了,不然怎么能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而此时此刻被冠为“性冷淡”的男人正坐在靠椅上出神,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放空自己了,似乎只有忙碌起来,他才能短暂的避开内心的窒息感。
可事情总会有做完的一天,当他把工作报告交上去的时候,时间骤然开始流逝,局促的不安猛地在心底搅动,像是要把他五脏六腑悉数错位才好。
他觉得很闷。
就算窗户全部都打开了,他却还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迟倦突然就明白了当初从西藏回来之后,姜朵的一系列反常的模样,她开始昼夜不分的工作,以酒代水的自我催眠,甚至通过其他手段开始麻痹自己。
更可怜的是,开始自卑,开始畏惧。
所以在迟倦那天跟她一起直播的晚上,姜朵在他面前不顾颜面、歇斯底里,哭到毫无形象可言,只求迟倦离她远一点。
起初迟倦并不明白,既然心里是喜欢的,又何必将人越推越远,这显得又矫情又愚蠢。
可现在的迟倦,幡然醒悟。
既然得不到,就不要给自己会成功的幻想,索性留足尊严,画地为牢。
姜朵的网红公司早就收入迟氏囊下,原本他想要姜朵自由些,可现在他却越来越烦躁,烦躁到闭上眼就回浮现那女人的脸。
他很想念姜朵,异常的,想念。
迟倦觉得,他现在只需要看一眼姜朵就好,就看一眼,他可以隔得很远,远到不会打扰到她,更不会轻易打破她的现状。
迟倦睁开眼,拨了一个电话,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他都没察觉出来的颤抖——
“安排姜朵明天来公司签新的合同,必须本人亲自到。”
电话挂断后,迟倦骤然松了口气,漆黑的眸底一片浓郁。
姜朵来迟氏的时候,堪称光鲜亮丽,就连妆容都足够精致漂亮,衣服上亦是穿着当季新款高定,价格不菲,倒是跟之前低调的状态,判若两人。
其实姜朵并不打算这么高调,这些日子里在家里养着,成天被林擒一口一口喂肥了不少,身材倒是没那么干瘪了,皮肤也养嫩了许多。
林擒好像是怕她又陷入抑郁的状态,时不时的还拉着艾拉过来陪她聊天。
正聊着欢呢,姜朵这边就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得去公司签一个新合同,必须本人到场,林擒一听,就撺掇着姜朵赶紧去打扮一番,说要她去公司艳压一场。
其实说什么艳不艳压的,那网红公司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像姜朵这样半温不火的小网红,哪里比得上那些哭一下就能上热搜的大流量?
但是姜朵拿他没辙,只好难得的出了趟门,不仅去了美容院,还泡了一下午的奢侈品店,最后又找了化妆师帮忙上妆,才施施然的出了门。
抵达公司的时候,差不多都九点了,人都差不多下了班,但电话里说二十四小时随时都可以来,姜朵毫无负担的走了进去。
果然,前台还在等她。
姜朵朝她弯唇笑了一下后,前台就领着她去了办公室,只是刚踏进去的时候,姜朵总觉得这公司好像少了点什么。
办公室里只有两三个员工,正等着她来签合同,姜朵很意外周凯居然不在,不过也好,在的话反而能让她反胃三天。
签了合同后,按理来说就可以离开了,可姜朵却鬼使神差的多问了一句,“周老板人呢?”
那小职员一愣,随即说,“您还不知道公司被收购了?上面的人都换了一批了,姜小姐放心吧,新来的老板人不错,工资也涨了不少。”
姜朵默默腹诽,确实不错,连三月带薪休假的事情都批的下来,估计是什么不着调的二世祖开的店,专门喜欢干稳打稳赔的买卖。
她点了点头,并不怎么关心,反正照常拿钱就好,即使被开了,她手头还有个焚一的酒吧,日子还算过得去。
毕竟傅从玺跟她摊牌过后,对焚一的敌意也就消失了,傅从玺向来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她没打算弄死焚一,但也不能让姜朵过得太舒服。
小小的让她难受一下,傅从玺的心病也就没了。
等出了办公室,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几盏灯照常的亮着,姜朵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朝着电梯走了过去。
这边的电梯最近也翻新过,是个观光展览采用的电梯型号。
在这种写字楼里用这种电梯,算得上是铺张奢侈又没什么脑子,姜朵越发肯定这个二世祖有钱到令人发指,专门爱干这些堪称顶级浪费的事情。
等电梯到了一楼,门照常打开,姜朵利落的走出了大门,连头都没回一下。
却让身后的一道影子险些站不大稳。
迟倦的身影藏匿在隐晦的地方,阴暗无光,却是一个窥伺姜朵最好的位置,他目光深远的看着那个娉婷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人剖开了一个大口子,一阵一阵的往里面灌风——
她过得很好。
至少……要比自己好得多。
那就好、那就好。
迟倦努力说服自己姜朵离开了他照样能如鱼得水,却发现心底的酸涩顷刻间就涌了上来,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
即使他一直都知道,姜朵离开了他,会活得更加肆意。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还能怎么办呢。
迟倦在公寓的那套房最近又在装修,吵得姜朵有些烦,她这段时间睡眠本就很差,却还得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一来二往的脾气又变差了一些。
林擒来看她的时候,正好也听到了隔壁的声音,皱了下眉头问,“隔壁住的谁啊,大白天的还不消停。”
姜朵微怔,假装不在意的开口,“迟倦。”
林擒立马紧张了起来,喋喋不休的问,“他来干什么?最近没有过来骚扰你吧,要是过来了,你就把那斧头往他身上砸,看他还敢不敢来。”
姜朵没作声,只是勉强的笑了一下。
等到晚上后,隔壁的声音却还是照样的喧闹,这公寓物业一贯懒散,举报了也不见得会消停,姜朵索性想了一会儿,拧开了大门。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抬腿走了过去,礼貌又克制的敲了敲隔壁的门,然后问,“请问有人在吗?”
说起来,姜朵并没有做好跟他见面的准备,可每次隔壁的声音一响起来,她总是能很容易的联想到迟倦。
毕竟那男人总爱做吸引她视线的蠢事。
总以为再故技重施,她就会扭转心意回来么?
不会的。
她来敲门,就是为了告诉迟倦,别作妖,消停点,利落的赶紧滚蛋就好。
姜朵这阵子跟着艾拉混,学了不少有的没有的,譬如有句话,叫“不做慈善,不捡破烂”。
她不想再被迟倦玩弄股掌了,更不想在他那里当一个没什么价值跟存在的玩物,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姜朵的自尊心虽然没剩多少,但不等于没有底线。
隔壁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门突然被扭开,露出了一张陌生的面庞,姜朵愣了片刻,连忙开口,“不好意思,我是隔壁的,晚上有些睡不着,所以恳请您这边能……”
那年轻小伙子一怔,连忙说道歉,然后说,“真不好意思,我这边马上就撤掉,主要是刚搬进来,有些地方不弄一下住不下人。”
姜朵心不在焉的笑了笑,然后慢腾腾的回到了自己公寓里。
迟倦原来搬走了。
好像,自己又开始庸人自扰了呢。
姜朵无意识的搓捏着指尖,总觉得有万千蚂蚁在啃咬自己的心脏,要不然为什么又疼又涩呢,堵得她实在是……喘不过气来了。
为什么每一次,她好像都是被先丢掉的那一个呢。
不管怎么兜兜转转,好像她就没有赢过迟倦,更别谈让他输的一塌涂地了。
姜朵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原本还算有气色的脸蛋,也跟着苍白了一瞬间,她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宛如鬼魅的钻进了那个隐秘的房间。
她望着迟倦曾经用过的一切,才稍稍的回过神,迅猛跳动的心脏渐渐平缓了起来。
这里有她十分熟悉的味道,来自她曾经给迟倦买的一款香水——事后清晨。
姜朵已经痴念到,连睡觉都必须在枕头上喷这款香水,她才能入眠,有次林擒无意的问过一次,吓得她血液逆流,生怕林擒发现了什么。
但还好。
没有人窥伺到她的内心世界。
她还能一如既往的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赤裸裸的告诉别人,我的心脏早就铜墙铁壁、百毒不侵了,至于迟倦,他也不算什么。
毕竟啊,姜朵想。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是她最擅长的,那应该叫做——自欺欺人。
半山别墅里,迟倦正躺在沙发上,沉默的掐着佛珠,一语不发。
魏佐就在旁边慢慢的喝酒,时不时捏着一张扑克牌,折来折去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迟倦觉得有些疲惫,他睁开眼,用眼尾扫了眼魏佐,慢腾腾的说,“你来做什么,家里不是有魏如烟么,都得偿所愿了,还装模做样什么?”
魏家那些烂事,迟倦心底一直都门儿清。
但他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就算有违公序良俗,只要不惹到他迟倦,他就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一样。
魏佐捏着一张小王,眼底划过了一丝迷茫。
对,就连他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明明肖想了魏如烟二十多年,现在已经唾手可得,只要回家,魏如烟就会等着他,可莫名的,魏佐连家门都不想踏进去。
每逢瞥到魏家的那扇门,他总能想起来自己用无数锁链捆起来的那一幢别墅。
明明边边角角都被他封锁的极其严实,可那个不安分的女人,却总能找到无数的办法,叫一群人来家里陪她玩。
魏佐不是没有生气过。
可他一旦想要发作,就能瞥到艾拉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瞧着他,然后抽抽噎噎的说,“你工作那么忙,又不陪我,还喜欢去别的女人那边,为什么还不让我快活一下?”
