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出一点点江湖气

一、那柄剑

当——当——

一声声的脆响，一声声的撞击。

火炉周边的温度很高，那汉子脱了上半边的衣裳，汗珠在他的后背层层密密的破裂开来，简直就像给他又穿上了一层衣裳。

那汉子却不显累，只是专心致志的拿着铁锤一下一下的敲击着火炉里的那件物事。

那件物事看起来像一把剑。

不错，那是一把剑，那确确实实应该是一把剑的。

可是，这把剑没有握剑的剑柄，亦没有伤人的剑刃。

打一柄剑总应该是有棱有角的，这汉子打的剑却没有棱角。

可这确确乎乎，该是一把剑，任何人看了都会感觉，这确确乎乎是在打一把剑。

可这把剑却又实在不像是一把剑。

黄昏的时候，那汉子歇了。

街东口的黄家铺子派人来给他送饭来了。

饶舌的小仆役嬉笑着把竹篮放在了旁边的小桌上，打趣道：“哎呀，白爷，你要的烧饼可给您放这儿了。俺们家老板娘亲自给你熬的粥，小心烫了嘴！”说着笑嘻嘻的搓搓手，跑开了。

那汉子笑一笑没说什么，他掀开盖着竹篮的布，里面放着三个烧饼，一个鸡蛋，还有一碗大大的小米粥。

汉子的日子过得很平淡，每天早起起来以后，他就砰砰的打起来铁，他在黄家铺子那边订了整整一年的饭，每到年关的时候就把银子结一下，早中晚三餐黄家铺子都派人给他送过来。

早饭往是一张大大的葱花饼，加半个咸鸭蛋，中饭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再配上几碟小菜，而晚饭往往便是三个烧饼一个鸡蛋，再加一碗大大的小米粥。

他本来以前是没有点过这碗小米粥的，只是黄家铺子那年过三十还未嫁出去的老板娘自打亲自来这儿收过第一次年关的费用以后，晚饭都会加一碗大大的小米粥。

汉子很少吃肉，按他的那个年龄，他那个身材应该是很喜欢吃肉的，可他很少吃。他更少喝酒，周边的街坊从来没有见他喝过酒，即使是到年根儿底了，他那个铺子里也飘不出一丝酒香。

汉子的身材很魁梧，是那种虬劲有力的魁梧，可是脸又很冷峻，但这十年来他在这里打铁，慢慢的那冷峻没了，他的胡子留了起来，发束了起来，慢慢的，慢慢的，他便也就像一个普通的打铁汉子了，虬然有力的肌肉，满脸的皱纹和疲惫。

沧桑和岁月是最好的铁匠，把一把剑硬是打的没了棱角。

汉子生意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差。这里虽是京城，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可汉子的铁匠铺是在京城外城的偏远地，又在这偏远地街口最往里的那条小巷，所以生意当然谈不上什么红火，可周边村子的农户来这里打几个农具，偶尔谁家的锅碗瓢盆坏了，来这里打一打，日子也算过得去。

汉子没有娶妻，这些年来，凭着他这身相貌，周边不知多少媒婆来这给他说媒了，说是这家的大姑娘那家的大闺女，总的都是周边的平凡小人物，也配得上他，便只是好好的过日子。

汉子从来答应，每次媒人让他过去，汉子变只是憨憨的笑一笑，说：“未曾想娶妻。”

后来，渐渐的，也没没人来给他说媒了。缎绸庄的孙小姐，王屠户的大闺女，也都嫁了人。唯一还对他心心念念的，也就孙家铺子那三十岁的老板娘了。

可这汉子却仍然是孑然一身的，他也从未曾出过什么花柳之地，便只这么默默的，默默的用打铁来发挥他浑身的余热，他一生的激情仿佛都在那一锤一打之中，完全的消融了，消融在了那早已没有棱角的剑上。

这把剑恐怕再也不会有棱角，因为它失了伤人的血性，它恐怕再也不需要剑柄，因为再也没有人需要去握住它来守护。

什么都不剩了，就在那里，什么也不剩了。

可那汉子还是在执着的打着，只要一闲下来他便打着，只要没有活干，他便一直打着，只要他在他的铁匠铺子里，他就一直这么打着打着，从未有一天放弃过。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打，就连他自己其实也不明白。

有些东西仿佛根植于他的骨头里，有些东西他还不愿意放弃。

二、这个人

这天晚上那汉子仍在打铁，只是这一次，他并不是在打他那永远也打不好的剑，他是在打一个锄头——那是上回附近村老孙赶来城里赶集的时候预定的，说好了这几天就要，所以他加班加点的要把这锄头给打好，他原来打锄头打的很不像，这几年越打越顺，打的也就越来越好了，平平的，再也看不出一个尖尖的角。

打着打着，他的身形微微有过那么一滞，但很快，他又继续慢慢的打着，缓缓的打着，用力的打着，和以往一样打着，直到门外有人轻轻用手扣了扣，接着传来一句话：“风云。”那汉子沉默良久，答道：“天下。”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风云寨第三代弟子叶小七。”接着又换成一个较为沉稳的声音“风云寨第三代弟子白云夜。”然后两人齐声道：“深夜拜会燕大侠。”

那汉子不再回答，又只是沉默的打铁，火光映照下能隐隐约约看到门外那两个站着的身影。。

“咔嚓——”门开了，原来这门并没有锁，那女子说到：“燕大侠，我们二人在这京城寻了您半个月，可算是找着您了。”

那汉子不说话，依然在打他的铁，叮当叮当，他突然道：“你们今天白天来过的，怎么不进来？”那女子答到：“今日也是碰巧，在街头黄家铺子那里吃饭，听到那仆役和那老板娘饶舌说什么不如早日请媒人，趁良辰，也算是能找个好人家。那老板娘气的拿着扫帚追着那小仆一通好打，那小仆役连声求饶说什么再不送过去，饭就要凉了，那老板娘才饶了他，叮嘱着他，今儿个竹筐里多加一碗鸡肉，让他好好送过去，我和师兄好奇便跟了过来，那料得就在这儿遇见了您！”

那汉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轻声说：“燕大侠已经死了，我亲手替他收得尸送得葬，你们若想见他，可以去城外东十里地的乱石岗，那里立着挺大的石碑，上面什么也没写，那下面埋着的就是燕大侠。”

那女子娇笑：“在寨子里常听说燕大侠的一柄剑出神入化，可谁人又敢忘了燕大侠那冷俊无双的面貌？我打小便是对着您的画像长大的。怎么能不认得？”

那汉子轻笑说：“我没有骗你们，你们要找的那个燕大侠确实已经去世了，我亲自给他收的尸。”

那女子笑一笑，转了严肃的一张脸，说道：“确实，我知道燕大侠确实不是当年燕大侠了，否则又怎会容得我们两个晚辈来京城去刺杀那狗皇帝！”

那汉子的神色终于变了，变得严肃，变得冷酷，他整个人又开始紧绷，轻声说道：“来了多少人？”

那女子继续笑：“便只我们两个！”

汉子的神色又松了，他又沉默了，转身去打他的铁。

叮当

燕大侠？？

叮当叮当

燕大侠？？？

那汉子道：“胡闹！”隔了良久，才继续说道：“大哥怎会容许你们两个晚辈来京城刺杀？”

那女子笑说：“你总算承认你是燕大侠了吧！”又道：“大伯当然不让我们来，所以我们是自己跑来的。”

“赶紧回去吧，”大汉说，“京城不是你们两个小儿胡闹嬉戏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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