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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V感染者的故事(11):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但这个世界有你有我

时间: 2021-10-22 09:40:59 | 作者:恋恋风尘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7次

HIV感染者的故事(11):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但这个世界有你有我

(三十七)那年夏天,宁静的海

夏天在某一个秋天的周末和我见面,他说协会里太拘束,想和我去外面边散步边聊。

秋季的阳光落在满地的银杏叶上,像画室里放肆的水彩泼墨,明艳艳地一言难尽。夏天齐眉的碎刘海被微风轻抚,让这个弱冠少年有一种梦幻般的恬静,他的平板鞋踩在银杏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说:我想找个阳性的朋友,每天同样的时间吃药,一起活下去。

我说协会里有不少和我们一样的人,下次聚会时可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这不是难事。

夏天停下来看着我说:我想浪漫一点,像谈恋爱一样认识他。

哦,恋爱?

三个月后,他和宁海一起请我吃饭。他们左手拉着右手坐在我对面,笑眼盈盈,眉目间满是温柔。吃饭时,两个人像各自断了一只手一样,把盘子里的菜往对方碗里夹,丝毫不顾忌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妒火中烧的单身狗。

夏天说,到了三亚的那个下午,他将自己小蓝的签名改成了“来自江城,阳性,邂逅,余生一起走”。

二十分钟后,小蓝响起了信息音。他打开一看:

“阳性,也是江城,执子之手可否?”

一个小时候,他和宁海相约在酒店的大厅。见面时他们惊奇地发现,两人竟穿着同样的T恤和沙滩裤。

他们一起去海边,面朝大海,并肩而坐,讲述着各自以前的荒唐事。晚上他们一起回夏天所住的酒店,八点半时两人一起吃下了当天的药,躺在床上拉着手入睡直到天色大亮。

夏天睁开眼睛,看到宁海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朝阳。他悄悄走到宁海身后抱着他说:回去后,我们在一起好吗?宁海说:好的。

在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中,我知道了夏天所说的像谈恋爱一样认识,不过是把固炮说得清新脱俗了一点罢了。

我趁二人腻歪的间隙,全力以赴吃菜。等到他们的故事说完,菜碟子空了,我说:走吧,我饱了。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原来夏天和宁海都是1。直到有一天他们和梁华一起出现在我面前。

梁华当时正读大二,在学校学生会外联部做部长。在一起大型学生活动中,负责晚会LED显示屏外联赞助事项的他,认识了刚到公司上班的夏天,两人加了微信后一来二去间慢慢熟识。

有一天,夏天约梁华吃饭,也叫上了宁海。梁华看到两人吃饭时相互夹菜,忍不住开玩笑问:你们是不是gay?

没想到夏天痛快地说:是啊,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

宁海笑着问:是不是吓到你了?

梁华想了想说:有点意外,但没吓到,我也是啊……

夏天和宁海一时间面面相觑。

如你所知,他们三个人后来在一起生活。但你我都有所不知的是,这其中经历了无数次欲擒故纵的试探。而我和他们三人第一次聚会时,梁华也仅仅讳莫如深地说了一句:一切只是水到渠成。

梁华并非感染者,至今也仍然不是。在他们三人据自述听来活色生香的日常中,他一直担当0的角色。

虽然据我所知,在一起生活的两年里,梁华的衣食住行一应开支,都是由已经工作的夏天与宁海在提供。但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他们不说我也不问。世间的很多事情,并不是对错二字便可厘清,各取所需你情我愿之下,道德与法律都无置喙的余地。

我所知道的三人在一起的时光,还是令人羡慕的,他们在宁海父母给他购置的的一处公寓,过着一马双架的放肆日子。梁华在做好保护措施的前提下,对夏天和宁海也算是有求必应。

所以,梁华最后被在医院认识的林姓教授包养,夏天和宁海的义愤填膺就显得有些双标了,骂人家下贱则更是有些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同样是包养,为什么被别人包养就是下贱,被他俩包养就是真爱?难道仅仅因为他俩比那个教授年轻好看?梁华可不是那种只看脸的颜狗。

梁华和林教授在一起是过了明路的,他们的事得到了教授女儿的默许,并且全家在一起吃了一顿饭,算是庆祝仪式了。

梁华是在某次宁海住院检查期间遇到的老林。老林和宁海一个病房,那时的老林正面临人生的绝境。

老林是国内某知名大学的教授,2001年退休后和老伴一起生活,同一个房,不同的房间,各过各的。

老林年轻时在另一个城市有过另一段婚姻,和前妻育有一女,女儿出生后两人离婚,前妻带着女儿一起生活,老林独自离开到了现在的城市工作,并在三年后经工会介绍和现在的老伴结合。

但老林和老伴没有再生育,两人领养了一个唐山大地震期间的幸存男婴,直至男婴大学毕业结婚生子。

2021年左右老林生了一场大病,几近垂危。前妻让女儿来老林的城市看望他,和他相认。老林羞愧难当,对着女儿嚎啕大哭。也就是在那时,老林和老伴提前以遗嘱的形式分割了各自的财产继承者,成了貌合神离的形式夫妻。

2021年9月,老林在家里阳台晾衣服时脚下打滑不慎摔倒骨折,无法起身,老伴看到后未予理会。直到一周后,刚巧路过江城想要看望他的女儿因为一直联系不上老林,情急之下带着社区民警破门而入,看到了阳台上奄奄一息的老林。

老林被送到医院后经过抢救脱离了危险。但随即而来的入院检测报道让她傻了眼——老林梅毒、HIV双阳性。而后妈只说了一句:想要知道原因,你去问问你亲妈当年为什么离婚?

