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的农村

　　在乡下生活久了，生出一种惆怅感，感觉如今的农村越来越像城市了。包括农村住宅建设，出现了楼房和排屋；大量的房子建筑在公路、马路旁边，声音嘈杂，灰尘飞扬；一些农村兴建了工厂，接纳了外来的投资者，甚至污染企业；城市里超市的微缩版出现在农村；村民的装束和举止也越来越接近城里人。

　　像城市的农村，还是农村吗？当然不是了，更接近于城市的郊区或者外围。

　　在我们传统的印象中，农村应该是静谧、朴素和慢节奏的；听不到机器的轰鸣和汽车马达声；农村的住宅都是高低不等的平房，以及上辈留下的老宅；爬满青苔和爬山虎的院墙，院子里传来散养的鸡鸭鹅的叫声；弯弯曲曲的铺着鹅卵石的小巷子，一下雨水就漫过脚面；各家各户门前屋后都有小小的水沟，流水清澈，可见小鱼小虾；整个村庄都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植被下，鸟语花香，空气清新，偶尔夹杂着人畜粪便和炊烟的气味；慈眉善目的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夜晚早早入眠，整个村子都陷入黑暗之中，偶尔传来狗吠和夜行人轻微的咳嗽和脚步声，青蛙、虫子等等生物的鸣叫声此起彼伏；逢年过节，集市一片繁忙，家家冒着热腾腾的炊烟，不是在蒸手工馒头，就是煮粽子；大年初一，孩子们穿上新衣服，给爷爷奶奶拜年，收红包……

　　但是这一切都在发生着改变，机械代替了手工，效率是提高了，却失去了精致和美味；排屋和楼房代替了单门独院，爬山虎和墙角的芭蕉失去了栖身之所，燕子也找不到房檐筑巢；机械化取代了人工劳作，汽油、柴油味、农药味充斥整个农村的上空；人畜粪便被化肥取代，田畴被平整，线条整齐规范，但失去了蓬勃的野气；曾经清澈的池塘沦为垃圾堆放之处；门前屋后的小水沟干涸，塞满了诸如方便面盒子等食物包装；村民的家居布置、饮食、作息，乃至于言谈举止，越来越有城市人的做派。

　　农村和城市的边界趋于模糊，农村逐步失去其自然和朴素的一面，正在被城市和程式化所蚕食和吞噬，失去了本来的面貌，变得面目全非。

　　虽然我无法指责、干涉农村的选择自由，但农村就应该是农村，城市就应该是城市；我无法接受一个像城市的农村，农村的前途不是靠近城市，而应该远离城市，距离城市越远越好，只有这样，农村在有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农村会变得越来越像城市呢？我的感受是，这和一直以来农村和乡下人地位卑微有关。农村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乡下人缺乏知识、文化和教养，乡下人一直对此感到自卑。现在乡下人富了，为了弥补和城市的差距，乡下人竭力开始模仿城市。换句话说，农村的城市化，大部分源于农村的自卑。当然，农村的城市化和农村基层干部缺乏文化素质关系，这些干部不知道保护农村的原貌和特色，不懂得农村建设的规划应该强化农村的原有风貌。往大了说，农村被过度城市化，和整个国家的城市化大跃进进程也不无关系，导致农村大量消失。

　　农村，经常是记忆的源头，尤其对于我们这个曾经的农业大国而言，农村是乡愁的一部分，也寄存着中国人隐居、叶落归根等诸般情怀和况味。一处农村被城市吞没了，那个地方的人也差不多就等于失去了故土，失去了故乡的清风明月。

　　作者：杨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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