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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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萧萧背着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
忽然他听到一个声音：“刚才世界上有一个人消失了，此刻只有一个人知道消失的人在哪，今天结束前把消失的人找出来，不然你将会受到惩罚。”
声音消失了，史萧萧猛地晃了晃脑袋，揉揉眼睛。这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可他身旁并没有什么人，远处一辆洒水车缓缓驶来，附近的广场几个大爷在练太极，一只野狗在广场旁边的大树下抬腿撒尿，路尽头的包子铺一个老奶奶牵着孙女在买包子。史萧萧有这么一刻神经恍惚，感觉这个世界突然不真实了。
他拍拍脸，清醒过来，心想也许是幻听了，最近偷玩手机游戏玩得太晚，脑袋昏昏沉沉的。糟糕，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史萧萧今年小学五年级，座位在第一组最后一桌，铃声响过之后他才急匆匆从后门摸进的教室。老师还没来，他喘着气暗自庆幸。今天的第一堂课是Y先生上的语文课，Y先生是出了名的严厉，上次迟到被他拉到讲台上站了一节课。
哒哒哒……
一阵高跟鞋踩地的声音，一位烫着波浪发带着圆框眼镜的女人走上讲台。“上课。”
史萧萧愣了一下，他认得这个女人，她是隔壁班的戴蒂老师，也是教语文的。怎么，今天Y先生请假了么？以前也有过老师请假找人代课的先例。史萧萧拿出语文课本，目光飘过课桌右下角时却吃了一惊，那里贴着他的课表，写着每一天的课程和任课老师，上面所有语文课的任课教师都变成了戴蒂老师！
史萧萧虽然还在上小学，但平时看了很多书，从小思考的东西就比别人多一些，经常被人叫做“小大人”。他第一反应是有人恶作剧，偷偷把他课表给换了。可这个课表是手写的，上面的字怎么看都是自己的啊……
Y先生不见了……不知怎么的，史萧萧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他又想到了路上听到的声音。
“有一个人消失了……找到他在哪……”难道是真的？
史萧萧赶走这个想法，无稽之谈，他虽然年纪小，但却从书里知道这世上并无鬼神，一定有合理的解释。
一整堂课下来，史萧萧思绪不定，什么都没听进去。一下课他就冲到自己好友李文的课桌旁。
“Y先生今天请假了么？”
李文正利用课间时间偷偷组装自己刚买高达模型，头也不抬道：“Y先生是谁？”
史萧萧身体一震，目光落在李文课桌的课表上。语文课的任课教师也是戴蒂老师。
怎么会这样？！
他回头看了后一桌的课表，是戴蒂老师，接着又把周围课桌看了一圈，语文老师全部都是她！
史萧萧一把按住李文拼的高达：“我们语文老师，Y先生！你不记得了么？”
李文被打断似乎有些不悦：“我们语文老师一直都是戴老师，我从来没听过什么Y先生，你不会也想来耍我吧……快放开，快上课了我得赶紧拼完这块！”
周围同学似乎意识到了史萧萧奇怪的举动，纷纷望着他。
史萧萧脑袋有点乱。Y先生根本就不存在？可是他脑海里Y先生上课的场景却那么清晰，Y先生教了他们快一年的语文，有几次史萧萧犯了错被罚站，当天Y先生的话语和动作他还记忆犹新。Y先生还暗自觉得他像只讨厌的猴子，这些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难道是大家合起伙来骗他？对了，只要去办公室看看就明白了！老师总不会骗他。史萧萧刚想跑去办公室看一看，上课铃就响了。
他满怀心事地回到座位。这一堂课仍然是语文课。他翻开语文课本，里面竟然夹着一张纸条：“我知道Y先生在哪，放学后到篮球场旁的大树下等我。”
史萧萧差点蹦起来。他又想起了那段话。
“……只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哪……”
史萧萧有点动摇了，也许这是真的？不管了，下课先去办公室看一看，如果没有发现，放学再去大树下。
“史萧萧，李文，3月25号布置的作文只有你两没交，这一周你们都在干嘛！？”戴蒂老师忽然点到他们的名字。
史萧萧一愣，想起来那天Y先生的确布置了作文作业。他们俩天天撒疯地玩，早就忘了。
两人被戴蒂老师拉到讲台上罚站。史萧萧心中有些怪异的感觉，戴蒂老师的爱好简直和Y先生一模一样。
熬到下课，史萧萧直奔五年级的老师办公室。
Y先生的座位在门口对角的角落里，背对着窗户。那里的确有一个座位，但摆设却和史萧萧印象中不太一样。Y先生喜欢在桌子上摆盆栽的富贵竹，并且暗自得意自己的品味和其他老师不在一个级别。现在桌子上却没有这些东西。