强词夺理。
要是放在了别的人身上,即便是魏如烟身上,魏佐都会觉得厌恶、无理取闹。
可艾拉一撒娇,魏佐就连责备她的心思都没了。
他跟自己说,放过艾拉,仅仅只是因为她长得清纯,长得年纪小,自己才会舍不得,这跟感情无关,别动心,如果再有下一次,不能心软。
可艾拉早就犯了不止一次了。
她像是破罐子破摔,开始恃宠而骄了起来,不管魏佐会不会发脾气,她照玩不误,甚至愈演愈烈,直接一把火烧到了魏如烟那边。
更甚至,她跟别人睡了。
后来魏如烟无意的跟魏佐提了一下,说,“你养的那个小姑娘太不安分了。”
就是从那天开始,魏佐将别墅的锁都撬了扔了,直截了当的跟艾拉说,“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了。”
艾拉是怎么样的神情呢。
她先是笑了一会儿,轻飘飘的说,“好啊,我正求之不得呢。”
魏佐的心脏倏地紧了一瞬,又听到她哽咽了一下,然后捂着脸颤抖着哭了几分钟后,开始诅咒他,“魏佐,你这种人,本来就不配被别人喜欢,你走着瞧吧,反正你已经错过全世界最好的了。”
魏佐听了这话,当时只是伸手松了下领带,然后朝着管家,慢条斯理地说,“送一下她。”
这一送,就隔了一个月。
他寝食难安了一个月,甚至开始打听艾拉现在的情感状态,又开始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反而对近在身边的魏如烟,无动于衷。
过了很久,魏佐朝着迟倦说,“我后悔了。”
迟倦扯着脸笑了一下,讽刺的说,“男人就是贱啊。”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骂魏佐,还是在骂谁。
是谁说过,当渣男永不幸苦,毕竟不用负责,不谈感情,不伤身体,可又是谁说过,渣男不得好死。
毕竟感情这东西,向来讲究一个因果循环。
你曾经伤害过别人的种种,总有一天,会悉数反噬,砸在你最爱的那个人身上。
半个月过去了,迟倦在jerkoff烂醉的次数日渐变多,他白天在迟氏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晚上就会摇曳生辉的出现在卡座里。
还是一如既往的穿金戴银,骚的一批。
蒋鹤白天不敢惹他,晚上瞧着一身又雅又痞的迟倦,便打消了顾虑,跑过去跟着喝酒,还不着调的请了几个网红过来一起玩。
只可惜,那些网红都没瞧见迟倦真正风骚的那面。
毕竟,迟倦喝的叫闷酒,全身上下除了穿的跟以前一样,其他的,堪称正人君子,就连一个笑脸,都很少出现。
蒋鹤一贯少一根筋,从头到尾都没发现迟倦的异常,还时不时的撺掇那些网红陪迟倦聊聊天。
陪帅哥聊天,当然不会有人想不开要拒绝。
哆啦不是第一次碰见迟倦了,上次碰着他,还是因为蹭着跟姜朵直播带货的机会,才偶然碰见了迟倦。
那个时候,哆啦就想着,迟倦多半是个装穷出来混的富二代。
不然怎么可能凭空而降,公司塞人也不是这么塞的,连个合同都不用签,想来就直接来了。
一般这样作风的,都是些不缺钱只缺人陪玩的公子哥才对。
哆啦还记得,上上次碰着迟倦呢,是在焚一里,他花钱让她叫,说声音越响越亮,给的小费也就越多,哆啦觉得有些羞耻,但到底还是没遭住金钱的诱惑。
很少有男人能抵得住哆啦的娇媚,可迟倦偏偏就是看不上她。
哆啦想,这少爷估摸着真是个少爷。
结果呢,她猜对了。
这段时间,四九城第一小白脸的谣言不攻自破,毕竟有人亲眼看到了迟氏的老总宣布迟倦是他儿子的场面,还有人瞧见了迟倦在迟氏工作的模样。
迟家没那么多儿子女儿的。只有独子迟倦,养女颜宁。
现在颜宁死了,更没人有希望去跟迟倦争点什么了,仔细想想,哆啦觉得,再过个几年,迟氏八成就属于迟倦了。
啧,哆啦晃着杯里的酒,突然觉得姜朵挺可怜的,要是早知道迟倦是这样的金大腿,姜朵应该不会分手了吧,说不定还能当个小的,被迟倦在外面养着。
说实在的,伏低做小这种事,只要钱够多,都好说。
现在不抱大腿,还等着什么时候抱?
网红圈里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看人眼色,说起上道俩字,没人能比哆啦更会。
这不,她眉眼一弯,抢在了别人之前,一屁股坐在了迟倦的身边,肌肤挨着他裤子的面料滑下去,千娇百媚的开口,“不知道迟爷,还认不认识我了?”
迟倦没理她,准确来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眸光淡淡有一丝不耐划过,可惜不够明显,毕竟哆啦就没观察到,只以为是少爷心情不好,不爱搭理人而已。
她轻咳了一声,撩了下头发,然后漫不经心的开口,“说起来,这jerkoff的驻唱还是少点味道,上次我去焚一瞧见了个女吉他手,还挺酷的,迟爷,您听过吗?”
突然,面前的酒杯一砸,骤然发出的响声让哆啦颤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瞥迟倦,却看到了迟倦紧紧绷住的下颌线。
哆啦心跳读秒,血液逆流,浑身的思绪都开始转动起来……
她到底哪句话得罪这位爷了?
骤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久违的熟悉感,语气冰冷到令人头皮发麻——
“你再说一遍,你在焚一,看到谁了?”
迟倦的瞳孔漆黑,眼眶充斥着细密的红血丝,就连眼底都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可即便是这样,哆啦也跟着哆嗦了一下,舌头像是打了结一般,怎么捋都捋不直了……
蒋鹤靠在卡座上,喝的云里雾里,一副麻了的状态,自从傅从玺明确的拒绝了他以后,他成天就醉死在jerkoff里,不见天日的。
反正蒋家也不需要他这种不成器的儿子,魏佐公司其实也不待见他这种无所事事的存在。
思来想去,也就迟倦跟他纨绔的不分上下,臭味相投。
正喝在兴头上呢,蒋鹤都觉得有些飘飘然了,搂着旁边小网红的腰,都觉得自己搂的是傅从玺了,他啧了两下,正准备倒酒,面前突然闪过了一个黑影——
冰冷又刺激的痛感直接袭击过来,蒋鹤觉得衣领一紧,被人生拖死拽的拉到了墙角,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裹挟着酒气的声音冲进了耳膜里,
“你他么不是说伽蓝不会再去找她了吗?”
迟倦的声音低促又猛烈,撞得蒋鹤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懵怔的迟疑了一会儿,重复了几句,“伽蓝?伽蓝……”
那一瞬间,蒋鹤突然醒了过来。
这段日子,姜朵这号人压根就相当于不存在了,所以伽蓝那边,蒋鹤也就撒手一扔,没怎么管了,也就是定期会打点钱过去,别的一概不知。
所以被人钻了空子,他都浑浑噩噩的一无所知。
蒋鹤半截话梗在喉间,对着那双猩红的眼,突然失去了语言的功能,缓了好久才开始苍白的解释,“迟倦,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伽蓝根本不知道姜朵跟她男朋友关系的,你别急,肯定是有误会……”
“误会?”
男人凌厉的目光席卷而来,他骤然松开蒋鹤的衣领,望着他弓着身子猛烈喘息的模样,突然笑了一下,眼角弯弯,却不含温度,
“不是误会,是报应。”
迟倦觉得,自己那几年前做的混账事,看起来天衣无缝,其实早就冥冥之中有定数了。
因果循环,这是报应。
他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旁边的人早就看形势不对溜走了,偌大的卡座,只剩下他跟蒋鹤俩人,而舞池里,却仍然肆意摇摆、兴风作浪。
迟倦觉得,活着这件事,突然没意思透了。
他无法从工作里获得存在感,无法从酒精里夺取快感,关于性,更是冷淡到一塌糊涂,意兴阑珊。
几年前,迟倦酒后失控砸死了一个人。
说是死了,但其实还有一口气,医学上认定为植物人。
迟家不缺钱,医药费跟赔偿费大把的有,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没背景的穷学生,过来探亲的除了一个认死理的女朋友,就再也没亲人了。
这样的事情,迟砚长是能摆平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可等到迟倦醒来的时候,还没等他开口解释一句,迟砚长一巴掌就直接挥了过来,打的迟倦晕头转向,脸色苍白。
迟砚长压低声音咒骂,可迟倦却对着脑袋上的纱布感到茫然。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杀过人,更不记得自己喝了酒。
可醒来后,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
就连那晚的魏佐都说,碰见迟倦的时候,他正昏死在地上,手里攥着破了半截的酒瓶,面前倒着一个头破血流的穿校服的小孩儿。
不管是谁看,都是一个纨绔的富二代胡乱作死的下场。
迟倦也是这么以为的。
打那以后,他时常梦魇,梦到自己攥着酒瓶,在纯黑的世界里四处比划,最后砸向自己,血肉模糊。
迟倦开始拿很多很多的钱给伽蓝、给姜河,不管他们收不收、用不用,迟倦都一股脑的砸钱过去,仿佛这样才能赎罪。
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自己的枕边人,是躺在病床上那植物人的……亲姐姐。
姜朵。
迟倦没在jerkoff继续停留多久,他跌跌撞撞的摸出车钥匙,苍白着唇往车里钻,就在关紧车门的那一刹那,蒋鹤不怕死的伸出一只手来——
哐的一下,蒋鹤疼的脸上表情都变得扭曲,他收回被夹到的手,破口大骂,“迟倦,你丫是不是疯了,你现在过去忏悔,姜朵特么的肯听你的吗?”
迟倦的大脑骤然一滞,像是空了一样,白茫茫的找不到焦点,他只知道现在得赶去焚一,在伽蓝戳穿一切之前,他来当那个刽子手。
让他来把所有的事情一一戳破,让他来做那个把匕首插进自己心脏的那个人。
迟倦明白,要是真等到伽蓝出口报复的那天,别说他自己了,或许连姜朵都会狠下心,老死不相往来。
她爱了一个仇人,接近四年。
谁敢相信,谁能原谅?
迟倦怕最后他们真的只能走上陌路,更怕姜朵抑郁的病情复发,那到时候别说是原谅他了,姜朵或许连自己都不会放过。
迟倦眼中划过一丝晦暗的情绪,过了很久,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蒋鹤,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我知道,我要是不这么做,一定会后悔。”
蒋鹤气急,“谁说这案子翻不了了?当初监控都没有,你醒来什么都不知道,谁说姜河就是你砸的了?就不能是别人栽赃陷害吗?就不能是……”
“别说了!”迟倦漆黑的瞳孔翻搅着无数情绪,最后归于平静。
他动了动唇,自嘲的笑了一下,“不是我的话,还能是谁呢?”
迟倦比谁都明白几年前的自己,在别人的眼底,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如果说现在的他浑浑噩噩、游手好闲,那五年前的自己只会更甚,至少在他出事的那段时光,活得像是一具尸体一样。
所谓尸体,就是缺乏刺激、缺乏道德伦理的那一类人。
姜朵只知道关环山那边是富二代的玩具市场,是有钱人的销金窟,她只知道迟倦懒得碰,觉得脏,却不知道,五年前的迟倦,是关环山最没人敢惹的存在。
那时候的迟倦,将及时行乐这四个字撰写在了骨子里,他向往最刺激的所有运动,哪怕是用命来换,也觉得值了。
放在普通人的眼里,只觉得他们是赤裸裸的疯子。
哦不,加一个前缀,有钱的疯子。
可在迟倦眼里,那又怎样呢,一条命而已,没了就没了,反正他也感受不到存在的意义,反正他也觉得无所谓。
那么让人热血沸腾的速度,在迟倦的眼里,跟一杯凉白开一样,乏味的要死。
飙车飙久了,会闹出人命来的,挺多富二代就把命扔在关环山上了,可迟倦却没有丧失性命的机会。
谁叫他技术太好了,就连死,都成了困难。
迟倦堕落、随性、毫无求生欲,却太过聪明、反应太快,摔下悬崖尸骨无存的事情,他干不出来,就算他一直都想那么做。
那几年的迟倦,一个字总结起来,就是——烂。
真的是烂到骨子里了啊,所以就算大家得知他醉酒后砸了个人,都觉得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谁让他是迟倦呢?
迟倦这两个字,代表了太多。
意味着,就算是他清醒的时候杀了人或者自杀,都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该发生的一样。
因为他是迟倦啊。
就那个,求生欲完全不存在的迟倦啊。
所以,姜河的事情,就算不是他迟倦做的,也没辙。
烂人,就该背锅。
烂人,就该那么烂下去。
所以,别试图挣扎了,迟倦,这是你罪有应得。
迟倦赶过去的时候,焚一正开着大门,程厌正巧在前台招呼着,刚准备说的“欢迎光临”在抬眼的那一刹那,蔫了。
程厌收起心思,连忙说,“迟少,焚一这边,恐怕是没有你要的包厢了。”
还算得体,不仅婉拒了一番,还给足了面子。
但程厌也就是意思意思,这段时间跟姜朵熟悉的人都知道,姜朵栽了个多大的跟头,所以关于“迟倦”俩字,基本在焚一算是封杀了。
也不晓得,迟倦这人是哪根筋不对,还敢来这边玩。
程厌的脸色难看了一瞬,又立马堆起假笑,不动声色的拦住了迟倦,“焚一这边真没空着的包厢了,迟少。”
迟倦眼底猩红,脸色苍白,刚才程厌没看清,现在眯起眼一瞧,不由得怔住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少爷狼狈的模样,虽然衣服还光鲜亮丽的,但不难看出,他快瘦脱了形了。
以前的迟倦算是脱衣有肉的类型,骨头都生的完美,身上每一块肌肉也恰好到处,总之,很养眼。
可现在的迟倦,衣服肉眼可见的空落落了许多,脸上也凹陷了一些,就连那双眼睛,也像是熬了无数个夜晚才变成这样的。
再闻一闻,还能闻出酒味来。
程厌皱了皱眉,觉得八成是他这段日子放浪形骸,自己作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症状一看就是肾亏。
想到这儿,程厌心底的排斥又多了几分,她瞧着迟倦跟人柱子一样站着不动,也没好脾气了,直截了当的开口,“少爷,您挡在这儿,还要不要我们做生意啦?”
