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

　　我的父亲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七左右。在我眼中，他五官极正，眉毛略浅，却十分匀称；眼睛不大，却经常漾出笑意。他那精神的面貌总是显出慈祥的神情，使人浑身一暖。

　　他经常笑。即使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的脸上也挂着经久不灭的笑容。我仍清楚地记得，当我很小的时候，他把我抱在怀里，一摇一晃地唱歌的情景。他说他自己如此乐观，是有原因的。他年轻时命运多舛，走过了许多崎岖不平的道路。摔倒过多次，也难过过多次。无数次命运的“捉弄”之后，他忽然看开了一切，心情豁然开朗，再也不为一些小坎坷而生气了。他也以这个道理来训诫我。果然，自从豁达了心情以后，生活似乎也陡然平安了许多。他经常给别人讲自己年轻时的经历，他津津有味地讲，别人也饶有兴趣地听。即使他的故事已讲过多遍，每当他再一讲，我仍然会全神贯注地走进他创造的世界里。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他人缘奇好，许多人都乐意做他朋友。然而，他若辩起理来，也头头是道。我至今还未发现有谁能辨过他。而且，他关于一些事情的预言也特别准，我想，这与他逻辑好似乎也有些关系。我小学时，他常能解出极难的数学竞赛题，虽时隔几十年，他仍能从容不迫地解出，然后认真地给我讲解。

　　我有时觉得，他就像一个神，无所不知的神。

　　然而，我突然发现，父亲老得越来越快。

　　他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皮肤越来越黑，相貌越来越苍老；每到过年，他从来过不安稳，每至年关，他总犯腰椎病和风湿病，一天24小时地忍着，每日必换膏药；他开始忘东忘西，出门忘带手机、钥匙，煮饭忘关火刚放下的东西就忘记放哪了；经医院检查，他开始脑萎缩，大脑开始出现血点；大爷生病，他忙着去照顾，仅仅20天，血压便一路飙升，高压190，低压130；他走路开始眩晕，好像时刻要昏倒；急急地治了半年，他的症状才得到控制；他开始害怕去商场，因为他的双腿早已承受不住长时间的走走停停；他开始咳嗽，开始忘记自己做过的事；他的力量越来越小，跑得越来越慢——小时候，他拉着我在道路上飞奔，那时我的脚不沾地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而现在我只需稍微加速便可轻松地甩他于后——当然我不想这样做。他开始感叹时光飞逝，气力大不如前；他的身躯似乎越来越小，越来越苍老……

　　小时候，我心中的保护神，现在，竟如此轻松地败在了岁月的手下！

　　我出生时，父亲就已经45岁了，然而我从未觉得父亲老；然而现在事实就摆在我面前，我再也不能不接受这个事实。

　　父亲，仍是我平凡的父亲；然而，我们对他的爱，则永远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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