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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日

时间: 2021-05-04 16:52:57 | 作者:枫声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90次

审判日

(本故事献给我的母亲)

如果你离得稍微远一些,再去欣赏眼前的这间石料为主的牙医诊所,你会觉得它似乎一下子变得古典了起来。灰褐色的石灰岩墙壁搭配着米黄色的褪色橱窗,让任何人看到它的第一反应都不会和“现代化”这个词儿产生联系。一扇仅能通过一个身子的铁门被一张厚厚的深绿色棉被重重地压着,费力掀开它,一股淡淡的腥味伴着阴冷潮湿的感觉会扑向每一个来访者。

似乎这儿的一切都和“医院”没有关系,但是作为这个靴子形状的小镇里唯一的一家牙科诊所,说它是“门庭若市”也许有点夸张,但对于十年前的“门可罗雀”来说,自从奎因大夫接手了这里,这里变成了除了小镇警局以外效率最高的地方(这得感谢琼斯警长那个疯子)。

“我说,真没想到今天你还开门了。”

奎因大夫并没有作答这突然打破宁静的声音。事实上,在琼斯警长张开他那厚厚的沾满早餐果酱的嘴巴前,他脚上那双考究的Dr马丁皮靴发出的“吱吱”声就向奎因大夫宣告了他的大驾光临。这双是最经典的款式,也是琼斯警长这么多年来穿的最久的一双——它是九年前自己的女儿送的生日礼物。

“哦对,我每天早上都会有收看新闻的习惯的,或者说,毛病。“说着琼斯警长走进来的同时顺理成章的伸手打开了挂在墙角的黑白电视机。

远在华盛顿特区国会的所有画面和声音都随着天上的卫星被一股脑儿灌进这个小黑盒子里。让本来颇为安静的诊所一瞬间吵闹了起来。

电视机里正在滔滔不绝演讲的是美利坚合众国新的领袖凯恩,这家伙身高不足五尺,乌黑的头发和一抹小黑胡子点缀,使得他这张圆润的脸上少了一丝胖子的蠢劲儿,同时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干练或者说像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正统政客形象,似乎是这些特征让他在国会的演讲都变得更有说服力。虽然他并不用说服任何一位议员———他在三周前解散了参议院,并将三位最高法官以“污蔑领袖罪”逮捕。

“吸血鬼们为什么是吸血鬼?因为他们与生俱来就是魔鬼!”领袖的声音伴随着电视机的杂音传了出来,他边说边比划着,两只手从来就没有放下来过。“没错,我决定从今天起全国性禁止‘伯爵’这个充满着狗屁政治正确的美化词语!任何人!我是说任何人,任何人在公众场合使用这个词来称呼这些吸血鬼都是重罪!重罪!我是说重罪!”

台下所有的议员们黑压压的坐成一片,这次的会议上没有人提出异议也没有人突然哈哈大笑,更没有半道离席。最远处有一排长枪短炮的记者们,各式各样型号的长短焦镜头交错着从人堆里伸出头来。他们来自各大报社和电视台(这些地方在明年就会被全部国有化),每个人都经过了严密的背景审查,以确保到场的每一个记者都拥有无与伦比正确的思想。

琼斯警长噗嗤笑了一声:“不过老实说‘伯爵’这个词儿确实像个白痴。”说罢看向一旁摆弄金属镊子的奎因大夫。“你不觉得,这样的议会才像回事儿?严肃、高效。放到以前,随便讨论一件屁事儿,哪怕是要不要取消信号灯的黄灯,也要他妈的吵吵两个月。”

