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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亡友续写了生命的我

时间: 2021-06-21 21:27:37 | 作者：卤蛋茶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94次

为亡友续写了生命的我

我有个哥们小章，我们从小认识，因为他和我同住一个小区，又是小学同班同学，我们上学放学都走在一起。从家到学校大概要走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对小学生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时间，我们也不是总有说不完的话要聊，不知聊什么的时候即使是好朋友还是有些许尴尬。有一天我不知道怎么开了个头，把在蔡志忠漫画《西游记》看到的桥段，结合自己乱想的段子，跟小章讲了一个“爆笑西游记”的故事，我还记得开头讲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眼睛射出两道光线，射到天庭玉皇大帝的屁股上，在裤子烫出两个洞，玉皇大帝很生气，派天兵天将下来找凶手，谁知道因为水土不服，天兵天将吃错东西，上吐下泻，被美猴王军团一举擒获，拉去做苦力……大概就是这么无厘头的东西。

小章听得津津有味，我也说得起劲，说到兴起两人还比划起来，差点在地上打滚。后来讲成什么样我忘记了，只记得小章天天都要我讲这个故事的后续，而每次想故事我都是现编的，所以还是有一定压力的。但每次我讲完小章都跟我说有意思。

小章说我很有讲故事的天赋，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故事大王。虽然最后我并没有成为故事大王，貌似也没有故事大王这个职业，但小章认真的表情和赞许，还是让我很感动的。于是更是卯足全力给他想“爆笑西游记”的故事……现在有时想起来，觉得是不是因为他的赞美着了他的道呢？这个我也没问，要问也问不到了。因为大学的时候，小章出车祸去世了。

差不多初中分班后，我们很少一起走路，大家都长大了，圈子不一样，所以自然没再有机会讲什么路上故事（而且还讲这种破故事是真的很幼稚）。接着我和他上了不同的高中，不同的大学，我上的是三流的大专，他读书好，考上名牌大学。上学时候没什么联系，但是高中的周末或者大学的寒暑假，偶尔他还是会来我家看书。他每次来我家，就真的只看看书，因为我家的书（主要是漫画）比较多。我们各看各的，看到差不多他就离开或留下来吃午饭到下午看完书再离开，总之虽然不像小学那么亲密，但我们没有间隙，彼此的存在不会让对方尴尬。我觉得这就是好朋友和普通朋友的区别。

就是这样的好朋友，在大学寒假的某一天，出车祸，说是一辆货车抢道，刹车不及，撞上了过斑马线的小章。爸爸晚上回家跟我说：小章出车祸了，估计全尸都没有……我当时就懵了，以为我爸在跟我讲一个电视看来的社会新闻，非常不真实。直到我看到楼下哭得支离破碎的小章的父母回来，我才不得不接受。

那还能这么办呢？人都死了，活着的人还是必须往前走，我参加了他的葬礼，看着他化为飞灰飘香天空，在寺庙听了一晚上佛经，做他的头七……那一阵我以为会梦到他，其实没有，但是每天醒来，我都会以为他的死是一个非常真实的梦。当然，这都是不可能的。

小章的死带走了我内心的一部分，我每天浑浑噩噩，好像活着，回过神却发现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那时我就是这样的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村上春树说死是生的一部分，我这才知道，是的，活着的人，要把死当成一部分，继续过下去。

然后有一天，我的手机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一个女生告诉我，她是小章的女朋友。

我才想起小章的确有跟我提到，他在大学有个女朋友，是别的学校活动联谊时认识的，她去了美国当交换生，所以是段远距离的恋爱。

她问我是不是某某，我说是，她说她一直找小章都没有回应。那时还是寒假，小章家人没来得及把小章去世的消息告诉校方，所以小章女友不知道小章发生了什么。她说有次小章把我的手机给她，说我是他老家唯一的好哥们，如果找不到他就可以来问我。所以她来问我发生什么事。

我本来可以直接告诉小章女友他的死讯。但是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一种阴差阳错的情绪从我心中浮出来，我发现即使过了大半个月，我还是接受不了小章的死，我不敢不想不愿从我的嘴里说出小章去世的事情，我的眼睛瞟到一眼书架，书架上有一本书叫《观星物语》，是一本讲观测天体的书，我说小章去一个全封闭的地方观星了，那里很偏僻，没有信号，他走之前手机坏掉了，还没拿去修，估计来不及跟你说。她很怀疑说小章没告诉他喜欢观星，而且就算再急，找个机会打电话给她也是可以的。我继续瞎编，我说他是真的很爱看星星，从小就参加各种观星兴趣小组，这次他也是听他爸说有个这样的活动，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去了，所以肯定是错过了告诉你的时机。小章女友问他有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了那个活动简章，好像也就这几天吧。