闻言,迟倦僵硬的身体微微一怔,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却发现前厅的沙发也坐满了人。
偌大的焚一,形形色色的欲望,却没一个他能踏足的地方。
他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了一边,背对着程厌,程厌看了以后,心底咯噔一下,没由来的觉得有些愧疚。
她仅仅只是抬眼扫了一下迟倦,却觉得那高大的背影,莫名的有些可怜。
特别像路上的弃猫一样,混身伤疤,却偏偏不愿意低头索爱,而是孤零零的背对着所有人,只徒留一个略冷淡的影子。
可程厌立马就回过神来了,就差一点,她就要被这迟影帝给骗着了。
要不是陆北定跟她兜了底,程厌还一直以为迟倦是个小白脸而已,结果呢,没想到是个骗吃骗喝又骗感情的玩咖。
说到底,人渣一个。
这么多年,带个面具估计也习惯了,演技还挺高超,瞒天过海,还沾沾自喜呢吧?
程厌嗤了一声,还好朵姐这段日子不来焚一,跟艾拉几个出去玩儿了,要不然碰上这少爷,说不定又要牵肠挂肚好几天,吃不消睡不好的。
程厌最后又瞟了迟倦一眼,没理他,冷哼了一下就转过身忙别的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酒吧的人更多了起来,程厌站在前台处,脸都要笑僵了,她无意的扫了一下迟倦原本站着的地方,是空的。
她就说吧,那男人,就是玩玩而已。
连多等等的事情都不愿意做,还指望他能掏心掏肺做些什么呢?
只能说,装个样子罢了。
程厌收回目光,瞥见外面下了点小雨,还好带了伞,不至于等下淋的太狼狈,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转过身,在瞥到门口那蹲着的黑影时……
愣住了。
程厌眨了眨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身价过亿的迟家少爷,正蹲在门口,头发被雨水润湿了些许,脸色苍白的要命,只晓得垂着头,一动不动的。
他不知道低着头在看什么,或许什么都没看。
他只是在等一个人,来看看他。
在外人看来,迟倦算是等了很久,毕竟从前就是个说一不二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想来只有他甩脸子给别人的份,没有别人干撂着他不管的份。
可是,在迟倦眼里,这一点等待的时间远不及当初姜朵付出的那些。
放在以前,迟倦对姜朵呕心沥血换来的那些东西,也只是略微扫一眼,谈不上很喜欢,即便是那根戴了很久的红绳。
说扔他也扔了。
因为总会有人迫不及待地献上更好的,比如傅从玺,出手阔绰到极致,随随便便送的东西,能抵无数个红绳。
迟倦是个情感无能的患者,他压根感受不到姜朵的痛苦,比如在西藏那会儿,姜朵满身血迹来敲门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觉得麻烦。
承载了太多感情的礼物,他实在是担待不起,即使那是个不值钱的玩意。
他堪称无动于衷的注视着姜朵的示好,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一切,俯视着姜朵的一切,宛如神明。
但他自己清楚的明白,他可不是什么狗屁神明,如果说人渣比武,他可以有幸被提名。
迟倦早说过,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贯也不屑在脸上贴金。
有时,他在情感贫瘠到一定的时候,眼瞧着被虐着的姜朵,甚至还有些难以言述的快感。
瞧瞧,她又流泪了,不过也不难,哄哄就好了,或者睡一觉就好了。
瞧瞧,她又受伤了,不过没关系,她自己早懂得了什么叫自愈。
可惜,他没能瞧见姜朵挫败的那面。
迟倦觉得,姜朵八成是个受虐型人格,越被折磨到死去活来,越有一种堪称上瘾的舒爽,她越爱自己,就越能干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多有意思啊。
这不比在关环山上飙车有意思多了?
迟倦难得的感受到了自己血液的迅速流动,又难得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久违的心脏读秒、血液逆流。
他不懂心动,他以为那叫刺激感。
对姜朵施虐,反反复复,获得快感。
迟倦觉得,姜朵大抵也是享受的,不然为何总是那么好哄,那么容易回来。
但他错了,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千奇百怪的疾病,哪来那么多热衷犯贱的情侣,有的只是沉沦其中善于自欺欺人罢了。
姜朵就是一个。
迟倦每每一哄她,一服软,姜朵就总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是被照顾的,是被在意的。
她没被爱过,便把伤害当成了爱。
其实迟倦后来想过,要是姜朵以前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估计就不会栽在他的手上了。
可惜,姜朵一辈子都过得很苦,一辈子都没人把她当作宝贝。
李丽把她当累赘,骂她扫把星,姜河从小就失踪,让她自责不已,后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谈了个初恋,陆北定,结果还被搅成一滩烂泥。
千不该万不该的是,最后,姜朵碰着了一个毒瘤,叫迟倦的毒瘤。
他对她真的不好,虽然谈不上坏。
可就那么一点点的好,竟然让姜朵心甘情愿跟了他这么久,都三四年了啊,迟倦想,如果换做是他,早撑不住了。
难为小姑娘了。
迟倦垂着头,雨水顺着发丝落下,滴在了他睫毛上,微微一颤,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若不仔细看,倒很像是流了泪。
姜朵,此时此刻,你在做什么呢。
我怕你不想我,又怕你想我。
迟倦等到姜朵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凌晨六点,她被陆北定一路背着走到了焚一门口。
看姜朵的模样,像是喝醉了一般,头发垂在了陆北定的肩膀上,晕沉沉的闭着眼,双手勾着陆北定的脖子。
姿态亲昵,宛若情侣。
当然,或许他们早就不是前任了,迟倦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姜朵兴许这段时间内就跟陆北定旧情复燃了。
迟倦站在焚一门口,瘦高的身影,根本就不容忽视。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淋湿,头发也搭在额头上,可明明是这样狼狈的状态,却还能透出一股不羁的意味出来。
姜朵现在要是还醒着,说不定还会暗自赞许自己的眼光。
虽然谈的恋爱不算多,可一个个拎出来都算是极品了。
可现在,姜朵正晕晕的靠在陆北定的身上,正跟迟倦擦肩而过的时候,那阴翳的男人突然动了动,问了句,
“为什么是你?”
迟倦想要问很多,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或者从何问起。
千言万语,只汇成了那一句话——
“为什么是你?”
她最后,为什么选择的是你?
陆北定步履一顿,他缓慢的侧过身,扫了迟倦一眼,然后轻描淡写的反问,“不然是你?”
话音刚落,陆北定就转身离去,徒留给迟倦一个背影。
迟倦却猛地僵住了一样,他站在焚一的门口,在凌晨六点的的街头,孤单的像是一座石碑。
是啊,姜朵的男朋友,可以是任何人,就算是萧燃,就算是焚一里任何一个奶油小生,都不会是他迟倦。
是个人都知道,迟倦在姜朵身上到底留了多少伤疤。
重蹈覆辙这四个字,姜朵试过了,结果呢,她算是摔得粉身碎骨。
再笨的人,吃过几次亏后,也知道该怎么不上当了。
陆北定把姜朵背到了卧室后,将她轻轻的放在了床上,然后独自一人走到了窗前,平静的俯视着楼下那孤寂的人影。
其实姜朵并没有忘了迟倦,更没有寻欢作乐,寻找下一春。
恰恰相反,姜朵平日里看起来跟以前别无两样,可就是这样毫无破绽,才说明心里有鬼。
她不仅是没忘掉迟倦,甚至开始作茧自缚,直接把自己也锁了起来。
像今天这样灌醉的场面,这一个月来有一半姜朵都是这样混过来的。
凭什么呢?
凭什么迟倦就能这样问心无愧的来焚一,说不定还能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又哄一次姜朵,然后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复合?
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了。
陆北定扫了眼那倔强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情绪,然后他拉起窗帘,狠狠的将外面的景色隔绝开来。
迟倦想要讨姜朵的怜悯,想要利用姜朵心软的那面让她回心转意,这些伎俩,都不够陆北定看的。
陆北定卷起袖口,看了眼自己手臂上蜿蜒的伤疤,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讽刺的低声说,
“论自残,你又能狠到哪里去?”
他陆北定,可是能把前途放在赌桌上,输的片甲不留。
而迟倦,又能赌上什么东西呢。
无非就是些身外之物而已,迟倦虽然看起来无欲无求,可那些奢靡的东西,他根本就戒不掉。
迟倦从小就浸淫在华丽的欢乐场里,物欲是他本性,要知道他的根就是腐烂的、寄生的。
说实话,没了迟砚长的支持,他迟倦又算个什么东西?
无非就是一行尸走肉罢了。
迟倦回到会所的时候,蒋鹤看到他的第一眼后差点没从沙发上摔下来。
蒋鹤捏着手里的烟,花了好半晌的工夫才开口,“你见着她了?”
迟倦脸色惨白,身上湿润的衣服紧紧的贴着躯体,就连平日里随性又不羁的头发,也狼狈的贴在额头上。
蒋鹤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然后连忙找人递浴巾过来,等缓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问,
“姜朵人现在怎么样?”
迟倦脸上毫无反应,只是推掉了蒋鹤递过来的香烟,声音低沉,“我不抽。”
蒋鹤收起桌面上的烟盒,然后神情复杂的说,“你坦白了?”
迟倦这才有点反应,他垂下眼睫,指尖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唇色一片惨淡。
过了很久,他才说,“没有。”
蒋鹤骤然舒了口气,他生怕迟倦真的什么都招了,那样的话,别说复合了,姜朵不掐死他就算不错的了。
蒋鹤一边心里打着算盘,一边搓捏着手里的骰子,“没说就好,没说就好,伽蓝现在不是没发现吗……”
迟倦目光有些涣散,他低垂着头,看着地板上的瓷砖纹路,声音很虚,“说或者不说,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她的选择不是他,不是吗?
蒋鹤一愣,扭头看了眼迟倦,然后说,“姜朵新找了个?”
迟倦张了张唇,却发现无话可说。
要说新找了一个,陆北定显然“资历”比他更老,算不上姜朵的新欢。
甚至换一个说法,当初若不是他迟倦的出现,姜朵现在估计还能跟陆北定天长地久着呢。
说难听点,他迟倦就是个挑拨离间的男小三。
说好听点,他就是姜朵感情近乎崩溃时的一根救命稻草,姜朵饮鸩止渴,心甘情愿。
在漫长的寂静中,迟倦冷淡的说了个名字——陆北定。
蒋鹤倒吸一口凉气,巴不得自己耳鸣了听错了,他扔了手里的骰子,不可思议的反问,“他们真在一起了?”
迟倦没有理会,兴许不愿意再次出口承认。
蒋鹤丝毫没发现他的不对劲,还在旁边絮絮叨叨的叫唤着,他翻着手机的朋友圈,扫了眼姜朵的后,突然飙了句脏话——
“姜朵把我拉黑了??”
