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04-21 22:51:52 | 作者:秕谷子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4次
从开始创作自己心目中的小说,到最近鼓足勇气发出来,算算也有十年时间了。之前一直只顾着埋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从未去关注读者的反馈。最近发了几篇试试水,的确是反响寥寥。不过,《地下河》一篇以提问的方式发出来之后,还是收到了不少朋友的反馈,也结识了许多热爱文学的朋友( @信仰在空中飘扬 @花开那年 @西门吹雪 )。当然,大多数是批评的声音,这是意料之中的。我并不打算为自身的创作进行任何程度的辩白或说明,因为优秀作品必须具备自我诠释的能力。但是,针对一种令我感到十分惊讶的现象,我还是想写一篇文章加以拷问。
从之前朋友们的反馈来看,我认为大众对于小说有个误区,那就是认为小说必然是以人物及其社会活动为中心的。就连百度百科的“小说”词条也写道,“小说是以刻画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体裁”——个人认为这是极为陈腐的一种界定。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英语词典对novel的解释:a extended fictional work in prose; usually in the form of a story.翻译过来就是:以非诗歌文体创作的、篇幅较长的虚构作品,通常以故事的形式出现。以及另一个常用词fiction,英文释义是literary works of imagination,意即:关于想象的文学作品。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英文词典对于小说的解释显然是更为开放的。
实际上,自20世纪以来,文艺创作中有关人的去中心化趋势已经逐步显现了。洛夫克拉夫特就是这样一位先行者。在他的小说中,人物被置于了一种边缘化的境地。犹如我们在《疯狂山脉》、《克苏鲁的呼唤》等作品中所看到的那样,所谓的主角实际上只是一个承载疯狂幻想的容器罢了。他们通常崇尚理性,以严谨的科研人员的眼光审视周遭的一切怪象,但当他们的调查最终接近真相时却无法避免地陷入了精神崩溃的境地。我想说的是,洛氏的小说做到了两方面的去中心化,其一是去人的中心化,这一点和福柯的理论不谋而合(《词与物》中写道,所谓的人不过是沙滩上的一张脸谱,随时会被冲刷掉);其二是去“叙事”的中心化。假如我们仔细回味洛氏的大部分作品,就会发现“事件”这一被传统小说置于中心的要素被边缘化了。假如读者想要总结《克苏鲁的呼唤》讲述的故事情节,会发现这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构成整个故事的主体,并非“事件”而是“意象”。读者很难回忆起故事的具体内容,但他们头脑中会留下很多挥之不去的关键意象:“雕塑”、“巫毒教徒”、“邪神崇拜”、“梦境”、“神秘的海域”、“湿漉漉、黏糊糊的诡异城市”等等。在这些克氏故事中,发挥关键作用的恰恰是意象而非情节。
援引维基百科的解释:意象是在诗词等文学作品中,具有唤起特定联想或情感功能的主题或概念(在这里我们发现,所谓的“意象”并不单单指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例如一棵树、一朵花,还可以是一些抽象的事物)。
关键就在这里:好的作品需要唤起人们的想象。我认为这就是在二十一世纪,身处钢筋水泥森林和信息网络乱麻中的现代人所亟需的东西。在当今社会,一切传统意义上的“情节”都是唾手可得的。印证这个观点的不是别人,正是短视频平台“快手”的那句广告词:快手,看见每一种生活。那些还在坚持着以情节为中心进行创作的同志们,发现问题所在了吗?每一种生活都已经给你看光了——不需要费劲儿去读什么小说,只需要刷刷短视频、刷刷微博、刷刷知乎、刷刷朋友圈,一切都尽在掌握。我认为这句广告词绝非虚言,而是代表了以短视频平台为首的现代媒体的一种野心——利用人们的好奇心,把最狗血、最稀奇、最具有张力、最不可思议、最吸人眼球的东西,统统装在碟子里端到你的餐桌上。正如某些知乎回答下的评论所言,“现实简直比小说还魔幻”(虽然我们有理由怀疑那些以亲历者口吻讲述的回答其实有大量捏造的成份)。恰恰是因为这一点,我坚持认为当代小说的创作必须转型,不要去以卵击石。转型的关键就在于意象的使用。视频媒介的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它扼杀了人们的想象力——这是科研人员早在电视机普及时就已经得出的结论。而意象的特点恰恰在于它激发人们的想象力,而不是相反。所以,小说的创作者有必要善用意象进行创作。
