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04-01 16:57:12 | 作者:九锡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2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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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大截烟灰掉落,洒在了摊开的材料上。老黄摁灭了烟,把材料上的烟灰抖落进垃圾筒里。“死亡鉴定”几个字到底被沾上了灰,不如刚才透亮了。所有人都认为这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医疗事故,只有老黄觉得可能并不简单。
死者是市重点初中红星中学的物理老师孟钢,一周前晚上九点下班后,他按照每天既定的路线骑自行车回家,行至河滨东路时一辆捷达突然闯进自行车道,将他连人带车撞进花坛里。捷达车司机叫徐建设,他解释事发时他在给人发微信。事故后徐建设没有报警,而是自作主张将孟钢放进汽车后座,并开车将他送至六公里远的中心医院。河滨东路的摄像头拍下了车祸瞬间,根据徐建设的线索,一路的摄像头证实了他救人心切一路闯了三个红灯的证词。
二十分钟后徐建设将孟钢送到了中心医院的急诊,接诊的是主任医师宋海潮。孟钢被推进手术室时已经昏迷,但仍有生命体征。医院提供的材料是他左脚胫、腓骨骨折,左腿大动脉出血,身体多处组织不同程度受伤,后因抢救无效于十点三十分死亡。
而关键是,死者为A型血,而宋海潮给他的是B型血。院方对此次医疗事故供认不讳,说宋海潮因上班前喝了酒导致神致不清才会造成这样严重的事故,现已对他做停职处分,等级上一级卫生行政部门的进一步处理决定。
院方提供的宋海潮的资料也很有意思。宋海潮今年四十九岁,好些年前他就是医院内科的主任了,却突然在三年前被革了主任的职,调到一线急诊当一名普通医师。
“头儿,还不走?”民警小张问道。
老黄的思绪被拽了回来。
“还在看这个案子?”小张问。
“是你调查的?”
小张点了头,“对,我和小李去的。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能觉得没问题?”
小张一愣,突然紧张起来,“头儿,我漏掉什么了吗?”
“没有,只是觉得调查还不够充分。明儿咱俩一起再跑一趟吧!”
“行!”
2
晚上回了家已经七点了,老黄一边换鞋一边问正在摆餐具的老伴儿,“小丫回来没?”
“爸——”卧室里传来女儿清脆的一声喊。
小丫在距离六十公里外的省城上大学,自从去年通了高铁,她每个周五都会回来过周末。穿着毛茸茸粉色睡衣的女儿从卧室跑出来,一下搂住了老黄的肩膀,“爸,告诉你个好消息!”
“怎么了?”
“我六级考了七百六十分!”
看着女儿故作得意的表情,老黄脸上泛起了笑来,似乎自己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吃饭的时候,老黄向小丫提起了孟钢的案子。女儿以前也在红星中学上的初中,但他以前对她的学习并不怎么关心,所以不清楚女儿认不认识她。
“他是隔壁班的物理老师,我们老师请假的时候他给我们带过几节课,瘦巴巴的,总是梳个偏分头,发胶把头发抹得铁丝似地,一副全天下他最帅的模样,反正我不喜欢他。”小丫一边吃一边说。
“嗨!死者为大,别那么说!”
小丫吐了舌头,又继续说:“不过他人还不错,对学生挺好的,会给差生补课,还不要补课费,我记得我好像还去蹭过课。”
“好老师呀,可惜了!”
小丫努努嘴,不置可否。
3
老黄和小张一大早就到了中心医院,小张拿出一支新的录音笔正在摆弄,怎么都打不开。老黄一把抢过来,一番拨弄,上面的红灯很快亮了起来。老黄把录音笔放进裤兜,笑着道了声“笨蛋!”一位姓王的副院长在办公室接待了他们,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说:“老宋停职在家,给他通知了,让他九点钟过来。他刚给我打电话说路上堵,还得一会儿。”
“没关系,是我们来早了。”老黄道。
王院长把茶摆在老黄和小张面前的茶几上,说:“出了这样低级的医疗事故我们医院也很被动。虽然宋海潮负有直接责任,但是也暴露了我们医院的管理漏洞,以后我们一定——”
老黄知道他又要说官话了,便打断他:“家属没来闹吗?”