迟倦并不意外,姜朵一贯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前面几次分手,她总是抱着能够复合的希望,所以不甘心就那么一刀两断。
可这一次,她是认真的。
她是认真的打算把迟倦从她的生活里剔除出去,就算要伤筋动骨,她也要把附着骨头的腐肉,一刀一刀的剜下来。
迟倦的手扶着靠椅,突然觉得自己的胃部空虚的像一座空城,他在里面歇斯底里,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过了半分钟,迟倦艰难的问道,“你还有多的奶油枪吗?”
蒋鹤一怔,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玩意儿你之前不是不碰的吗?”
迟倦这厮虽然口口声声说那东西伤身体,他惜命,所以不碰。
但谁没见过迟少爷几年前在关环山上飙车的模样?
目光永远猩红,在凌乱的夜灯里,醉意汹涌,瞪着悬崖上破碎的防护栏,一脸厌世的模样。
那时候的蒋愈觉得,就算迟倦此时此刻从悬崖上跳下去,也是情有可原的,也是毫不意外的。
他本就是一个……玩命的人。
谈何惜命?
所以迟倦不碰那些让人能一瞬间放松的东西,仅仅只是因为他不愿意而已。
仅仅只是因为,他厌恶那些虚拟的幻觉,甚至觉得讽刺,更甚至觉得幼稚又可怜。
可现在,此时此刻的迟倦,却在央求着,艰难的央求着。
给他一枪。
让他致幻。
蒋鹤咽了下喉咙,从后面的保险箱里翻弄着什么,语焉不详的说,“有……有是有,但是……你想好了,你真的要碰?”
迟倦死死的捏出了自己的右手的虎口,他突然很想很想闭上眼就能模拟出姜朵的模样,可是无论他如何的心理暗示,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就连虚拟的幻想,姜朵也不肯舍予。
为什么啊。
他在内心里数次的挣扎、崩溃、垂死挣扎,可表面上却冷淡如斯,克制的要命。
他说,“算了,不要了,我还想多活两年。”
蒋鹤松了口气,把那些东西重新锁了起来,然后一脚踢到了角落里。
那是他们腐败又奢靡的象征,虽然这圈子里的人不说,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钱到极致的人,总是有些疯的。
迟倦无动于衷的靠在沙发上,浑身上下的气质像死过一次样,阴沉沉的,两条手臂无力的垂在一旁,上面的青筋明显,指节漂亮。
他像一座被精心雕刻好的石塑,只可惜,骤然被雕刻师所嫌弃,盖了一层布后就扔到了一边,死气沉沉的。
他问,“蒋鹤,你说,姜朵喜欢过我什么呢?”
钱还是权?都不是,姜朵当初跟了他的时候,迟倦还在一穷二白的阶段呢。
蒋鹤绞尽脑汁,最后磕磕巴巴的说,“可能是看你长得好看吧?”
浑身上下只有这一点能被称作优点,听起来挺废物的,蒋鹤说完以后,连看都不敢看迟倦一眼,生怕迟倦疯起来又变得丧心病狂的。
可蒋鹤没等来迟倦的辱骂,而是听到了一阵低嘲的笑声——
躺在沙发上,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座佛,突然扯唇笑了一下,病态的脸上难得有些灵气了。
迟倦说,“多好啊,我原来还有筹码。”
她还爱我的脸,爱我的身体,爱我除去灵魂的所有。
多好啊。
他还不算一无所有。
但他也快一无所有了。
接下来几天里,蒋鹤就没碰见过迟倦,问了一圈人,也鲜少得知关于迟倦的消息。
倒是姜朵的绯闻,最近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个网红,被炒的沸沸扬扬的。
说她攀上了傅氏集团的公子爷,叫傅启山,好死不死正巧是傅从玺的亲哥。
要说生活狗血,还真是狗血。
反正蒋鹤是不相信的,傅从玺没那么容易接受一个曾经的情敌当嫂子,姜朵也绝不可能跟傅家有什么关联。
这个消息传了两三天后,直接夭折在摇篮里,再也没人提过了。
倒是迟倦,成天神出鬼没的,在圈里成了个迷,蒋鹤要不是有把江景别墅的备用钥匙,估计见都见不到这位爷。
他刚走进着别墅的时候,就觉得怪冷的,阴气阵阵。
蒋鹤扫了眼桌上的东西,整齐的异常,不像是那位爷的作风。
迟倦这个人,平日里懒散的很,能不收拾就不收拾,毕竟曾经有姜朵在,他没必要操心这个。
姜朵跟他的恋爱,准确来说,就跟养儿子一样,这儿子还正好是在叛逆期。
蒋鹤抽了抽唇角,把目光投在了别处,随口问了句,“迟倦?”
一片寂静。
蒋鹤推开了几间卧室,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就连厨房,都毫无油烟气息。
这房子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从来就没住过人一样。
蒋鹤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洗手间却突然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响动声——
他顿住了脚步,疑惑的轻脚走了过去。
洗手间的门并没有关紧,露了一条缝出来,里面有微弱的灯光,还掺杂着些许的细碎声音。
蒋鹤皱了皱眉,推开了门,就在他抬眼看过去的一刹那,里面的人也正好对上了蒋鹤的目光!
一注血液从迟倦的眉间滑下,他闭了闭眼,那血顺着眼皮往下掉着。
半晌过后,迟倦才睁开眼,重新扭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刀片,然后说,“你吓到我了。”
蒋鹤正准备冲过去制止他的时候,迟倦却细致的开始修脸上的眉毛。
迟倦是学美术的,审美一向优越,可蒋鹤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模样,就算曾经光鲜亮丽的时候,迟倦对自己的皮囊也没有如此在意过。
蒋愈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骂道,“你是不是疯了,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是做给谁看?”
迟倦停下了手,像是有些疑惑,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没有疯,我只是……想变漂亮一点。”
洗手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全都是化妆品,迟倦将它们弄在脸上,均匀又妥帖,一派男生女相的模样。
他很好看,并非庸俗。
迟倦的手指上布满了颜色,敞开的领口很大,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堪称嶙峋的身体——
他太瘦了。
是一种畸形的、病态的、堪称疯魔一般的瘦。
你往近了瞧瞧,甚至能看到一条条肋骨刺目的暴露着。
迟倦抿着唇,并没有搭话的兴致,更没有开口的力气,他全神贯注的凝着镜子里的自己,缓慢的抚摸着自己的眉毛。
他擦干净了脸上的血痕,重新开始打量着自己。
已经很完美了。
无处可挑了。
姜朵会喜欢的吧,会的吧,怎么能够不喜欢呢。
这是他堪称最完美的作品——他自己。
镜子里的他唇色苍白,毫无生机,迟倦皱了下眉,垂眸扫了眼桌上的口红,他伸过手,正准备上唇的时候——
蒋鹤突然一巴掌甩了过去!
蒋鹤这一巴掌,并没碰到迟倦的分毫,而是扎扎实实的将那支口红打掉了。
那支口红摔在了地上,膏体砸成两段,被地上残留的水打湿了后,晕出了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
可迟倦仅仅只是扫了它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重新在桌上挑了一支,缓慢的拧了开来。
蒋鹤闭上眼,骂道,“你就算现在顶着这张脸跑去求姜朵,你以为人家会理你吗,她现在可是攀上了高枝,早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迟倦的右手顿住了,长睫微微一颤,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继续无动于衷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亦男亦女,姿态缱绻。
过了半晌,迟倦才冷淡的问道,“是谁?”
蒋鹤脸色并不好看,虽然傅启山那事儿在京州传的沸沸扬扬,但真实度却不高,说难听点,就是造谣。
但他一瞧迟倦这副鬼样子,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激一激总是好的。
“傅启山,耳熟吧?”
迟倦的手渐渐泛白,过于骨感的关节动了动,随后他扯了一个难看的笑,才说道,“傅启山么……那的确比我更适合些。”
傅启山在京圈算是根正苗红的存在,在他们的印象里,称得上是清冷矜贵、不骄不躁,更不屑与迟倦等人同流合污。
总而言之,不论谁看,都是姜朵高攀了。
可这圈子里的人,最看不惯的就是别人过得好,尤其是姜朵这样的,之前跟陆北定、迟倦都有点牵扯,现在又勾搭上了傅启山,很难不遭人议论。
迟倦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抬眸,“有人为难她吗?”
蒋鹤冷哼一声,“你要这这么在乎姜朵,就自己去问。”
“以什么资格呢。”迟倦茫然的问了句。
蒋鹤一怔,也蔫了。
说来说去,都是亏欠,算算时间,陆北定那边肯定早有动作,姜河那点儿事根本瞒不住。
平日里都说陆北定儒雅温和,但蒋鹤晓得,往日最是能当笑面佛的人,狠起来就越是不留余地,片甲不留。
反而是迟倦这样的,半吊子一个,狠也狠不下心,善也善不成佛,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蒋鹤看了眼桌上的化妆品,头又疼了起来,他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关进了柜子里,然后说,“不说这个了,当年姜河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迟倦微怔,垂下眼睑,笑得凄凉,“如果我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就算他还记得些什么,这些年日复一日的洗脑,也早就忘干净了,再者说,又有谁会选择相信一个烂人的话。
蒋鹤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把锁,将那抽屉锁了起来,然后自言自语道,“我他妈就算是找人给你催眠,也要你给我想起来!”
过了会儿,蒋鹤又说,“你那侄子不是学心理的?叫什么苏渡?把他抓过来给你催,我就不信了,还能翻不了案!”
迟倦没作声,只是沉默的坐在椅子上,姿态孤僻,他过于瘦削的身子陷在黑暗里,活成了一棵呆滞的树。
他知道,蒋鹤说的都是气话,当不了真,可越是希望贫瘠的人,就越容易轻信这些毫无根据的妄想。
过了很久后,迟倦才开口说,“带我去见姜河吧,万一呢,我真想起来了。”
是啊,万一呢?可怎么可能会有万一。
就算有了,又能怎样。
姜朵从梦里清醒过来的时候,陆北定并没有离开,他正坐在躺椅上,姿态随意,袖口挽起,露出了一半的伤疤。
她眨了下眼睛,目光错开了那片伤疤,然后从床上下来,小声的询问,“我睡了多久?”
闻言,陆北定转过身,扫了她一眼,然后弯唇,“快十小时了,这次又喝了多少,小姜?”
这些天来,姜朵除了拉着人跑去喝酒,就是在焚一里算账,对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发呆。
每次她醉成一塌糊涂的时候,林擒那几个就会找陆北定来,好把她拖回焚一睡觉。
一来二往的,陆北定便在这焚一的休息室里住了几天,守规矩到没有一丝一毫的逾矩,姜朵也就没了意见。
她头疼的走到了卫生间里洗漱,刚擦干脸的时候,脑仁突然一跳,记忆里突然浮现了一出画面——
一个男人正站在雨里,气质清冷,穿着黑色的外套,身形看上去却有些过分的瘦削了,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面容模糊不清。
不知怎么的,姜朵有一个预感。
可脑子里刚跳出那个人的名字后,她又低嘲的笑了笑,扯开面膜纸,笑自己自作多情。
也许是喝多了还没彻底酒醒,她居然有那么一瞬以为,那个人是迟倦。
但怎么可能呢,迟倦那样精致的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落魄又颓丧的时刻,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
她敷上了面膜,走出卫生间,躺在靠椅上假寐,眼尾扫了眼陆北定后,问道,“你工作不忙么?”