一念及此，史萧萧却感觉有些怪异，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史萧萧找到他们的班主任：“老师好，Y先生今天不在么？”
"Y先生是谁？我们这没有这个人。"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史萧萧还是感到很震惊。如果说之前他还觉得这是一个玩笑，那么此刻他开始相信，Y先生真的消失了。
戴蒂老师经过史萧萧和班主任身旁，听到这句话身体震了一下，随后走到她办公桌坐下。史萧萧注意到了戴蒂老师的脸色，更令他吃惊的是戴蒂老师坐到了Y先生的位置上。
戴蒂打开教案开始写东西，时不时用手指轻敲嘴唇。史萧萧记得清清楚楚，这是Y先生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
史萧萧走后，班主任问戴蒂：“你那几盆富贵竹怎么不见了？”戴蒂老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哦……昨天不小心摔了，我给清理掉了。”
回到教室，史萧萧开始重新思考。Y先生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将所有和Y先生相关的人和事全都做了改变。除了自己没人记得Y先生了。不…还有一个人记得，自己早上听到的那段话里，提到有一个人知道Y先生在哪。
如果Y先生消失是事实，那么早上那段话十有八九也是真的了。史萧萧突然惊觉，这其实就是一个游戏，有人……或者神给他制定了一个规则，他要在规则内完成这场游戏，不然就会受到惩罚。
惩罚会是什么？史萧萧打了个冷颤。他重新看了一眼纸条，庆幸自己遇到了那个知道Y先生下落的人。
史萧萧从未觉得早上的课这么漫长过，中午一放学，他就收拾东西准备去篮球场大树那里。李文一把拉住史萧萧：“你去哪？不是说好今天放学和我一起去探望筱雅的吗？”筱雅是她俩同班同学，生病请了几天假没来。史萧萧哪有这个心思，敷衍道：“明天吧，我今天有急事。”说完便跑了。
篮球场旁的大树只有一颗，据说是百年老树。史萧萧记得Y先生也很喜欢这个地方，他暗自觉得只有他才能读懂这百年老树，经常来这里陶冶情操。此刻这里却没什么人。
史萧萧靠在树干上，心里头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现出来了，可偏偏他又咂摸不透。只能寄希望于来人能解答自己的疑惑。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下午的课快要开始了，却没有任何人来找他。史萧萧开始想那个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耽误了。又或者……
史萧萧拍了一下脑袋，暗叹自己是白痴。如果是在平时，他一定可以立马发现这个恶作剧。
回想起来，李文早上说过：“……你不会也想来耍我吧……”说明他被耍过了。
还有老师说的：“……3月25号布置的作文……这一周你们都在干嘛……”今天是四月一号，愚人节。
显然是有同学听到他和李文说的Y先生的事，故意留下纸条让他来到这里，然后空等一个中午。史萧萧气愤得一拳捶在树上，哪个王八蛋被他抓到非揍死不可！
他转念一想，Y先生的事会不会也是恶作剧？随即猛晃脑袋，老师同学齐上阵配合来开他一个玩笑，他可没这么大面子。
又或者……是神在开他的玩笑，故意给他脑海里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Y先生。就像大家说的，Y先生其实只是他的幻想？神是有多无聊？
“你认识Y先生吗？”背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
史萧萧转过头，是戴蒂老师。
“戴蒂老师知道Y先生么？”史萧萧惊喜道。看来Y先生不是自己的幻想。
戴蒂眼里闪过一阵迷茫：“知道……又不知道。”
“嗯？”什么叫知道又不知道的。
“你该去上课了，放学来我办公室，我再和你说。”戴蒂看了看时间道。
史萧萧简直要疯了，这么关键的时候还上什么课啊。“老师，我去请个假，一会就来找你。”
“不行。”戴蒂冷冷道。史萧萧吓了一跳，仿佛看到了以前那个严厉的Y先生。
史萧萧只得回去上课。李文跑来和他说没见着筱雅，她似乎去医院吊水了，正好明天和史萧萧再去看。史萧萧满脑子Y先生戴蒂老师，不可置否地应了两声。中间一度想溜过去找戴蒂老师问个清楚，但他知道戴蒂老师的脾气，只能老老实实忍到放学。
目前已知对面是个很强大的存在，能改变人的记忆，能把人凭空弄消失。等等，这个逻辑不对，史萧萧捋了一下，如果已经完全消失了，为什么还要问Y先生在哪呢？说明Y先生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而且这个地方是在他能力范围内可以找到的，不然这个游戏就毫无意义了。