“我们不但要禁止这个愚蠢的词语!我们更要挽救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下一代,我们的孩子!”领袖说到这儿时,全场已经跟着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叫,不时有少许控制不住情绪的议员们开始高喊:“对!”“杀死吸血鬼!”“领袖万岁!”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救国党”的成员,他们是领袖最忠实的追随者和支持者,现在已经几乎占据了七成的席位。领袖凯恩曾经第一次在“美好生活”俱乐部发表政治观点时,台下几个吸血鬼混混发了飚,放下手里的台球杆子把桌子上的百威酒瓶径直砸了过去,直接碎在了凯恩的头上,玻璃渣子飞溅得到处都是。现场瞬间躁动,血流满地的凯恩在这一瞬间就得到了第一批原本摇摆不定的支持者,他们围住凯恩,所有人用自己厚重的身子挡住面前大吼大叫的吸血鬼们,一点一点把他安全的从后门转移出去。剩下一部分和吸血鬼抄家伙打了起来。至于有没有人死伤,各大媒体各有各的说法(谁让媒体这东西任由资本家掌握而非伟大的国家呢?)。

“吸血鬼这个口号可不太友好,你觉得呢?大夫?”琼斯警长把脑袋探了过去,似笑非笑地说着。

“也许你该洗洗牙,警长。”奎因大夫并没有接过琼斯的目光,继续低头清洗着小水槽。这么些年他已经习惯了琼斯警长冷嘲热讽的调调和口气。好像干警察的都爱这么说话,他把这种方式叫做“不会好好说人话”,尽管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

“除此之外,全国的人民今天都知道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电视机里继续播放着领袖的声音。此时如果你放下手里的杂活细心听,你会发现这时领袖凯恩的声音在后台的调音师在努力挽救下依旧破了音。

“烧死他们!”

“吊死他们!”

“送他们去地狱!”

现场议员们又开始喊了起来。或者说“救国党”的党员们。

“安静!大伙们。我作为美利坚第二共和国第一位领袖,是不会再允许那些愚蠢的错误继续祸国殃民的!我今天讲隆重的向全国宣布......”领袖凯恩在这里特意停顿了下来,这是他在电视节目《美国好声音》(当然,这种可笑的节目已经被领袖叫停)里学到的——你在说重要的地方时得停下来吸引观众的注意,导演们也好把它剪辑进下期预告里来卖钱或者插广告。

电视机里热血沸腾的人们明显安静了下来,这股渗人的安静影响着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人,即使是一直低头摆弄东西的奎因大夫。

奎因大夫没有抬起头,只是停下了手中的活,毫无感情的把目光放在手指间上,竖起了耳朵。

“终于要宣布了。”琼斯警官忍不住兴奋的说了一句,下意识看了看奎因,又继续兴致勃勃的看向那台可怜的小电视机——此时此刻他觉得这台破电视是那么的迷人且具有爆发力。

“我宣布,永久废止原美利坚合众国,现美利坚第二共和国宪法第二十八条宪法修正案。正式终止我们的法律对这些吸血虫给予了四十五年的荒唐保护。”

这句话比起他之前滔滔不绝的激情演讲,相对平静了很多,也显得严肃了许多。使得这句话更像是来自一个威严的领袖而不是廉价的《周五晚间脱口秀》节目。

领袖凯恩的话音未落,尖叫声,哭泣声,嘶喊声与飞扬在空中的外套、文件瞬时塞满电视画面(在场的非“救国党”议员们也鼓起了掌,毕竟没人想下辈子都在阿拉斯加伐木)。所有到场的媒体朋友们不吝啬每一寸胶片,疯狂记录此时此刻伟大领袖的辉煌画面,以及人民对领袖的爱戴与追随。

“领袖万岁,第二共和国万岁。领袖万岁,第二共和国万岁,领袖万岁......”