潜台词就是,你该走了。
陆北定正靠在椅子上卷烟,他其实早就戒烟了,尤其是在她面前,可小姜独爱烟草的味道,所以他不得不让自己时刻随带着它。
小姜已经病态到,有时候要靠着曾经迟倦穿过的衣服来入睡。
那些烟草混合着檀木的气味,能让她迅速意识模糊,沉入梦境。
陆北定卷好最后一根,放进了盒子里,然后才开口说道,“担心你。”
姜朵闭上眼,歪了下头,“我这儿没事,你要是真有空,不如帮我找找我弟的消息。”
这么久了,她连个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陆北定低下眼睑,清扫着桌面上剩余的烟草屑末,然后说,“听说这两天有人又往焚一塞了张纸条,你要是感兴趣,就去找程厌问问。”
姜朵骤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现在才说?”
陆北定莞尔,笑的很真诚,“最近事多,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
姜朵抿唇,二话不说的掀开了面膜,然后匆匆的在衣柜里找了一件外套披着,随意的踩了双低跟鞋,拿了钥匙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休息室。
陆北定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垂眸笑了下,眼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光亮。
好戏,就要开场了。
姜朵刚下电梯到一楼的时候,正巧就看见了程厌在前台站着,她连忙走了过去,急促地问,“这几天有没有人跑来说过跟姜河有关的话?”
程厌一怔,下意识地摇头,姜朵皱了皱眉,说道,“你再仔细想想,看能不能有点线索。”
半晌过后,都没能等来程厌的一句话,姜朵眼底的希望被一盆水浇灭,她浑身冰凉的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没事,都习惯了。”
日复一日的希望渺茫,是能够催化成绝望的。
程厌看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气才说道,“跟姜河有关的我确实不知道,但前天晚上有个人在焚一门口说想见你一面。”
姜朵目光有些涣散,随口问道,“谁?”
“迟倦。”
……
说来也是有意思,明明这名字被她刻意忘记,不再提起,周边的人也自动在姜朵面前屏蔽了有关“迟倦”的一切。
可没办法,程厌一说这名字,她姜朵还是照样会恬不知耻的心悸。
女人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冷,“他说了什么吗?”
程厌说道,“前天晚上他在焚一门口等你,但没等到,后来第二天我上班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他还一如既往的毫无耐心啊。
姜朵轻扯了下唇,笑了下,然后说,“你给他打个电话,今晚八点就约在红庭,看他敢不敢来。”
话音一落,姜朵就掩去了眸底的情绪,她慢腾腾的走到了休息室,冲着陆北定问,
“你早就知道他来过?”
原来她梦到的那个人,还真是迟倦。
陆北定扫了她一眼,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心疼了?”
“没有。”姜朵斩钉截铁。
可刚说完这俩字,她自己都觉得是在欲盖弥彰。
室内温度不低,姜朵脱下外套挂在了衣架上,然后眼尾觑了眼陆北定,笑得虚情假意,“其实有句话我很早就想问了。”
陆北定抬眸,对上了女人那双细长凛冽的眸子——
他开口道,“说说看。”
姜朵莞尔,“你费尽心思住在我身边,应该不只是想照顾我而已吧?”
她拒绝陆北定的时候,算是一刀切,连多的旁支都没,反倒是陆北定一改往常的性子,对她越来越上心,丝毫不减往日。
姜朵这人一贯都不相信什么“心甘情愿”之类的词,如果说硬要相信,那也应该是形容她自己的。
陆北定停下摆弄烟盒的手,将袖口的衬衫放了下来,嗓音一贯温和,“小姜,别那么敏感,如果实在忘不掉迟倦,我这儿还有别的选择。”
“别的?”姜朵扯了扯唇,“你能给我介绍新的?”
“当然。”陆北定眉梢一挑,似是毫无保留一般。
可暗地里,他阴鸷的握紧了拳头,隐忍住手臂上跳动的青筋,表面上却还要保持跟往常一样的冷静。
姜朵随意的坐在床边,翻了两下手机,然后说,“行啊,你打算介绍谁给我?”
陆北定对答如流,“傅启山。”
“那改天你组个局,让我们见见面吧。”姜朵冷淡的抬眸。
她扫了眼桌上的烟盒,那牌子好像跟迟倦常买的一样,姜朵收回目光,没作声,只是沉默的拎着包,消失在了休息室里。
偌大的厅堂,又只剩下陆北定一人了。
他目光像是能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烟盒。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卷烟的习惯,亦讨厌在身上穿戴那些复杂的首饰,更是厌恶那些香水的味道。
可没办法,姜朵喜欢。
所以他努力去学,去装模做样,去佯装迟倦。
可又能怎样?
她还是轻飘飘的看穿了一切,把他那些隐蔽的秘密戳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甚至呢?
甚至还在他心头猛扎一刀。
她要见傅启山?
陆北定的瞳孔一片猩红,紊乱的血丝渐渐变得异样,他拧开那些卷好的烟,将里面昂贵的烟丝抽了出来,洋洋洒洒的往上一抛——
阴冷的表情印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冰冷。
姜朵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着急着去红庭,反而找了个化妆间补妆,她冲着衣柜翻来翻去,才找到了迟倦往日最喜欢的款式。
她不是为了旧情复燃,只是妄求最后一次见面,能在迟倦面前漂亮一点。
哪怕就只有一点,也是好的。
……
姜朵赶到红庭的时候,迟倦就已经等很久了。
她站在包厢门口,里面晦暗的灯光打在男人的脸上,却看不出分毫的精致来,只能窥见一丝颓丧的郁气。
姜朵脸上挂起笑,正打算开一盏亮灯,却被里面的人制止了。
迟倦藏在黑暗里,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淡,“就这样,别开灯。”
姜朵一怔,收回了手,然后长腿一迈,走进了包厢里,顺便还掏出了打火机,慢悠悠的给自己点了根烟。
说句实话吧,她这次来,压根就没指望迟倦能说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是想借个机会看看他。
看看她这么些年来捂都捂不热的痴心妄想。
姜朵靠在沙发上,借着微弱的光看他,然后说,“怎么突然想着要来找我了?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算的很清楚了。”
她下意识地曲折手臂,掩过了自己手腕上因为自残而留下的疤痕。
那都是想念他的证据,姜朵不想被他知道。
而迟倦却微微扭过头,他那双眸子在黑暗里依旧很亮,姜朵细细的瞧着,却觉得他脸色有些过分的白了。
虽然迟倦天生冷白皮,看起来清冷干净又不好接触,可平日里是有血色的,看起来是漂亮的。
姜朵怔了怔,隐藏起眼底的情绪,半开玩笑的问,“你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干瞪眼的吧?迟倦,看不出来啊,几个月不见,你话倒是变少了。”
半晌过后,沙发上那个冰冷的人突然动了动,像是行将就木一样,连抬起手臂都显得迟缓。
迟倦的手背瘦成了一把骨头,上面青筋不再是凸起,而是宛如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盘踞着。
他缓慢的扯了扯袖子,将衣服往上掀了掀,一截手腕露了出来,上面赫然挂着姜朵曾经去西藏给他求的那串红绳。
那红绳显然不是最近才开始戴的,原本材料就有些劣质,所以边缘都因为戴的时间长了,而产生了些许的浮毛。
姜朵扫了一眼,然后收起了目光,顺势掐掉了那根快燃尽的烟。
女人坐姿端正,只是垂着眼,笑了笑,然后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又何必过来装模作样,迟倦,狼来了的故事听说过吗,事不过三啊,这些苦肉计对我来说,已经不管用了。”
她知道,迟倦最明白怎么在她心里扎刀子,也最明白如何叫她心软。
当初他挺身为她挡的那一下,让他破了相,姜朵感动的一塌糊涂,恨不得把他当神明一样供起来。
事实证明,迟倦只是表演型人格而已,挡的那一下,跟情爱无关,只是演给她看的情深似海。
她抬了抬眸,却看到男人一瞬间暗淡下去的眸光,又看到了他迟缓的放下袖口,像是安慰自已一样轻轻的捏住了手腕。
姜朵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觉得他的演技真是变得高超不少。
刚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快把她又骗了一次。
姜朵收起桌上的烟盒,然后放进了包里,冷淡的开口道,“我都在这儿坐了十几分钟了,也没见你说一句话,你要真这么闲,就自己耗自己,别拉着我一起。”
那人影顿了顿,然后抬眸。
他不敢开灯。
不敢让姜朵看他这一副如同死人的模样。
蒋鹤前几天把他的体检报告拿了过来,上面的指标弱得要命,其中最简单的一栏身高体重,更是刺目。
身高,一米八五,体重,四十五公斤。
他已经是一把惨不忍睹的骨头了。
迟倦不想,真的不想让她看见。
那该多难看啊。
……
姜朵看他不说话,也来了脾气。
她费尽心思的打扮,结果迟倦连灯都不让开,两人跟团鬼影一样,一片模糊,全程下来也只有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女人尽量心平气和的问,“你是不是真没什么要说的,不说的话,我就走了。”
迟倦望着她,胸腔里传来一阵闷重的疼,他轻声说道,“我找到姜河了。”
姜朵一怔,以为自己幻听了,连忙问,“你说什么?”
迟倦的眼底一片寂冷,他右手紧紧的攥着手腕上的红绳,然后用尽全力说道,“我,找到姜河了。”
姜朵立马走了过来,她身上特有的香味萦绕在迟倦的周围。
迟倦有那么一刻,真的很想继续粉饰太平,将所有真相隐瞒在泥土里,来维持着仅仅只有一瞬的温热。
他垂眸,说道,“五年前,我就找到他了。”
五年前!
姜朵浑身的血液一冷,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阴暗处的男人,然后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迟倦声线寡淡,没有丝毫的起伏,“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是你的弟弟。”
他倏地顿了一下,然后自嘲的继续说道,“当然,即使我知道那是你的弟弟,我也不会告诉你,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姜朵心跳加速,她颤抖着指尖,紧紧握成了拳头,问道“为什么?”
迟倦扯了扯嘴角,漫无目的望着面前的虚空,过了半分钟后,才开口说,“因为,是我亲手把他害成植物人的,他躺在医院里的这几年,都是拜我所赐。”
姜朵瞳孔紧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撒谎,我这三年一直跟着你,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迟倦望着她,心底疼的一阵抽搐,可他却还要装作一副事不关己地模样,冷着声说道,“姜朵,你应该知道,但凡我想瞒着你什么,你是绝对看不破的。”
在这段感情里,姜朵处于绝对的下风,迟倦动动手指头,都能把她玩得死去活来。
换句话来说,无论迟倦如何乱来,姜朵都没有说“不”的权利,迟倦但凡想瞒着她,都是轻松至极的事情。
比如,他的真实背景,不就瞒了好几年么?
更可况,现在的迟倦对她,已经连瞒都不想瞒了。
姜朵隔着骤冷的空气,轻声问道,“你既然要瞒,就该瞒一辈子,就算拆穿,也应该是我亲手拆穿,而不是你在这里把我当一个小丑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想告诉我就告诉我,想瞒着我就瞒着我!”
他把她当作什么?
把她关在透明的玻璃罩里,看着她因为姜河的事情愁眉苦脸,还装作关心一样的对她好,其实呢,自己却掌握着上帝视角的快感。
说来说去,迟倦连表演型人格都不是,他彻头彻尾,就不配当一个人!
姜朵望着他,心脏里的跳动都显得无力,她原本以为,就算分开了,她的过去也是值得怀念的,虽然像狗一样在迟倦身边养着,可总归还能感受到一些温暖。
可现在呢,现实血淋淋的铺开,就那么残忍的放在她面前。
然后告诉她——
姜朵,你这辈子,都在深爱一个仇人,不仅毫无尊严的像舔狗一样求他跟你上床,还挖心剖肺的对他好,甚至不惜倾家荡产只为了给迟倦买辆车。
真好笑啊,姜朵。
就连现在,你还妄求能把灯打开,还妄求他能记住你最漂亮的一面。
太好笑了,姜朵。
你真是,太可笑了!