既然是游戏，必然不可能无解，肯定留下了解决问题的线索。
他为何会这么在意Y先生的消失呢？史萧萧突然想到这个问题，Y先生上课那么严厉，老是针对他，经常让他罚站，按理说他巴不得Y先生消失呢，最好不要再出现。可即便没有惩罚，他还是想找到Y先生。
消失……出现……史萧萧脑海里萦绕着这两个词，难道……他脑海里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放学后。五年级办公室。
其他老师都走了，戴蒂给史萧萧拉来了一个椅子。
“我最近忘了很多事情。大概只记得这一年来上课的经历了。”戴蒂开场这么说。
“这一年来我经常做梦，梦到一位Y先生在给学生们上课，我惊讶地发现他教的和我是同一个班，而且我们就像是同一个人一样，他的所有习惯我都有。但是现实中我却找不到这个人。”
“所以，听到你在找Y先生，我真的很惊喜，你可以和我说说Y先生的事么？”
戴蒂脸色有些憔悴，这一年来她始终找不到人说这件奇怪的事，今天终于有了线索。
“戴蒂老师，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有些荒诞，您可以选择不相信。”
史萧萧把早上到现在遇到的事对戴蒂全盘托出，还讲了不少关于Y先生的事情。
戴蒂听后沉默好久，用手轻轻敲着嘴唇。
“你说的事情确实匪夷所思，但你所说的Y先生的事又和我梦到的一样。我没法完全不信。”
“那么现在。Y先生到底在哪里呢？”
史萧萧盯着戴蒂说道：“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听了老师的话后，我确定了这个结论。”
戴蒂停下了敲动的手指，史萧萧心提到了嗓子眼。
“戴蒂老师其实并不存在。”
“Y先生变成了戴蒂老师。”
两句话，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在我的记忆中，戴蒂老师是隔壁班的语文老师，我只记得戴蒂老师大致的样子，其他印象一点都没有了。戴蒂老师无论是行为习惯还是经历都和Y先生一模一样，所以我就想，如果真的有神能让一个人消失，让他作为另外一个人出现肯定也是可以的。实际上并没有戴蒂老师，另一个班也是Y先生教的。Y先生消失了，变成了戴蒂老师。”
“戴蒂老师的经历很好地佐证了这一点，老师大概只有一年的记忆，而且还都跟Y先生高度重合。这只是为了代替Y先生制造出来的短期记忆。戴蒂老师，你就是Y先生。连名字都是设计好的，戴蒂不就是代替的谐音么？”
一口气说完，史萧萧长呼了口气。他又望向戴蒂老师，却发现她在流泪。
史萧萧有些不知所措。他一直把戴蒂当成Y先生，不曾发现Y先生还有这一面。
戴蒂擦掉眼泪。“你的结论太惊人了，我没法判断真假。既然把Y先生变成了我，为什么又要我和他一模一样呢？我可以是一个全新的人啊……”
“说起来有点可悲，这是为了让这场游戏得以进行下去而安排的线索。如果老师这边和Y先生没有任何关联，我是没有办法发现你们的关系的。”简单来说，如果这是一场解谜游戏，就得给玩家设置足够的线索。
“好了。”戴蒂站起身来，“所以，今天结束后我就能变回Y先生了么？如果什么都没发生，明天过来我可要打你屁股哦。”她内心有些动摇，史萧萧的话解释了她很多疑惑，但她却不愿相信自己什么都不是。
“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你说话的样子和口气完全不像个孩子呢。”戴蒂摸了摸史萧萧的头。
史萧萧只能微笑，不是有人第一次叫他“小大人”了。
史萧萧给了戴蒂一个手机号，表示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可以第一时间找他。其实是史萧萧想第一时间验证自己的结论。他有些忐忑，刚才念出答案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回应，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
回到家中，史萧萧简单吃了点东西，父母都去出差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转眼时间接近零点，史萧萧捏紧了手机，马上就有结果了。
史萧萧看着时间跳过零点。
五分钟过去了。
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算是平安过去了么？史萧萧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戴蒂老师。