我认为新世代小说的一个特点是“创新难”。倒不是说作家们没有努力创新,而是由于几方面的原因:①珠玉在前;②快节奏的现代生活缺乏张力和戏剧性;③新媒体对新奇事物无节制的挖掘。假如我们能够善用意象,这三个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下面一一来解析。
首先,针对珠玉在前的问题,不知道大家是否关注,近年来有一种崭新的“梗文化”正在网络上兴起。这种“梗文化”,简单来说就是对一些旧的作品进行解构和再创作。我认为这就是一种意象的浓缩——不是利用肉眼可见的意象,而是利用概念性的、抽象的意象。其中的道理是不言自明的:假如我们要去描写一个满肚子苦水的苦命女人,拉拉杂杂讲一大堆显然是惹读者讨厌的。这时候只需要搬出三个字:“祥林嫂”。这是因为鲁迅的作品已经珠玉在前,并且形成了一种脍炙人口的意象,因此再挖空心思去构造一个相似的人物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省下这些空间对读者和作者都有好处:读者可以通过更少的文字获取更多的信息,而作者可以在小文字量的空间内构建出更庞大的世界。另外,创作者也能够为这些旧的意象赋予新的意义。假如我写一部小说,内容是关于太空殖民地的,当我描述一位火星殖民地的底层妇女时,形容她为“祥林嫂”,这时候读者就能感受到一种穿越时空的魔力。他们会不由自主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科技发展了,人类殖民太空了,但是“祥林嫂”一直都在——这是怎样的一种讽刺?戏剧性马上就凸显出来了。
其次,针对快节奏现代生活张力和戏剧性的缺乏,同样依赖于意象得到解决。关键就在于发挥人的联想能力。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当代媒体为我们做了非常非常无聊的示范。例如说,一旦涉及到女性食用香肠或者香蕉的片段,肯定与软色情有关(之所以举这个例子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看了几集斗罗大陆,实在不吐不快)。那么我不禁想问一问:既然观众朋友们在女人吃香肠、吃香蕉的问题上想象力如此充沛,为什么到了别的地方,你们的想象力就不行了?——这种联想在生活中本来是一种情趣,但是被媒体滥用了。我认为这就是现代媒体做的非常坏的示范:故意制造一些思维定式并且不断强化它们,最终扼杀了人们的想象力。
所以在此,写到第三点:如何挣脱现代媒体的束缚,让思维的马匹纵情奔驰。我认为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手解构、一手建构。人们不是喜欢把吃香蕉与色情捆绑起来吗?那么我就创造一个场景,将这种思维定式撕得粉碎,是为解构。另一方面,作家也需要建构。在无聊的996生活中,难道就没有一些激起我们联想的事物吗?难道就没有一些意象可以抓住吗?还是同样的例子,假如人们在性的方面想象力比较充沛,那么当他们形容一个人在上司面前溜须拍马、鞍前马后的时候,就可以采用一种颇为创新的说法:“他把他口舒服了”。这种联想很下流,但是非常有建设性,也非常贴切。因为性爱中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口交,其实是有求于对方的一种体现,恰如在公司关系中,下属对上司的唯唯诺诺、阿谀奉承。所以这是一种有关权力关系的非常恰如其分的联想,并且自有其深刻性在里面。为什么不把这种想象力给充分发扬呢?
今天先写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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