姜朵回到公寓的那一瞬间,直接冲向了那间隐蔽的房门。
那里面装满了她难以描述的幻想,只要是跟迟倦有关的,她通通锁在了这里面。
这里,原本算是她的伊甸园,就连触碰,都得是小心翼翼地那种。
可此时此刻,她将那些东西全部都砸的稀烂,那些纸质的,直接扔进了铁桶里,点了根火柴,烧的旺烈。
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李丽还在的时候。
姜朵不懂事,在家烧火玩,纸片燃成灰烬后,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漂浮着,李丽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攥着衣架把她打了个皮开肉绽。
炎热的夏天,她只能穿着长袖长裤,来掩饰自己身上的伤疤。
就跟现在一样,她如今一副看似正常的模样,都是她费尽心思营业出来的假象,就连林檎她都骗不过。
姜朵沉默的抿唇,她重新关上了房门,上好了锁,然后将钥匙扔在了垃圾桶里。
她从包里拿出来了一本病历,那是迟倦唯一送她的“大礼”。
上面记录了姜河所有的治疗过程,甚至,里面还夹了一张卡,不用猜,都知道那应该是堪称可笑的“抚恤金”。
这也是她从迟倦身上捞到的第一笔钱。
多可笑啊。
女人眸底的颜色一片灰暗,她沉默的拨通了陆北定的电话,然后说,“你不是给我找了个新欢么,定个时间吧,我想见见他了。”
傅启山。
唯一一个能跟迟家抗衡的男人。
她不是没了解过,报刊杂志上见过不少傅启山的照片,准确来说,的确跟傅从玺长得很相似。
一贯的斯文,气质。
只是很奇怪,圈子里都说他在征婚,可凭这个长相和家世,应该不愁这些。
姜朵没多想,她现在只想搞垮迟倦,无论用什么卑劣的手段,她都能下得了手。
她挂了电话,迅速的离开了公寓,开着车去了医院。
姜河的变化很大,睡得很安详,可纵使是这样,姜朵还是能一瞬间崩溃的哭了出来。
李丽生来就皮囊优越,骨相完美,她生出来的孩子,也继承了这一点。
只可惜,不该继承的也继承了。
一样的命运多舛。
时间过得很快,姜朵蓬头垢面的在医院守了一周,等到眼底一片青灰的时候,才堪堪等来了陆北定的回应。
周日晚,傅启山答应见她一面。
姜朵半梦半醒的看了眼手机,然后拨弄了下头发,望着姜河干涸的嘴唇,连忙拿棉签沾了水,一点一点的擦拭着他的唇部。
等做完这些的时候,她坐在病床旁,脱力的望着灰白色的天空发呆。
她有家了。
只要有亲人了,就算是有家了。
女人揉了下眼睛,疲惫的走进了盥洗室,沉默的搓着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消着毒,直到手背被搓出血泡了后,她才善罢甘休。
那一丁点疼痛,成了警醒她的工具。
这一周以来,她一边恨着迟倦,一边又开始给迟倦找各种开罪的理由。
她无数次的说服自己,在内心里歇斯底里的挣扎着,她甚至都开始下作的原谅迟倦了。
唯有疼痛,她才能让自己记住这些罪恶。
迟倦,是杀人犯。
女人睁开眼,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伸出手来,用手指划开了镜子上的雾气,倏地,那双翘起的眼露了出来。
姜朵,你要记住,什么叫做恨。
……
……
傅启山约的地点在红庭,并没有找什么高大上的地方,姜朵心想,或许是她不配被傅启山放在眼里。
也许,这次见面,也是看在陆北定的面子上,他才愿意赏个脸。
但她想是怎么想,表面上却还是做足了功夫,挑了件花大价钱买来的裙子,还配了双走不成路的高跟鞋。
弄完这一切,哟,还真有点名媛的意思了。
结果呢,刚走进红庭,那身上的名媛味儿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倒像是个拼单假名媛的小姐,毕竟哪个名媛,肯来这种地方糟践自己?
这里面的男男女女,姜朵可眼熟的不行,当初跟迟倦那帮子人鬼混的时候,就认了个大概,无非就是些朝不保夕的货色。
姜朵抿了下唇,走到了前台,问道,“傅启山先生在这里吗?”
那前台打量了几眼姜朵,然后啧了一声,大概是看惯了姜朵这样的女人,想勾搭上傅启山的人千千万,不差姜朵这一个。
更何况,她除了这张面皮,其他的,都挺烂大街的。
前台扫了眼电脑,然后说,“在面前的423包厢,您慢走。”
姜朵点了下头,拎着包往走廊去,站到门前时,还是不受控制的紧张了一瞬。
不怪她没见识,只是像这样的大人物,京州里都是屈指可数的。
半晌后,她推开了门。
里面一股浓重的檀香味扑鼻而来,姜朵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了迟倦,那男人也是如此,一身檀香味,还爱掐佛珠。
女人抬眸,并没有看到烟雾缭绕的画面,譬如迷信一般的瓶瓶罐罐。
傅启山坐在不远处,靠在椅上,似乎在假寐,而就在姜朵进来的那一瞬,他睁开了细长的眼,很勾人,但更多的是令人畏惧。
上位者就是这样,动动手指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姜朵看一眼也觉得怵得慌。
她打了个招呼,傅启山只是冷淡的点了下头,然后抬了抬下巴,“姜小姐随意些,不必这么拘束。”
谈婚论嫁的事情,能随意得起来吗?
姜朵沉默的坐在了沙发上,跟他隔了些许的距离,她望着桌面上倒好的茶,下意识地说,“傅先生对茶道很有研究?”
闻言,傅启山果然挑了下眉,问道,“怎么说?”
姜朵心想,废话,这桌上的一套茶具,少说都是七八位数的,红庭哪来的钱玩这些高端货,说白了,就是傅启山自个儿的。
她笑了笑,“我只是猜测而已,傅先生要是往深处问,我就只能一问三不知了。”
姜朵做不出来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藏拙也没必要,干脆点反而不讨人厌。
傅启山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停了一瞬,然后错开,慢慢地说,“姜小姐想跟我结婚?”
姜朵倒吸口凉气,她还以为这傅启山能沉稳点,至少别说的这么露骨。
可思来想去,她求的不就是这件事儿吗?
过了几分钟,姜朵搓捏了下手指,笑道,“还真是瞒不过您。”
傅启山莞尔,“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希望姜小姐能先答应我,后续我们再谈。”
姜朵哪敢反对,“您说。”
“下周,我有一个宴会,需要一名女伴,姜小姐若是有空的话,不妨赏个脸?”
姜朵想也没想,直接点了点头,“没问题,我随时有空。”
她需要这个后续,迫切的需要。
……
……
几乎是很迅速,姜朵没等两天,就收到了来自傅启山的“礼物”。
那是一件堪称奢华的礼裙,很细心的摘掉了吊牌,估摸着价值不菲,旁边还附赠了一张卡片,铅字打印出来的,上面还写着她的名字。
的确,傅启山在这方面,十分绅士,绅士到太有距离感。
要是迟倦的话,说不定就直接把她扔进专柜里,让她试个够,然后再拿她的卡刷个爆了。
礼裙的下面是一个黑色羽毛面具,准确些来讲,傅启山的那场宴会是个蒙面舞会,对华尔兹一窍不通的姜朵来讲——
确实是个挑战。
她能不给傅启山丢人,都是已经是万幸了。
姜朵垂下手,随意的点开了微博里的直播,然后开了个房,打算直播几小时敷衍敷衍,毕竟不好驳了林檎的面子。
她行尸走肉的这一两个月来,已经够给周围的人添麻烦了。
——
——
关环山。
日子眨眼间过得很迅速,自打跟姜朵见完那面后,蒋鹤突然觉得迟大爷像是重新做人了一样,当然,绝非是什么好人。
在认识姜朵之前,迟倦一向是个为非作歹的存在。
他向往濒临猝死的速度,所以酷爱飙车,向往垂死挣扎的快感,所以在创作灵感枯竭的时候,能把自己关进画室里整整两个月。
迟倦这人,就是个极端的反派。
只是跟姜朵那温温吞吞的性子混久了,惜命了几年,现在姜朵一走,他像是无欲无求了一样,玩的比以前更大。
曾经再也不碰了的赌石,他都重新拾起,奉若神明。
譬如此时此刻,冷劲的山风肆意的吹着,凌乱的灯光稍显晃眼。
九点半而已,上面就有无数男女簇拥着,猩红的烟头在夜里散发着温度。
蒋鹤来的很早,迟倦一个电话把他从红庭里踹了出来,结果呢,一群人只能在这干那候着。
毕竟迟少爷还没来,谁也没胆子先开一发。
过了半刻钟,迟倦姗姗来迟,还没下车呢,就先摇下了车窗,露了半张脸出来。
蒋鹤有些诧异,他走了过去,手掌撑在车上,疑惑的问,“怎么开这辆?”
虽然这车不差,但明显不是跑车,用来载载人还行,要是比赛的话,差着远呢。
他们还以为迟倦今天来,是为了破自己的记录的。
车内的人微微一动,只说了俩字,“散心。”
蒋鹤眼眸一瞥,看到了后座上的一件深蓝色西装,看款式也挺过时的了,配不上现在物欲纵横的迟倦。
要是放在前几年迟倦还装穷的阶段,可能还比较适合。
迟倦利落的下了车,慢条斯理的打开后车门,将那件深蓝色西装拿了出来,随意的拎在手上。
上面有股很淡的男士古龙水香味,还混杂了一些甜香,跟姜朵身上的味道很像。
迟倦的眸色深沉,他随意的找了个破碎的防护栏,抬眸扫了眼下面的万丈悬崖,嘴角掀起了一抹笑,阴阴沉沉的。
这半环山算是个荒山,基本没人来,除了这些不要命只寻刺激的富二代。
路边的防护山就那么张着个大口子,飙车的时候,稍不留神就容易摔下去,粉身碎骨,可是,这里没人怕。
当然,或许有些人怕,但又不敢表露出来。
迟倦从口袋里摸出了把zippo打火机,手指利落的擦动磨石,响声闷沉,火焰微蓝。
这里风太劲,他眯着眼,轻飘飘的点燃了那件西服,火苗不断的往上窜动着,迟倦面不改色地将它扔了下去。
这件衣服,是别的男人的。
他跟踪了姜朵很久,比如姜朵在医院守着那植物人的时候,他就偷偷的透过门窗,窥伺着姜朵的一举一动。
那天晚上下雨,姜朵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有一位热心的男士给了她一件西装外套。
原本,这件外套他该好好收藏起来的,但实在是太可惜了。
上面沾染了其他异性的味道,令他反胃。
迟倦收回目光,淡淡的扫了一圈不远处的男男女女,明明热闹非凡,喧闹的要命,可他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舌尖顶了顶上颚,缓慢的喊了句,“蒋鹤。”
蒋鹤回过头,攥着一把车钥匙,朝着迟倦走来,“要不要试试新来的跑车?Pagani的,这边好多人想要上手,我都不肯给他们开的。”
迟倦脸上毫无表情,似乎兴致不高,“不了。”
蒋鹤挑眉,觉得诧异,接着问,“怎么这几天跟萎了一样?”
迟倦没解释,只是问了句,“跟傅氏的赌石是几号?”
蒋鹤说了个时间,然后补充道,“上次忘跟你讲了,赌石的场合是个酒会,你最好带个女伴,不带也行,反正那边也会有人安排。”
女伴?