“来了,但是没闹。死者的父母年龄大了都在外地,家里有一个老婆,说是在银行工作,她来过了,但是相当平静,还没谈到赔偿的问题。”
“关于宋海潮,他为什么从内科主任的岗位突然调到急诊了?犯什么事儿了吗?”老黄问。
王院长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道:“没犯事儿,只是,这是他的私事了。”
“跟案情相关的话我们有必要知道。”
“我不敢确定是不是跟案情相关,但是——我还是告诉您吧,但是您一定不要说出去。”王院长把凳子往前挪了挪,“老宋的女儿在几年前突然发疯了,这事情严重影响了他。”
“你能说具体点儿吗?”
“再具体我也不知道了,老宋这人平时话就少,也不愿意多谈,我们医院知道的情况是他老婆把工作辞了在家照顾女儿,但你知道,这精神病犯起病来一个人根本按不住,老宋常常上着班就被叫回去。”
“所以医院革了他科室主任的职?”
“没有,是他自己请辞的。”
“你们对宋大夫做过精神鉴定吗?”
“鉴定?哦,没有。您是不是怀疑遗传病啊?”
“也不无可能。”
“老宋一直很正常,他只是闷闷不乐,但绝没有精神上的问题。他二十四岁毕业进的中心医院,一直兢兢业业,四十出头就当上科室主任,他是非常优秀的,谁也没有——”
一阵敲门声响起,王院长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进来!”
门外站着的正是宋海潮。他个子普通、长相普通,属于擦肩而过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那种人。他胳膊下夹着一只折叠伞,一只手扶了下眼镜,一脸坦然地看向办公室内。
“宋大夫!”小张率先站了起来。老黄坐着一动不动。
王院长关上门把宋海潮迎进来,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一只四脚凳上。老黄一边抽烟一边观察他。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既没有客气的招呼,也没有心虚的紧张。他坐下去的时候两条腿分开的恰到好处,手摊开放在大腿上,毫无顾忌地看着老黄和小张。
“抽烟吗?”老黄把烟盒向前一推。
“不会,谢谢。”他动也没动。
他很聪明,既没有主动问你们已经调查过一次了,又来干什么?也不问你们警方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发现?出现在这里之前他动过脑筋的,他按兵不动。老黄想。
老黄摁灭了烟头,只得自己先开口,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宋大夫,我是市刑警队的黄智军,张警官您之前见过的。”
宋海潮微微点了头。
“有些问题我想跟您再确认一下。”
“好的。”
小张已经打开了本子开始记录了。
“照您之前所说,您那天是晚上八点接的班,上班之前一个人在外面川菜馆喝了半斤白酒,对吗?”
“是的。”
“您平时就有饮酒习惯吗?”
“偶尔。”
“为什么在那天喝酒?”
“那天中午跟老婆吵了架情绪不好,所以自己跑出来一时没忍住就要了瓶酒。”
“吵架?你确定吗?”
老黄一抬头,明显看到宋海潮身子紧了一下。他知道,他在说谎。
宋海潮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我女儿,我女儿中午犯病了。”
“什么病?”
“精神类疾病。”
“那你为什么不在家照顾她,而是自己四点钟就跑出了家门。”
“我给她用了药,她睡了,我觉得家里闷,就自己出来了。”
“什么药?”
“镇定类药物。哦,都是我朋友给开的,她是市精神病院的医生,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她的联系方式。”
“好的。小张,记一下。”
宋海潮掏出手机,从里面找出一个号码递给了小张。
“你当时给孟钢上的血袋是谁领的?”
“是我们急诊的护士,她领的没问题,但上台手术的血浆还没来得及还回去,是我拿错了。”
“上血袋儿难道不应该是护士干的事儿吗?”