忽然，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
“啊！”
史萧萧吓得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他疯狂地跑到卫生间，望着镜子。
“怎么会这样……”
他瘫坐在地上。一大波记忆涌入他的脑海，神在最后对他开放了真相。
今天的所有事情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他终于明白了那几次怪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是他找李文问Y先生的事，他回忆起Y先生让他罚站，Y先生心里觉得他像一只猴子。
第二次是去办公室找Y先生，没看到富贵竹盆栽，他想到Y先生觉得自己品味比其他人高。
第三次是到大树下后，他想到Y先生觉得只有自己能读懂百年老树。
这三件事史萧萧自然而然以为是Y先生和他提到过，现在认真想想，这些都是Y先生心里想的东西，他什么时候和自己说过。如果没说过，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这才是神给他的真正提示。
那张字条其实就是神留下的，为了让自己到树下触发那段Y先生的想法。
自从他想到戴蒂老师是Y先生这个可能性后，就不断地找证据强化这个结论，以至于对其他的可能性视而不见。
戴蒂老师的确是被制造出来代替Y先生的，他因此觉得是Y先生变成了戴蒂老师，却从未去想，这也可以是两个独立的存在。不……他苦笑着想，戴蒂老师明显就是神刻意误导自己的提示，自己还一头栽了进去。栽进去也就罢了，致命的是没有再去思考验证其他可能。
“你说话的口气完全不像个孩子呢……”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像个"小大人"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Y先生的想法，对Y先生的言行举止都记忆犹新，并且强烈地想找到Y先生，现在也都明白了。
史萧……消失……自己的名字早就是最好的提示。
原来，自己才是Y先生。问题的本身就是答案，是Y先生变成了史萧萧。
“……此刻只有一个人知道消失的人在哪……”他没想到这个知道答案的人竟然会是筱雅。
他想起白天李文找他一起去探望筱雅，那也许是神给他的最后机会。
不对……Y先生站起身来，现在自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岂不是什么都没变，那么惩罚在哪里？
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双目睁圆，想起了什么。
Y先生跑到沙发旁，拿起手机，拨通了戴蒂的号码。
“喂，你好……”电话那头是戴蒂打哈欠的声音。
“你好，我是Y先生，你还记得我么？”
“我不认识什么Y先生，你是谁啊？”戴蒂准备挂电话。
“你是不是除了近一年的记忆其他时候都不记得了？你记得史萧萧么？”Y先生直接切重点。
“神经病……我小时候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呢！谁是史萧萧？”嘟——电话被挂掉了。
Y先生愣在那里，戴蒂原本只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角色，但是现在拥有了完整的记忆，正代替他的位置活着，并且忘记了史萧萧和他的存在，和这个事件相关的记忆又被做了调整。
Y先生凭着记忆拨通自己父母的电话。
当他表明自己的身份时，对方直接挂断了。大概以为他是个神经病或骗子。
Y先生又打了几个好友的电话。
全都不认识他了。
Y先生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他终于明白惩罚是什么了。全世界都忘记了他，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再也没有Y先生。
Y先生，又一次“消失”了。
时间回到23：15。
几十公里以外的某个居民楼里。
睡不着觉的筱雅对奶奶小声道：
“奶奶我和你说个秘密好不好？今天早上我和你去买包子的时候，我看到Y先生走在路上，突然变成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子。你说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Y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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