在给妈妈打了电话后,女儿明白了,老林是个同性恋。当年离婚也是因为此事被妈妈发现。

后妈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也拒绝再和任何人谈及此事,但女儿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再生育子女,也大抵与此相关。

但老林终究不能被遗弃,经过此事一番闹腾,后妈被接去养子家里生活,老林以后将面临一个人的晚年。

也就是此时,陪同宁海住院的梁华走进了老林的生活。

梁华说,那时并无他念,只觉得老林很可怜,是一个被人遗弃的老人。除了一筹莫展的女儿外,他在人世间可谓举目无亲。但女儿出于各种原因,无法带着老林回到她生活的城市。在老林住院期间,女儿外出买东西或办事期间,都是梁华帮忙做一些临时的照应。

过了几天宁海要出院时,老林女儿问梁华能不能继续帮忙照看老林一段时间,当时梁华是大四实习期间,因为申请的是自主实习,不用跟着指导老师去指定的学校,所以就答应了。为此,宁海与夏天和他大吵一架,并骂他是个连老头都不放过的烂货。

半个月后,老林病愈出院,老林女儿开门见山地和他说:你如果愿意陪我爸爸生活,以后他百年后,房子归我,但留下的现金全给你。

几天后,梁华从宁海家里搬出,和老林生活在了一起。

老林的女儿回她所住的城市前,带着老公和老林、梁华一起吃了一顿火锅。在老林去洗手间的间隙,她给梁华说:你想约其他任何人都没问题,只要照顾好我爸就行。

梁华和我说过,夏天和宁海问他想不想做,被他拒绝了。而夏天给我的说法是:梁华主动找的我们,我们让他滚,他太脏了。而我宁愿相信,梁华和老林在一起,真的只是出于同情。

夏天第一次见我时,说他要像恋爱一样遇到一个人。宁海第一次见我时,说他和夏天会一直在一起,每天同一时间吃药,然后进入梦乡。梁华第一次见我时,说一切只是水到渠成。但最终,他们还是分道扬镳。

我真的不懂他们之间的这些破事。

有一天,梁华给夏天和宁海的支付宝各转过去一笔钱,留言说:欠你们的我还给你们。

夏天回复到:祝老头比你更长寿。宁海只回了一个字:滚!

可能,梁华是真的伤透了他们的心。

夏天和宁海仍然在一起,他们在小蓝上陆续约过一些人,在告知自己是携带者的情况下,再也没有一个人像当年的梁华一样,平静地告诉他们说:我不在意。

(三十八)这一场与快感的和谈,至死方休

师兄去世到今天,已经三年多了。

其实直到今天,我都不能接受HIV在我身体里安营扎寨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不过想着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遗产时,我有些许释然。终究是他,也幸好是他。

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顾影自怜的事,但这的确成了我和他在这个人世间,最后一丝不灭的关联。我不知道何时,这个病毒开始进入我的身体。我们之间有过无数次的那个瞬间,他紧紧抱着我,皱着眉头说他快了。

那些瞬间,让我们折了时间。

我从来没有主动问过他和哪些人做过,他和他们在一起时是不是很快乐,我不想让自己想起那些画面,我拒绝去想象自己喜欢的人在另外的人身上挥汗如雨。

包括,我拒绝去接受这个病毒是另一个人经由他的身体给予了我。每次想到这一点,我都很痛苦。我不想和他之外的任何一个陌生男人,产生任何关联。

这段回忆在2021年之后一直是我心里的禁区,每次不经意触碰时都很心痛很心痛,我不是那个有人爱的人已经太久了。

这几天我过得很恍惚,我控制不住自己一直想哭,我不想这样。我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过不去的就当它不存在。可是我还是很难过,非常难过。

很多个夜晚,我无法入睡,我没有勇气结束旧的一天。到了清晨,我不愿看天亮,我没有自信面对新的一天。很多个白天,我不愿出门,不愿和除了儿子之外的任何人说话,我害怕听到鸟的啼叫,我害怕闻到花的芳香,我害怕青草散发的泥土气息,害怕遇到的朋友和我说“最近怎么样?”,害怕太阳照在我肩头产生的温暖,害怕风吹过脸颊如喜欢之人深情的抚摸。

三个月前去医院领药,张主任问我还需要再开安眠药助眠吗?我说不要了。

张主任开心地说:好啊,现在不需要药也能睡着了?