“护士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会干,你知道急诊上——”
“所以你好心替护士干活还把活儿干砸了?”
气氛突然陷入尴尬。老黄死死盯着宋海潮,期待着他惊慌反应。可是他没有,他依然很平静,没有激动,也没有生气。他的嘴巴动了动,缓缓道:“是我的失职,我接受一切后果。”
老黄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失落。眼前这个人要不是把自己隐藏得太深,就是心理素质实在太好。
老黄又问了几个问题,但宋海潮一直很镇定,答案也与之前说的一致。老黄和小张又跑了趟急诊,把当时值班的护士都问了一遍,除了知道宋海潮口碑好,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很遗憾,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走出医院大门时老黄忍不住想,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医疗事故,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头儿,你在怀疑这个宋医生?”小张问。
“只是直觉。”老黄启动了警车,“我看你对这宋大夫印象不错啊?”
“不瞒您说,我妈以前动过一个心脏手术,当时就是宋大夫给做的,他当年就是这么不不苟言笑,但技术精湛,人也很好。那天见他时他明显不记得我了,我也没提过。我不觉得这件事会影响我的判断,所以也没给你说。”
“没关系。徐建设联系好了吗?”
“好了,他刚给我发短信说已经在等咱们了。”
4
“头儿,对徐建设你有什么疑点?”小张问。
“我觉得他不对劲,他该叫救护车的,为什么要自己把人送去医院,而且五院明明离事发地更近。”
“这我问了,他说他觉得救护车一个来回肯定没有他开车快,所以他就自己带人过去了。他说他那会儿有点儿慌,只想出中心医院来,把五院给忘了。”
“他不知道伤得严重的话是不能挪动的吗?那么大人了这点儿常识都没有。”
“问题是,他那一路上都有摄像灯拍着呢,包括进医院,而且医院也说得很清楚,进急诊前人还活着呢!”
“行了,去见见再说吧!”
到了约定的茶楼,徐建设已经等在那儿了。他五十多岁了,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他看起来老实巴交,也有些诚惶诚恐,老黄识人无数,只觉得这人怕是还能信得过。资料上写了,他在建材市场开了一家壁纸店,听说生意一般。老黄和小张坐在他对面,徐建设替他们倒了茶。
“耽误你生意了。”老黄说。
“您别客气,有什么您尽管问。”
“你认识宋海潮吗?”
“谁?”
“中心医院的宋大夫。”
“不认识。”徐建设连连摇头,又问:“是那个急诊医生吗?”
“对。”
“也不知道这赔偿怎么分?不瞒您说,我那破车,也没买商业险,我家里情况也不大好,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老黄有些恼火,他为徐建设对死者没有一点儿歉意却只惦记着赔钱金额有些不满。
“到时候看家属怎么说吧!”老黄突然又问:“你把那天的事发过程再说一遍吧?”
“我那天从店里回来,走到滨河路的时候手机响了,我就低头去看,一个没留神就把他给撞了,唉,真是——”
“你驾龄二十多年了吧?”
“是,没错,但是这种事儿,你说——”
“谁给你打电话?”
“不是电话,是微信。”
“谁给你发微信?”
“一个客户,我一直在催款,有点儿着急。”
“能给我看看吗?”
“我找找。”徐建设打开手机一直在翻,然后点开了一个微信窗口,“就是这个人,您可以问他。”
“聊天记录呢?”
“早删了呀!唉呀,我这手机反应慢,有点儿啥我都删。”
“小张,把这个人微信号记一下,回去核实一下。”
老黄说的时候故意盯着徐建设,他明显感觉到他眼里有一丝不安,但不敢肯定是不被信任的失望还是谎言要被拆穿的紧张。
“你平时都是那个点儿从店里走吗?”老黄问。
“冬天早一点儿,夏天会晚一点儿,关了门,算了账,点了货,基本上就到八点了。”
“你认识孟钢吗?”
