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本性（第三十二章）

河源村小四年级一考出名后，乡领导和中心小学校长终于注意到这里了。新学期开学时，终于调来了一位女教师。新来的老师姓周，叫周小菊，三十多岁，也是梅子品场镇人。

周老师比较矮，微胖，面目清秀。只是她的两颗大门牙有些破坏圆脸的和谐，闭嘴时隐约可见，张嘴时一览无余。和陶老师与蔡老师相比，周老师实在太严厉了！特别是对学生的学习。

周老师来的时候已知道这个班学生的成绩太差，但听到的依然不如见到的。这不是简单的差，而是差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她用她以前班上同一级的试题来测验一下，语文数学加起来三十分的都无一人。

“都不知你们以前的老师是怎么教的？也不知是以前的老师不会教还是你们确实太笨！你们这样水平的学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十八岁云师毕业，毕业后在青峰村校教书，青峰村你们晓得吧？梅子品区最偏僻的村，那里比你们河源村穷多了！但那班上的学生，最差的都比你们最好的学生强！

“现在都五年级了，明年就毕业了，你们在明年能不能考上圆山中学或者梅子品民中，固然关系到我的荣誉，但与你们自己才最重要，这会影响你们的整个人生啊！”

周老师说着说着，痛心的目光凝视着大家，突然间有泪花在眼中闪烁。

“看——她哭了！”周老师背着同学望向窗外时，竟有部份同学用手指着周老师，幸灾乐祸做着擦眼泪的动作。林烟虽然没做这个动作，但心情和同学们一样，可见，他们可悲到了何种程度！

虽然，后来林烟终是明白，也理解了周老师那份可贵的苦心，并为她的责任心深深感动。

启蒙老师教了两年，代课老师教了两年，已寻不到多少记忆了。但周老师不同。她在接手后不久，就留给了林烟一生都需要的东西。

那是中期刚过不久，因为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对林烟失望很深的周老师，定要他请来家长共同教育后才能继续上课。林烟没有请家长，怕挨骂挨打，并退回了还剩下的七毛五分学费，回家说学校教室要塌了，需放长假整修。

直到两个星期后，林木去村里开会才知道真相。

林烟被林木带到周老师那儿，他很诚恳地向周老师认了错，说不该在课堂上和同学嘻笑。可周老现依然不肯放过林烟——

“这个是你应该承认的错误，能认识到很好！但你还有一个必须认识到的错误，你想想吧——应该还记得的，那次留学背课文……”

林烟当然明白，那还是二十多天前时，周老师留学背课文，背不出课文坚决不给走。待周老师出去后，林烟说：“我们都不去给她背，看她把我们怎么办？”

哪知道，周老师却躲藏在教室的窗外——

“刚才谁说的？是给我背吗？？学习态度一点都不端正！”

周老师立即出现在教室的门口，她当然听出是林烟的声音，但她见林烟胆怯地没吱声，那次就放过了他。

不论怎样无知，也不管怎么野，林烟都深知这个错误无法说出口来，尤其当着自己爸爸的面。

他站在周老师的床对面，那床上面整齐地折叠着花布棉被，用一块方形纱巾盖着，那纱巾上织着一束美丽的红色鲜花。床下面堆放着一大堆玉米棒心和木柴，那是周老师用来生火做饭的，大部份由同学们背来，林烟也曾背过两次。周老师要给钱，但他照着父母的意思，坚决没要。

此时刻，林烟在心里反复计算着，该要用两根还是两根半竖起来才有床那么高。

林烟沉默着，周老师催促着，他爸爸也反复催了好几遍。

见周老师如此坚持，躲脱不掉，林烟才说出口来——

“在二十多天前时，那次留学背课文，我叫同学们都不来给你背，我的学习态度不端正！”

“不好意思说出口吧？你还是知道一点羞耻嘛！！”

仿佛一巴掌猛烈地打击在林烟的心灵！仅存的一点自尊被无情地击得粉碎，他已经十三岁，多少已知道一点什么是荣辱。不过，心灵在经过一阵毁灭般撕裂之后，立即产生一种新生般的释然。

这件事后，除对周老师有着深刻的怀念而外，林烟还感激着父亲。因为父亲在事后没有再来责备他。

这件事之后，林烟知道周老师不比陶老师和蔡老师，学习已经很认真。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成绩总是上不来，每次语文数学的考试也只有三四十分。当然，比在陶老师和蔡老师手头还是有所进步。

毕业时，林烟语数两门主课成绩加起来八十九分。虽然仍不好，但对他来说，已经破天荒了。

“这娃，真的不是一块读书的料！”

得知林烟毕业考试成绩，林木叹息说。

“和陶老师蔡老师相比，周老师算教得好的了！以前，他数学常常是零分！这次毕业竟考了四十多。”于秀容跟着说，接着又补充道：“我想，不是林娃太笨，如果是在黄葛树中心小学发萌读书，绝对不会是这样！”

“把他送去黄葛树中心小学还复读一年吧，这么小，不可能不读书了吧？”林木说。

“只是，进中心小学得有关系，我们该找谁呢？周围的亲戚朋友好像没有谁在梅子品小学占关系。现在，村里的孩子都想到中心小学读书，挤，没个关系根本进不去！”

“是啊，以前我和校长熟，大的三个才进得了黄葛树。前年上半年，那个校长退休了，现在在学校没熟人，没关系，根本进不去！”

“唉——这娃儿成绩也太差了，大的三个都不像他，差到这般田地！毕业了，他不愿读了就算了，反正现在政策好。包产到户后，只要勤快，不懒，日子会过得好好的。读了个小学毕业，一般的帐算得来，别人整不到狗，怕什么！” 于秀容说了自己的意见。

林木没出声。

暑假即将结束时，黄葛树中心小学的教导主任颜启云突然来找林木。颜启云是邻村人，暑假里，他老婆为争地界与他堂兄颜启华发生了争执。这件事是颜启云老婆不对，惹继续下去对颜启云的声望有很大影响。

颜启云想和解这件事，可颜启华不肯。颜启云突然想到了林木，因为林木和颜启华是战友，肯定说得上话。

事情不是好大，林木答应帮忙，答应帮忙的同时，叫颜启云帮忙把林烟弄进黄葛树中心小学。

颜启云满口答应，对一个学校教导主任来说，弄个学生进校读书肯定小菜一碟。

事情的结局自然完美，颜启华见林木出马，不好和堂弟搞个输赢，就和解了。新学年开学时，林烟降了一级，坐进了黄葛树中心小学四年级二班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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