我说:张主任,我从来不是睡不着,我只是不想醒。

为什么我不想醒?因为我怕。梦里什么都有,有过去,有快乐,有爱。但醒来后什么都没有。当我们还开心地活着时,我们和死亡的距离,是不曾想象过的光年,然而,当不再开心时,生死不过一念之间。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慷慨赴死,而是带着牵挂的坚持。我已经坚持了好多年,我算得上一个勇敢的人。

我的身体里住着生生不息的毒,我的记忆中藏着爱恨交加的人,我的余生,是今夕不知何夕。

每天早上八点半我吞下药,我知道一天又要开始了。我对身体里的病毒说:听话,你不犯我我不犯你,我喂你们糖吃,你们乖乖的。

我想,它们曾经在他的身体里住过,带着他的温度,我用药喂养着它们,像喂养着一个个不死不灭的精灵。但在我心里,是害怕它们的。有一天我累了,会不再喂它们,和它们同归于尽。

现在,窗外又是冬季凛冽而高远的太阳,我不敢拉开窗帘,让阳光倾泻到房内。我怕那种明媚,会提醒我过去的那些时间。别人眼中的太阳,和我看到的不一样。我看到的太阳,是刺眼的。

妹妹在客厅说:哥,今天天气好,我陪你去理发。

我不要去,我害怕理发,我不想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还依稀有着过去的模样。我知道这是所谓的抑郁,我在向下降落,一直无法触底。我一笑的时候,就想哭。而当我哭的时候,我却觉得好笑。

我为什么要笑,我开心吗?我为什么要哭,路不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吗?

昨夜有风,门缝里会挤进来丝丝寒意,孩子这两天在他妈妈家,有人帮他洗澡吗?他从浴室出来,有人帮他裹上用油汀烘热的小毛毯,直到身上的水珠都干透,再给他穿上有熊猫图案的睡衣,拍着他睡觉吗?

嗯,我还不能死,我怕没有我的世界上,没人像我这样待他。

在师兄还在时,每次儿子洗澡,他都会换上短裤T恤,拿着几只小黄鸭放在大大的盆里,一边和他玩水,一边趁他不注意,帮他洗头发。那时,儿子才三岁。

我想,我再也不会像喜欢他那样,喜欢上一个人。

我已经很久没见江河海了,听说他身体不好,住了几次院,医生说他体质很差,营养不良。我几次三番告诫他,要爱惜自己,你不是以前那个身体已经太久了。

我想起在协会办公室里的那个夜晚,他37度的包围像一袭热风,让我的小动物在温暖的山谷里惊慌失措地哭泣。

希望有一天,真的有一个直男会爱上他,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在朗朗乾坤下做出那许多腔调,而不用怕路人说他母。

我已经很久没见小箭了,他说最近年底了,理发店很忙,人们要辞旧迎新,也有很多人想“从头开始”。我想起他给我理过的那些发型,想起他在我耳边湿漉漉地说“你看你都爽哭了”。

今年的最后一次理发,理发师不会是他了。他一定很心疼他的男朋友,这些天每天要洗很多头,所以在做爱时会更加温柔地问他疼不疼。

师兄离开后,他是第一个进入我身体的男人,与何欢与江河海不同,我在他胸膛前真的哭过,不仅仅是因为快感。

我也有一个月没有见过何欢了,年底了,服装要开始冲销量,他设计的几款新衣,据说代表来年的潮流。他前天和我发信息说,他有点想我了。

我不知道关于他,我还想说些什么,因为我和他过去的那些床事,未来还会有。希望他永远对我的身体,保持着犀利点评的热情。只是下一次,何欢,自己备好小雨衣,我不喜欢保鲜膜,那样显得我很不值钱,而且我会感到疼。

高阳说他元旦后会来找我玩,我在想,他是一个人来,还是会带上他男朋友?

我想起他在医院时脑袋耷拉在我脖子上痛哭的场景。他的眼泪如半开的水,微微发烫,流经我的后背,又似灼热的烟灰。

阿羽、周徐、老张、琦……你们在那边幸福吗?天堂没有争吵,没有疼痛,没有责骂,也没有HIV,每个人都还会有一个爹疼娘爱其乐融融的家。

还有小昌、小旸、卓越、浩云、夏天、宁海、梁华、姚远、袁潮、任凡、胡哥、小夏、小伟、学姐……我最亲爱的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们都还活着,知冷知热,有苦有乐,会哭会笑,能跑能走。我们不做欲望的奴隶,而要做自己的主人,在或许不再谈及爱情的余生里,与自己的身体完成一次至死方休的关于快感的和谈。

(三十九)这里的故事,没有结局

如果……那么……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但这个世界

有你,有我

(完)2021年2月23日初稿2021年6月28日第一次修改2021年8月29日第二次修改
文章标题: HIV感染者的故事(11):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但这个世界有你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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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签:同性恋  情感  艾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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