可能因为是第一次打电话给我，而且我又是小章的好朋友，谁都不会想到我一上来就会跟她胡说八道，所以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她居然也就信了，说打扰我，不好意思。我刚想挂电话，她突然又问我有没有时间，她想了解小章多一点事，可不可以跟他讲讲小章的童年和学习生活。我刚莫名其妙地跟她讲了个谎话，心头不忍，也就答应，然后她就跟我一问一答，从我的口中填补小章的点点滴滴。

那是一个很奇妙的时刻，就是我通过谎言和小章的女友产生了联系，所以在给她讲述小章的碎片中，我的谎言也悄无声息又顺理成章地混入进去，我讲的不再是我记忆里的小章，而是掺杂进了我的回忆，小章不仅是个学习优异认真生活的人，还多了喜欢观星，喜欢讲故事的优点，我说他小时候讲了好多奇妙的故事，逗得我前俯后仰，我说他家里有很多书，很多漫画，我经常去他家看漫画等等……一不小心我们就讲了近一个小时越洋电话。

我听小章女友的声音，感觉她一开始是有点疑惑的，大概她多少觉得，我口中的小章跟她印象里有点出入，但最后还是很开心地全盘接受了。她说我的确是他的好朋友，很羡慕我，期待以后小章也能跟她讲讲有趣的故事。

挂上电话后我就后悔，我像软掉的章鱼一样躺在床上，忍不住给自己两个耳光，天哪，我说的是什么狗屁东西！人家男朋友去世，我还胡编乱造一些事情，我在造什么孽，真是个头脑发热的大猪头。我默默期待着第二天小章女友可以再打电话过来，我到时候一定告诉她真相，被她劈头盖脸痛骂一顿，当她情绪的发泄工具……

第二天，我醒了过来，照旧是又想到小章的死，接着想到我跟小章女友胡说八道的事，又焦虑又难过，整个早上闷闷不乐坐立不安，老妈给我煮的粥都吃不下。差不多十点的时候，家里来了人，我一看，就吓傻了，来的人是小章。

是我妈开的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老妈叫他进来坐，看着发傻的我说小章来了，你怎么跟木头人一样。小章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傻了，一个星期没见，都不认得了？我说你不是死了吗？我妈狠狠打了我一下，说我怎么说话呢，没有教养。我妈打得很用力，我感觉到疼，所以应该不是做梦。小章笑了起来，说你是真傻了，我去参加观星团而已，又不是去坐夺命火车，有必要这样吗？

他像往常一样走进我的房间，看到我房间的书，跟我说：“喂，我借你那么多书，都放在你这，找时间我要带回去咯。”

我说这些都是我的书，哪里是你的书。他说我真是睡糊涂了，他随手拿下那本《观星物语》，翻开封面，在扉页的位置指着他的签名说：“看，我的名字都写在这里呢。”

接着他又拿下来几本书，每本书的扉页都有他的名字。

我受到了第二轮的冲击，这些书，不是我的？整个书柜我的书寥寥无几，几乎都是他的了。这些书是我一本一本省钱花下来的，怎么可能是他的？

小章继续跟我说，他回来后就马上打电话给女朋友，知道我跟她说的那些事。说我好三八，现在她老是问他能讲些什么故事，他又要现编一些给女朋友听了。

我这时才隐约对上了一些事情的实质。也就是说，我跟小章女友讲的那些或真或假的故事，都变成了真的？小章真的去参加观星活动，小章真的拥有这些书，小章真的成为一个讲故事的人，小章除了是小章，也成为某部分的我……

但哪里有这么扯的事。我又冒出一个念头，说不定小章的死真是个梦，小章的确还活着。但如果是梦的话，又真实得过头，我的书都变成了他的书，我还能记得我省吃俭用买漫画的记忆，不可能是梦可以那么真切带给我的吧？而且，小章其实不是那么会讲故事的人，他夸我会讲故事，说特别开心当我的听众，是因为他喜欢听，我喜欢讲，现在，这个位置互换了，不，是和我占着一个位置。我很难接受。

