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着是客

　　往前，老赵开砖厂的时候，把厂子就当个家，雇的人也都是村里的，这“厂长”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其乐融融。

　　家里那是人来人往，今天这家煮了肉拿过来点，明天那家去外地带了点特产给老赵分点。碰上老赵媳妇不在家，经常是这家那家的请着来家里吃。时不时的在老赵家里晚上来几场麻将，麻将声、说笑声、嗑瓜子的声音整夜整夜的响。

　　老赵总跟别的村子的人说，他们村子的人一颗心，村子里暖洋洋，热闹闹的。

　　每次到了过年的时候，老赵总会屯着大半房子的啤酒，备上一大冰箱的牛肉和鸡爪，老赵媳妇就蒸上两大锅包子和花卷，今儿个来些人，明儿个来些人，包子和啤酒一批一批的上新，大年三十开始老赵家里的麻将场子就支起来了，一桌那是远远不够的，这两桌麻将，那两坨纸牌，还有妇女和小孩躺沙发上，做凳子上看电视的，还有躺在老赵家床上呼呼大睡的，外面的雪下得有半尺厚，屋子里的炉子盖火红火红的，屋子里的人嘴角弯弯的，脸蛋红红的。外面十几个孩子以老赵女儿为首大半夜的滑冰、打雪仗和羽毛球。这样的热闹能持续四五天的时间，地上的烟灰糖纸瓜子皮，老赵媳妇总也扫不完。到了饭点上，老赵家浇汤面的香气就飘满了庭院。老赵媳妇总说，家里来人太多，都忙不开了，老赵却说:来者皆是客么，人家能来，是把我们当朋友。

　　2007年，老赵买了一辆车和一台电脑，从此家里就更热闹了……

　　一晃快到2019年，老赵卖掉了砖厂，买了一块地开了个饭店，老赵的资金变成了不动产。老赵家里的包子和啤酒也突然变成了不动产，来往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后来别说是三桌麻将，就是一桌麻将也变成了二缺二，这日子清净的老赵有些不习惯。多数时候老赵买些酒和菜，想着大家聚聚，最后，还是老赵媳妇陪老赵喝完了那些酒，老赵总是个重兄弟爱热闹的人，咋就突然变成这样了，老赵想不通。

　　过年了，老赵三口安安静静的在家里看春晚。老赵不知是对老赵媳妇说还是对自己说:家里好多年没这么清净了。说完就睡了。大年初七，陈七回来了。老赵老是说起他多好多好，说盖店时陈七还给家里借了三万元钱。陈七没去日本之前，有次因为别人突然打了老赵一下，两个人扭打起来，陈七是红着眼睛回来的，老赵媳妇记得真真切切，他红着眼睛说老赵被打了。就是那个时候，老赵把陈七记在了心里好多年。陈七盖房时的砖是老赵一分未收，结婚时的钱和西装是老赵给的，去日本的路费是老赵给的，不在家里他父母也是老赵管着的。

　　陈七回来三个月了，没去看过老赵一次。唯一托人带给老赵的话，是让老赵把借他的钱还了。老赵听到，也没说话，东拼西凑把钱还了。

　　老赵总想不通，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像做梦，老赵媳妇说:不是你说的，来者是客嘛，有来有去，为啥来就为啥去呗。老赵蹲下来想啊想:年头因为红砖市场缩小，卖掉了砖厂子，开了个店。老赵想到了资金被动，甚至做好了一年不赚钱的打算，可是老赵没想到的是，那些让老赵掏心窝子对待的人，竟这样……

　　老赵点了一支烟蹲在门口想着。

　　后来，老赵不想那些事了，和媳妇用心经营着饭店。老赵没想到媳妇的面食成了一绝，一传十十传百竟有了些名气，连外头的人都要来尝一下，老赵就在店里招呼着，沏茶，端饭，忙的不亦乐乎。老赵又起家了，靠着这面条，盖了三间房。

　　新房盖起来了，上楼坂那天，老赵的家里又热闹了，里里外外的人，抽烟的，吃糖的，嗑瓜子的，挪桌子的，洗碗的，做饭的……老赵发现陈七也来了，就站在门口一排排人之间，他走过去挨个递烟，说着:大家都进去坐吧，来者是客。老赵转过身，抓抓脑袋一想，这话怎么这么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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