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拉与太阳，未知的已知世界

​“太阳总有办法照到我们，不管我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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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这位17年的诺奖黑马，终于带来了他的新作——《克拉拉与太阳》。

仍然围绕“时间、记忆与自我欺骗”这三个关键词，石黑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未知的已知世界。

故事发生在未来的美国，克拉拉是一个专为陪伴儿童而设计的太阳能人工机器人，也就是书中所说的AF（Artificial Friend），具有极高的观察、推理与共情能力。

她坐在商店展示橱窗里，注视着街头路人以及前来浏览橱窗的孩子们的一举一动。

她始终期待着很快就会有人挑中她，不过，当这种永久改变境遇的可能性出现时，克拉拉却被提醒不要过分相信人类的诺言。

未知的已知

不同于成熟的科幻小说所要求的系统化假现实主义，石黑只在他的反乌托邦世界中轻描淡写。

阅读过程中，我们在一个跟已知宇宙极度相似的虚构宇宙中穿行。

在这里，人们无时无刻不盯着或点击他们的手持“长方体”；在这里，成年人因衣着而被莫名其妙地划分阶层；在这里，孩子们听天由命似地被划分为失败者和胜利者。

“那个妈妈是个上班族，从她的衣着可以看出她是个高管。”

选择克拉拉作为AF的女孩乔西，正是被称为“上层社会”中的一员，她有着条件优越的父母，注定要进入顶尖的大学，迎接光明的未来。

而乔西最好的朋友瑞克，处于较低的阶层，他想要在阿特拉斯·布鲁金斯大学获得一席之地，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们非上层人的录取率不到2%。”

陌生，却又熟悉。

在石黑的假定中，某些程度上，未来是当前已知世界的另一个复刻。

自我欺骗

乔西的母亲克丽西曾失去过一个孩子，当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也日渐衰弱时，她的内心萌生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让克拉拉成为乔西。

“为我延续乔西吧……而我也就能够爱你了。”

克丽西的这份私心让人不忍苛责，面对亲生骨肉的接连离去，恐怕她已然将克拉拉这个“乔西代替品“视为了救命稻草，无助时只能抓住她。

一直以来，克丽西对克拉拉确实很好，还曾带她一个人去看瀑布，可当她在瀑布旁让克拉拉模仿乔西的一举一动时，答案正在慢慢揭晓。

克丽西的好或许只是出于一种培养，一种母亲对女儿的留恋、不舍，所以当乔西病情好转，克拉拉的”陪伴“也就走到了尽头。

看到这，我脑中立马蹦出另一个故事。

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孩子为什么要上学》这本书中，回忆幼年的经历。

他一度抗拒上学，躲在森林里，有一次因迷路加上下雨，被消防队救出后便发了高烧。

重病中，他告诉妈妈：“我快要死了，我快要死了。“

妈妈抱着他安慰他说：“你不要担心，你不要怕，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生回来。”

他怀疑地问妈妈：“要怎么把我生回来？你再生的小孩不会是我，只会是我弟弟。”

妈妈就回答：“没有关系，弟弟一出生，从第一天开始，我就会把你所做过的事，你所想过的事，你所讲过的话，一直不断地告诉他，他就会变成你，我就把你生回来了。”

听起来蛮有道理的，所以病中的大江健三郎就安心睡着了，后来痊愈了。

可因为妈妈跟他说的那段话，病好了之后，有一阵子他常常恍惚，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是哥哥，还是哥哥死掉以后，被妈妈当作哥哥生回来的弟弟？

无从分别，怎么分辨到底是自己真正的经验，还是妈妈反复讲的哥哥的事，被自己当成自己的经验而记得了？

他觉得很有可能其实自己已经死了，他是被生回来的。

对母亲克丽西而言，或许乔西就是被生回来的大女儿萨拉，而克拉拉即将成为被生回来的乔西。

倘若自我欺骗的条件成立，那克丽西作为母亲这个角色，她对克拉拉是否存在母性的关怀，当克拉拉成为乔西后，母亲对克拉拉的爱还能被称作母爱吗？

什么是爱

在《克拉拉与太阳》这部作品中，石黑一雄通过一位令人难忘的叙述者的视角，观察千变万化的现代社会，探索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究竟什么是爱？

在现代汉语里，对“爱”的定义是“对人或事物有深厚真挚的感情”。

按照这种说法，母亲将自己对女儿的爱寄托在AF上，也可以称之为“爱”。

可作为情感接收者的AF呢？她是否能感受到这种爱，又或者，她是否也有“爱”?

石黑将AF克拉拉的“爱”解释为“人心”——某种让每个人成为独立个体的东西。

克丽西看似“圈套”的做法，在克拉拉看来或许是一种圆满，她的诞生本就是为了“陪伴”，至于陪伴的对象是女儿，是母亲，其实并没有多么重要。

说到底，克拉拉并没有一颗人类的心。

的确，克拉拉拥有人类引以为豪的所有美好品质，她善良，体贴，无私，为了乔西献出了她所能献出的一切。

克拉拉也并非没有情感，在与人类的一次次交流中，她能够准确地体会并且表达真实地喜悦、兴奋与哀伤。

然而，有一样人类共有的特质却是克拉拉多缺失的，那便是自私——因为她是一个完全利他的存在。

克拉拉很好地完成了“陪伴”的使命，这种无私的陪伴，正如她所信赖的太阳，不求回报地将光芒赐予万物。

书中不断出现的、用不同字体标明的“太阳”，被赋予了太多涵义，是彼此选择的信任，是虔诚祈祷的信仰，是执着追求的希望，更是克拉拉那颗宝贵的“人心”。

克拉拉的世界观是独特的，它的逻辑来自于它的偏执——太阳等于生命，太阳等于上帝。

长日将尽

在小说结尾，克拉拉的一生走到尽头，她回到最初的那个商店，不忘赞颂伟大的“太阳”：

“你走之前，经理，我必须向你再汇报一件事情。太阳对我非常的仁慈。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对我很仁慈。不过在我陪伴乔西的时候，有一回，他格外的仁慈。我想要经理知道。”“是的。我确信太阳一向对你很好，克拉拉。”“再见，经理。谢谢你。”

克拉拉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何其相似，她的疏离就是我们的疏离，提醒着我们对现实的控制转瞬即逝。

我们无能为力，太阳将继续洒向人间，无论正与邪。

正如贝克特所说：“照常升起，一切如旧。”

参考文献：

[1]《克拉拉与太阳》译后记 宋佥

[2]《永远的少年——村上春树与<海边的卡夫卡>》 杨照

[3]《纽约客——The Unknown Known》 James W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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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每一个聆听我声音的人”

我是vivi

我们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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