琼斯警长重重地吐出一口深压在肺里的浑浊气体,嘴里小声的、稳稳的一遍一遍重复着“领袖万岁,第二共和国万岁”。他掏出一块金色怀表,翻开它,看了看里面那张掉色的照片——自己的女儿还是那么的美。

“如果伟大领袖早些出现,你现在应该成年了。”琼斯警长说着合上了怀表。

约翰.琼斯此生最大的骄傲便是自己的美丽女儿克里斯蒂娜.琼斯。蒂娜从出生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是个美丽的姑娘。浅色的眼睛和脸颊上那几颗小麻子是他最爱的地方。琼斯警长慢慢闭上眼,仿佛蒂娜就在这儿,脑子里一幅幅破碎的画面也随即而来:那年夏天蒂娜发现的大蘑菇;蒂娜房间里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蒂娜笑起来时那颗小小的虎牙;上次生日蒂娜打碎的水晶杯;一起养大的那只蓝色翅膀的小鸟......一切一切,仿佛一股新鲜的血液一样被重新打进琼斯的神经里。泪腺开始工作,自从蒂娜死后就再也没有流过泪的琼斯今天再次淌下了泪水。记得自己亲手打死了杀害蒂娜的吸血鬼时,那个家伙一直在嘴角抽搐地笑,反复地嘟囔着:“这姑娘的血,真他娘的上头。”

这对吸血鬼本就排斥的他来说,又多了一条痛恨吸血鬼的理由,也让他更加坚信加利福尼亚那帮子左派是一堆不折不扣的白痴。

也许领袖下一步就是收回独立的加州,真的想不通这帮家伙为了保护恶心的吸血虫而选择独立建国。斯警长总是这样想,诡异的思维延展总是让他不知不觉想到了九霄云外,不止是一次因为怀念女儿而思考到国家大略。当然这也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引以为傲的优点,他认为这是与生俱来的,如果你后天培养,是很难做到的。曾经在中学的时候,自己的知识面就因为爱思考和琢磨变得非常的宽广,有那么好几年他都觉得周围的同学都是一个个白痴——只会聊八卦追明星的白痴。

“现在全国的吸血虫们,均属于我们党和人民的对立面。我下令,全国的暴力机构,警察局、移民局、联邦调查局、国民警卫队、还有我的海军陆战队们,全部拥有义务依法逮捕这些吸血虫!立即生效!没错,我赋予我的海军陆战队员们在国内行动的权力!把自由还给人民!民主还给人民!权力还给人民!我的三万万手足......”

电视里滔滔不绝的叫嚷声在奎因大夫的耳朵里渐渐离去,他放下手里的银质镊子(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把),沉沉的身子坐在了常常为病人看病时坐的那个铝合金椅子上。这一天终究是来了。奎因心想,也许威廉太太现在非常兴奋吧,她最讨厌我了。每次见了我都会在远处绕开,如果实在不巧碰了面,她假惺惺地挤出一丝廉价的微笑,说上一句“早上好,大夫”之后,一定会在地上大吐三口,向老天爷抱怨自己今早真他妈的倒霉。即使她一嘴的假牙还是在这里配上去的。但是谁不是这样呢,即使再讨厌你,当还有一丝利用价值的时候,还是会尽最大的力气挤出来一丝笑容给你;那天晚上砸碎自己诊所玻璃的那几个小混蛋们现在可能准备好了新的石块?没准正在偷偷地在车库里翻找父亲的猎枪,塞进去几发大号的猎鹿弹,好让我这个吸血虫去见上帝?哈哈,怎么差点儿忘记眼前的琼斯警长,人家不是一大早第一个赶过来了么,昨晚还在值班,今早就过来慰问我这个异类,真的是不容易啊。今年的“小镇守卫者”奖章一定还是这个喜欢穿皮靴的家伙。他到现在一定还相信克里斯蒂娜的死和我有关系吧,怎么能没关系呢?我和凶手都是吸血虫啊!哎,也许只有伊娃会感到难过,但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只能祈祷在自己被吊死的时候伊娃能恰巧在教室上课。她是这个小镇上唯一一个对自己真正关心的人了。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年冬天她在我这里装牙套时她痛乐参半的滑稽模样。如果自己有孩子,那么一定要像伊娃那样。是啊,如果她是我的孩子该多好啊。