迟倦的眸光掠过一丝晦暗,他搓捏着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蒋鹤继续说,“不过那是个假面酒会,面具不能摘,正好,低调一点好办事。”
迟倦“嗯”了一声。
蒋鹤:“哦对,傅从玺好像回国了,你要是没有人选,她不是正好送上门来了?虽然你们之前没那么愉快,但她对你还是有意思的。”
迟倦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表情寡淡,瞥了眼远处逐渐骚动的人群,皱了下眉,
“他们在聊什么?”
蒋鹤顺着目光看去,无所谓的说,“有个网红在开直播,据说只要钱够,什么都肯干,他们几个估计在砸钱吧?”
迟倦这圈子里,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用来找找乐子,寻个消遣,是常态。
蒋鹤也跟着融入了进去。
迟倦却懒得扎堆,找了个地方,正打算点烟,却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倏地掐断了那根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记得,有人似乎要他戒烟。
风一阵阵吹着,远处那些人似乎被调动了起来,打得一片火热,就连蒋鹤的脸都涨红了起来,像是羞的。
还有几个直接忍不住了,拉着身边的女伴直接滚进了车里。
迟倦眼神无波无澜的瞧着,早已经习以为常,他缓慢的起身走过去,打算去车里拿瓶酒来。
抽闷烟,总是没意思得很。
迟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慢悠悠的往前走,余光不小心瞥到了那群人手上的平板,隔得很远,他看得并不清楚。
那网红美颜似乎开得有些过分,是个标准的尖下巴,五官有些模糊。
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她穿了件低胸毛衣,就算看不清长相,但迟倦知道,这网红身材不错。
怪不得能让这帮子人叫成这样。
迟倦嗤笑了一声,收回了目光,随手打开后备箱,拎着两瓶易拉罐出来。
回到了车内后,他摇下了车窗,外面的一阵阵惊呼声传了过来,迟倦抬眸扫去,那些人眼神泛着光,一脸的欲态。
迟倦手指缓慢的敲着瓶身,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每晚梦里的旖旎画面。
潮湿的、隐晦的、难以描述的。
迟倦睁开眼,眸底一片晦涩,窗外的躁动声更大了一些,吵得他又些心烦意乱。
迟倦不耐烦的投去目光,正打算说些什么,却恰好瞧见了平板里的那张脸。
照样很模糊。
可莫名的,那轮廓竟然出奇的熟悉,像是在他的心底模拟过千万次一般。
头发也是黑色的,皮肤很白。
他抿了抿唇。
外面传来了几句交谈声——
“这女的之前也没见过啊,怎么突然就榜首了,不会是刷的吧?”
“去你的吧,估计是新主播,长得真带劲,老子看一眼就要疯了,赶紧的,叫蒋鹤再打赏几千过去!”
“行啊,刚打赏了,要她做什么好?”
“叫声老公听听,这女的嗓音真销魂,居然连声卡都没插!”
……
众人屏气凝神,静静地等着视频里的网红开口。
过了很久,平板里的扩音突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又隐含欲色的——老公。
所有人喧嚣了起来,噼里啪啦的说这些污言秽语,笑的肮脏。
而车内的迟倦,眸色却逐渐阴冷,他捏着易拉罐的手开始泛白,“咔滋”一声,里面的液体悉数溢出。
——
——
别人认不出来这是谁,他迟倦不可能认不出来。
姜朵那张脸,就算被美颜扭曲成另一幅模样,就算被大浓妆遮盖的再精致,也逃不过跟她抵死缠绵过数年的迟倦。
关于姜朵的一切,迟倦早以前刻烟吸肺,流入骨髓。
远处仍然是一片吵闹喧嚣,混杂着不堪的声音,一寸一寸的挑战着迟倦的耐心。
男人手微微一顿,顷刻间,易拉罐应声掉落,洒了一地。
他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个平板,眸色汹涌。
——
——
红庭里面,一派混乱,漫天的彩纸肆意的飞着,正好有一片落在了迟倦的肩膀上。
蒋鹤在旁边搂着一位妞,咬着烟,含混不清的问他,“你昨晚是哪根筋不对了,非要闹这么凶?”
本来兄弟几个逗网红逗得正带劲,迟倦突然跑过来把那个拿着平板的男人打了一拳。
那声音,可是扎扎实实的一下子,一旁的蒋鹤都看懵了。
后来那男的似乎也觉得没面子,三下两下就跟迟倦狠狠的缠在了一起,哪想到迟倦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原来是个练家子。
这一架,打得真够凶的。
迟倦脸上挂了点彩,但都是点擦伤,可那男的看起来就不大好了,腿脚都被打不利索了。
结束了后,大家都等迟倦给个解释,起码编也得编个理由出来吧。
结果呢,过了几分钟,迟倦贴了个创口贴,随意的从包里扯了张卡出来,甩在了那人的脸上,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不好意思,是我手痒了。”
说完这句话,迟倦就开车走了。
蒋鹤善后完了后,刚准备给他打个电话呢,迟倦却又调转了个车头,开回了半环山。
大家正面面相觑的时候,迟倦面色不改的下了车,开口问,“刚才那人呢?”
趴在地上颤抖的一个人影,突然定住了,连一口气都不敢吸,看那阵势,估计是被打怕了。
迟倦扫了一眼后,直接走到了他面前,不耐烦的说,“冲我脸上打一拳,要是见不着血的话,你的命根子就废了。”
那天晚上,蒋鹤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彻头彻尾的疯子。
迟倦明明满脸都沾着血,可嘴角居然是翘着的,他本就长得精致,混合在夜色里,像极了个吸血鬼。
蒋鹤抬眸瞧了瞧现在的迟倦,正儿八经的坐在沙发上,跟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却没有半分的唐突。
眉骨上还豁出了一道伤疤,连包扎都不包,挺显摆的。
这几天,迟倦颠三倒四的活着,本来就是一把枯骨了,现在更是瘦削,但瘦起来,却莫名的多出了点病娇的感觉来。
蒋鹤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然后问,“医生给的药,你最近吃了没?”
轻微抑郁,医生开了些药,蒋鹤却觉得迟倦看起来挺正常的,活得比以前还放浪形骸许多,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也没看出什么抑郁症的苗头。
周围的人,也没把这“小毛病”当回事。
毕竟迟倦,在圈子里,一贯就是个神话,哪有被拉下神坛的道理?
沙发上陷着的黑影顿了一下,然后随手点了根烟,夹在手指间,隔着烟雾,漫不经心的说,“吃了。”喂给垃圾桶吃了。
蒋鹤点头,“那就行,你还有救,改天叫人给你烧猪蹄煨鸡汤,不怕身体指标涨不上去。”
前阵子那体检报告,算是把蒋鹤吓个半死。
他倒是没想到,分手才区区几个月,就能把这位爷弄成一幅将死的模样,不过幸好,这不是活回来了吗?
新欢什么的,迟倦还缺不成?
都来得及,都不迟,只要这位爷能有耐心接受治疗。
蒋鹤啧了两下,掐了身旁妞的腰,含混不清的站起来说,“我先去忙,你要是闲着,也找个有意思的玩玩儿。”
都是单身,玩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
蒋鹤一走,迟倦大爷的周边就空了许多,虽然他桃花旺盛,但没几个女人能耐住迟倦那阴郁的眼神。
他看你一眼,你脚底都能渗出冷汗来。
迟爷这性子,是一天比一天难伺候了,红庭的人都挺怀念当初的迟倦,毕竟还有点人情味儿,不至于太冰冷。
有时候,他还会笑一笑,漂亮的不成样。
不像现在,跟一个死人一样,说一句话,都飘着冷气。
钟表的时间掐到了六点,蒋鹤按照医嘱,早就吩咐过人给迟倦准备晚餐,丰富的要命,大抵是把京州最贵的大厨给聘过来了。
美名其曰:给迟倦治病。
毕竟就迟倦现在这体重,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他坐死。
送餐的服务员端着菜过来时,紧张的面无表情,生怕这少爷脾气不好,结果却相反,迟倦脾气好到根本没脾气。
连一个眼神都没瞟过来,完完全全的把人给忽视了。
他自顾自的抽烟,等着面前的菜变凉,然后才肯挪一下身子,掀开盖子的时候,表情瞬间难看了许多。
下一秒,男人起身离开,只是淡淡的对旁边的人说,“饭菜随你处理,只要瞒着蒋鹤就成。”
丢下这句话,迟倦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直到弯腰进了车里,他胃里的搅动仍在持续发酵,仅仅只是闻了一丝油腥味,都能让他反胃到窒息。
他这个破身子,怕是要毁了。
迟倦沉默的拧开抽屉,抽了张药片,随意的往嘴里扔了两粒,然后关上了抽屉,并且上好了锁。
那里面除了抗抑郁的药,还有些别的,比如某些不能见光的东西。
过了半小时后,男人睁开眼,情绪难得的高涨了些许,他驱车去了jerkoff,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随意的坐着。
只有周围吵吵闹闹的时候,他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灯红酒绿,才是属于他的生活,破落败类,才是他的归属,你说是不是?
——
——
傅启山送来礼裙的第二天,姜朵又收到了个堪称惊喜的“礼物。”
姜朵打开公寓的大门,半截身子靠在门框上,望着面前笑得端庄的女人问,“你是傅先生给我请的舞蹈老师?”
那女人只是垂眸,公事公办的说,“我是傅总的助理,您可以叫我秦爽。”
姜朵“啧”了一下,没吭声,只是往后退了两步,示意让秦爽进来。
女人对女人的敌意,从来就是一触即发的。
也不怪秦爽掩饰的不到位,主要是姜朵这些年撕碎的小三太多,秦爽这样干干净净的人儿,基本逃不了她的魔眼。
当初跟姜朵抢迟倦的那些货色,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毒起来都能往化妆品里泼硫酸。
姜朵对着镜子补了下妆,然后朝着秦爽笑了下,“你别那么紧张,就算我当了傅太太,也不会干预你们俩,所以没必要对我有什么敌意。”
说白了,傅启山看中了她没背景,而姜朵又看中了傅启山太有背景。
无非就是各取所需,压根谈不上情情爱爱的。
秦爽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姜朵看了眼秦爽,后者还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她撇撇嘴,扫了眼卧室,才问道,“我在这儿换衣服,你介意么?”
秦爽说,“不会,不过您最好去卧室里换。。”
姜朵拎着裙子,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弯唇一笑,“我偏不,我非要当着你的面换。”
秦爽垂眸,并没有搭腔。
姜朵自顾自的开始脱衣服,她本就穿的单薄,三两下就剥得一干二净,除了一套贴身衣物,多余的一丝都没。
女人对着镜子看了两眼,就瞥到了自己腰上的伤疤,也不算密密麻麻,就是看起来处处都是愈合不了的红色血痕。
那是她从小打工时留下的。
再看看那一对修长的腿,一道一道的痕,看着都触目惊心,虽然用纹身遮挡了,但近距离瞧,还是能看得出来。
姜朵记得很清楚,这些是她为了当迟倦的舔狗时,留下的。
这浑身上下,哪还有一点好肉?
姜朵转头看了眼秦爽,也看到了她眼底的震惊、猜测,女人收回目光,淡淡的找了一件披风盖着,然后说,
“怎么样,我漂不漂亮?”
