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喜蛋文章网
你的位置:首页 > 散文 > 文章正文

枝上消息

时间: 2019-08-27 06:17:41 | 作者:匿名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8次

枝上消息

  在北方的冬季,如果你驱车沿着公路前行,会常常清晰地看到,公路两旁枝头上的鸟巢。

  温暖的日子过去了,秋风一天紧似一天,茂密的树叶一片一片地随风飘零,倚在枝头上的鸟巢就暴露出来。鸟儿们知道,离开的日子来临了。它们叽叽喳喳地招呼着,一群一群向南方飞去,去寻找更加温暖的日子,留下一个个空荡荡的鸟巢,在枝头上摇晃。

  这是北方特有的景象。常常会是紧靠村头,有那么一块空旷的荒野,几棵或大或小的树木,萧索地立着。杨树最为常见,稀疏的几棵,自然地分布开来。有树的枝头上,就倚着一个一个的鸟巢,像寒冷的冬天里,仅存的硕果。

  杨树是不结果实的,那是枝头在传递消息,就像家家夜里燃起的灯笼,照亮寒冷的夜。看到枝上的鸟巢空了,村里人就知道,寒冷的日子开始了。

  迎着风雪的鸟巢,在枝头摇晃,摇摇欲坠,像熄了火的灯,全没有了往昔的生气,传递出一种寂寥与无奈。

  村头枝上的鸟巢空了,村子里也失去了应有的活力。

  因为忙,在去年的腊月里,我才回到离别很多年的家乡。这是一个有上百户人家的山村,在这样的深山里,算得上一个很大的自然村了。村子依山而建,顺着山势,错落分布,自然而简约。村子的后面是山,脚下是一条潺潺的小河,小河的那边,是一条蜿蜒的公路。公路沿着对面的山蜿蜒而去,伸向大山更深处。

  几百年来,小河孕育了这个大山里的村子,滋养着这里并不肥沃的土地,也养育着村子里祖祖辈辈的人。如今,这条并不湍急的河水将山里唯一一条公路与村子隔开了,如同隔断了与外面世界的联系。

  一条流淌了几百年的河流,盛满了村里人的悲欢。

  河面很宽,河水很浅,很清,很甜。夏季的时候,清清的河水就在很宽的河面上铺展开来,荡起层层的波纹,有鸟儿贴着水面掠过来,又飞过去;有鱼儿在清澈的水里,在五彩的河卵石间,游过来,又游回去,有一番别样的情趣。村里人修筑了许多细细的,弯弯曲曲的水渠,将那清清的河水,引到田地里,将那些从乱石堆里抠出来的,一小片一小片的田地,改造成可以种植水稻的良田。在大山的深处,在一条宽阔的河流岸边,有了一种江南水乡的风韵。 祖祖辈辈吃玉米的山里人,也可以在自家的门口,用自己的双手,种植出水稻来,也是一个奇迹。可是,能够生出水稻的田地,只有巴掌那么大的几块,迷人的江南风光,也只不过那么短短的几天,山里的人,还得靠天吃饭。

  山里,是石头的世界,山里人只好与石头争地,在乱石的缝隙里寻找可以种庄稼的土地。一条条,一块块的土地被整理出来,深挖、施肥、种上庄稼。远远看过去,像是调色板上涂抹颜色,东一浓笔,西一浅色,很有一些艺术的情调,往往会激发起那些路过的摄影师的创作激情。岂不知,那些是山里人祖祖辈辈与石头抗争的结果,是山里人祖祖辈辈血汗浸润而成,是山里人一年一年的希望。

  然而,在很多的年份里,山里的人,还是饥一顿,饱一顿,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从每年最为寒冷的日子开始,大人们就将腰带勒了又勒,用瓦盆里所剩无几的粮食,捱过一年里最为艰难的日子,等待春暖花开,等待那些空了一个寒冬的鸟巢,迎接一个个归来的鸟儿。

  枝头上的鸟巢流转着鸟儿清脆的啼鸣,沉寂的山村,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的老宅是一个很大的院落,这样的院落在村子里不算多。几间青砖灰瓦结构的房屋,高高的门楼,在这个大山里的村子更是没有几家。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到现在,不知传了几代。

  据长辈们说,我们原来是一个大家庭,不知为什么在这里修建了这样一座宅院,祖祖辈辈定居下来,是因为这里有山有水,还是因为这里远离尘世?没有任何的记载。

  正房有六间,青砖灰瓦,白灰勾缝,斗拱飞檐,雕窗漆门,透出浓浓的古意。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将房基高高拱起,房屋显得庄严、高耸,显示出一种威严的气派。雕镂的窗棂,显得精致而古朴,那有些发黄的窗户纸上,却弥散出一种没落的气息。年久失修的房顶,有几棵小树,不知何年何月,于一垄一垄的灰瓦的缝隙间,生长出来,在风中瑟瑟发抖,没有一点的勃勃生机。院子里有两棵柏树,很粗,古意深深。想必与这个院落的年代相仿,那些细密的年轮上,肯定记载着这个大家庭的陈年往事。

  院子里铺地的青砖,已经模糊了原有的颜色。长长的甬道,更是被磨损的凹凸有致,那是岁月的痕迹,是祖祖辈辈过往的步履,留给后人永不磨灭的记忆。这座大山里的院落,曾经是那么兴旺,那么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用各种各样的足音,敲响在寂静的山村里,敲响了一个又一个平凡的岁月。