琼斯警长打开保险的清脆声让深思的奎因大夫回过了神。那是一把去过纳粹德国的M1911手枪。这么多年琼斯一直坚持拒绝佩戴新的伯莱塔92F手枪,虽然新枪更小更便捷,同时拥有足足十五发弹药。但是只有琼斯自己知道,M1911这把老家伙里装着的七发点四五口径的铜质子弹比任何东西都要可靠。她可以轻松撂倒任何一个大块头,琼斯警长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用这把手枪在吸血虫的脸上开一个大窟窿,顺带打碎他们的獠牙。

“何必用枪呢?警长。我们都是老熟人了。”

“哈哈,这就不用大夫您操心了,要知道,保护这个镇子是我的职责。”

“希望蒂娜理解你。”

琼斯警长听到这里,没有接着用一副嬉皮笑脸继续斗嘴皮子。他从桌子上挪了下来,一步一步稳稳的走过去,考究的澳洲皮靴发出的声音让本就紧张的空气增添了一分戏剧性。琼斯的脸紧紧的贴着奎因,奎因大夫感觉到了一阵温暖又缓慢的呼吸有节奏的拍打在自己的脸颊上。

“如果你想求我放过你,那么刚刚那句话已经让你丢失了这个机会。”

“也许您需要一片口香糖了,警长。”

琼斯对奎因无聊的嘲讽没有任何兴趣,他已经注意到了窗外慢慢变多的小镇镇民。没错,威廉太太是第一个站在窗外的,手里捧着一杆银灿灿的十字,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玩意属于她已故的苏格兰丈夫,这是一件威廉太太每天都随身携带的遗物,除此之外还有一根丈夫生前写字用的1955年制造的派克51钢笔。第二个赶来的是彼得夫妇的儿子麦克和他的死党丹。琼斯想都不用想,那晚砸碎这家诊所玻璃的一定是这两个小土匪。他们两个兴致勃勃的望着里面,手里抱着一把重重的HK416自动步枪。不过这玩意儿是气枪,当然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玩具,听说领袖正在考虑全面禁止这种东西出现在孩子的手上。后面到来的几乎占据了一半的镇民:永远手握一杆旧叉子的农场主斯图尔德,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大骂民主党和吸血鬼;留着讨厌的八字胡的房地产经销商比尔,如果狡猾可以颁奖,那他就是那尊奖杯;全镇最人人皆知的金发婊子艾玛,她几乎和镇子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有一腿儿;还有那个老实的挤奶工人肖恩,他对奶牛有着一种畸形的迷恋,他给人留下的最多的印象就是慌忙的擦擦手上的牛奶然后说一句“还有多久下班?”

“今天处死你的应该是全体镇民,而不是我一个。”琼斯警长上下嘴唇几乎没有张开,像是从嘴里往外咕哝一颗枣子。

“吊死他!愿他下地狱!”威廉太太第一个喊了出来,同时激动的挥舞着银质十字架。她这种级别的声音上一次听到是在她丈夫的葬礼上。一个一个的亲朋好友上台纷纷表达哀悼,她则正在台下喊叫个不停,直到被人扶出教堂,她还在喊着:“愿上帝宽恕!”和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对!吊死他!” 斯图尔德攥紧了手里的那杆摩的光亮的旧叉子接上了威廉太太的吼叫。他早就想这么做,只是五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告诉他,枪打出头鸟。所以自己虽然每天都在大骂民主党,但是真正意义上的集会他从来都是最后一个出门。

“烧死他。”艾玛也跟着来了一句,声音跟前两位相比,一点也不大。但是她也尽力把自己涂满廉价豆沙色口红的小嘴扯到最大最圆,除了因为这个奎因大夫是个不折不扣的“钢铁直男”之外(这是她在镇子上唯一勾搭不动的男人),她也想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的合群一些。尽管并没有人看她。

“应该用石头砸死他!”