徐建设突然红了脸。
“怎么了?”
“不瞒您说,我原来不认识,后来才知道这人是我闺女的物理老师。我平时忙生意,不怎么管孩子的学习,那天晚上才听说是红星中学的物理老师,回家一问孩子,嗨,正是给她带课的!”
“孩子多大?”
“初三,过了这暑假上高一,学习还不错,考到一中了。听说是我开车撞了孟老师,这几天愣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你见过孟钢的家属吗?”
“那天晚上见了,但没说话,咱也不敢靠上去啊!我现在就等法院的判决,到时候判我赔多少钱我就赔多少钱吧!”
5
两天过去了,老黄反复地看材料,却找不到突破口。小张突然敲门进来,道:“终于跟孟钢他老婆把时间约上了,她说跟单位请假直接过来。”
“怎么突然就同意见咱了?”
“还不是我死缠烂打。”
正说着话,女儿的电话打了进来,小张很识相地出去了。
“老黄,关于我们孟老师,我给你提供点儿线索呗!”
“什么情况?”
“我有个同学,他是红星中学的子弟,他回去问的他爸,说孟老师跟他老婆关系不怎么好,以前还打过架,在学校挺出名的,自那以后孟老师他老婆就搬出去住了。”
“分居了?”
“那可说不准,红星中学当时给老师们联系的团购房,孟老师家那栋楼上住的全是红星中学的老师,我同学就住他们楼上,他说是已经很久没见过孟老师他老婆了。”
老黄不由地想怪不得家属不哭不闹,他还感慨她有涵养,原来两口子早出了问题。
“你好好学习,别一天瞎打听,对你不好。”
“好不容易出个案子有我认识的人,我不得发挥下余热?”
“你就是好奇心太强,行了,赶紧上课去!”
虽然女儿提供的线索并没有什么可利用的部分,但至少让老黄在见孟钢老婆之前有了些心理准备。
小张把孟钢老婆赵小敏带进小会议室的时候老黄并没有太惊讶,她的形象与老黄心里预计的差不多。她还穿着银行的白衬衣和黑裤子,头发盘着,脸上化着淡妆,五官很秀气,却透着一股倔强。老黄没有跟她握手,她坐在了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老黄道。
“您客气了,是我这阵子在忙孟钢的后事,所以这么晚才过来。”赵小敏接过小张递给她的纸杯,问道:“孟钢的死有什么问题吗?”
“调查还没有结束。”
“哦。”她抿了口水,点了头。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她一愣,“没有。”
“要是别的家属都把医院闹翻天了,你却很淡定。”
“我又不会闹,而且我相信法律的判决。”
“你是说赔偿?”
她叹了口气,道:“人都走了,再高的赔偿也换不回来,只不过是给活着的人一些安慰。”
“你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赵小敏红了脸。在老黄这样的老警察面前,她的变化被捕捉得一清二楚。
“是不是学校的人说什么了?”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不想他走了别人再议论他。”
“我们会保密。”
“我和孟钢分居快一年多了,马上就要离婚了,没想到突然——”
“为什么?”
“过不到一块儿去。”
“谁提的?”
赵小敏目光闪烁,明显心里藏着事儿。
“不是谁提的问题,感情不和,都不想过了。”
“我可以这么理解吗?你宁愿在外面租房子住也要离开他,离婚大概是你的意思吧?”
“对,是我坚持要离。”
“为什么?”
“夫妻之间的事情您要我怎么说?”
“我只是觉得你的性格看起来并不像难相处的样子,而且孟钢的口碑也是不错的。”
“你不会是怀疑我害他吧?”
“那倒不是,你又不在场。”
“那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说的了。我非得去医院闹一闹才显得正常吗?”
“你误会我意思了。”
老黄感到她有些急了,她明显在隐藏什么东西。
“你认识宋海潮吗?”
“那个医生?”
“对。”
“不认识。”
“你认识徐建设吗?”
“这又是谁?”