  然而,现在,这个大院依旧。但是,却显得那么空寂。

  踏着一级一级青石板台阶走上去,推开厚厚的木门,走进光线灰暗的屋子,仿佛走回了上个世纪。屋子里的陈设很简陋,很古朴。看得出,那些家具已经有些年代了,制作精致却是黯淡无光,早已经失去了当年风采。窗户下面,是一铺火炕,阳光照进来,很清楚地看见有一只鸟儿,在那里,踱来踱去。

  这是一只老鸟,身上的羽毛似乎已经掉了不少,斑斑驳驳,像一棵将要枯死的老树。在铺着塑料布的火炕上,踱着,不慌不忙,沉着而老练。见有人进来,歪着头,看几眼,并不十分在意,人进人出,对它而言,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它的面前,有一个小碗,装着一些金黄的小米,另一个小碗,盛着水,一啄一饮,是那么自然而随意。看得出,它在这里已经有些时日了。

  叔叔说,冬天来临的时候,鸟儿们纷纷飞到南方去了,只剩下它,守着空巢,孤苦伶仃。终于有一天,寒风扫过,它禁受不住寒风的凛冽,从枝头跌落下来,被村里人捡回来。见它垂垂将死,叔叔可怜它,将它放在火炕上饲养,让它享受一段应有的温暖。

  “它老了,飞不动了,只有独守空巢。”叔叔的神色有些暗淡,说这番话的时候,不禁有些动容。

  叔叔今年已年届七十,是长辈着最小的一位,也是长辈中仅存的一位,守护老宅的责任,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在这大山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见证了这个大院的兴盛与衰落,经历了一个大家庭由热闹到落寞的过程,几乎成了这个老宅的一部分。我是我们这一辈里的老大,叔叔有意把老宅的未来托付给我。可是,这座老宅虽然年代久远,古色古香,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留有家族先人们的余泽,然而,在这大山深处,在这交通不便的偏僻之地,这座老宅有多少可保存的价值呢?#p#分页标题#e#

  我无法像他那样用毕生的时光守护在这里,他是一棵扎了根的树。他的儿女们早已经纷纷外出,像那些鸟儿一样,将一个空巢留给了他。只不过,飞走的儿女们不像那些候鸟,准时飞走,又准时回来。恐怕,这偌大的院落,将是他老夫妻俩最终的归宿。

  明显感觉到叔叔眼神中的孤独。颓废的样子,恰似在火炕上踱来踱去的那只秃了羽毛的老鸟。他脸上表情呆滞,半天也不见一句话,他更愿意与我说那些陈年往事,诉说老宅曾经的荣耀与繁华。婶子比我上次回来时更见苍老,头发全白了,腰也弯了许多。我的到来,让她感到了意外的喜悦,她屋里屋外忙碌着,一边絮叨着叔叔的种种不是。说叔叔越老越孤独,越孤独越古怪。

  叔叔少年时曾经在城里读过书,有些古文的底子,受家风的熏陶,钟爱古典文学。但常年守在大山深处,不懂网络,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似乎很害怕与外界交往,一般不会走出大山,过着一种近乎旧时的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一个曾经很热闹的大家庭逐渐冷清了,一个个亲手养育大的儿女纷纷离开了,儿女不见回来,村子里走动的人也越来越少,他越来越像大山里的石头,沉重、沉默。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究竟藏着怎样沉重的心事,谁能读懂呢?

  他终于打破沉默,指着院子里的两棵柏树说:“人应该像树,不能像鸟”。然后就不再说话,一口一口吞着旱烟,用浓浓的烟雾将自己笼罩起来。

  鸟儿可以飞翔,在人们的眼里,是自由的化身。可以循着季节飞来飞去,可以寻找属于自己的温暖生活,可以筑巢生子,可以鸟去巢空;可以将一个空空的巢穴留给呼啸的风,飘飞的雪;可以在羽毛稀疏,再也无法御风远行的时候,独守一个空巢,咀嚼岁月的孤独,在漫长的等待中,慢慢老去。而树却根植于泥土里,一生不曾移动。生在这里,就将根深深扎进泥土里,无论严寒酷暑,无论风雪交加;无论贫瘠还是肥沃,无论穷乡僻壤还是通衢大邑,都会守护在这里,不动摇、不挑剔,不嗔、不怒,无怨、无悔。

  “人挪活。树挪死。”当儿女们像候鸟那样纷纷飞走的时候,留下了他,一个空荡荡的院落,还有院子里两棵老柏树。他不曾想过离开,他是一棵老树,已经将根深深扎在这里,就像那两棵老柏树一样。可是,我们读他的神情语态的时候,我们是否感觉到,他的内心太过寂寥了罢。

  村子里像这样的人家不少。公路与村子隔河而过,村子就被外面的世界遗弃了。靠天吃饭的日子没有了保障,在村头树枝上的鸟儿纷纷离巢而去的时候,村子里的年轻人,也背起简单的行囊,离开家乡,去寻找梦想。村子里, 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空空荡荡的院落和一个又一个孤独的老人,像那一只离群的老鸟,孤独着,煎熬着,等待着。

  大雪纷纷扬扬,村头树上的鸟巢在风雪中摇晃着,牵引着村子里更加孤独的目光,他们知道,风雪最终会过去,春暖花会开,离开的鸟儿,会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携儿带女,纷纷归来。这些在寒风大雪里空置的鸟巢,会在村里人的眸光里,重新被欢乐填满。

  可是,他们无法知晓,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村子里这些空荡荡的院落,也会有鸟儿从远方归来,用欢乐,将孤寂的心填满吗?

  作者:孙国华

  

文章标题: 枝上消息
文章地址: http://www.xdqxjxc.cn/sanwen/23115.html
文章标签:枝上消息  树枝  消息  北方  冬季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