至于这句是谁发出的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但是奎因大夫很确定的是,这家伙一定喜欢没事干就琢磨琢磨古老的宗教仪式。“石刑”这种方式自古以来备受一些邪教头子的欢迎,似乎用这样的方式杀人会让自己离神更近些。

威廉太太的一声老嗓子像扣动了扳机似的触发了拥堵在窗外的所有镇民的神经,所有人热血喷张的叫嚷着,一双双眼珠仿佛大了足足一圈地紧盯着橱窗内的奎因大夫。

突然一块砖头把橱窗砸了个粉碎(麦克和丹再一次展示了自己的破窗技能)。飞溅的玻璃渣子飞溅在地面上,像是匀称的给地上的瓷砖扑了一层亮晶晶的毛毯。清晨的阳光折射在上面,恍惚间变得迷人了些许。威廉太太小心翼翼的把十字架塞回口袋里,提起那肥大的裙摆,第一个迈了进来。农场主斯图尔德紧随其后。所有人都跟了进来,大家只顾着往里拥挤,早上洗干净的银质镊子被打飞,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弹跳几下后就变得无影无踪。照牙用的无影灯被挤得歪到了一旁,桌上老旧的灰色惠普电脑也被扣在了地上。平时用了一辈子培养出来的所谓教养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或者说教养这东西,只是针对好人与上帝。如果你进了魔鬼的家,那么最好收起来所有的风度,用手里的烛台狠狠地插进魔鬼的胸膛才是最好的做法。在一切眼看就要从正义的审判转化非法骚乱前,琼斯警长朝着天花板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后,所有激动骚乱的人瞬间恢复冷静,被打穿的天花板此时掉落下来一些白色的石膏粉末,悄悄的落在警长的大鼻子上。但是没有人笑出来。一个个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望着琼斯警长。

“请各位不用急,保持秩序。我们是文明人,我们是耶稣基督的孩子。不要像这个吸血虫一样乱哄哄。”琼斯警长下意识地压低的声带,让自己的声音里带有更多的气泡音(当年自己就是用气泡音迷倒了自己的妻子),使自己的嗓音和语气听起来更具领导力些。

“正义的到来是需要审判的,这一次,我们所有人都是陪审团。我记得我父亲曾经说过,如果你想做一名合格的法官,那么在你宣判判词的时候,你要做到看着每一个犯人的眼睛。”

奎因警长一边高声讲话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一边伸手掏出别在腰封上的手铐。这是他最有成就感的时刻,自己活像小镇上的领袖,带领着属于自己的人民(一般意义上,他把“人民”这个词理解为自己的支持者),审判邪恶的纳粹头子。

奎因大夫没有做任何抵抗,常年服用瑞典人发明的人造血浆已经让自己丧失了捕杀的基本能力,至于自己的食牙(或者说是尖牙,吸血鬼们有自己的叫法),现在是否依旧能刺穿皮肤都是一个问题。奎因大夫的两只手臂被扭在了背后,拷了起来。琼斯警长一只手老练的把他背后的手铐抓住,像推超市购物车一样把他推出人群,推出自己的牙医诊所。奎因大夫低着头,没有去看眼前的任何一个左邻右舍。他有些不敢去看,并非是害怕看到他们那一双双瞪得又大又圆眼睛,而是害怕在这一双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昔日虚伪的友好。

揭开挂在门口厚重的绿色棉被,刺眼炽热的阳光在今早浑身喷火的左邻右舍的对比下,显得头一次没那么强烈和炽热。所有的镇民看着这个被扭住的老头,一起走向小镇广场。每年的国庆游行的终点都是这个广场,它是以前的老镇长带着大伙儿一起修建成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修建好的第二年就爆发了珍珠港事件,镇子上唯一的一家亚洲夫妇被一棒子疯狂的居民抓了起来,绑在了那里,直到小镇警局来解救了他们。但是很快他们又被上头的(联邦政府)人统一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一些人说是关进了集中营,另一些人说他们早就被联邦政府私下处决掉了。