“那个司机。”
“你们还是怀疑我?”赵小敏已经有些生气了,“你们尽管去查!我跟孟钢之间是出了一些问题,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可能去害他。”
“我们会去查清楚的。”
“我可以走了吗?还是我成了嫌疑人直接被你们留在这里。”
“你可以走了。”
赵小敏“腾”地坐起来,她转身离开的那一眼像能把老黄点着似的。她皮鞋踩在地板上的“笃笃”声渐渐远去,老黄便给小张说:“查查那三个人的通话记录,看看有没有痕迹。”
6
晚上,老黄坐在办公室一筹莫展,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赵小敏会隐瞒什么东西。从她后来生气的样子看,她不可能害孟钢,她必然是无辜的,但她有些东西明显是不想让警察知道的,究竟会是些什么东西呢?
老张提起座机,拔了小张,“查查赵小敏,看他有没有情夫。”
“老大,你太敏感了吧?”
“除了这个她还会隐藏什么吗?”
“行,我想办法查!”
座机还没挂断的时候女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你能不能把注意力放到学习上?”
“爸,重大发现!”
“说!”
“我发动同学帮我打听了,说去年孟老师出过一件事,有人到他家里把他打了一顿,但因为是寒假,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什么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还不得你自己去查。”
小张敲了门。老黄让他等一下,又继续问女儿:“还说什么了。”
“没了。”
“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小张走了进来,把一沓纸放在老黄面前,“还好我多了个心眼儿,顺带儿查了下徐建设老婆的手机,三个月前徐建设老婆的号码打过一次宋海潮的电话,通话时间三分钟。”
“这俩人认识!”
老黄兴奋了起来,破案的过程中他最享受的就是迷雾渐渐散开的时候。他抓起车钥匙,道:“走,带上宋海潮和徐建设的照片,我们再去会会赵小敏!”
警车停在赵小敏租住房楼下一盏路灯下,她裹着一件薄外套从楼门口走了出来,她看起来一脸的不情愿。
“坐车上说吧!”老黄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赵小敏刚一坐定,老黄就把两张照片举在她面前直截了当地问:“这俩人你见过吗?”
赵小敏慌张了起来。
“回答我!”老黄一脸严肃。
赵小敏咬着嘴唇像在下决心的样子。
“赵小敏,请你配合警察的调查。你是不是认识宋海潮,他为了你上门去揍过孟钢?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我不认识他!”
“你撒谎是要负责任的!”
“我真的不认识他!”
“去年打孟钢的人是谁?”
赵小敏闭起了双眼,她看起来很痛苦。突然,她把脸扭向后座的小张,说道:“我说,但是我只对一个人说,而且请你们先不要做记录。”
老黄朝小张使了个眼色,小张马上下了车。
她又问,“车里没有摄像头吧?”
录音笔依然放在老黄的衣服口袋里,车一停下来他就打开了。他手摸到了笔上,犹豫了一下,手缩了回去。他一脸平静道:“放心,没有的。说吧!”
赵小敏长长地舒了口气,道:“打人的是他!”她的手指点到了徐建设的照片。
“他跟你什么关系?”
“他跟我没关系。”赵小敏拳头握得紧紧地,像下了很大决心,“去年刚放寒假的时候,正巧那天晚上下班我回孟钢那儿拿我东西,他敲了门,是我给他开的门。他进来的时候两眼腥红,孟钢刚从卧室走出来,他二话没说一拳就把他打得撞在墙上,要不是我拦着,他可能当场就把孟钢打死了。我当时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什么?”
“我跟孟钢离婚的原因并不是感情不和,而是我发现他……他的问题……我去他办公室找他的时候,亲眼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
“他对女学生动手动脚。”赵小敏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我们那时候感情很好的,一下子……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他……他那个样子,我根本接受不了。后来我提出了离婚,可是他不愿意,说他是一时糊涂,说他会改。可是他没有,当我第二次发现的时候,我就搬出去了,直到那天晚上……”
“还发生了什么?”