我找不出答案。我不敢细想，我很怕我是什么精神分裂症。那时我对精神分裂症的认知，就是被人报案后抓到医院里，限制自由，吃药打针，每天死气沉沉，间或发疯，然后被医院的工作人员毒打。我不想被抓进去，这一刻，或以后，我只能当这个事是一个意外，放在心里，不能细想。

突兀的事也就发生在那一天，往后的日子，小章依旧去读他的大学和他的女朋友谈恋爱。我买的那些书，现在变成他的那些书，真的被他分批拿回去。我呢，继续在二流学校混吃混喝，等着过一个碌碌无为的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

但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小章之后和他女友分手。他说他不喜欢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我问他说那为什么当初选择在一起？他说可能是一时鬼遮眼吧他也不明白。我看过几次小章的女朋友，说实话，漂亮是漂亮，但我并不怎么喜欢，可我觉得，那会是小章，就是出车祸前的那个小章喜欢的类型。也许，他不喜欢是因为我不喜欢的缘故？

然后我就越来越觉得，现在的这个小章，真的不再是我印象中的小章了。他似乎真的变成了另一个我。我喜欢的雪糕口味他常会买，我在追的综艺他会跟我提起，我说你的口味怎么越来越趋近于我，他跟我说不是你一直在学着我吗？我们从小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模仿他。

这句话我除了跟小章女友说过之外，我敢发誓，我绝对没有跟谁说过。我和小章绝对不是相互模仿的关系，他有他的生活，我也有，我们在爱好和对某些事物的口味上，并没有太重合的地方。如果有，那才真是个谎言。

我总担心我有精神病、妄想症的倾向，把一些错的当成对的，把一些正常的当成虚妄的。但我是真的觉得小章越来越不像小章，而是我。然后，我喜欢的朋友是小章，而不是另一个我，所以我是有些痛苦的，甚至慢慢和他保持距离。

工作后没两年，有一天，小章叫我出来，说他结交了一个新女朋友，要带给我看看，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去到约定的麦当劳见面，我不祥的预感变成真的了。他带的女朋友是我工作时认识的女孩，我暗恋她很久，正打算对她进行追求，谁知道被小章抢去了。我不知道小章是怎么认识到她的，甚至我也不稀奇他认识她，因为我总有种隐隐的感觉，我认识的人，经历的事他都会知道，并在我之前，抢先一步得到他想要的。

我在恩爱的他俩面前吃了一顿索然无味的麦当劳，回来的时候，我有些不爽地问他，那个女生喜欢你什么？小章回答说喜欢他的风趣，喜欢他读过很多书，以及，喜欢听他讲有趣的故事。我生气地抓着他的衣领说不是，那些故事都是我的！你不会讲！小章有些得意地看着我，说我脑袋是不是烧掉了，我们从小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模仿他。不要因为这个迁怒在他身上。

我这时真的受不了了，一股怒气从胸口溢上来。我说放屁，你才是模仿我的那个人！要不是我，你现在只是骨灰盒上的一堆灰尘！小章得意的表情这时才缓缓放下来，他说我在发什么神经。我继续吼道：“对，我就是发神经，我要是不发神经的话，我就不会对你大学的女友撒谎，说你还活着，说你要去观星，说你有我看的许多书，还说你很会讲故事！我不会把我的戏份安插到你的身上，你他妈不是我的朋友，你是个抢我东西的鬼魂！”

我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说完之后我都有点脑充血，晕晕的，差点连站都站不稳。我听到小章说你终于说出真相了。我抬起头，看到熟悉的小章，也就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小章，露出了属于他的笑容，他说你早就应该这么说出来了。我等你说这个真相等了多少年了。

然后我就听到一个铃声响起，那是我大学时的手机铃声，我从裤袋拿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听到里面有个女生问我的名字，我说我是，她说她是小章大学的女朋友，他好几天没打她电话了，她存了我的号码，因为小章跟她说，我是他在老家唯一的好朋友，一旦找不到他，就可以来问我。小章的女友问我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我无奈地跟她说：“小章……出车祸……去世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痛苦的哭声，我回过头，发现我在我的房间里，我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最显眼的那一本，叫《观星物语》。

文章标题: 为亡友续写了生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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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签：故事  诡异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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