奎因大夫闭上了眼睛,他依旧不想看到任何一张熟悉的脸,更不想让刺眼的阳光灼烧自己的视网膜。围绕在奎因大夫周围的镇民们一路紧跟着警长和他们的头号罪犯。飞在奎因大夫脸上的粘稠的唾液分别来自不同年龄、不同性不同种族人们的嘴中。奎因大夫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从每晚他送伊娃小可爱回家时,她父母那双厌恶的眼神就可以看得出来。人类和吸血鬼是永远不可能真正走在一起的,更何况人类这东西,即使是同种族之间,也相互仇恨,相互杀戮。也许父亲是对的,他死前告诉自己,“人类不如我们。”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走了一个小时。一路上大家琼斯警长都在给大家讲自己对领袖凯恩的忠诚与认可,他说自己想要在明年加入“救国党”,因为这样才能更好地追随领袖。一会儿又说起了现在伟大的祖国对吸血虫的政策是多么的伟大光明正确。他从纳粹二战讲到现在,横跨欧洲到亚洲,一路上大伙儿几乎不怎么插嘴,对于他们究竟有没有听进去这个问题,从来不是琼斯警长关心的问题。在他讲话时,你只需要乖乖闭嘴并且表现出一副“真涨知识”的样子,他就能一直讲到自己退休。

此时奎因大夫通过脚下变软的地面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小镇广场的草地上。

“不如我们对他判以石刑!我记得刚刚有人提到了。”

小镇最用权威的琼斯警长又一次对镇民们给予了民主(这份“石刑”提案来自于人们,而非自己的想法。与自己独自决断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人民的声音和自己的想法吻合,所以它立即生效)。自从新领袖上台,他的权力就大了许多,他可以不用再去申请无聊的逮捕令就可以带走街上任何一个嫌疑犯并给他带上一个“煽动颠覆领袖罪”。这让他自己感觉到自己第一次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执法者。也让他更加坚信,追随领袖会让美利坚更加强大。

说完琼斯拾起地上早已准备好的铁链,铁链拖拉在地上的“沙沙声”让奎因大夫后脖子上的神经紧绷。奎因大夫感觉到自己被按在一根木头做的十字架上,木材表面的木刺扎进了自己的皮肤里,粗重的铁链勒紧他的手臂、大腿,他能感觉到已经被太阳灼伤起泡的皮肤被笨重的铁链硬生生地蹭了下来。

这时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到齐了,当然也有唯一一个关心奎因大夫的伊娃。她没有去上课,事实上她很少去上课。她讨厌学校,史蒂芬妮(伊娃从不叫她李老师)那副给自己讲大道理的脸让伊娃感到恶心,每次逃课被发现后她都会坐在办公室里给自己说上两小时的废话,然而整个过程伊娃都会通过注意史蒂芬妮那张不对称的嘴巴来转移注意。每次她都忍不住的去想,为什么有意思的奎因大夫不去做老师呢,那样自己一定是个好学生。

其实,她才是今天第一个赶到诊所外的人。她一直躲在一棵树杆后面,透过橱窗,她看见了琼斯警长在和奎因大夫交谈。早在上周,她就从父亲那里听说,领袖会把他们们全部依法抓捕。伊娃知道她自己救不了奎因大夫,她还明白在这个传统的小镇里,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接受奎因大夫的。镇子上唯一一家纹身店,也在去年倒闭改行做起了花艺。伊娃回想着每一次她晚上去奎因大夫的诊所里玩耍,她都会安静的坐在奎因大夫的大腿上,和他一起看百看不厌的电视剧《行尸走肉》,这个电视剧爸妈从来都不让自己看,只有奎因大夫理解自己,还会给她分析里面的穿帮镜头和漏洞。奎因大夫说他最喜欢的角色是格伦,因为作为唯一的一个亚洲角色,自己在一群白人里面融入的多么的好,“这是份本事。”每次他都会反复的称赞。记得有次电视剧看的很晚很晚,自己在椅子上睡下了,最后是奎因大夫把自己送回了家,第二天起来自己昏昏沉沉,无聊的妈妈不停地说是那只吸血鬼给自己下了药。真实无趣的家庭主妇啊!