“那个家长把孟钢打个半死,但他并没有说太多,他只是告诉我孟钢是个禽兽,他说他可怜我。我让他报警,他咬着牙说他不会,他要是报警他女儿这辈子就完了。孟钢出车祸那天晚上,一到医院我就认出了他。我什么都没说,是他悄悄找的我,他说他不是故意,他一下没控制住自己,他求我不要报警,我答应了。”
“为什么?”
“他只是想教训一下孟钢,他没想撞死他,孟钢进手术室的时候没那么严重。谁也没想到,没想到会出医疗事故,我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孟钢造了那样的孽,老天爷收他来了。”
“你知道你这是包庇吗?”
“你有孩子吗?”
老黄一愣。
“幸好我还没有小孩儿,但我知道如果我小小年级被人欺负了我爸一定会不顾一切弄死那个人,如果我爸冲动了,我不愿意他付出代价,我会认为那个混蛋活该!”赵小敏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丈夫,死者为大,我不该那么说他,但他犯的不是小错,他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毁了多少个孩子,多少个家庭。
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我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报警,要不要揭发他,可是我太自私了,我怕被人戳脊梁骨,我怕我的父母被人指指点点。现在孟钢死了,除了觉得我年迈的公公婆婆可怜,孟钢得不到我半点儿同情,所以我不闹,医院给的赔偿我一分钱都不会要,我嫌恶心,到时候我会全部交给孟钢的父母,至少让他们晚年好过一点儿。”
老黄点了根烟,烟雾下的赵小敏让他顿时充满了敬意。他理解她的纠结,也理解她为什么要担风险刻意保护徐建设。
“事实就是这样,你们怎么决定我尽量配和就是了,只是麻烦你,如果你还有些关系,希望给那个父亲判轻点儿。”
说完,赵小敏推开车门离开了,老黄没有拦她。
7
细细的风从车窗里透进来,老黄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如果小丫上初中的时候也被孟钢叫去办公室,如果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举动来。好险!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抽完,他拔通了宋海潮的电话。
“您是哪位?”
“我是黄警官,我在你家门外。开门!”
老黄把烟头踩灭,防盗门“嘎吱”打开,穿着背心和短裤的宋海潮站在门内,一脸愕然。目光对视,他慌张起来,他把老黄一把推到门外,小声说:“我换了衣服就跟您走,但我有一个请求,不要当着我家人的面。”
老黄明白了,宋海潮以为自己上门来抓他的。他觉得他有点儿笨,这一下等于不打自招了。老黄没说话,自顾自地走进了屋里。他有个疑问急需要证实。
客厅里的家具很简单,一个茶几和一个布沙发,对面一堵电视墙。一个中年妇人站在茶几边呆呆地望着他。
“嫂子,你好!”
老妇人结结巴巴地回了声“你好。”
“你家姑娘呢?”老黄问。
跟在老黄后面的宋海潮答道,“刚伺候睡了。”
“她情况怎么样?”
宋海潮夫妇都愣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宋海潮答道:“不犯病跟正常人差不多,只是没以前机灵了。”他顿了顿,又说:“您跟我到书房来吧!”
老黄点了头。宋海潮对爱人说:“给我们泡壶茶。”
宋妻将茶摆在书桌上便出去了。老黄指着她关上的门问:“她都知道吗?”
“知道的不全。”宋海潮把茶杯往前推了推,补充道:“您尽管放心,我书房隔音很好。”
老黄吹了吹杯子上飘浮的茶叶,放下杯子。
“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去找你的。”宋海潮道,“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老黄一惊,猛地抬头。
“我不知道今天给你说实话算不算自首?”
“你想好了?”