哪能不漂亮啊,她可是京州又美又烂的野蝴蝶呢。
姜朵垂眸,看到了自己细瘦的脚踝上的一处疤痕,她伸手指了指,冲着秦爽笑着说,“看到了吗,这是我去庙里给人求护身符的时候,老天爷赐给我的赏。”
弯弯曲曲的,看起来丑陋的如同虫子一样。
她那样辛苦换来的红绳,却落得了一个被随意扔进垃圾桶的下场。
就跟她一样。多可怜啊。
姜朵慢悠悠的将那礼裙套在了身上,后面的系带怎么弄都不满意,她泄了气,朝着秦爽无辜的笑了笑,“帮个忙吧,大小姐。”
秦爽没作声,却还是走了过去,帮她把那两条系带弄好。
姜朵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说实话,傅启山挑的这件裙子她并不满意,甚至还有些厌恶。
背后的开叉快到腰窝上了,正好能把姜朵身上的疤都给显出来。
她以为她这辈子,是没办法穿那些暴露性的衣服的,因为她不敢。
毕竟那些疤痕实在是……太难看了。
每每露一条疤在外面,她都能自卑到无处遁逃,别人投来的每一寸目光,都烫在了她薄薄的肌肤上。
半晌后,秦爽收回目光,突然问了一句,“疼吗?”
姜朵扯出一抹笑来,“不疼,不疼,不……”
下一秒,她突然顿了顿,笑的有些僵硬,“……疼啊。”
……
……
姜朵学的是单人式华尔兹,毕竟傅启山并没有给她配男伴,她自个儿也不敢背着傅启山再去找男人来练。
等到脚踝磨破了跟后,变成血肉模糊的一片,姜朵才堪堪学会滑步。
她坐在凳子上,揉着酸胀的小腿,然后说,“秦小姐,你看我学的怎么样?”
秦爽仍是一幅公事公办的姿态,半分好脸色都没舍得给,“勉强。”
听了这句话后,姜朵愣了一下,然后垂下头,重新把那高跟鞋穿了上去,淡淡地说,“那就继续练。”
秦爽眼尾瞟了眼姜朵那一片泥泞的脚踝,皱了下眉后,说,“休息一下吧。”
姜朵站了起来,对着镜子说,“我天生骨头就是贱,好不容易能攀个高枝了,又怎么可能闲的下来?”
傅启山这样的好事儿,错过了这一个,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还有两天,傅启山就要来验收她的跳舞成果,姜朵没理由休息,也舍不得休息。
等练到腿都站不直了后,姜朵才歇了下来,她慢吞吞的挪向卫生间,然后费力地给自己重新倒腾了一个妆。
然后当着秦爽的面问,“怎么样,想不想看我直播?”
她除了练舞,还得赚钱的。
秦爽没作声,只是说了声,“我先走了。”
姜朵“啧”了一下,看着她的背影,然后点评了句,“怪不得拿不下傅启山的心呢,秦小姐,你这样可不行,男人不会喜欢太无趣的女人的。”
就像当初对着迟倦逆来顺受的她,像一盘菜一样,只能任由人摆弄。
姜朵收回目光,上好了脸上的最后一笔,然后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如既往的低胸针织衫,一如既往的烈焰红唇,还有一如既往的凛冽漂亮。
其实说起来,这阵子她的直播间挺火热的,毕竟算是个半生不熟的新主播,她这张脸,骚首弄姿一下,倒是挺好看的。
但是,人一红起来,酸鸡就多了不少。
比如现在,她望着评论区那些不堪入目的留言,觉得挺可笑的。
公司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走清纯的路线,毕竟她这张狐媚子的脸,想要清纯也够呛。
所以呢,要多辣姜朵就敢穿多辣,只要不打擦边球,她什么都能接受。
可网友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们投了币刷了火箭,却只能提那种寡淡似水的要求,比如多唱一首歌、多笑一笑之类的,自然日益不满。
甚至有人直接评价——别端着了,上次在黑市里早看到你的价格了。
姜朵歪头,问道,“多少钱,我看看值不值?”
接着有人说——搞半天真的是出来卖的啊,那还立这么多规矩,当了婊子还给自己立牌坊,脸真够厚的!
姜朵撑着下巴,慵懒的说,“三万一晚啊,那你估计都买不到我的一根小拇指。”
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着评论,语气挺冲的,火药味也猛,这直播间一下子人气高涨,之前的黑粉也混杂在其中,谣言四起。
有说她是某个上市公司的三儿,还有的说她在街边柱子旁卖艺。
乱七八糟的,姜朵一边看一边笑,她眼睛很媚,声音更是清冷又性感,把隔着屏幕的一票子男人的火都点燃了。
姜朵去接了杯水,然后喝了两口,她慢悠悠的抽了根烟后,才问,“有没有真一点的料?我都看半天了,说实话,这届网友挺弱的。”
她化妆技术很高超,浓到都相当于易容了,除了公司那些人,几乎没人知道这网红号就是姜朵。
又加上软件自带的美颜,本来就能弱化她身上的特征,估计连艾拉都不一定能够认出来。
姜朵一点儿也不担心有人把她私生活扒个精光。
毕竟现在的她,浑身上下干干净净,除了手机里在撩着的傅启山除外,连紊乱的私人关系都没一个。
堪称圣女了。
她抽着烟,翻着评论,突然手指一顿,脸上浮着的假笑一下子沉了沉。
【匿名网友:真料?不巧,我这儿还真有,大名姜朵,网名普通雀后,初中学历吧?听说她妈还是个出来卖的,得了性病死了,以前她还在四九城里当过那种给钱就笑的货色,啧,现在上个网就能把自己洗个白白的当圣女了?你说呢,姜母猪?】
这条评论后面的点赞数越来越多,直接冲上了榜首,底下的谩骂一句接一句,乐此不疲地涌现了不少道德标兵,把姜朵痛斥的一文不值。
那条评论并没有消停,紧接着,又有一条跃到了前排——
【匿名网友:哦对,忘了说了,姜母猪还有个脑瘫弟弟,跟她差了不少岁,也不知道到底是弟弟,还是她儿子。】
姜朵的肩膀一僵,她手指颤抖地掐掉烟,狠狠地说,“你他妈给我闭嘴!”
评论立马炸了开来——
【轻轻地亲亲:估计是炸到这女的痛处了吧哈哈,推算一下年龄,这网红说不定刚成年就怀孕了,真不要脸!】
【别说话了宝宝:还是个死克星呢,这种女的只能在外面玩玩,要真是娶回家了,估计咱们小命都不保哈哈哈哈!】
……
污言秽语充斥着整个留言区,姜朵的手机猛地亮起,是林檎发来的短信。
【林檎:找周老板,叫他找公关请水军刷评论!】
姜朵一把关掉了网页,掐了摄像头,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周老板,却发现怎么也打不通,她只好挂了电话。
思来想去,她沉下心,打给了傅启山。
关于姜河的一切,她都不允许被人肉出一丁点,就算把她自己剥削的连肉渣都不剩,也不能伤害到姜河的分毫!
她没有勇气,再失去姜河一次了。
仅仅只是两分钟,她卑躬屈膝的求了半天,才换来一句——
“姜小姐,这天底下没有什么免费的午餐。”
“还有,我并不缺钱,所以,你应该明白我最需要什么。”
——
——
傅从玺刚回国没多久的时候,就从蒋鹤那套来了迟倦别墅的门卡,甚至还被揶揄了好一阵。
她攥着手里的卡,漫不经心的问,“那个女的现在怎么样了?”
蒋鹤一愣,脸上僵了一瞬,又立马反应过来,“还能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迟倦这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能有几个被他放心上?”
那般寡情的人,又怎么会惦记区区一个姜朵。
傅从玺没吭声,只是收起了卡,驱车往半山别墅开,利落的推开大门的时候,极冷的穿堂风扑面而来。
她微微发颤。
等走到了卧室前,傅从玺拧了拧把手,却发现被反锁住了。
她皱了下眉头,打算去书房找迟倦,结果刚推开那房门的时候,一股浓重的檀木香味直接侵袭过来——
傅从玺睁开眼,顿时愣住了。
白灰色的浓雾之间,几根香火寥寥的燃着,而端坐在床上,那个浑身赤裸的男人,正掐着檀木佛珠,唇红齿白的在默念经文。
迟倦的额头上渗出些许汗水,划落至下巴,凝成汗珠。
男人的下颌线分外凛冽,细长漂亮的眼睛睁开时,宛如妖孽一样,让傅从玺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然后轻声问道,“迟倦?”
他明明长了一张清冷到让人不忍亵渎的脸,却在刚才的那一霎那,分外邪性,甚至让人忍不住心神一震。
傅从玺对这方面不算有研究,只是傅家长辈都信佛,她也常常烧香拜佛,妄图有失必有得、因果循环。
所以就在刚才,她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了一句话——
“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傅从玺站在原地,看着他搁下佛珠,神色如常的抿唇穿衣服,并没有因为她突如其来的破坏而感到愤怒。
迟倦扣好了最顶上的纽扣,然后掐掉了香火,转头问她,“你怎么来了?”
他没问门卡是从哪来的,仿佛并不在意,也懒得问清楚。
明灭的灯光间,气氛都变得诡异了起来,傅从玺刚才准备好的说辞,也忘了个七七八八,她干瘪地问,“你信佛吗?”
迟倦一顿,“并不,只是感兴趣。”
他那样拿生命当儿戏,手里又染过血腥的人,又怎么可能信佛。
与其说是信,不如理解成,赎罪。
迟倦不着痕迹的将抽屉往里推了推,然后摁下了锁,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然后堪称冷淡的扫了一眼傅从玺,声线低沉,“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傅从玺一怔,立马歪了歪头,笑着问,“我听说,你下周有个宴会缺女伴,你要是没什么人选的话,考虑考虑我?”
迟倦皱眉,“看情况。”
傅从玺没强求,霸王硬上弓这样的事,她也不是没做过,于是挪了目光,瞥到了一排排带锁的抽屉上,“这里装着什么?贵重到都得锁起来?”
迟倦的神色晦暗了一瞬,他轻轻捻着蜡烛上的引子,低沉的说,“锁着多好啊,又听话,又不会出事,如果可以的话……”
我也想把她锁起来,最好是捆在柱子上,只能对着他笑。
姜朵的贪嗔痴怒,他都喜欢。
傅从玺皱眉,“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没什么,”迟倦敛眉,伸手干脆地拔掉了烛芯,然后转过身,“如果没别的事,时间也不早了。”
很不给面子的赶人。
傅从玺“哦”了一声,也没办法继续赖着不走,毕竟她今天搞突然袭击这一招,也只是想看看迟倦有没有私藏什么宝贝在别墅里。
再来几个李朵王朵,她可吃不消了。
傅从玺抿了下唇,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别墅。
而迟倦却点开了手机,微信里有个群聊一直嚣张的位列榜首,消息噌噌噌的惹人心烦,他皱了下眉,点开了一看——
上面只有两段话,却让群里一票子富二代炸开了锅,八卦么,总是令人振奋的。
【匿名网友:真料?不巧,我这儿还真有,大名姜朵,网名普通雀后,初中学历吧?听说她妈还是个出来卖的,得了性病死了,以前她还在四九城里当过那种给钱就笑的货色,啧,现在上个网就能把自己洗个白白的当圣女了?你说呢,姜母猪?】
【匿名网友:哦对,忘了说了,姜母猪还有个脑瘫弟弟,跟她差了不少岁,也不知道到底是弟弟,还是她儿子。】
迟倦的手指停留在“姜母猪”这三个字上,然后他眯了眯眼,眸底划过一丝暗流。
——
——
门外,傅从玺捏着门卡,顿了顿,然后重新刷了一次。
门没开。
在她的意料之中。
迟倦总是这样,他但凡不想给人留机会,就狠心的要命,连个让人喘息的缝隙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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