此时此刻她看着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奎因大夫,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出声,小心的躲在人群后面,心中默默为他祈祷。

“在我们大家开始前!我要代表各位,拔掉这只吸血虫咬人吸血的尖牙!”

说完琼斯警长从腰封上拔出一把镶着金色梅花的匕首。一把扣开奎因大夫的嘴,另一只手紧握匕首,用锋利刀尖狠狠刺进奎因的牙龈,黑红色的鲜血噗嗤一下涌了出来。琼斯警长可以通过匕首反馈的震感精确的找到牙根的位置。接着只需用力一剜,一颗连着烂肉的尖牙像黑头似的被轻松的剜了下来。就像是剥蒜一样容易。

整个过程奎因大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认为自己可以被人类杀死,也可以被虐待,但是他拒绝发出求饶般的声音,长久以来埋藏在基因深处的种族优越感直到这一刻才被激发出来,这让奎因自己也吃了一惊。他又想起父亲曾经常说的那句话,“只有人类和动物才会以烂肉和树叶为食。” 就是这样,他绝对不会祈求和呻吟。即使在刀尖戳进嘴巴里的一瞬间,如同一根粗粗的钢钉,瞬间钉进自己脑袋般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整张脸都畸形般的扭曲在一起,仿佛头上开了一个淋浴头,大把的汗水从头皮里渗出来,哗啦啦的顺着鬓角和眼窝往下淌。

看到此景,伊娃的肚子猛的抽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应该尿裤子了。但是并没有暖流,她顾不上去摸摸裤子来证实。紧接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像堵厚厚湿湿的墙,一点一点向她压了过来。此时此刻,伊娃的脸颊开始本能的抽搐。

接着琼斯警长用同样的手法剜下来了奎因大夫的第二颗尖牙。

奎因大夫的痛感在第一刀下去后就减弱了许多,以至于剜掉第二颗牙时自己几乎没什么感觉。或许这时我就是为什么我是更高贵的生命。奎因大夫没工夫思考这些,琼斯警长的声音又像步行街上廉价服装店里的劣质音响一样响了起来。他能够听出来警长的兴奋劲儿。

“现在,我的全体镇民,我的手足,我的亲人,请你们捡起身边的石块。我保障你们每人身边都用拳头大的石头。这是我昨天和我的副手迈尔斯亲手准备的。”

说罢站在人群第一排中间位置的迈尔斯得意自豪的向人群们点头示意。作为琼斯警长的副手,或者说小镇里唯一的副手。自己从来都是琼斯的跑腿儿兼跟班儿,在执勤的时候,像是买比萨和可口可乐这种杂活儿是迈尔斯最愿意干也是干的最多的。因为他绝对不会买成甜甜圈和百事可乐。他清楚的知道,只有这种活儿,才会不犯错。所以就准备石块儿这事儿,自己是把它当做了国际大案去做。上周末他带着两个墨西哥工人开着自己的福特皮卡驱车八十英里(这玩意儿能装石头)来到了伊甸湖旁,这儿的石头个个儿有拳头那么大,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圆润而又结实的鹅卵石。每块石头都足够分量又不至于太重而仍不出去。这可是个技术活儿呢!迈尔斯得意的想着。

“我们神圣的仪式就要开始了,请大家一起随我祈祷。”

琼斯警长的声音把迈尔斯从沾沾自喜的回忆里拉了出来。所有人都默默闭上了眼,只有伊娃依然带着尿湿的裤子紧盯着一身鲜血的奎因大夫。她的双瞳紧紧的锁死奎因大夫血肉模糊的脸,心跳开始加速,后背慢慢发汗。那红艳艳的颜色在今天的赤阳下被照的闪闪发光,盯得久些,伊娃再看别处,其他地方的颜色都开始发绿。她知道这是红色看太久了的缘故,虽然自己不爱待在学校,但并不等于自己是个白痴。