“出事之后我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作为一个医生,你不会了解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作为一个父亲,我理解。”
宋海潮猛地抬头。
“姑娘是毁在孟钢手里的?”老黄问。
宋海潮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来,从书柜里掏出一个影集,他翻到最后一页,把影集摆在老黄面前。照片上的小姑娘眉清目秀,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
“她初三那年元旦参加学校文艺演出后我给她照的。她跳了一段民族舞,得了第二名。那个周末,孟钢说她排练舞蹈耽误了课程主动提出给她补课,一天晚上把她带去了他的宿舍……我和她妈妈工作都太忙,我们常常上夜班,孩子就自己在家……我们一直没发现什么异样,直到她告诉她妈妈她已经两个月没来例假了……她才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为什么不报警?”
“我们也想过,一来我们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她非自愿,二来孩子还太小,我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影响她的未来。孟钢骗她说爱她,她竟然就信了,直到她发现孟钢和别的女学生在一起。我们偷偷带她去外地打了胎,我给她转了学,但她心思已经不在学习上了。后来花钱塞进一所高中,她精神就有点儿恍惚,再后来大学也没考上,又经历了两次感情失利,就疯掉了。”
“徐建设怎么找的你?”
宋海潮一惊。
“别包庇了,我都知道了。”
宋海潮低下头陷入了沉默。许久,他抬起头来,道:“求你了,我全担了,就到这里吧!”
老黄直愣愣地盯着他,道:“我也希望就到这里,但是作为一个警察,真相大于一切。你知道,即使你不说,我总能想办法知道的。”
宋海潮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缓缓地说:“我和他遇到纯属意外,一年前,我在急诊接到一个中风的病人,是徐建设的爱人。手术完,我躲进楼道抽烟,发现他蹲在那儿哭。我叫他,才发现他手里拿了一只空酒瓶,半斤白酒都喝进去了。我问他为什么老婆躺在医院他还喝酒,他就哭了起来,也可能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竟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女儿受了欺负,老婆气得中风了。后来,我就对他和他老婆很照顾,我们俩也很意外地成了朋友。我这人,本来没什么朋友的,但因为同病相怜,再加上他为人也不错,我很信得过他,我们常在一起喝酒,后来我把家里的情况也告诉他了。”
“所以事故是你们一起策划的?”
“他一直喊着说要找孟钢报仇,但他只是嘴上说说,其实没有多大胆量,他这人是个粗人,也缺少智慧,终于有一次我听得厌烦了,我说你有本事来票真的,别跟我整天嚷嚷,他愣住了,说他要不是放不下老婆孩子,早就干去了。从那次,我知道他是真的。”
宋海潮顿了顿,喝了口茶,“计划是我想出来的,我说只要你能把他送到我的手术室,我就有办法弄死他,就是这样。我们商量了很久,最后想出了这个方案。但是他撞得太轻了,太容易救过来了,没办法,我只有制造那样愚蠢的医疗事故,其实我想过更多有技术含量的方案,但都来不及实施了。”
老黄叹了口气道:“你们未免对法律太没有信心了。”
“我查过太多这方面的资料,我们又很难将别的家长拉拢起来,这种事情,很多人宁愿让孩子吃哑巴亏也不愿意张声出去,仅凭我们两个父亲的力量那个混蛋根本判不了几年,而那个王八蛋一天不死他就有可能再作恶。我们让他身败名裂又怎么样?让他丢了工作有家无回又怎么样?能弥补他对我们一家的伤害,能偿还他对那么多孩子犯下的罪吗?
所以我只想让他死,只有他死了那么些被伤害的父母才能睡得着觉!我今晚就可以跟你走,我以后再也上不了手术台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家里我都安顿好了,存款和这套房子也够她们母女过活,我只求你放过徐建设,他要走了家就塌了。我就说这么多,走吧!”
宋海潮突然站起身来,老黄犹豫了一阵子,也站了起来。他在裤兜里摸到了那支录音笔,笔上一个小灯还在闪烁。
“再去看看老婆孩子吧!”老黄说。
宋海潮听罢愣了一会儿,钻进了卧室。许久,他走了出来,“我相信法律的公正。至少,我不会再受良心的折磨了。走吧!”
说毕,老黄和宋海潮并肩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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