“全能的天主生父。”琼斯警长大声喊出了第一句话,这声音在安静的正午显得响亮很多。他感觉到无比的解脱,空气里仿佛带着香甜的味道。他伸直两臂,任由血脉伸张,他感到浑身的汗毛竖立,胳膊上布满鸡皮疙瘩,一股一股的血流从肩膀冲向指尖。现在,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是一位救世主,而不是一个平凡的警长。

“请众同祷。伏吁吾主仁慈,俯听吾祷。使去世之奎因.汉密尔顿之灵魂,置之永黑永暗之域,与撒旦为侣。为我等主、基利斯督。阿门”

在话音刚刚落下,一块圆润的石头便飞向了奎因大夫,重重的砸在了他的下巴上。剩下的几颗门牙被砸嵌进了已经烂掉的牙龈里。

“嘿!我还没有下来呢,你差点砸到了我!”

“抱歉,警长。”斯图尔德慌忙的道了歉。

“不过呢,你做的对。哈哈!”他仰天长笑,笑声是那么的放松且痛快,这一笑,把积压在身子里几十年的委屈全部释放了出来。女儿蒂娜的影子又闪了出来,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绝对不能在吸血虫面前流泪是他自十八岁加入棒球队以来的信条。说完他转身胳膊抡圆了用力摔过一块石块,狠狠的砸在了奎因大夫的眼眶上。奎因大夫粗壮的眼眶像玻璃碗一样被瞬间击碎,只剩下包裹在外面的皮肉把破碎的骨头牢牢裹住,就像碎掉的钢化玻璃一样。

“领袖万岁!警长万岁!”斯图尔德喊了一嗓子,接着又扔出一块石头。他知道什么时候琼斯喜欢什么,他更明白琼斯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领袖。

一块,两块,五块,十块石头夹杂着六毫米BB弹瞬间向奎因大夫的脸飞了过去。奎因大夫的整个脑袋被狠狠的砸碎,砸碎的眼球玻璃体夹杂着破碎的骨头碴子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很快刚刚被拔牙的嘴巴里其他的牙齿也难逃一难,被飞来的石块砸飞向空中。舌头也烂成一团,鲜血顺着脸庞和嘴巴流满全身。奎因大夫此时此刻透过着模糊破烂的嘴巴,像一只将死的沙皮狗,残喘着呼吸。他又看到了了自己故去的父亲,不过这一次父亲并没有说什么人类与吸血鬼的大道理,而是站在远方,站在天际线上,看着自己。他想仔细看清父亲的脸,但是自己却做不到,鲜血和汗水早就模糊了视线,即使没有这些,火辣辣的太阳也把自己的视网膜灼烧的什么也看不清了。或许爸爸并不想我看见他的模样吧。奎因想着,或许,爸爸在哭吧。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想要变回一个孩子,好大大方方的躲在爸爸身后,两只小手扣住爸爸粗壮的大手说“我害怕”。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他搞不清自己还能活几分钟,或者说自己在三分钟前已经死了。

“瞧这家伙,还想咬人呢!”

说罢琼斯警长朝着奎因的手开了一枪,点四五口径的子弹轻松的打飞了他的五根手指,半截子的手指洒落在地上真的就像是打翻在地上的一盘蒜瓣。接着威廉老太太把裙子往肚子上狠狠地提了提(她可不想让自己漂亮的裙子粘上恶心的血),小跑着冲上前去,用手里紧握的银质十字架尖锐的下端狠狠的朝着奎因大夫的胸腔插了进去。

“死去吧!魔鬼!”

所有人再一次像离弦的箭,冲了上去。

此时此刻,只身一人站在后面的伊娃,虽然感到自己的眼眶里挂满了热热的眼泪,但此时此刻望着眼前一窝蜂冲上去的人群和浑身是血腥味儿的奎因大夫,却有股说不出的兴奋劲儿。她舔了舔自己带着牙套的牙齿,一不留神越发尖锐的小虎牙就划破了自己的舌头,渗出了一丝丝鲜血。

伊娃吃惊的意识到,这血,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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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签:小说  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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